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渚江篱墨风起——橙子雨
橙子雨  发于:2011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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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至于外面那些不善的评论,凤兰说,那都是人的妒忌心吧。(参见《凤楼记事》)

唐黎每次听的时候眼里都露骨地透着羡慕,幸而凤兰没有觉察。他没有听凤兰说过他们床笫之间的事情,然而那一副侃侃

而谈的得意明显透露出他是多么了解那个人,唐黎跌进了一个循环,每次都围着凤兰淘出一点点关于江庭赭的零零星星,

听了之后得到一点点慰藉,却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更加失落。

唐黎就这样麻醉在这日复一日的漫长中,他一直以平淡自居,平日善良温和不惹是生非,自以为就这么在苍寒堡里磨着能

磨许久,却没想到很快就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转折。

他没有仇人,不代表他朋友没有。凤兰完全是走到哪里祸害一片的招摇性子唐黎是知道的,但他总觉得凤兰心眼其实不坏

,就没有规劝他。谁知锋头太盛定遭人挫,凤兰和一个叫明月的同样当红的男宠开始你争我斗,并殃及池鱼。

明月过于单纯,凤兰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身边有个贴身仆人叫红玉的,总帮他支些阴险的招数,这种复杂的斗争凤

兰并没有当真,唐黎也没有什么经验,没想到会有牺牲者,更没想到自己会沦为其中之一。

在整场残酷的游戏里知道它是要真真正正拼命的只有红玉一人,其他人懵懵懂懂,自然胜负分明。等到真的有人因此而死

,一直不管不问的江庭赭也只得懒洋洋地插手,那是唐黎事隔许久之后又再次见到他。

明月跪在地上哭诉,他指着唐黎说:“是他,是凤兰指使他用药害死绿痕的。”

“你少给我含血喷人!”凤兰大怒,要冲上去却被红玉拦下,唐黎明显看到红玉在江庭赭看不到的地方面露笑意,得意而

凌厉。

唐黎抬头,茫然看着江庭赭,江庭赭也看着他,眼神是一种漠不关心的嘲讽,直刺唐黎的心脏。他以为他起码会记得他,

然而他看他却像看陌生人一般,甚至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幸灾乐祸。

在江庭赭面前的只是一场后宫闹剧,必然有牺牲者,没有人知道他俯瞰全局到底是看懂还是没看懂,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却是对所有人的不置可否,仿佛在看一场表演,谁演赢了,谁就活下来。

岸渚江篱墨风起06

“你跟堡主解释啊笨蛋!”凤兰挣脱红玉冲过来拉拉唐黎的袖子,吼道:“你倒是说话啊!”

于是唐黎抖抖嘴唇,却只会重复那句事实:“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堡主,唐医者给绿痕用的药还有残余,我想拿给别的医者检验,应该很快就能得出来结论。”红玉说着呈上药包,江庭

赭示意旁边的医者拿去检查,凤兰又一次拉着唐黎急道:“你怎么连争辩都不会啊!说句话啊!”

“堡主,我看凤公子也大概是无辜,”红玉看着两人,突然转来矛头:“说不定是这个医者自己做了手脚,不如堡主先把

凤公子送回去休息,只审这个医者就好。”

“红玉你这个贱人!”凤兰骂道:“你知道他不会说话,你就想……我不会走的,我知道跟你结仇的是我,你凭什么要害

唐黎,有事你冲着我来……”

他没说完就被士兵从后面擒住往外拖,在他死命的挣扎和吼叫中江庭赭轻轻啜了一口茶,抬起头,看凤兰远去身影的眼神

里是略带遗憾的轻蔑,等到视线移回唐黎身上,已然是对失败者的彻底不屑。

唐黎跪着,在那眼神中突然明白过来,无论是胜利的红玉还是不甘的凤兰,死掉的绿痕或者楚楚可怜的明月,所有人在江

庭赭眼里都只是跳梁小丑。

这场弱肉强食的游戏,江庭赭兴致勃勃地冷眼旁观着,并且他还想继续看下去,这只是第一个回合,红玉胜了,但是主角

们都还没有退场,只有不走运的男宠和连申辩的本领都没有的懦弱小医官作为牺牲品出局,为下一场更精彩的闹剧铺垫剧

本。

旁边的医者拱手上前道:“堡主,药里同时放了雪香和木通,此两味药是大忌。”

江庭赭笑了,摆出“你作何解释”的表情,唐黎知道命运已定,只得跪着昂着头,深深地看进江庭赭的眼睛,希望他记起

一丝自己,记起一丝那个夏日荷塘边的相遇,记得那朵月光花。

江庭赭在他抬头的瞬间觉得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这种念头也就一闪而过。这样无能普通的人在他看来也

