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陶聪磊脱口而出的谎话。“我……最喜欢挑战,当然,我不是把你当作试验品,我是真的想帮你。”
“帮我?可……”贺司潇看着左右盯着他不放的四只眼睛,把嘴里的话又一次咽了下去。“谢谢你。”
这场三个人略带尴尬的见面,让他们各自明白了一件对他们很重要的事情。
又一次新的治疗贺司潇是逃不过了,为什么我都已经放手了看开了,你们还那么固执呢?
莫源从陶聪磊看到贺司潇那一瞬间的表情断定,这个人,这张脸,他是第一次见到。
而陶聪磊,在见到贺司潇那一刻开始,突然意识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他在乎的。
I 依赖 —— 21
陶聪磊陶医生失眠了,出生以来第三次。第一次是决定要从医的那个晚上,第二次是决定和夏程巍做朋友的那个晚上,这
是第三次,但他却不清楚自己要决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手里一直握着电话,是想给夏程巍打,顺便打搅一下他的美梦,让这个心理专家给自己把把脑脉和心脉。但是就是没有按
下那颗键,好像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贺司潇,不能给夏程巍看到了。自己难得私心,可以说在这个人面前自己一贯都是
大方的,似乎比他大就理所当然地想要让着他,尽管对方并不需要,不仅表现得比他成熟,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向来不
犹豫,不手软。
陶聪磊一直知道夏程巍的喜好,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同类,难怪当初他会找自己做朋友,兴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来了。
果然是个常识性的错误,喜好同性也不是见到同性就喜欢,不然喜欢异性的难道见到不是同性别的就会扑上去不成?陶聪
磊又笑了,笑自己此刻奇怪的想法,难道还是在斗争?
从床上爬起来,陶聪磊拿出那份随身被自己带回来的病历,再次翻阅起来。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你呢?
“很简单,因为你大胆。……或者说,因为你有别的医生没有的,我所需要的。”
莫源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这个人到底在暗指什么?贺司潇知道吗?
贺司潇,想起这个人,陶聪磊就又忍不住眉开眼笑。在莫源面前羞涩的样子像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就像躲在家长身后见
班主任的小孩,着实可爱。而他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呢?
不管是什么,先救你,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先,把你的命,更长久的留下来,活下去,才会有以后。
这一天夏程巍没有回杜明明为他安排的房子,而是留在老头子的房子里。那里,有他们每个人的房间。
老头子和莫景东的那顿饭吃得很慢,两个人有说有笑,不像是在谈生意,倒是像久别的师生见面。
夏程巍在边上坐着,观察着这两个好演员精彩的表演,越是表面平静,底下的暗流越是汹涌。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送走莫景东,跟着老头子回到宅子,一进门,就面对考核。
“血腥重的食肉动物。”简单的回答只是陈述,不带感情,也没有厌恶。因为自己在这样的动物中间生活得够久了,即使
没有被完全同化,对潜在同类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哈哈……那么我呢?”老头子回头看着夏程巍,脸上挂着笑,皮下面的,夏程巍不敢猜测。
“对手的质量决定比赛的质量,决定胜利的价值,只是……他有什么是您所需要的吗?当然,如果您认为现在不是告诉我
的时候或者我并不需要知道,就当我没有问。”
“每个我接近的人的身上,都会有我想要的东西。”老头子带着深意地看了夏程巍一眼。“不早了,你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吧,明天就恢复你正常的生活,好好帮助警察同志,做个好市民。”
“我知道了,那我先上去了。晚安,Ju爷。”夏程巍微微欠了欠身,走上了楼。
老头子,名号Jupiter,被敬称为Ju爷,招了下手,示意下人为自己递来一支雪茄,而后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刚刚
上去的那个孩子,自己是很喜欢也很看重的,只是……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
收养那些孩子的时候,老头子都给过他们拒绝的机会,是他们自己愿意留在他的身边,留在他的保护伞下,过着丰衣足食
的少爷生活,是他们自己选择了,把自己留下来,除了一个孩子外。
如果他们以后不幸,那是他们自己要承担的责任,不是他,不是这个给过他们机会去平凡生活的人。
而那个孩子,老头子用了点手段,撒了点谎,也还是把他留下了,暂时的。知道自己留得住什么人留不住什么人,只是不
甘心。人,都是一样的,无论你是在什么位置,总是有一些东西,你得不到。
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夏程巍洗了个澡,站在蒙了一层水雾的镜子前看着自己模糊的影像。
被老头子看中,进族里的时候,自己大概7岁,和一帮子比自己大一点的小孩在街上流窜。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怎
么开始那样的生活,更小的时候住在哪里,还有没有亲人,只记得那些饥寒交迫的夜晚,到处躲藏着不被大一点的孩子找
到,躲过任何一场可怕的挨打。20年了,还是记忆犹新。
不可能是在街上出生长大的吧?总会有一个地方,或许是一家孤儿院,和另一个现在已经全无印象,或许早就死了的孩子
一起溜出来玩,是为了找自己的亲人才出来的吗?夏程巍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如果不是这张脸,也许自己现在还在街上
混着,也许早就被切成块扔进某个垃圾桶。
那个晚上,像平常一样游荡在街上,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小手伸进他们的口袋。不是第一次被抓,确是第一次被抓后还给
吃了一顿好东西,结果受不了突然油腻的肚子在第二天疼得他哇哇叫。肚子疼也没有关系,被送进了医院,第一次打了针
,倔强的小脸板着,不叫不闹,看得护士阿姨都笑了。
“跟着我,怎么样?”那个人把自己放在他的腿上抱着,抚摸着他额前长长的头发。“给你大房子住,天天有好吃的东西
,穿漂亮的衣服,买很多玩具,还送你去读书,过体面的生活,像个少爷一样还有下人使,想吗?再没有人欺负你,再没
有人看不起你,再也不会忍饥挨饿,口袋里永远塞着钱。想吗?”
