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那么多材料总得有人帮着清点一下,算算帐吧,先生一个人算一定很累,为何不多找个人帮忙呢?我们小哥俩
初里乍到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地,还得多仰仗先生照顾呢。”
中年男人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心里似乎有无数心思在盘算,全表现在脸上了,龇牙咧嘴地,一张肥硕的脸充满了喜感
,他看了看苏慕身后正陷入思索中的靳生:“我可以考虑雇你,不过我不认为算个帐需要两个人那么多。”苏慕一脸坚定
地拉过靳生的手,“我们只需要在这找一份能填饱肚子的活就行,先生让我们留在这里搬搬重物什么的就已经很满足了,
干最粗重的活也无所谓,只要能让我们同时留下来!”
听着他言辞恳切的话语中年男人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你们两个年纪看上去不大,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也不像是穷苦
人家出生的摸样,怎么会到这个小地方找这种活?”苏慕脸上现出一丝尴尬,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我们兄弟俩老家
出了点事,原本想去投靠亲戚,但半途上钱花光了,迫不得已才想到来寻工。”
虽然他反应很快,但一看他躲闪的神情就猜得到上面一番话是在敷衍,事实究竟如何中年男人也没兴趣去关心,反正他现
在正缺个能算帐的帮手,底下那群小工头又信不过,正好来了个没什么背景又缺钱花的外地穷学生,他还巴不得呢,“看
你们两个小小年纪流浪到这儿也不容易,一会儿吃完中饭就来上工吧,先去第一幢楼那边搬砖头,你晚上跟我到我那儿来
。”他指了指苏慕,又指向几百米外一个军绿色帐篷:“你们现在去那里领好衣服和头盔,顺便把名字登记一下。”苏慕
点点头:“谢谢先生。”“不要叫先生,叫我金哥就行。”“是,谢谢金哥。”
第28章:
苏慕拉着靳生的手往帐篷那里走,一路上靳生都沉默不语,低着头被他拉着走,苏慕还沉浸在刚得到工作的喜悦里,只回
头随口问了一句:“生哥,怎么了?不舒服吗?”靳生定住了脚步,没有说话也不再随着他往前走,苏慕这才注意到靳生
脸上异样严肃的神情,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生哥?你没事吧?”靳生沉默了许久,似是在慢瞒沉淀自己沉重的情绪,
许久之后低低开口:“这种活我不做,我要回去了。”苏慕心里一诧,惊讶到:“为什么?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活生哥为什
么不做?这是我费了很大努力才找来的啊。”
靳生挣开他握着自己的手,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注视着苏慕那双仍是单纯晶亮的大眼睛,认真地说:“虽然刚才你和
那个人说的话我有一半听不明白,但是我还是猜到那个人叫你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喜欢看到你去做这种事,我更不喜
欢你为了我去做这种事。而且……而且……”苏慕急切地问:“而且什么?”
靳生轻轻叹出一口气:“而且,一想到他做这种事受牵连的只是我们这些在他手下做事的小工,你还能安心帮他吗?唉…
…算了,这也不能怪你,你从小就衣食无忧,又怎么能体会我们这些农村打工人的辛苦呢?我们村子里面每年都会有青壮
年源源不断地到城里去打工,也有不少人做建筑工,有人远离家乡辛苦忙了整整大半年到头来被老板卷钱逃走颗粒无收,
也有人因为被拖欠工资没有钱回家过年只能滞留在城里睡棚户。
这世上受苦的人太多太多,空有劳动力只会被人欺负,我的父母为什么千里迢迢把我送到城里?不是因为城里有好吃的、
好玩的,而是希望我能学到知识变成有文化的人而不再只是辛苦的劳动者。如今我已经违背了父母的期望没有好好学习知
识文化,没有尽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不过我不后悔我自己的选择,我在乎你所以跟着你逃离了家乡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
地方,我知道你作出的牺牲远比我来得大。但是我无法容忍自己在乎的人为了我做出任何有违公道的事。我从小就见识了
出买劳动力的人的辛苦,如果不出意外我曾几何时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与其这样我的选
择宁愿是……
离开你。”
最后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出这一番长篇大论的他无力地垂下头,闭着双眼,怕看见苏慕眼底的悲伤。
“生哥,你……你早就有这种想法了是不是?”苏慕双手捧住他的头将他的脸抬起,逼他睁开眼睛近距离与自己对视,他
语气幽幽地,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实在是太笨了,只想着和你一起逃走,却从没有考虑过隐藏在你心中最危险的想法…
…你总是将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大少爷,虽然那么多年的相处中你从没有将着种想法表现出来,但是天生的差距在你心中
仍是存在着很大的芥蒂。因为我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什么苦所以你认为我永远只是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花脑筋考虑的
小孩子,即使我说出了让你感到吃惊的话做出了让你吃惊的事我也永远都只是个小孩子……
正因为我还只是个小孩子所以你才能用平和的心理和我在一起,在小孩子面前可以忽略很多东西,比如他的家世他的身份
以及很多有的没的,在还是小孩的我面前你可以担任照顾我的角色,这样在我们两个的关系之间你永远是长者的姿态。你