不过是在他人生中脚边的灰尘一般,他甚至不认为这样的人在他通往野心达成的道路上有存在的价值,即便清澈,也就清

澈一瞬,无论何时都可以变得污浊。

“拉下去,杖责一百,逐出堡去。”

这句话说得轻松,江庭赭一天起码要说几遍,被他虐打致死的多了去了,今天这人也不过只是“又一个”而已。

唐黎的脸扭曲着,却仍旧说不出话来。那只盛着月光花的小瓶子还挂在他颈子上,贴着他的皮肤温暖着,他直挺挺地跪着

,任由士兵暴力地把他拉起,直勾勾地看着江庭赭,眼神凄厉如同死不瞑目。

“我……”在被拖拽中唐黎终于知道了挣扎,他仍旧视线离不开江庭赭,他说:“花……那天晚上,湖边……”

江庭赭根本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抬眼再看他。唐黎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直到完全消失在唐黎的视线里。他被被驾着他

的士兵几掌打在肩胛上,拖到刑堂绑在凳子上。

唐黎这才想起来自己会武功,之前应该可以挣脱,然而棍子落到身上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随着阵阵冷风过去皮开肉绽,血

腥味蔓延在空气里,唐黎的眼泪流下来。

他还小,十三岁,很多事情不懂得。他只是钻牛角尖地不明白,为什么两年的等待,到头来是这样简直是荒唐透顶的结果

;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那人就不记得他,为什么他就要为他一场余兴节目而弄到如此凄惨?

好像那个曾经对着一株花慨叹的男子从此一去不复返,泡影一般消散。

一杖杖无情地撕裂肉体,唐黎觉得自己快要被打死了。他还知道运功护体,即便如此一百杖之后他仍旧变成了血人,身边

又没有亲人,就被席子裹了丢在外面,幸而冬天寒凉,伤口没有发炎,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意志死撑着从苍寒堡走回盐海

城城里。

到了城里他就昏过去了,幸好他曾经在这里行医,不少人都受过恩惠,认出他来把他抬回家救治,才捡回一条命。

等到初春他身上的伤口才好得七七八八,能够起床活动。他根本不敢面向北方,怕看到那座高崖上的城堡,他怕想到江庭

赭,只想回家。回到那个能够藏身的地方,简简单单的雪山上,再也不下来。

在北方的河流刚刚化冻,他就租了小船顺流而下,漂泊了一个月憔悴万分地回了幽宇宫。

是郁沉影把他扶进屋的,他倒头就睡,想很久没有休息过一样睡了好久。其间殷莫监察了他的身体,郁沉影也好几次把他

叫起来喂他吃了些粥。

在他终于神色清明的时候,郁沉影睡在他床旁边的椅子上,头靠着床柱,青色的束发绳长长地垂在唐黎枕边。

唐黎看着他睡颜里的疲惫,想着他这两天对自己的照顾,发现两年不见郁沉影已经不再像个孩子了,他长得很快,高大俊

朗,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成熟很多。

第二天唐黎知道了风余偌和师爹已经在一年前一起再度携手远游。现在幽宇宫只剩下殷莫、郁沉影和小墨。

郁沉影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被“涅盘”过的痕迹,他爱笑,谈吐温和。唐黎旁敲侧击地提起当年郁家的事情,郁沉影

说他记得,他仍旧要找苍寒堡要回这笔血债,只不过说这话的时候,眉宇之间再没有丝毫杀气。

殷莫一点都没有变,什么都不会问,只是不动声色地塞药给唐黎补身体,即便如此唐黎仍旧觉得他似乎有洞悉一切的能力

,在郁沉影有些兴奋地说他不久也要下山遭到唐黎的反对时,殷莫淡然道:“唐黎,人总是在挫折中才会成长的,你不能

保护沉影一辈子,你也别想保护他一辈子,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唐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殷莫说的不是没道理,却争辩道:“他那么单纯,从来没有和我们以外的人交往过,外面

的世界那么险恶,你真能放心?”

“外面的世界不算险恶啊,”郁沉影笑得灿烂:“其实我已经下过一次山了,只是没有像你跑那么远。我经历的可是奇遇

,你知道吗——我还认识了不得了的人物。”

岸渚江篱墨风起07

“你只是走运而已,”唐黎低头,挫败于郁沉影眼里的阳光:“一次没有出事不代表你对以那么复杂的环境能够灵活应对

。”

“一辈子不去面对就一辈子也应对不了,”郁沉影未及开口,殷莫就抢话道:“唐黎,你虽然下了山,却完全没有长进。

“不读圣贤书是没法长进的,”就在唐黎被殷莫这句话带入沉重的反思的时候,几本书被压在他头上,七岁的小墨扬起仍

旧粉嘟嘟的小脸笑得灿烂:“唐黎哥哥,爹说你从小就只知道偷懒,不长进肯定是书读少了。你要像小墨学习,读书破万

卷,男儿志在千里。”

