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初心绪烦乱,脑子里只管想着白玉临走时凄清的背影,胸口阵阵酸痛,再不想强撑,回房继续休息。
南宫清着实担忧,吩咐张复请了大夫,大夫来时,柳言初已睡了过去,诊罢脉,大夫直言道:“大人没有大碍,只是好似
受了些刺激,精神不振,无妨。”南宫清方放下心来,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出去了一会儿,言弟早已醉酒休息,怎会
受刺激?莫不是皇甫羲?现下皇甫羲已离开,是问不到他人了,也只能按下好奇的心,不再去想,他默坐片刻,记起住在
西厢的表妹,索性往西厢探望表妹去了。
君婉如独坐窗下,手上做着针线,见南宫清来,忙起身让坐,吩咐侍女奉茶。南宫清笑道:“表妹越发能干了,这针线是
越做越好啊。”婉如嗔道:“表哥贵人事忙,便是婉如再能干,也是不会注意的。”
南宫清被她一句话噎住,讪讪道:“你不要冤枉了我,我可是在为你的事烦心呐。”婉如奇道:“为我的事?我有什么事
值得表哥烦心的?”
南宫清神秘地一笑,故意问道:“怎么会没有事?表妹的终生大事难道表哥不该关心吗?”君婉如娇脸含羞,啐道:“表
哥好没正经,取笑于我。”南宫清正色道:“这怎会是没正经的话,我实是在为你物色人选。现下便有一人,与表妹也算
配得,只不知表妹意下如何?”
婉如心下一动,忍不住问道:“不知表哥说的是哪位?”南宫清笑道:“看你那心急的样儿,怎么?早就想着要出阁了?
”婉如羞怒道:“表哥又来戏弄于我。”说罢转身不再理睬南宫清。
南宫清见她着恼,忙施礼道:“是我说错了,表妹不要见怪。我说的这人表妹也是认识的。”他故意顿了顿,看了看君婉
如。只见她面色微红,眉目含笑,嘴角微微弯起,心中一乐,故意慢慢道:“此人便是……”拖了很长,君婉如耐不住,
急急问道:“表哥说的是谁?”南宫清笑道:“还说不急,你现在这样子却是哪出啊?”婉如见他又出言取笑,气得扭过
头去,不再看他。
南宫清见玩笑开得要过头,连忙说道:“便是我的宝贝义弟柳言初了。只是不知表妹……”话未说完,已被君婉如小小的
声音打断:“还不知柳公子的意思……”南宫清哈哈一笑:“此事但得你愿意,他那头你放一千二百个心,一切包在你表
哥身上了。”君婉如满面通红,喜上眉梢,垂着头低声道:“但凭表哥做主了。”
南宫清见大事已成,不由十分得意,暗想:“表妹温柔婉淑,必可帮助言弟忘了那白玉。”
皇甫肇回到府中,心里仍晃着柳言初苍白的脸,十分挂怀,吩咐王府的总管,让他领个御医去给柳言初看看,总管领命而
去。
德王笑道:“你倒是很少关心人的,我还以为你的脑子都让马给勾走了呢。”皇甫肇横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就你会
说,怎把人和马比起来了。这柳言初是今科状元,父皇十分看重,我关心一下有什么不对?”
德王大笑:“对的对的,对的很哪,只是,若不是我们肃王爷震惊朝堂的一句话,这新科状元哪得这么风光啊?”皇甫肇
气道:“就你知道的事情多!”德王掩嘴笑个不停,皇甫肇见他疯成这样,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走进了书房。
第三十七章.
肃王府的管家领着御医到达尚书府时,柳言初小睡已醒,精神好了许多,见到肃王派来的人着实吓了一跳,不便驳他们,
伸手让御医把了脉。
御医诊后笑道:“没什么大碍,想是柳大人太过疲倦罢了。”柳言初啼笑皆非,暗想自己今天可是什么事都没做啊,就这
么着也能疲倦太过?也不点破,恭恭敬敬地送他们出府。
回到卧室,两人坐下喝茶,南宫清笑道:“这个肃王真让人摸不透,那日在林中如此蛮不讲理,现在又对你十分关心。若
说他待人热情,刚才看到我却象是不认识。倒不知他倒底打的什么主意?”
