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医院的话我会去，我只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你了。”贾永乐关上门，剩下赵玄在屋里为这句话沉思。

夜晚的医院长廊，二楼心脏科的一间病房内。

“赵怀清，你也会有今天。很讨厌被我看见你这么狼狈的一面吧？你这么骄傲现在却变成这样……三十年了，你从来没对

我笑过，也从来没有抱过我，但是我不在乎，我他妈一点也不在乎！”赵玄站在赵怀清的床前轻轻的说着，手指沿着赵怀

清病中的面孔一遍遍的描绘着他父亲的样子。

他有多久没认真看过他的脸了，就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总是不断的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会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如

果不是亲眼看见赵怀清憎恨自己的样子，他一定无法想象，原来这就是父亲的样子。

他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一切只能靠自己。他曾经站在化学考试的颁奖典礼上却看不到为他祝贺的赵怀清，他曾经在

父亲节为了亲手画的一幅画在家里等他到三更半夜，他曾经忐忑得不知如何是好因为自己是同性恋，却不知道告诉谁……

太多的曾经，现在想起已经是泛黄的记忆。

“你为什么还不死？”赵玄微笑着看着沉睡的赵怀清。

“如果可以的话你一定希望我从未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对吗？可是，上帝让我惩罚你，让你一辈子活得不安乐，这样你还

要相信那个虚拟的存在吗？”

赵玄为赵怀清掖了掖被子，把他露出外面的手臂塞进被子里，却愕然发现赵怀清的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照片。

赵玄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取了过来，他看了那张照片，又看了看病床上的男人。

他觉得不可思议。

贾永乐站在病房的门口，他刚才去饮水间打了一些水，回来就看到这些。他看过那张照片了，那是个很小的男孩，他好像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英俊，他站在颁奖礼的舞台上，手里举着化学比赛第一名的奖状。

照片的边边有些发黄，但是却很干净，应该是被谁珍惜的照顾着。

29.

贾永乐把暖水瓶放在桌子上，他看了看那个倨傲的现在却为了一张照片略显无措的男人，他安静的打算悄悄的退出病房。

“站住。”赵玄的声音不如以往，露出了一丝脆弱。

贾永乐知道，若是他现在离开，赵玄可能会受不住这些的。

他肩背僵了僵，走到赵玄的身边。

“直到今天你还是想躲着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贾永乐知道赵玄了解他，可他不知道他的目光已经敏锐洞察到这种地步。

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

“你对我撒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没想到你已经长大到学会撒谎，但我还是认为这种表现不适合你。”赵玄凝视他的

脸片刻，注意到贾永乐的表情从惊讶变得愤慨。

“你早就知道了吗？”

“是的。”

“所以打算让我自己坦白？”

“是的，但是没想到你居然打算隐瞒一辈子。”

贾永乐叉着腰，他很激动，“那么你的选择呢？”

“什么选择？”赵玄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你要的是何言哲还是我？”

赵玄略感好笑，他不懂他的小正太为什么过分在乎这个问题，“你觉得有选择的必要吗？”

“为什么不呢？因为只有你才能决定我们的命运不是吗？”

“恩……”赵玄用手托住下巴，他喜欢贾永乐说的这句话。

“可是你为什么要在乎这个问题呢？”

“因为我爱你，可是无论我多努力也根本不可能得到你的回应！”贾永乐大声的控诉，他觉得他和赵玄这么久以来的感情

全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赵玄抚住额头，他想尽量平息贾永乐的怒火，“我不认为这值得介意，现在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吗？”

“对！这对你而言完全不值得一谈，但是对于我却不是这样的！我对自己说过不要介意，你是游戏人间的高手，我不能改

变你，因为改变就不是爱！可是我也幻想着在我爱你的同时也不要失去自己，但是已经太迟了，自从我遇上你以后一切就

改变了。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为你付出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何言哲，这样你就会对我心寸愧疚，也许这样你就会爱我一辈子

……可是该死的，整件事情就如你知道的那样，变了，它脱离了我能控制的范围！”

贾永乐没想过有天他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他曾想过这也许会是他内心永远的秘密，因为一旦说出来，他最后的留给自己的

尊严将会消失殆尽，毕竟爱得最深的人会伤得最深。

“是的，它是变了，脱离了能控制的范围。但是你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你不是经常炫耀你有一个漂亮的屁股吗？

它怎么会留不住我呢？还有你梅格莱恩式的眼睛我经常做梦的时候都会看见。这算什么呢？也许代表着有些事情也脱离了

我能掌控的范畴，为什么你不这样想呢？男孩，我欣赏你敢于付出的勇气，这让你变得闪耀无比，就算最后和与预想的结

局不一样，可这就是人生。现在你必须冷静下来听我说……”

