我的孪生弟弟是MB 上——张冬冬
张冬冬  发于:2011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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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下,她摔倒在地上,长长的头发散成一地的乌黑。在阳光下,在灰尘中,她凝脂般的白净的裸体,像一尊刚铸成的绝妙的石膏的雕塑。

我来不及穿鞋,拿了床热烘烘的被子将欢欢从冰冷的水泥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我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欢欢的刘海,欢欢的刘海很整齐,像张韶涵,却又不像她的那样僵硬。

欢欢也有了反应,她伸出一双雪白的胳膊圈住我的脖子,扑到我的脸上又咬又啃,甚至她用牙齿将我衬衣的口子由上到下一个个咬掉。当她的脸贴上我的胸膛的那一刻她喃喃叫了一声:

亚宁哥哥。

我的心一下子冷了,仿佛全身的血液骤然间没了温度。我推开欢欢。我知道欢欢的狂热是因为她处在疯癫中将我当成了亚宁,而一旦她好起来发现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不是亚宁而是我时,我不敢想象将对她造成怎样的后果。

我推开她,起身要走。她却死死抱住我的腰。我用力掰她的手,她便死力地抓住我的衬衣下摆。我脱下衬衣,光着上身走出去。

清醒一下,接着收拾我家里的东西。将那只被欢欢用菜刀劈开的皮箱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看到了亚宁给我留一封信要交给苏菲的,而我自从回到开封,还没有和苏菲联系,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还在不在豫剧一团。

按一年前她给我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我说我找苏菲。对方说你稍等,然后电话似乎给放到了桌子上。不一会儿,一阵拖鞋声由远及近传来。

喂,我苏菲。她说。声音清亮,是名角的腔调,却稍微有点沙哑。

我说我是玉宁。

苏菲兴奋地喊了一声:玉哥哥,你现在在开封吗?

我说是。苏菲忙说那你有空了来找我呗,我挺想你们的,亚宁也还好吗?

我心中一阵酸楚,这个傻姑娘还不知道,亚宁生前的曾经有多么爱她。

我说亚宁他挺好的,他也很想你,哎,对了,我也正要找你有事,你明天方便吗?

她迟疑一下:明天呀?要不你后来来吧,明天我得去看我男朋友了,他昨天晚上又作了一次心脏手术,我说好了明天去看他。

我说那好吧,就后天。

苏菲在电话那端说那就后天下午见,我在剧院的训练三室等你,就是以前那个老地方......那好,就这样吧,玉哥哥,不见不散,拜!

我又往老家挂个电话,打到了村东头的一家杂货铺----也是村里面唯一的一部电话那里。店老板明白了我的意思后,扯开喉咙喊:二妮儿,去西头叫你枚婶来接电话,快点。

大婶接了电话问啥事啊玉宁。也许她已经忘记了我们小时候她叫我大宁叫亚宁作小宁的,而且她的小宁现在也不在了,可她并不知道。当我上次回老家对他编谎话说亚宁在北京放假的时间太短回不来时,她还说大老远的不回来就不回来吧,省俩钱置办件新衣裳。

对着我渐渐衰老渐渐慈祥的大婶,我说婶娘我们这市里头的房子要收走了,有些家具还能用;上次我回家见咱家以前的家具都没了,想来是叔叔有病的时候都卖掉了吧,婶娘如果不嫌弃,我就找辆车让人把这边的家具拉家去用着。

大婶一口回绝:不用不用,咱农村人过日子,有一口锅煮饭一张床睡觉就中了;玉宁阿,你把那些能卖的都卖了吧,好歹换俩钱给亚宁凑个学费啥的,对了,亚宁要是用钱你就给婶娘说一声,咱家还有几百斤玉米和两包棉花没有卖哩!

我说婶娘亚宁的钱都凑齐了你甭挂扯,这些破家具卖不了几个钱,我还是让人给你拉回去吧,你要是掀起我就买了新的给你送回去!

大婶忙说那可不敢,那我让月芽去你那尔一趟;对了玉宁阿,房都收走了你住哪儿啊,没地方住就回老家吧,啊?!

我说我还得在这儿挣钱供亚宁读书呢,有地方住,真的......不骗你,真的,你放心好了......那你让月芽十三来吧,地址您不是知道吗......好,好,那我挂了阿,再见......