柳言初微微皱眉道:“左右不过那档子事情,只是他们实是太过抬举我了,不过一个读死书的书生罢了。”南宫清道:“
读死书能读成你这样的,倒也不多。”柳言初微微一笑道:“大哥也取笑我?”南宫清笑道:“不敢不敢。不过,大哥今
天有一件事要和你说说。”
柳言初看了他一眼问道:“有什么事么?大哥好像很慎重似的。”南宫清道:“确是件慎重的事。”柳言初奇道:“是件
什么事?”南宫清双眼盯着他道:“言弟青春几何?”柳言初更奇:“小弟的年纪大哥岂会不知?我今年一十有八啦。”
南宫清笑道:“这慎重的事不就来了。成家立业,言弟这个业是开始立了,只是这个家嘛……人常说,家有贤妻,万事顺
心。以后言弟在官场混迹,家中有个温柔解语的娇妻,也可消磨官场戾气。”
柳言初恍然大悟,敢情大哥是想给自己保媒呢。他想了想,心中已有了主意,笑道:“大哥说得极是,只是小弟年纪不大
,这事倒不用太着急。”南宫清正色道:“言弟这年纪不小了,成家也是寻常。何况言弟等得,好女子却等不得啊。现下
便有一个贤淑的女子等着贤弟垂青呢?”
柳言初心中已明白七七八八,却不说破,只问道:“大哥说的这位女子是何方闺秀?”南宫清叹道:“你平日机灵百出,
怎的这事上如此迟钝?婉如对你情深意重,你竟是半分看不出来么?”
柳言初听他直言不讳,倒有些愣怔,半晌方道:“大哥,这话不可乱说,没的玷了君小姐的闺名。”南宫清双眼不移,始
终望着他道:“我可不是乱说。言弟,你如此推托,莫非心中有人?”
柳言初心下一痛,不由念起白玉,心想:“我心中却是有人,这辈子只怕也念着他了,只是他怕是再也不想念着我了!君
小姐人品如此出众,跟着我这个丢了心的人,岂不是万分委屈?”他想罢,抬目对着南宫清道:“我虽甫入官场便做了这
高官,但是仕途险恶,伴君如伴虎,岂能害了君姑娘?何况高堂老母健在,此事还要家母定夺。”
南宫清知他心心念念皆是白玉,为了断绝他的痴念,方才修书一封,请君老爷带着女儿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名为办事,实
为相亲,那君老爷临走时已与南宫清表示十分中意柳言初,否则也不会随随便便将女儿留下。君婉如对柳言初亦是十分倾
心,这亲事原是成了一半,谁知柳言初竟搬出官场险恶来搪塞,心中不由有几分不快,暗道:“我表妹贤良淑惠,美丽大
方,难道还比不上那个白玉?”嘴上却道:“这事原本不急,言弟还是考虑考虑再给为兄答复吧。至于伯母大人,我表妹
贤良淑德,柳伯母定会喜欢。”
柳言初注意到他脸色不悦,知他已对自己的推托动了气,不由暗叹一声,心道:“大哥啊大哥,我却是好意啊,不想委屈
了君小姐,你却是误会了。”他那日酒醉后神智不清,自己说的什么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并不知道南宫清已通晓了他的心
事,只当南宫清为表妹不值,心生愧疚,却也不愿解释什么,只是沉默。
且说肃王府管家带着御医回了王府,皇甫肇听了御医的禀告后,松了口气。坐在一边慢慢喝茶的德王笑道:“这下你可宽
心了?”皇甫肇微窘道:“我也并未十分挂心,只是父皇如此看重他……”德王不屑地打断他的话道:“不用这么急着解
释了,我可不想听!只不过,今日我听家人回报,老七可是一早就巴巴地赶过去给他贺喜呢。”
皇甫肇蹙眉,缓缓道:“老七又想干什么?”德王冷笑道:“干什么?拉人呗!老七的性子你我最知,对那上面的位子看
得重着呢。你倒好,关心人家也不放在面上,只在背后瞎捣鼓,亏得我时常帮着你去老七那儿探风声。”皇甫肇叹道:“
他心性高洁,我只是十分欣赏,又何苦拉他进这滩混水里?”德王有几分赌气:“你不拉他自有人拉他!”