想吗?能拒绝吗?谁会拒绝?都说我们有过机会,去过不一样的生活,去获得幸福,这是实话吗?
夏程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得很夸张,笑着笑着突然咬住了自己送上来的拳头,死死咬着。
自己没有和魔鬼定过契约,也没有把灵魂卖给魔鬼,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人,没有别的智慧生物,而所谓的自己的灵魂,
在自己拥有之前,已经按照老头子想要的样子慢慢成形了。
Jupiter,众神之首,狂妄的人不是愚蠢的,就是极端孤独的。夏程巍,不想这样。
如果世界上真有蛊惑人心的魔鬼,那么就一定也会有拯救堕落心灵的天使存在。
相信善良,意味着同时相信邪恶。相信魔鬼,也一样意味着对天使的信仰。
Believe in one,believe in the other。
I 依赖 —— 22
在杜明明的协助下,褚俊他们将所有在那家报社报道过的遗弃亲人的当事人粗略列了一张长长的名单,从中寻找下一个潜
在的受害者。那是一个专题报道,已经做了有10年那么长,涉及的人数众多,范围也很广,完整详尽的名单出来需要一些
时间,不过有B城这个地域的限定还是帮助他们节省了不少宝贵时间。
在下一个满月到来之前,安排好人将名单上的人监视起来,等待满月杀手出现。
这只是一个很初步的计划,毕竟有点太过于被动,褚俊很不喜欢。
贺司潇如他所说的,帮了褚俊很大的忙,让警方更快的收集到了那些访问和调查的资料,包括最初的手稿和母带。那个专
题不像别的专题由特定的某个人做,而是大家都参与,其中有人已经不在报社工作,甚至已经离开了B城。介于杜明明关
于嫌疑人可能是那10年报道中某一个案例中的受害者,而且按照嫌疑人的年龄限定,最初一两年那几篇文章就受到了额外
多的关注。
研究受害者,找到嫌疑人。这,就是在一开始就设定好的路。
我们的行为决定了我们走在路上遭遇危险的程度,有人是低危人群,有人则高危,可这,是我们的错吗?
“这个满月他还会出来杀人吗?”
和杜明明一起吃饭的时候,褚俊问道,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跟眼前这个人还应该说些什么比较妥当。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很
好的组合,为了B城安定。也许这也就是褚俊父亲的意愿。
父辈总是喜欢将自己的心愿强加在后辈的身上,让他们为自己实现某些他们自己已经无能为力的梦想,并把这样的行为视
为理所当然,还给它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传承。
“他会的,因为他控制不住,除非被阻止,否则他一定出现。”杜明明自然吃着,自然说着。
“那么那些尸体呢?为什么不把他们留在现场,是拖延吗?不想留下太多线索?”
“有这个可能。就目前的证据,没有显示其中有食人的成分。我们应该继续留意黑市交易场所,或者干脆等待意外的发生
,比如某片水域里浮出一具尸体,某个路人在某片丛林里发现弃尸。”
“他会像其他一些保留受害人遗体的连环杀手一样,把他们留在自己生活的范围内常常去看它们,重新体会那次杀人的过
程?你知道,我有去研究国外的经典案例。”
“我到觉得他不会,因为……他厌恶他们,厌恶那些被他杀害的人,所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人为他善后,替他处理尸
体。因为他根本就不想碰他们,整个凶杀的过程都很迅速。”
“那么那个遗弃凶手的人,还活着吗?”
