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白了！”众人齐吼。

吼过之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头抓了桌上的瓜子花生吃起来，谁也不说话了。

黑蛋听着此起彼伏的“咯吱”、“嘎嘣”的声音，坐不住了，拿笔敲了虾皮的头，“喂，你，说话！”

“说啥啊，都听你的，老大说啥我听啥，听组织的话，跟老大走，准没错！”虾皮回答。

“放屁，我让你献计献策，让你拍马屁了吗？！下一个！”黑蛋吼。

福贵怯怯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边，“老大……我，我也没啥好主意，要不你问问林晓，他鬼点子多……”

“林晓！”黑蛋怒道。

林晓正跟闹闹比谁嗑瓜子快，被黑蛋这一吼，一颗瓜子仁呛进了气管，他捂着胸口转身扑到窗台上没命地咳嗽，咳得撕心

裂肺像要死了一般。

好不容易等他不咳了，黑蛋沉着脸开口：“林晓，你说说，你有啥想法。”

林晓趴在窗台上，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刚好看见了那块他无比痛恨的“天天向上”的招牌，他转了转眼珠，坏主意冒出来

，“老大，这还用想，要想收益高，还想风险低，那就收保护费啊，咱这片新开了几家馆子，这不上赶着给咱送钱来了，

不收白不收嘛！”

黑蛋眼睛一亮，“嘿——好主意，行，就这么定了，赶紧地，商量怎么个收法。”

“这还用商量，闯进去要钱就是了，数他家门面大，就从他家开始放血，我就不信收不上来……”林晓手指点着玻璃，一

脸的忿恨。

黑蛋看了看表，指针刚好指向十点，再有半个多钟头，饭店就该开门了，赶这会儿去，店家怕影响生意，估计一般都会妥

协的。

嗯，事不宜迟，说干就干，黑蛋布置一番，一挥手，小喽啰们就跟着往外冲。林晓走在最后，一通划拉，把他身上的四个

兜装满了瓜子，才跟了出去。

几个人路上各捡了一根棒子，拎在手里当家伙，到了火锅店的门口，在黑蛋的示意下，林晓上去一脚踹开了大门，几个混

混都跟着他冲了进去。

“不许动，都不许动，收保护费了啊！！”林晓拿棒子，凶巴巴地一指站在柜台处说话的两个人。

方尘彦和赵二宝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着闯进来的这几个半大孩子。

虾皮讨好地拉了把椅子出来，黑蛋像电视剧里的黑道老大一样，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坐下来，抱上双臂，挂上皮笑肉不笑

的冷笑。

石化状态的两个人渐渐地反应过来了——看这架势，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来砸场子的？！

方尘彦傻眼了，赵二宝却兴奋了。

方尘彦赶忙迎上去，“小哥儿几个，这是……”

他只顾着紧张，完全没注意到赵二宝已经开始了热身运动，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没听说过做生意得交保护费吗？拿钱，一千！不给就砸店！！”林晓牛逼哄哄，俨然一副二老大的德行。

“这……”方尘彦一时有点发懵，不知如何应对，站在眼前这小孩儿长得有些瘦弱，像是没发育好，一张故作凶狠的小脸

上还带点稚气，唇红齿白，看上去干净舒服，怎么看也不太像个混混……

方尘彦盯着自己的目光让林晓很不爽，他不耐烦起来，“磨蹭什么，赶紧的，我们老大还赶时间呢，对了，你后边那个，

跳来跳去的在做什么？叫他不要跳了，跳得我眼晕，让他严肃点！！！”

他话音还没落，赵二宝“蹭”地跳到了他眼前，摆了个架势，眼神凶狠，声如洪钟，“何方好汉，报上名来！”

“……”林晓被他吓得脚底一滑差点摔一跟头，他稳了稳神，恨恨地抹一下鼻子，骂道：“哇操，搞什么飞机，你当你是

少林武僧啊……你给我听好了，坐在这儿的，是你大爷黑蛋，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二爷爷我——林——晓——”，他得意

地举着棒子指指点点，“给你三爷四爷五爷也问个好，这一片，都归我们哥几个罩着，想开店，就赶紧拿钱来孝敬……”

“啥？！”一听这个名字，赵二宝脑袋“嗡“地一声，脑海中出现一大坨鲜艳的黄色，他立刻双目圆睁，冲口而出，“上

次那牛——”

方尘彦瞬间反应过来，赵二宝一定是要质问林晓上次的牛粪事件是不是他干的——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还了得，赵二宝一

掌，眼前这小孩儿就得在飞翔的过程中翘了辫子……方尘彦的冷汗“唰”地冒出来，猛然扑上去死死抱住赵二宝，“二宝

你要冷静啊千万不能惹事啊出事就完了啊店开不了是小事把人打个好歹事情可就大了啊……”