皇甫肇眉头越皱越深,沉吟道:“也罢,若是他真不能脱身,我只尽力保全他便是。”德王脸色一僵,半晌突地冷笑一声
道:“你对他倒真是上心啊!”皇甫肇不语,低头想着什么。
德王脸色愈发难看,忽然“砰”地一声放下杯子道:“我要回府了。”皇甫肇愕然道:“你方才还说要在这里一起用晚膳
,怎地说走就走。”德王面无表情,慢慢道:“我可不愿呆在这儿看着某人害相思!”
皇甫肇英挺的脸微微一红道:“你总爱胡说,什么相思不相思的,他和我可都是男的。”德王淡淡道:“男的又如何?便
是父皇,后宫男宠不说上百也有几十。”皇甫肇气道:“你这是什么话?没的污了他,我……我岂会如此龌龊地待他?”
德王道:“怎么你倒想娶他做正房吗?”皇甫肇怒道:“你今日怎么回事?讲话不三不四的,还象个王爷吗?”德王不甘
示弱,语气越发冰冷:“我本就不象个王爷,三皇兄竟是不知吗?不过,今儿个让你见识见识,以免今后说是识不清我。
”
皇甫肇气得脸色发青,半晌道:“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今儿你说的这是什么混帐话?”德王道:“我本就要回去了
,肃王爷方才没听到吗?”话到最后,语气竟有一丝落寞,腰杆倏得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出去。
皇甫肇望着他的背影,眉心皱成川字,突地叹了口气,回到桌案前,展开一幕宣纸,提笔慢慢绘了起来。绘至一半,呆呆
地望了片刻,突地叹道:“我终究是一介武夫,这画得却是半分不象。”说着便欲撕了画纸,突听得背后幽幽的声音响起
:“还说我不三不四,你这画的难道不是他吗?你如此念着他,他可会念着你呢?”原来竟是去而复返的德王。他走了一
半,越想越不甘心,半途中折了回来,却见到皇甫肇聚精会神地提着笔画着什么,也未惊动他,悄悄走到他身后观望,一
望之下心中大为凄然,不由说出了口。
皇甫肇愣了片刻,黯然道:“便是念着他又如何,我与他终究是不能的。你忘了我第一次遇到他时发生的事了?那天我与
老七在一起,当真是蛮横无理,草菅人命,只怕他现下对我实是万分鄙视呢。”
德王沉默半晌道:“老七只怕已将他收归己下,我着人打探过,他还未搬入尚书府时,老七就去拜访过。搬家那天,他还
特地留了老七用午膳。”他突地抬头咬牙道:“你便是欣赏他,直与他说了罢。何必藏着噎着,老七那种花花肠子,岂能
与你比?”
皇甫肇怔愣片刻,长叹道:“那日原是我不对,你知我与老七在一起时,总是不由自主伪装自己,现在说了,他能信吗?
便是他愿意相信,我却又怎忍心拉他入这瓮中?”德王恨声道:“他怕是早已入了老七的彀了。”皇甫肇垂眼道:“这也
只是推测!我只望他洁身自好,莫要错待了自己。”德王见他执迷不悟,气得跺脚,转身冲了出去,这次走得倒爽,再没
回头。
第三十八章.