12.男界

这片雪雾森林只属于
鬓发飞扬和眉角桀骜,以及不驯
倾国倾城请止步。
禁区内,只有香烟、酒精、刀具和骰子
并没有一片沙伦花开在那里!
永远的冬天
凝固着空气
卷裹着雪雾和树的
冰蓝世界。

在见到安安之前,我从没见过这么有气质的男人。

当阿威和我赶到医院时,安安正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翻一本书,毛姆的《刀锋》。

他看见我们进来,便放下书,微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

我仔细看了一下安安的模样: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挂着蛊惑的微笑,发型是那种很干净的短寸,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张扬着男人的魅力。他上身并没有穿病号衣,而是一件褐黄色的挖袖敞领恤,显得从容华贵而不妖异。这么瞧来,他无论在相貌还是神韵,都应该在我所见过的男孩子之上。我个人认为,也只有内地的胡军可以与之相抗衡,但安安却又比胡军多出一份从容来,没有胡军身上的痞气和霸气,在这一点上倒有点濮存昕的味道。假以时日,他肯定可以在演艺圈博得一席之地。

一个眉目还算清秀的女孩子懂事地打开两张折叠椅。阿威侧身坐了,安安瞄了我一眼,笑着说:你过来坐。

我坐到床沿,心普通普通跳得厉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安安上上下下又看了一会儿,才拉住我的手说你就是玉宁吧!

阿威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看出他不是宁宁。

安安微笑着说:你们不是都叫半仙么,我当然什么都知道了;其实在你们进门时我就看出来了,区别很明显的,你看----玉宁没有亚宁的小虎牙,亚宁也没有玉宁的腼腆。

阿威笑了叫了一声好,说好眼力,可以去星探了你。

安安也笑了,随即他对我说:男二号苗卫红是我相中的角色,他的命运和情感的起伏性最大;剧本中又安排的几乎全是心理戏,这一点你要认真揣摩,不然看上去绝对会很假。演戏嘛,当然要演谁像谁,要善变,你可以向威威他们请教,他们可都是高手哦,我都是威威一手带起来的呢!

阿威摆了摆手:少来了你,给我这里你还装谦虚呢,你那叫天分高,青出于蓝,自己混出来的成绩和我没关系,我只是领你入个门罢了;对了,玉宁哥你不知道啊,当初我只是试着推荐他去拍一条男士香水广告,只指望他给自己挣点零花钱,谁知道他一路窜红,又是拍电影又是拍电视又是出唱片,疯头野马似的,红得拦不住了。看过《##》和《####》吗,那就是安安的主演。

安安笑得抽了口冷气,想是气息牵动受伤的那条左腿了。他抬手摘去眼眶里的隐形眼镜:文静,放回去----我说威威,咱两个老不要脸的就不要互捧了,没得让玉宁笑话!

那个叫文静的女孩子就收拾走了隐形眼镜,有打开两听红枣可乐放在桌子上,便掩门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我们三个人,安安说,早听宁宁说他有个哥哥长的比他好,才以比他高,气度也不一般,今儿个一见,还真对上号了。

我忙推辞说安哥这话我可不敢接受,太抬举我了。

阿威在一旁撇了撇嘴故意高声道:受不了你俩肉麻死了,又不是进录音棚,干吗这么惺惺作态的。

安安笑骂了一声懂个屁你,我们这叫投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是高层次的人,精神领域绝对院士级,哪像某些人读着学士学位却只会扮酷,靠脸蛋吃饭,倒不丢人!

一番话把阿威说得连连求饶道好好好,俺的错俺的错得了吧,俺大老粗俺文盲还不中?