很习惯当我的长者,因为在你与生俱来的认识中大少爷永远都是被人照顾的一方,你从不奢望有一天我会长大并且能够主
动来照顾你……
我对你说我会让你依靠,会照顾你,你表面上微笑着、答应着,但你的心中一直自卑地从没将它当成过事实。在我们相处
这么些年中从没发生过涉及到阶级观念上的事,你也从没仔细思考过这些,但在你内心深处却总是存在这一个暗示,那就
是万事不会有例外,即使大少爷能和农村小子玩在一起那也只是表面现象,阶级落差不只是旧社会特有的现象,新时代照
样不会变……
以前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只是朋友,所以你也就不会太计较这些,但当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这个心结才在我一次次
坦白自己心迹的时候愈法明显起来,只要我一有什么触碰到这方面的举动你就会立刻联想到它,一想到我的骨子里永远只
是怎样想法设法剥削劳动力的资产阶级,而你则永远是被剥削的那一方,你心里的自卑感就油然而生……”
“住口!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靳生表情痛苦地捂着头,他不是在气愤苏慕的胡言乱语,而是在害怕苏慕用一句句精准无比的话语刺进他心底最柔软的地
方。苏慕方才所说的每一句犀利的话语都是隐藏在他内心深处最害怕开启的秘密,他不希望看到苏慕为了他去做坏事,但
他更害怕的是看到苏慕和他的阶级差异,富家少爷永远是富家少爷,穷小子永远是穷小子,一大到关键时刻差距就显现出
来了。他是多么惧怕看到他和苏慕之间难以逾越的差距,这是他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跨越的距离……
苏慕心疼地拉下他捂住耳朵的双手,抱住他的肩膀学着他的样子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凑到他耳边,轻言安慰道:
“好了,不说就不说了,对不起,生哥,我不该说那么多重话,对不起……生哥,你想太多了,我刚才答应帮那个人做帐
只不过是帮他把每天遗漏下的泥灰清点一下罢了,即使我不帮他做他也会找别人做的,只不过看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落魄
穷小子才会找我做。这种含含糊糊偷工减料的事难道还少见吗?以为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
有人当面讲出来罢了,一级一级官官相护,又有谁敢惹呢?我们交税给政府,政府发放资金给地方政府建造高楼,又要请
建筑队又要买那么多材料,不捞一把怎么行?从地方政府到乡政府一直到工头,一层一层剥下来,最后剩下买材料的钱又
有多少呢?
生哥,我也很讨厌帮他们算这种帐,但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也阻止不了这种行为啊,即使今天一气之下换到别的
工地去了,又怎么能保证那里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呢?我们这样的学生所能做的就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要我们
自己问心无愧没有从中捞取任何油水,没有干损人利己的事不就行了?放心好了,生哥,我就只帮他算材料费的帐,如果
一算到有动歪脑筋克扣我们工资的帐就马上去告发他,你说好不好?”
靳生只是将头埋在他的肩上,一刻也没有抬起,现在这种情况又要他说什么呢?后面苏慕说的那些话他也没几句进到耳朵
里,心情还光沉浸在先前的震惊与害怕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糊里糊涂就答应了苏慕的,他只知道他很后悔没
有一开始就学会苏慕所说的睁一只眼闭一眼,搞得现在心结更重了。但是要是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会更后悔一件事,那
就是为什么那时候要打断苏慕的话没有趁此机会说个清楚……
第29章: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在繁忙中度过。两个人搬砖搬得几乎要累死过去,靳生起码还做了三个月的农活有个缓冲,就第一、二
天辛苦了点累了个腰酸背痛,苏慕就不一样了,从小没做过重活的他一上手就如此猛烈的体力劳动那辛苦是可以想象的,
第一天是咬咬牙忍下来了,晚上还得忍着痛去那个中年男人的那里帮着算帐目,第二天早上就下不了床了。
靳生问住在一起的工友要了一瓶红花油给他腰上抹上,原本想请假留在蓬里照顾他,结果势利的中年男人非但不答应,还
扬言要把他们都辞退,无奈之下只得趁着午饭时间偷偷去看他,用剩下的两块一毛钱买了些退烧药,还带回来几根苏慕平
时喜欢吃的棒棒糖,被他批评说乱花钱,给自己和他留了两根之后让他把其他的全分给一起劳动的工友了,一群大老爷们
平时都没吃过这玩意儿,一个个放在手里瞧着都新鲜。
到了晚上帮他把晚饭拿到帐篷里的时候看他已经起来了,拿了帐本放在昏暗的灯下算,脸色还是有些差,在自己强烈要求
下和他分了几份也帮着算。第二天早上苏慕就起来了,怎么劝也劝不听,干到中午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回去休息,一直躺到
第三天早上又吵吵嚷嚷着起来继续干活。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后两人总算慢慢适应这种高消耗的体力活了。只是小磕小碰仍
然少不了,一不小心就弄得身上都是淤青和小伤口,通常都得等到晚上回到帐篷后给对方擦药,久而久之小伤口根本就不
放在眼里了,饭量也比以前大了很多,以前会偏食、挑食,现在每天中午塞给他们两只白馍馍都能三两口吞下去,能有咸
菜就着吃就很不错了,还有一个很大的改变那就是没以前那么在乎仪表了,每天都沙里来泥里去地,每天回到帐篷大衣都
能抖出一地灰来,头发里也都混满了泥沙,刚到春天天气还十分寒冷天天洗澡是不现实的,头皮里发痒也就只能忍着,衣
服脏了也只好凑合着穿,大家都灰头土脸地,谁还在乎你干不干净呢?工地上的都是些农村出来的青壮年,性格淳朴,都
很好相处,没多久就已经互相熟识了.
