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兄!上官兄!”他凑近上官昊月的耳边道:“有人要来杀你了!”
上官昊月听到这句话,吃力地睁开眼睛。苍负雪这才发现他已经面唇一色,气息奄奄。
心里咯!一下。完蛋了。
再转过头看看黑衣人。对方不仅有人数优势,而且有地理优势。大概看了一下,十人左右。而自己和上官昊月身后,是块
大石头。
毫无退路。
这群蠢蛋连爷我是谁都认错了!他暗地里将地上的刀握住,极小声地对那堆黑衣人说:“各位爷,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
柳少爷。”
那领头人盯着他看了许久。
旁边一人对领头人说道:“大哥,他好像真的不是姓柳那小子。”
领头人沉吟半晌。苍负雪原本以为他会说“今日姑且放过你”,谁知那人猛地冒出一句:“我管他是不是,杀了。回去交
差。”
苍负雪立刻觉得五雷轰顶,一只手开始拼命地摇动上官昊月的身子,大声地唤他:“上官兄!”,另一只手则提起那把刀
,刀尖冲着黑衣人,大吼一声:“谁都别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黑衣人爆发出一阵狂笑。其中一人对着黑衣头子说:“大哥,这小子皮囊倒是不错,不
如先上了他,再把头带回去给主上练功!”
上?
男人和男人?
他有些无法置信地盯着黑衣头子。
头子道:“行。”
难道我命中注定与黑衣人有仇吗?起初是黑衣人追杀我,现在又是黑衣人追杀我……竟然还说……上?
天打雷劈。
黑衣头子一个“行”字刚刚落地,苍负雪便听到对方动静。
那几个变态立刻靠了过来。
他妈的真是越想越恶心!
这个时候,怀中一直躺着的上官昊月突然一下瞪大了眼睛,浑身立刻轰地爆发出一股异常凌厉的气,哗地一下将苍负雪推
得老远。
他啊了一声,撞在后方那块石头上。
看到上官昊月已经站了起来,立得稳稳的。
“上官兄!”苍负雪大叫起来。
上官昊月没有回头,毫无动静地立在原处。苍负雪单看那颀长背影,也觉得极有魄力。
那几个黑衣人像是被镇住,全都懵了。
黑衣头子看了看上官昊月,随后大喝一声:“上!”
一听大哥发话,站在黑衣人旁边那位立即冲上前,将手中的剑举起来,直冲上官昊月面门猛刺下去。
苍负雪在后面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上官昊月依然一动不动。
见他一直没动静,在剑刃即将接触到他的脸时,黑衣人将剑猛地收了回来,反手对着上官昊月的心口就是一掌。
啪地一声。惊天动地,震得耳朵里生疼。
上官昊月中了一掌,起先是立在原地,半天都愣得像块石头一样。
随后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苍负雪彻底懵了。
原来……原来这小子没有武功?
看了看一直被自己紧握着的刀,下巴几乎要脱臼。
没武功拿把刀耍什么酷啊!?
这下子……大概彻底完蛋。
刚刚动手的黑衣人退回去,冲着头子说:“这小子玩儿什么花样?”
头子看了一眼已经倒在地上的上官昊月:“别管他。任务要紧。”说着,抬头看了看呆滞的苍负雪。
苍负雪见头子盯着他,心里一紧。还未来得及眨眼,只是一瞬间,头子便站在他跟前,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
苍负雪冷笑一声,说:“上男人,你不觉得很恶心很变态吗?”
头子说:“只要能让爷爽,管你是男是女。”
原来男女通吃。
他再次笑了一声,说:“在这深山老林打野战,你不觉得很不爽吗?”
头子大概是没听懂这句话,没有理睬他。径直上前,将苍负雪按在地上。苍负雪一把举起手里的刀朝头子砍下去,头子侧
身躲开,将他握剑的手扣住,笑道:“砍吧砍吧,爷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
他看着那张脸,发疯般地大吼出来,一脚朝头子下体猛踢过去。
“叫吧叫吧。”头子似乎早有防备,膝盖啪地一下将苍负雪一条腿压下去。然后将手伸向苍负雪,一把将衣衫撕开一条大
裂缝,再解开自己的裤子。苍负雪死命挣扎,而力量的差距令他突感万分无奈,肌肤在众目睽睽下暴露在空气里的感觉亦
令他汗颜。
在那具万般肮脏的身体即将接触到自己的时候,苍负雪终究还是崩溃了。
啊啊啊──────!!!!!!!!
他瞪大了眼睛,满眼血丝,侧过头发现上官昊月正拖着沉重的身体朝他爬过来,看上去虚弱得就像要消失一样,只剩一双
手在地上拼命地刨,玉指在污泥地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抓痕。
苍负雪的眼里突兀地就涌满了泪水。
忽然。
目光一转。
他听见喊杀声,四面八方,惊心动魄。
又一群人从天而降。手持宝剑,将黑衣人一伙迅速包围起来。黑衣人已经傻眼,头子则满脸惊慌,从苍负雪身上狼狈地爬
起来,裤子都来不及穿好,刚想逃之夭夭,就被一把剑抵住了脖子。
在他晕过去的前一刻,他隐约看见了一身锦衣华服,翩翩而立。
安无倾。
四.