安安笑着又骂闭上你那鸟嘴吧,----对了,玉宁,以后有空了让宁宁和威威带你到我那里玩玩,咱哥俩好好交交心......正说着,只听文静在外边喊:你们不能进去,你们不能进去,安哥,李总来了安哥。

咚的一声,听上去像有人撞倒墙上,文静发出痛苦的一声呻吟便没声响了,门外只有越来越近的普普塔塔的脚步声。

安安脸色稍变了变,却马上恢复到那幅带着永恒的微笑的状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他依旧微笑着对阿威说,你带玉宁先回去吧,我有点小事要处理,玉宁有空去我家里玩,再见吧。

阿威的脸色是明显变了,他问安安:是他?安安点了点头。阿威便马上站起来拉起我就走,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而恐怖的事情。却刚起身,病房的门被撞开了,我们被从门外挤进来的七八个人又挤了回来。

为首的是一个矮胖子,一根昂贵的皮带怎么也捆不住那只大肚子,似乎随时有断裂的可能。头发剩得没掉几根,一双大金牙暴突在怎么也合不拢的嘴外边。

他四周看了看一片鸦静的病房,将目光落在阿威和我身上。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日,今儿烧了高香了好大的福气,场子里头三大红牌都在这里了----威威,宁宁,遇上李哥怎么看上去那么不高兴啊,想不想到李哥那里爽一把......李大板牙!安安愤怒地喊了一声。

李大板牙稍稍一愣,我将它捏我的下巴的那支手甩开,回头看见安安脸色都变了,一张面皮乌青地怕人,一块块的肌肉在抽搐,完全没了刚才的温雅浅笑。

小婊子!李大板牙一巴掌抽到我脸上,顿时我疼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只听见李大扳牙恶恶地说:你他妈给我装处!看见没看见安安的下场!老子盯上的人他妈一个都别想溜!

安安抓起床头柜上的一只红枣可乐易拉罐摔到地上,脸色极其难看:李大板牙你给我听着,他不是宁宁,他是宁宁的哥哥,不是圈子里的人,你快放了他!

李大板牙朝他嘿嘿涎笑道我放他一马不难,可我他娘的有什么好处哩?

安安看了我和阿威一眼,眼睛里满是愧疚的神色,刚才的从容和自信已经一扫而光。他咬了咬唇,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你放了他俩,我答应你。

李大板牙果真摆了摆手,其他的人让开一条路来。阿威看了眼安安,什么也没说拉起我就往外跑,跑到走廊上,我看见阿威的泪水从眼角里溅出,一路跑一路溅,隐隐听见安安在背后一声惨叫:

“腿,腿,你他妈急个鸟......”

回到家,阿威的眼睛和兔子有得一比了。

大伟正端着给亚宁作的荷包蛋从厨房里出来,却给阿威迎面撞翻。阿威也不理睬,踩着一地的淋漓汤汁往亚宁和我的房间跑去。大伟心疼地看着被踩得不成样子的荷包蛋:唉,宁宁的晚饭泡汤了----我说玉宁哥,威威他怎么了啊。

我说我不知道,便也来不及换拖鞋,匆匆跟在阿威后面往卧室跑。

阿威一进房间就拼命翻亚宁的抽屉,边翻边着急地喊:

宁宁,你的卡呢,龙卡呢,在哪呢,在哪呢。

亚宁在半睡半醒的昏迷状态,眼睛都睁不开,只是迷迷糊糊地问威哥,你找我卡干嘛阿。

阿威已经疯了似,他没找到卡,便扑到床上抱住亚宁的肩:快告诉我卡在哪里啊,卡在纳,宁宁能够,我要把咱的钱全部提出来给你赎身,咱一刻也不能等了,你听见没有,咱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赎身。

亚宁一直高烧,他的话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威哥,别赎了,我那点钱还得养我哥呢......别赎了,啊......

阿威咬了咬牙:宁宁,我就是去借高利贷也得把你扒出来。

说实话,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倒是大伟站在一边,眼圈红红的,却不作声。

次日早上,亚宁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哥,威哥呢。

我说他昨天嚷着给你赎什么身,他找你的银行卡没有找到,今一大早就给小玉打电话,估计是去她那里了。

亚宁猛地睁开眼睛,因红肿而显得细细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什么!

我问:亚宁,你告诉我,你到底在作什么啊,整得阿威昨天疯了似吵着要给你赎身,你是有什么把柄控制在谁的手里面,还是去酒店作鸭了,还是欠人家钱被人家控制了?!

亚宁一双眼睛空洞洞得睁着问你们昨天看到什么了吗?我说我们去医院看安安,遇见一个叫李大板牙的人......