大家看他们两个年纪小以前也没吃过这种苦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帮助他们很多,苏慕发烧那天的三餐就是大家你一口我一
口拼凑出来的,那个金哥是个很抠门的人,一有人生病或不能参加工作就立刻不给发三餐,在刚来的那段日子里要不是有
工友们的照顾还不知道他们该怎么过呢。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只有早中晚三餐的时候才有机会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话家常
,苏慕活泼机灵,大家都挺喜欢他。他们在公共场合的时候都是以兄弟相称,苏慕在人前都叫他“哥哥”,别人也就把他
们当成了一对兄弟,哥哥比较沉默寡言,没事的时候喜欢默默地坐一边听他们讲话,弟弟头脑灵活,有时候很活泼地和他
们凑在一起扯东扯西,有时候又很安静地和他哥哥坐在一起,兄弟俩也不说话,都若有所思的样子。兄弟俩几乎每时每刻
都粘在一起,彼此沉默的时候居多,叫别人看来说不出有多无聊了,可这两人却都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春天最寒冷的日子快要结束的时候苏慕的手上却发起了冻疮,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长冻疮,大概是这几天搬完砖头吃
饭前用冰凉的自来水一冲了事的缘故,每天白天搬砖的时候还没什么要紧,一到晚上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时就钻心地痒,用
手使劲抠都抠不好,为了怕他把手给抠烂,靳生想办法从工友那里搞来两只生姜,用刀切开每晚睡觉前蘸了红花油用力在
手背上抹,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之后会感到没那么痒了,过了半个多月天气回暖之后冻疮也慢慢愈合了,只是留下了一块如
果不仔细观察就不会发现的颜色深些的皮肤。
天气渐渐转暖后,日变长夜变短了,傍晚到夜晚之间有了一段很长的过度期,最近一段时间苏慕又开始拿起笔杆子不停在
纸上写着什么,靳生凑过去看了看,竟然是他初中时很喜欢写的科幻小说,随便拿起一张看了看,文笔比起初中时熟练了
许多,他问:“怎么突然又想到要写小说了?”苏慕但笑不答:“到时候你就知道啦。”于是他也就不多问,他相信苏慕
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考虑。
直到不久之后在一起吃午饭时苏慕忽然被工头叫了过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个信封,笑嘻嘻地把他拉到偏僻的地方将
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崭新的十元钱纸币,靳生知道那是他的第一笔稿费。之后就见苏慕每晚更努力地写小说,有时候算
完帐后仍会接着再写一会儿,稿费也源源不断地寄来,有时候是10元,有时候是5元,5毛的时候也会有,苏慕将他们一张
张铺平和他们每个月微薄的工资一起放在一个饼干盒子里,等到夏天刚开了个头的时候他们将盒子里的纸币硬币全倒出来
数了数,加在一起竟然有三百十七元五角那么多,和他们刚来这里所丢失的那笔钱不相上下,两个人决定再在这里做三个
月拿够了五百元之后就买个煎饼摊子做卖煎饼的生意。
第30章:
憧憬在对未来生活的希冀中的两个人每天干活更卖力了,浑身像充斥着用不完的力,就在两个多月之后的一天夜里,靳生
一边趴在床上看苏慕的科幻小说一边等他回来,就在有些发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巨大的关门声,靳生忙从床上坐起来,
只见苏慕闷头就往床上扑,表情夸张地拼命忍着笑,整个人在床上不停着扭来扭去,好象下一刻就会疯掉。
靳生还以为他病了,忙问着:“没事吧?”就去掰他的身子,谁知道苏慕一下跳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又亲又啃还抑制不住地
兴奋尖叫,靳生差点魂都被吓掉了,忙四处看看没别的人,急忙一把把乱叫乱跳的他按住,严肃道:“不要发疯了!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
苏慕过了好长时间才克制住不断爆发的笑意,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地抖个不停,他颤抖着手从大衣里摸出一沓的钞票,脸
上还带着傻笑,嘴里不住叨念着:“涨了,涨了,嘿嘿……”靳生吃惊地望着那一叠钞票,问他:“什么涨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