迷迷糊糊。也不知意识到底消失了多久。
总感觉似乎是度过了特别漫长的时间。我这是在哪儿呢?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既然到家了,也该醒过来了。
苍负雪终于舍得睁开眼睛。
原本黯淡无光的瞳孔里,逐渐散开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却被刺眼的光线逼得重新合上双眼。
怎么又是同样的场景。自己再次陷入昏迷,然后苏醒。
涣散的意识逐渐回到了本体。苍负雪极度缓慢地将眼皮撑开,待到习惯了周遭光线之后,才发现自己正平躺在柔软宽敞的
床上。
覆盖在身上的被褥触感冰凉,却又十分温暖。热气完全包裹着整个身体,温暖的气息正由心口逐渐传递到四肢。
心里忽然就暖暖的。
又是哪位大侠谁将我从危难之中拯救出来的?
仔细想一想,一定得好好感谢他。
如若不然,自己铁定是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污秽,尸体支离破碎。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就觉得不寒而栗。
他的心境已经平复下来,却仍然不愿起身,稍微动了动手脚,赖在床上。
死死盯着天花板,开始细细回想,他在模糊中最后记得的画面。
安无倾的佩剑死死抵住黑衣头子的脖子,不留丝毫余地。
头子颈部已有血珠冒出,完全不敢移动,亦不敢吭声。满脸的惊慌错愕。
剑的主人轻笑一声,冲身后的人眼神示意。
随即是一片齐刷刷的划破血肉的声音。安无倾带来的人已经在转瞬间将黑衣人一伙全部一剑抹喉。只留下黑衣头子形单影
只。
头子似乎知道大势已去,没有任何反抗与求饶,只是绝望地闭上眼睛。
安无倾不说话,嘴角只余半抹夺魂慑魄的微笑。他将剑稍稍一动,众人甚至来不及眨眼,便听见一颗头掉落在地面的沉闷
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湍急流水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空旷的土地上久久回荡。
那是鲜血喷涌的声音。
安无倾的手轻轻挥了一下,那些快要溅到衣衫上的血便纷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化开来。剑身再移动到黑衣头子身上一推,
已化为空壳的躯体便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黑衣人一伙被全体剿灭。
安无倾收敛了笑容,绕开地上的无头尸体,径直走到他的身边。
安无倾的脚步很轻。自己躺在地上,双眼如含水一般半闭着,发丝凌乱,满脸青紫,意识涣散。
将剑收入剑鞘之后,安无倾蹲下身子,伸出双手。
他便一下子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胸怀。
也许是因为忽然松了一口气下去,他竟然睡着了。
安无倾将他的头枕在肩头,随后站起身来,终于开口道:“回府。”
将之前的记忆全部拉出来浏览了一遍。
苍负雪依稀记得一双分外有力的手,平稳温和的步伐,以及那人肩头的轻微起伏。
真的是安无倾抱着自己回来的?!?!?
他啊地一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怎么觉得有浓浓的暧昧气氛……
怎么觉得……
猛地将头拼命地甩了两下。
看来脑子还是不清醒。
干嘛想这么多这么乱这么远呢?
收回思绪。既然自己才刚刚醒过来,身边一定会有人守着才对。
按照以往经验,是这样子的。
苍负雪环顾四周,发现硕大的房间里寂静得可怕。
没有一个人在。
惟有雕花木窗透进来的日光驻足在身边。
再看看自己,只着一身雪白的亵服,头发柔柔地垂下来,仍是那副微尘不染的模样。
我被上了吗?哈哈,应该没被上吧,看来黑衣头子奸计未得逞。
正准备下床,就感觉到手中攥着一个东西。将被子掀开一看,苍负雪顿时愣住了。
刀。
紫色的刀。
散发着幽幽的紫色光线。久久不灭。
这是上官昊月的东西。
他手里一直死死攥着这东西?
立刻惊觉手掌肌肉酸痛。
苍负雪活动了几下手掌和手指,突然就记起上官昊月来。
那家伙受的伤可不轻。不知他现在在哪儿?
说到底,还是自己连累那家伙的。苍负雪讪讪地想。现在他的宝贝武器又在自己手里,等他恢复意识,岂不是会被气得吐
血?
再次拿起刀。
上官兄,刀我会还你,可别吐血吐到翘辫子啊啊啊!