第二日,根据朝廷法度,柳言初正式上朝议事,南宫清百无聊赖,索性跑到君婉如处看她绣花,君婉如温文秀雅,性和神
清。南宫清看着自家表妹贤良淑惠的样子愈发怨起柳言初来。只想着如此出众的女子,怎的这个义弟却是推三阻四的呢?
自己既已插手,断无半途而废之理,必要叫言弟今年娶了表妹!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柳言初早上上朝,朝毕便往吏部办理公事,他虽刚刚上任,事情倒是不少。前朝亡于吏治腐
败,当今皇帝吸取前朝教训,十分看重官吏的品德操行,为官能力。吏部做为掌管天下大大小小官员考察的衙门,便显得
十分重要。
柳言初接手不到三天,便有官员陆陆续续上门拜访,有送礼的,有献媚的,有威吓的,五花八门,样样齐全。柳言初却是
个软硬不吃的人,水磨功夫十分老道,往往聊个半天,脸皮子笑得抽筋,对方仍是不得要领,事后,该罚得照罚,该减的
照减,该撤的照撤,半分也少不了。渐渐京中大小官员都知晓吏部新任的尚书年纪虽轻,却是个城府颇深,不好相与的主
儿,在这主儿面前,软得不行,硬得不行,不软不硬更是不行。总之,自己的行为举止都得悠着点儿,以妨被他参上一本
,扣顶帽子。不到一个月,京中官僚风气犹胜从前,柳言初的大名也是流传愈广,一时间便连乡野草间都知道朝廷重用了
一名潇洒俊美,公正无私的年轻尚书。
名声大了,麻烦事儿也来了,柳言初开始频频遇到袭击,从一开始只欲伤人,到后来竟是真正的杀手。虽是未曾得手,柳
言初的手臂上仍是中了一剑。吓得南宫清整天提心吊胆,甚至连上朝也想跟着他。
皇甫羲拨出一队武功高强的侍卫队专门守护尚书府,皇甫肇得知后,一不作二不休,找个机会在皇帝面前奏了一本。皇帝
龙颜大怒,派下廷尉府彻查此事,务必要将行刺柳尚书的真凶揪出来。朝廷上下一时人心惶惶,但有件事儿大家是肯定了
,这柳言初虽是新任,背后却是有一明一暗两位王爷撑着,腰杆儿硬着呢,况家中又有一位武功高强的义兄,要动他实是
不易。慢慢地再没有行刺的人来,尚书府总算安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皇甫羲派出暗查白玉的探子也已回来,白玉神出鬼没,探子只探得他的姓名,其它的半分也查不着,只知此人
武功深不可测,行踪不定。皇甫羲大骂饭桶,却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先搁在一边,待以后慢慢再查。
柳言初的臂伤却迟迟不能愈合,便是皇甫羲找来了御医,也只说伤口并不深,没有大碍,迟迟不好可能是柳尚书平日太过
繁忙,没时间安心养伤所致。
南宫清闻言大怒,便是没时间养伤,这种小伤口应该早就结疤,怎会隔了一个星期伤口还是原样,有时甚至会流血不止?
御医无奈,只说医术太差,实是看不分明。
柳言初心底却有几分明白,他的血液中有一缕白玉的血,原是白玉为保护他所施的血盅之法,臂伤迟迟不好只怕与此有关
。他见南宫清怒不可遏,也不便说出原由,只能好言相劝,心下却想着白玉,不知他现在可否已回凤落山,不知他是否还
象以前一样仿若神仙,风采出众,想得狠了甚至希望自己臂上的伤口永远都别好,永远都淌着血。如此时时刻刻告诉自己
,便是与白玉分开了,自己与他也是血脉相连,断不可离的,心下方觉些微满足。
与此同时,柳言初休书一封回家,信告母亲自己已中状元,做了吏部尚书,在京中一切都好,请母亲在家好好保重,待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