赵二宝正在气头上，“你闭嘴！！放开我，不要拦我……”

“不行啊二宝不能冲动啊冲动是魔鬼啊你要是不听话非得打人我就只能给你妈打电话咱俩也不用开店了一块回家娶媳妇儿

生孩子算了啊……”

“蔼——闭嘴！你给我闭嘴！！”赵二宝的头瞬间剧烈地疼起来——

这段日子，赵二宝的弱点已经被方尘彦摸了个清楚——他只要一冲动，方尘彦就念紧箍咒，他远在老家的亲妈就是观音菩

萨，方尘彦一说告状他就头疼恶心想要吐……

林晓及众混混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奇怪景象，那本该吓得屁滚尿流的两个人正旁若无人地对话，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的

存在，这让林晓感觉到异常恼火，他用手里的棒子一敲桌子，吼道：“喂，你们俩嘀咕什么，赶紧拿钱，不拿钱就把你的

店砸得一个杯子都不留！”

赵二宝转向林晓，怒视他，“你……”

林晓也跟他对着看，毫不示弱——操，瞪什么瞪，这么个白白嫩嫩的小白脸，长得跟朵牡丹花儿似的，能有什么本事，就

算他能摆出架势，恐怕也只是会几招花拳绣腿罢了，小爷爷一个手指头就能戳死他，根本用不着把他放在眼里！

“……”赵二宝忍无可忍，他的气已经运到顶了，方尘彦仿佛看到赵二宝头上冒出一团淡蓝色的小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

坏了，坏了，这个炸药桶，马上就要爆炸了……

方尘彦急中生智，一指后门，“二宝，去，砸墙，快去砸墙——”

赵二宝狠狠瞪着林晓，双手握拳，目眦尽裂，突然，他大吼一声，以抓狂的状态飞奔而去……

这俩人演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戏码，林晓一点没看懂，他吊儿郎当、痞子兮兮地对方尘彦道：“操，掌柜的，你那跑堂的有

病吧，老发癫痫还不把客人都吓跑了，赶紧地，辞了换个正常点的……”他尚且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场灾难，方老板救了

他一条小命儿，还跟这儿叽叽歪歪地瞎起哄。

总算避免了一场杀戮，方尘彦松了口气，理顺一下心情，凑上去，赔上笑脸，“小哥几个今天能光临小店，令本店蓬荜生

辉，实在是方某一大荣幸，幸会，幸会——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然来了，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没

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可是道理归道理，小店刚刚开张没多久，实在是百家姓少了第二姓——没钱啊，能不能请哥几个

通融通融……”

方尘彦这样的态度才让林晓觉得舒坦了不少，他询问地看向黑蛋，黑蛋装模作样地略一沉吟，“没钱？那就五百！”

“五百……五百对小店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这年头赚钱实在太不容易……”方尘彦依旧面露难色。

“五百也不行？！”黑蛋皱起眉头，“那你能出多少？”

“这样吧，”方尘彦回身从柜台抽屉翻出二百块钱，“快到年关了，是点意思，小哥几个买点烟抽，当然了，能不抽烟最

好不抽烟，烟这个东西对健康无益的，会造成人体缺氧、心跳加快、胸闷气短，严重的还会患上阳痿、中风、肺癌……”

“……”黑蛋扁了扁嘴，虽说钱有点少，但有总比没有强，他站起来，接过钱，打断方尘彦，“行啊，老板，算你识相，

以后你就归我保护了，有人来捣乱，你就提我！！”他扭头，发号施令，“走！”

混混们跟着黑蛋鱼贯而去，林晓依旧负责断后，在掀开棉门帘准备出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回头，看了方尘彦一

眼，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抛过来的眼神，刚好被方尘彦接住。

可能是光线的问题，方尘彦只觉得眼前一闪，整个人微微晃了晃，才稳住。

原地愣了好半天，方尘彦都醒不过神来，直到一点白灰落到他的鼻子上，他不解地抬头看了看——吊灯正在微微颤动，灰

尘还在扑扑簌簌一点一点掉下来。

咦？怎么了，地震了吗？

方尘彦傻呆呆地思索良久，才恍然大悟那吊灯为什么颤动，他马上以最快的速度飞跑向后厨，惊慌失措地大喊：“二宝不

要砸了，房要塌了呀……”

把气喘吁吁的赵二宝拖到大厅来，方尘彦赶紧拿过赵二宝的大杯子，到上菊花茶，还往里扔了几块冰糖——这孩子从小就

爱吃甜的。

“来，喝茶，顺顺气，莫要生气了……”

赵二宝抱起杯子，咕嘟咕嘟灌了个底朝天，喘口气，一拍桌子，“妈的，下次别让我看见这群混混，尤其是那个小崽子，

不然我把他当蟑螂一掌拍死！！”