穿好鞋子走下床,将刀放在一边,发现换洗的衣服都已经放在床榻上,叠得整整齐齐。他抓起一套长衫随意披在身上,走
到门口,一把推开门。
春末夏初的微风暖暖地抚过全身。门外的树木依然生得繁茂,绿树掩映中,一条小溪若隐若现,流水淙淙。
他循着溪水的声音走过去。
越过树丛就是那条小溪,清澈见底。
苍负雪一眼望过去,首先望见的便是坐在溪边的两个人影。
其中的一个,是安无倾。
而另一个却从未见过。
那是个顶多十四五岁的少年。
茶色的发,笼烟的眉,琥珀样的眸。
呆呆地盯着自己溪中的倒影。
让人无端想起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Narcissus。这个自恋到了极致境界,只因爱慕自己水中的影子以致憔悴而死的美少年
,不朽的魂魄最终幻化为水仙,同时也得到了永世的孤寂与幸福。
以前认为,霜儿是座冰雕。
苍负雪忽然觉得,和眼前的少年比起来,霜儿简直像块木头。
她待人态度冰冷,却无沁骨寒气。
而只是靠近少年,却令人联想起雪连天,霜百里。
苍负雪细细地端望那少年,眼神淡淡的,仿佛目空一切,安然而空灵。他撩起一袭薄如蝉翼的纱衣,将双脚浸在溪水里。
而少年身边的安无倾,以一种极为宠溺的目光注视着他。
少年没有与他对视一眼。
一眼都没有。
只是专注地,望着自己水中的身影。
“咳。”苍负雪十分煞风景地冒出来,清了清嗓子。
安无倾注意到他,便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少年说:“沁衣,有客人来了。”
少年只抬头看了看,然后就低下了头。
苍负雪似乎已经习惯被人漠视,满不在乎地耸肩,对着安无倾说:“安公子……”
却迟迟接不上下半句。
其实是他的确不知应该接哪一句。应该说“谢谢你”?还是说“饶了我”?
安无倾脸上的笑意再度浮现。
他一脚跨过溪水,气定神闲地走到苍负雪面前,停下步子。
“柳少爷有何贵干?”
刚听了这句话,苍负雪差点被口水呛死。
柳少爷!?他刚刚叫我柳少爷?
这家伙在装傻吗?
冷静,冷静……
苍负雪调整呼吸,冲着安无倾说:“安公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哦?”安无倾将脸凑到他的耳边,如此之近,他已经能感受到安无倾的呼吸,于是有些不习惯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的位置
,刚要移开,谁知后脑一下子就一双分外有力的手箍住了,连半分也动弹不得。
“别动。”安无倾的口气立刻冰冷下来。随后又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恢复了方才的温和:“既然柳少爷想要借一步说话
……。”说着,他松开手,指了指刚才的房间。
意思是进去说话?
“我们进去说话?”苍负雪疑惑地问。
“正是。”安无倾笑得愈发灿烂。“柳少爷连衣服都没穿好,安某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柳少爷衣衫不整?”
苍负雪立马全身僵硬。
安无倾接着说:“所以,请进屋再叙。”随后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妈的!大男人哪有这么婆婆妈妈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老子暂且忍下这口气。
将随意披在身上的长衫周正地穿好,随着安无倾走进了房间。
苍负雪一跨进去,便注意到上官昊月的刀被自己放到很显眼的地方,他立刻奔过去想要将刀藏起来。
跑到半路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多此一举。
安无倾早已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把刀,玩味般地看着他。
这家伙会瞬间移动吗?
但看到那把刀,立刻就让人想到上官昊月。他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冲着眼前的人说:“上官兄呢?”
安无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安某当时只顾着救柳少爷,哪有闲心管其他人呢。”
“你……”他的脸涨得通红。“你见死不救?”
话一出口,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自己原本存在的那个世界里,见死不救的事情不是已司空见惯了吗?为何自己到了
这个地方就开始充大侠装正义?
安无倾见他生气,立刻无辜地耸肩:“在安某有闲心想管他的时候,那位公子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看来是恢复意识逃走了。
心下立刻放下一块大石头。
接着,安无倾一字一句地说:“柳少爷尽管放心,你那位上官兄还会回来找你的。”说着,他将手中紫色的刀提了起来。
“这把刀,他不会就这样丢下的。”
他说得字字清晰,笃定的语气。
那不正好吗?到时候将刀还他就是。
“那……那些黑衣人呢?”
“自然是杀干净了。”安无倾一面观看手中的刀,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
苍负雪觉得蹊跷。
众所周知,古代人都喜欢玩儿“灭口再留个活口”的把戏。这堆来历不明的人无端出现在安无倾的地盘上撒野,不应该将
其中一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刑讯逼供吗?
至少也应拷问出幕后主使。
安无倾见他长时间不搭话,似乎是看出他心有疑虑:“擅闯安府禁地,于情于理也该死了。”
宛如皓玉的面庞上溢满自信的微笑。
“当然柳少爷除外了。您老的仇家,与安某有何干系?”
苍负雪立刻被哽住。
深吸一口气,冲着安无倾摆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