亚宁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慌,他闭上眼说哥你快给小玉打电话,让威哥回来,让小玉和小红也一块过来。

我打电话给小玉时,阿威还没有到达那里,小玉说知道了等他来了我们一块回去。我挂了电话问,亚宁,你发什么抖阿,能不能告诉我真相,我一直想知道一切,因为我关心你。

亚宁却从背后一把将我抱住,泣不成声:哥,别问了,抱抱我,我真的怕。

房间里一霎间,充满了死神镰刀一样的光芒,惨白的。

我为亚宁掩上一条毛巾被,又调了调空调的温度,走出卧室。

亚宁睡着了。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远近近的楼层和大街上微小如豆的川流不息的车辆,只觉得似乎有一股邪邪的力量正朝我们逼来。正是这股力量让从容的安安失态惨叫,让阿威疯子般流泪,让亚宁抱住我喊怕。我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有人告诉我,很显然他们不要我知道是不想我卷到他们的圈子里去,他们想用这种方式保护我。

可我终究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弄明白这一切,只要这件事对亚宁不利,我就是豁出去性命也要去博一博。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弟弟再受一丁点的伤害,正如他不希望我受到伤害一样。

我记得亚宁在四月份回家给爸爸送葬时,因非典被隔离起来,连爸爸和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那时他已经趴在崩溃的边缘了,我不想再让他受任何的打击。我用心祈求冥冥中的上帝,如果可以,我愿意承担现在和以后亚宁多有的伤痛,我宁愿把自己的所有的幸福都均给他;我情愿背负所有的罪孽和痛苦,只要我的亚宁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快快乐乐地生长。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爱我的弟弟,胜过爱我自己的生命。

当阿威他们回来时,亚宁已经醒来,坐在床上喝了点奶,精神还不错。

亚宁看到小玉小红她们进来时,很是高兴,招呼她们坐下。

小玉对我说玉宁,我和宁宁威威讨论点我们几个人之间的事情,你先回避一下吧;要不这样,小红阿,你不是老早就想和你玉宁哥哥单独处处的吗,给你个机会,陪你玉宁哥哥下楼去走走。

我明白她要支开我。我看了看亚宁,他闭着眼没有表情,阿威只是低头抽烟。虽然我想知道他们要讨论些什么,但小玉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只有和小红一块出去。

小红倒是显得很高兴,因为她看到我穿的,正是她送的那套阿玛尼。

我仔细看她的衣服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阿玛尼,但是样式和布料和我的挺搭配,简直就是情侣装。我喜欢这身灰绿色的阿玛尼,因为穿上去感觉很安静。

天狂热,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小红提议去街的对面的珠宝城转转。

一路上她又说又笑,傍着我的胳膊。我这才发现这个小巧的单眼皮女生还真看不出来,也是大街上少见的美女。直到走进珠宝城的大厅,都还有不少老男人小男人的眼光望她身上瞄。假如一个人的眼光是一把飞刀,恐怕在街上走不到十步,连我都跟着她陪葬成一马蜂窝了。

珠宝城里头全是暗色调,深褐色的大理石地板,暗红色的天花板吊顶。因为大厅里采光条件不太好,天花板上便垂挂了不少乳白色的枝状吊灯,同玻璃柜里照射着金银首饰的灯光相映成辉,在暗格调的大厅里交织成一片温馨的乳白。

一对对情侣迈着悠闲而平缓的步子,脸上挂着笑,一边走一边看,还时不时和永远挂着笑容的服务员小姐轻声交谈着什么。大厅里除了正中央旋转舞台上那台漆黑如镜的大三角钢琴在弹奏外,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小红说这个服务厅的隔音墙效果是全市最好的,外头使劲按汽车喇叭这里头也听不到的。忽然,她趴在一处玻璃柜上,对着里面一款项链小声喊:玉宁哥哥快过来看,快看。

我看见我平生见过的最美最漂亮的一挂项链:在一块猩红色的绒布上,一台小巧的玻璃架上,挂着一串流苏似的银链子。最令人窒息的是银链子上挂着的那颗钻石,我不懂多少克拉什么的,只看得出那颗钻石有鸽蛋般大小,几十个切面切割极其平滑考究,在柜灯的照耀下散发着几十种不同颜色的光芒,让人眼花缭乱。这恐怕是这家珠宝城的真家之宝了,因为在它的旁边,放置着两只乌青的硕大的蜘蛛,没人不知道那就是美洲的黑寡妇,天下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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