“这个……不确定,还需要更多的与嫌疑人有关的线索。不过可能一般也就两个,那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已经被赦
免了,而且他永远不会去伤害他。……嫌疑人是渴望亲情的,他不能杀了他们,可能还在等待他们回来,尽管他们或许永
远不会回来,而他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杀害其他遗弃亲人的人来转移自己的情感。就目前的现场看来,凶手还没有
崩溃,有很好的条理性,简单的说,他的生活一切正常。”
“那么现场留下的4个符号呢?我们的人用了很多破译方法都没有结果。”
“可能的,因为那些类似于图腾的符号是很私人的,可能只有凶手自己才明白其中的含义,那是他一种很自我的表达,也
有可能……”杜明明突然抬起头。“他是在给自己的亲人留下信息。”
“亲人?……难道他的亲人可以看到那些符号,除了内部人员,没有人知道现场还有符号留下。”
“那是你们调查的范围。”
“那么bloody-moon呢?”
“说明他不会停止杀戮,因为月亮每个月都会圆一次,而他是嗜血的。”
不知道为什么,杜明明有某些瞬间会朦朦胧胧地觉得那些符号,似曾相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或者接触
过。这点,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是夏程巍。
杜明明会找夏程巍来协助自己,不仅因为他是他带过的最好的一个学生,更因为他对犯罪本能地具有的像猎人一样灵敏的
嗅觉,以及他身上带有的一样迷般的色彩。
贺司潇把那些材料交给褚俊是受到无良老板的支持的,他还给了自己不少特权。似乎在报社里,他是除了老板之外最自由
的人。真的没有看出了无良老板对这个案子会那么热心,他的目的,是单纯的吗?
贺司潇笑自己实在是因为无良老板平日的陋习对他产生了偏见。开办报纸不就是为了更真实地还原社会本来面貌,为了宣
扬那些正直的东西,抨击罪恶,揭发丑陋吗?
上一次的见面,褚俊握住了他的手,比一般礼貌和感谢更长更重,甚至把他抓得有点疼。
“司潇啊,你要小心那个褚俊哦,小心他把你和案子一起给办了。”
电话里,无良老板肆意地调侃着自己,这样的话听多了也就当怪不怪了。
“被他办了总比被你欺负好。”
贺司潇大着胆子在电话里抱怨了一句。无心地,就是发泄一下平日里被压迫的苦闷。
“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可要抓紧了,哈哈……”于是无良老板回来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就这样结束了。
在贺司潇的成长中,他的身边总是会有人守护着,爸爸妈妈就不用说了,小时候的华清昊,长大一点的莫源,现在住在一
起的常邵宇,连仅只一次的夏令营也遇到了褚俊。其实无良老板只是在嘴巴上占他便宜,偶尔轻微地动下手,他也不是很
计较。可能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身体比较依赖他人的触碰。常常有人抱着,也就渐渐没有那么敏感了。或者说是心,不
那么敏感了,也可能从来就没有敏感过。
I 依赖 —— 23
贺和华清昊的约会,其实就是Mickey和华清昊的约会,没有贺司潇。或许从12年前,华清昊一家移民搬走后,他的生命里
就已经没有了贺司潇,那个再次被自己记住,紧紧把自己抓住的,是贺,是Mickey。
“贺,我在那座你喜欢的城市,建了一幢属于我们的房子。”
这一次的见面,Mickey带华清昊去B城的海边散步,说要一起等日出。
一起坐在沙滩上,11月的天气还是有点冷的。Mickey抱着华清昊的一个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很享受地依靠着这个自己
选择的人,突然,幸福就那样从天上飞了下来,撞进了他的心里。
“我们的房子?”只是附和的一句,脑筋还没有转过来。Mickey甜甜地笑着。
“我们的家。”华清昊转过头,看着Mickey,看着他脸上洋溢着的让自己的心暖暖的笑容。有了你在身边,以后就不用再
辛苦地等日出了,你比世间万物,都更加美丽明媚。
“我们的家?”Mickey的脑袋从华清昊的肩膀上弹了起来,晕呼了。是家吗?
“对。”华清昊点了一下Mickey小小的鼻尖。“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愿意,愿意,一千个一万个一亿个愿意,但是……走得了吗?
“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我们两个人,去我们想要的自由的城市,开始我们想要的美好的生活。那个时候你告诉过我,你不
喜欢这里,想要离开,想要一个家,要幸福,我觉得……”
“觉得这一切,你可以……给我?”
“嗯。”华清昊伸手抚上Mickey的脸颊。“我……可以吗?”
Mickey呆呆地出神地看着只离自己一寸的那张让自己思念了很多年的美丽的脸庞,就像看着自己的太阳,那道光明将引领
着自己,去走一条自己从来没有走过的大道,通往幸福的大道。
“清昊。”不知道该说什么,口中只溢出轻轻的醉人的呼唤。
“贺,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