赵玄额头抵住贾永乐的额头，他能看见小正太眼睛里激动的泪花，他深呼吸一口气，他想这些话还是要说的，尽管他从来

没有说过，并为此感到有些紧张。

“我想我比想象中还要在乎你。”

“……刚才的话你能再说一次吗？”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贾永乐说。

赵玄的舌头抵住内脸颊，这是他一贯的动作，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慌张所以不敢看贾永乐，但是他咬住了下唇，用那双迷

死人的眼睛深深的往进贾永乐的双眼里，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

“我说，我在乎你，这是真的。”赵玄说得很慢，为了确定贾永乐真的听见。

贾永乐闭着眼睛，两行眼泪滑落下来。

“再说一次，赵玄。”

“我在乎你。”

“再说一次。”

“我在乎你，很在乎。”赵玄不厌其烦的重复。

“求求你，再说一次。”

赵玄叹了叹气，他决定做些比语言更能让贾永乐相信的事情。

他亲吻了贾永乐，并且亲吻那些因他而流下的眼泪，当他把嘴唇贴在梅格莱恩式的眼睛上时，

他能感觉到贾永乐在急速的喘气。

赵玄又恢复了往日的邪气，“你觉得如果我们现在在这里做爱，会不会把赵怀清吵醒？”

“不可以赵玄……”体内已经被赵玄撩拨出了欲望，贾永乐低哑着声音说，“这很不敬。”

与此同时，两人不约而同把目光移去病床上的赵怀清身上时，竟发现他不知在何时早已清醒过来。

“你很卑鄙，居然偷听我们谈话？”赵玄叉着腰，可别指望他能用什么好脸色面对那老头。

“这是我的病房！”赵怀清才说了一句就开始咳嗽。

“我只是走错了病房。”赵玄说着就要走。

“等一下！”

赵玄转过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也许你该看看这个。”赵怀清把他手中的照片举起来。

赵玄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那张照片他已经看过了。以前他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他这个儿子，现在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这是你化学比赛第一名时拍摄的，那天我很忙……”

“该死的，别提起以前，更不要为你做错的事情找任何借口！”

这是赵玄努力忘记的阴影。

“你笑得很开心，但是那之后你没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赵怀清用回忆的语气说。

“那很好，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赵玄一把抢过照片，正想把它撕个破碎。

“住手！”若不是贾永乐制止，这有可能已经变成废纸。

这似乎是赵怀清无法忍受的事情，他捧着照片，认真的审视着哪个地方被弄破了，发现完好如初后他松了一口气。

“赵玄，你不应该试图把它从我身边夺走的。”

“你宁愿留恋以前的我也不愿意正眼看看现在的我，很好，这太好了，和你的回忆做伴去吧，你将会孤独的死去！”这段

不堪的父子关系真的走到尽头了，赵玄讽刺的想，他们迟早会把对方折磨疯的！

“我以为我能改变你，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这样认为，但是他告诉我这样做是错的，明显只会把你推得更远。”

那个他也就是贾永乐这时脸红，“这也是你对我妈妈说过的话。”

“所以你们私底下见过面？”赵玄有点吃惊。

“是的，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相处得好一点。”瞧见赵玄的脸色变得冷硬，贾永乐解释着。

“那我要多谢你的多管闲事吗？”赵玄的语气变冲。

“不是你想得那样赵玄，你总是把你的内心封锁起来，如果你在乎我，为什么不让我为你分担？”

赵玄眨了眨眼睛，他无法反驳贾永乐的话，他是真的在乎他，但是他真的不懂得表达。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去一个他能呼吸的地方。

贾永乐是在天台找到赵玄的，段阳说得没错，他只要一不开心就会上天台吹风。

他从后把脸贴在赵玄的背上，赵玄没有回头，他知道谁会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第一个找到他。

他在吸烟，很呛的味道。贾永乐把烟抢过来吸了一口，立刻被呛到了，猛的咳个不停。

赵玄挑起眉毛，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我家里私藏了不少大麻烟，还打算和你一起分享呢。”

“嘿赵玄，这句话可不能让我妈妈听见。”适应了一下，贾永乐又吸了一口，喷在赵玄的脸上，挑战意味很浓。

赵玄捉住他打了一顿屁股，贾永乐嗷嗷直叫。

“赵玄，如果我有一个父亲，我绝不会对他轻易放手的。”贾永乐气喘吁吁的说。

“好了，你究竟想说什么？”赵玄有预感那一定不是他想听到的东西。

“我的名字叫贾永乐。”

“废话。”