“哎哟二宝，小心咱的桌子——”方尘彦心疼地抬起赵二宝的手，抹了抹桌面，还好，还好，这家伙没有使用内力……

方尘彦叹了口气，“唉，二宝，别怪哥多嘴，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想动拳脚，你那少林达摩堂的身手对付小孩子也太过分

了一点，人家也是爹妈生父母养的，别说被你拍死，就是少了胳膊少了腿儿也不好的呀……”

“哥！”赵二宝怒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嘛，凭什么他一个小屁孩儿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这种人不该给他点教

训吗？！”

“二宝你年纪也不小了，要知道习武之人最忌冲动，少林大师说过，要学会‘笑颜应人欺’，为武之道，以德为本，宁可

受人打，绝不先打人……”

“对了哥，你咋把他们打发走的？”赵二宝打断方尘彦的叨叨。

“二百块钱。”

“啥？！你还真给钱啊？！！”赵二宝瞪圆眼睛，“腾”地站起来。

“唉，破财免灾，息事宁人，花钱买个消停，不算亏……”方尘彦又把赵二宝按坐下去。

“得了吧哥，就你是老好人，还给他们钱，惯着他们……”赵二宝很是不忿，“都是你，不让我打架，要不是你拉着我，

我早上去一脚一个踹飞了，他们想上房揭瓦都省着爬了……”

“算了算了，不就二百块钱嘛，这点钱也不影响咱生意，事儿就算过去了，淡定，淡定……”

赵二宝噘了嘴，没出声，他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哥，别忘了你还欠我一瓶擦脸油呢，我可不要大宝，也不要美加净…

…”

乖乖，这思维，可真够跳跃的，方尘彦先一愣，又乐了，“行，只要你不打架，啥样的我都给你买，成不？”

“这还差不多……”赵二宝摸了摸脸蛋，消了气，歇了一盏茶的时间，接着回后厨忙活去了。

方尘彦回到柜台，拿了账本和计算器想算账，却发现心思不知怎么就散了，一点也算不进去。而接下来的这一整天，方尘

彦不管做什么，都有点心神不宁。他没敢告诉赵二宝，也没敢告诉任何人——在这个诡异的早上，那个传说中没爹没娘没

教养的孩子，长着一双丹凤眼的孩子，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仿佛一道奇妙的光线照进他的眼睛，击穿了他的后脑勺，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地，把他的魂给勾走了……

第三章：

林晓刚刚醒来不久，像只颓废的猫一样蜷在被窝，眼角还粘着眼屎。他发了半天呆，慵懒地仰起脖子，看了看窗外熹微的

晨光，又“扑通”倒回床上。

新的一天又到来了，不知道自己离那个梦想，还有多远呢……

跟着黑蛋，混了也有小半年了，好像也没混出点成就。黑蛋新闻联播看多了，老喜欢开会，真招人烦，其实他也就嘴上牛

皮吹得厉害，说自己有多牛逼，却带着一帮小喽啰，整天无所事事，到如今干得最漂亮的，无非也就是收了点保护费而已

，这还得感谢这一片的店铺生意都不是太好，那些肥的流油的繁华地段，说实话，也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一伙散兵游勇去“

保护”。

其实林晓的梦想一丁点儿都不复杂，他就是想当一个真正的黑社会，干一票大的。他掰了掰手指头，算计着“吃喝嫖赌抽

、坑蒙拐骗偷”，自己还差那样没干过，挤眉弄眼地琢磨了半天，发现没干过的事儿还真不少，这怎么能行，要成为一名

合格的黑道，自己的道行还是差的太远了……

林晓有点郁闷，他爬起来，慢悠悠地穿衣服，那些远大的目标，还是慢慢实现好了，现在有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摆在

他眼前——他得去找点食儿，把他这唱空城计的肚子给填了。

他不知怎么，想起了那家“天天向上”火锅店，他们昨天浩大行动的唯一收获——二百块钱，就是从那老板手里收上来的

，那人面相极其和善，看起来好像很怂的样子……林晓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小爷肚子正饿得慌，不如去那里暴搓一顿，

这种老实人不欺负白不欺负，就去吃他的霸王餐，谅他也不敢多放一个屁。

林晓穿好衣服，胡乱洗了两把脸就出了门。到了火锅店门口，他抬头认认真真地看了看那四个大字，鼻腔里不屑地哼了一

声，抬脚进了店。

他来的太早，火锅店刚刚开门不久，还没到上客人的时间，服务员都在后厨帮忙。林晓大摇大摆地找个靠近收银台的桌子

坐下来，嚷了一嗓子，“有人吗？”

方尘彦蹲在收银台底下收拾东西，听见人声才知道有人进来了，他“噌”地从里边站起来，跟林晓闹了个四眼儿相对。

林晓被柜台后头冒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两人对视半天，林晓突然觉得方老板楞楞的眼神让他很不自在，他猛一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