“可是我并不想假装永远快乐。”

“恩哼，这是个学问。”原来他的名字有这个含义？

“我很羡慕你，尽管你和他关系并不好，但你们能每天见面，或者吵架。”贾永乐微笑的脸变得伤感，“我不知道我的父

亲是谁，在哪里，是什么样子。他只是负责把精子射进我妈的甬道里，但是他却值得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想念。小时候我

会一直问我妈他究竟在哪里？我妈说他已经死了，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相信他仍然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我是这

样幻想的……”

天台的风有点大，把贾永乐的声音吹得很远，很飘渺，但赵玄听见了，他听得很清楚。所以当之后的四年他独自背负痛苦

的时候，他仍然没有后悔过。

“要好好珍惜……”贾永乐说。

天幕很暗，遥远的那边有一颗星星，也许就是他父亲也说不定。

30.

当贾永乐走进家门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像是什么东西燃烧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烧着了吗？”他问。

屋内有一个铁桶，里面红色的火焰毫不费劲地吞噬着一些东西。赵玄就站在旁边，他裸着上身，下面穿了一条D&G的洗水

蓝牛仔裤，他就抱着一叠照片慵懒的站在那里，他看了看那个惊讶的男孩，他又继续把剩下的照片投进火焰里。

“你不要了吗？”贾永乐看见照片上清秀的脸孔被炽热的火苗卷起，然后慢慢的消失不见。

“都过去了，不是吗？”赵玄想，他是时候放下这一切了。

“那是你的回忆，这样也不要紧吗？”

“也许我们能创造一些更美好的回忆，难道你不希望？”把最后一张何言哲的照片扔进去，赵玄闭上眼睛，他感到熊熊的

火焰让他的眼睛有些发热。

贾永乐不敢置信自己终于得到这些，他甚至开始幻想他和赵玄以后的生活。这样的话，就表示他们两人中间就再也没有秘

密。

他对赵玄说，“上次你不是说过家里有私藏的大麻烟吗？”

“你想要？”他看起来并不像会吸那种烟的男孩。

“恩。”

“你可别说出去，否则我的律师执照会有困难。”假装为难的，赵玄还是把他的珍藏取了出来。

他们躺在地板上，暖暖的冬日阳光铺洒在他们的身上，贾永乐说了一些很有趣的话，赵玄笑得胸腔都在抖动。他很喜欢现

在这一刻，这让他内心感到平静。不可思议，他居然在比他小12岁的男孩身上找到安全感，那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得

这么开心。

所以当他做出一些平时鲜少做的事情时，贾永乐也不会觉得奇怪。

除了夏晨曦告诉过他的，赵玄以前的趣事，包括小时候因为太漂亮了曾被认错为女生，还有身为化学课代表居然研制出了

痒痒粉把化学老师弄得一个礼拜没来上课。贾永乐今天才发现原来赵玄还会倒立，他在墙壁上画的四不像也挺可爱的。

赵玄还表演吐烟圈，他能做出许多奇怪的形状，包括一个比一个大的圆圈，他眯着眼睛的样子像匍匐在丛林的野豹，贾永

乐能看见他身上每一块肌肉的形状，很漂亮，他是他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美的男人。

“赵玄，还有烟吗？”贾永乐问。

“你已经吸第三支了，我可不想待会你把我榨得精尽人亡。”赵玄的确还有许多这样的烟，吸起来很快乐，但他不希望贾

永乐爱上这种短暂的兴奋。

“求求你。”贾永乐正在兴头上。

“不。”什么时候应该给予帮助和什么时候绝情赵玄总是做得恰到好处，贾永乐明白，所以他不强求。

“你有梦想吗赵玄？”

“嗯……”男孩总会有梦想的，特别是在贾永乐这个年纪，或许他可以帮助他找到目标。

“我曾经有过梦想，那是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乞力马扎罗山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它终年覆盖着白雪，有一头

豹子它拼劲全力也要跑到山上去，许多人觉得讶异甚至不了解，直到它的尸体风干在山上。那是它奋斗的目标，尽管他最

后并没有去到终点。”

“所以说，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不，这是一个幸福的故事。因为它努力过。”

“你想成为那只豹子？”

“是的，但是我退缩了。”他放弃了摄影，放弃了能登上乞力马扎罗山的机会。但是他希望贾永乐能坚持下去。

“对了，你最近为什么都不去学校？”赵玄发现小正太在家里的时间变多了。

“以后都不需要了。”贾永乐淡淡的回应。

“为什么？”

“学校以参加情色活动为理由将我开除了。”

那次的官司众所周知，因为曾经在红牌做过舞男，所以也代表着失去了继续在学校读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