唐黎笑笑,拿起那些四书五经,逗他说:“读书有什么用,你爹娘走了都不要你,可见不喜欢你。”

没想到小墨撇撇嘴说:“那样没出息的爹娘,明明怀才却不知报效祖国,一己贪欢而不顾天下苍生。等我高中状元飞黄腾

达,必然光宗耀祖名垂青史,造福人民光明磊落,让我们风家从此成为华都名门,到时候看他俩眼馋不眼馋,要不要回来

让我养他们的老当个风风光光的丞相家老太爷,哼。”

唐黎失笑:“小墨,你从小就要当官的志向还是没有变啊……”

“不会变啊,”小墨歪着头闪着乌黑的大眼睛说:“沉影哥哥每天都会教导我,认定的事情要坚持下去,不管花费多少努

力也不放弃。我要当个好官,于是我努力读书,虽然没有头悬梁锥刺股却也日日不辍,我相信有付出就有收获。”

唐黎一时间居然被他眼里的光彩给镇住了,或者说甚至有一点点的折服。继而他又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七岁小孩相信的东

西能代表什么,不过是太天真而已。他不想和一个涉世未深甚至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抬杠,即便如此,却仍旧仿佛想要探求

什么似的问:“可是……万一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呢?”

如果你遇到一个让你执着的人,却被彻头彻尾地无视,你还能那么坚定,还能那么坚持?

“会发生的呀,”小墨笑着说:“人生不是完美的。有很多时候都会发生有心栽花花不活的事情。可是达成目的的途径也

不是完全一定的,总之我要当好官,如果考不成状元,我就从衙门的差役慢慢做起,就不相信有信仰而没有发扬光大的一

天,可是如果一开始就认为没有机会而不争取,就根本不会成功。”

唐黎呆了半响,捂住脑袋觉得自己真是活回去了,居然听一个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小孩的谆谆教诲,还觉得受益良多。

两年,他好像除了等,没有做过任何事情。守株待兔憋得满心抑郁,却只有自己知道。

什么努力也没有尝试过,他如何有资格期待江庭赭就会因为那一朵花一个月下的相遇而记得他。

……是自己傻了,简直是一流白痴,唐黎暗叹。

他觉得自己还未到火候,或者是潜在逃避心里还在持续着阴影,总之他觉得他需要在这座冰山上好好冷静一番,才敢重新

回到中原那片蔚蓝的天空下。

郁沉影不久就下山了,唐黎拖着他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先去投奔郑天问,在他手下习惯了外面的世界再去闯荡江湖。

郁沉影走了之后幽宇宫里更为冷清,小墨毕竟还小,受不了那寂寞就搬到唐黎的房间一起住。唐黎每次晚上看着那孩子挑

灯夜读时,会下床来给他披上衣服,每次都觉得自己很想是他的爹一样。

这段日子如同雨后的晴天,平淡中泛起彩虹,可以什么都不必愁,什么都不必想。

他偶尔这么提起,小墨就说:“唐黎哥哥原来是个逃避现实的人。”总是被小孩子批评总不是一件舒心的事情,可是唐黎

却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连他自己都有点厌恶自己至今仍不温不火的性子,然而殷莫说,其实做你自己也很好。

唐黎把从江庭赭那里拿到的那朵月光花给了殷莫,殷莫如获至宝。那花不会凋零腐烂,依旧那么耀眼,唐黎把它送出去的

时候并非不心疼,只是觉得该断的念头还是要努力断了。

在雪山上又待了两年,无所事事的时候唐黎就坐着空想,却渐渐又想通了很多东西。

他一辈子太平淡,因此想来想去还是围绕着他认得的仅有的几个人。而江庭赭还是占了他思绪的一大半。他回首两年前,

那是太年轻,把一切想得太美好。

唐黎现在明白了,自己的痛苦植根于他爱上的那个江庭赭根本就不曾存在过,那个月下温柔诗意的男子有如昙花一现,却

让他陷入自己编织的美梦面出不来了。

江庭赭冷酷而绝情,每日可供其娱乐的人实在太多,和他相遇那一晚不过是隔日就忘,只有他傻到心里暗暗奢求他记得。

唐黎每次洗浴的时候都自嘲一身残留的伤痕。那是为幼稚付出的代价。

两年间他把武功稍稍磨练了一下,但是显然仍旧算不得精妙,倒是药学跟着殷莫出神入化了不少。有的时候唐黎看着殷莫

的无所不能羡慕,会不自觉地问:“你为何不下山去风光一番?”

殷莫的回答是淡然的“人各有命”,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唐黎再次赶下山,让他去投奔郑天问。

临别前他说:“你一生太多波澜,要自己掌控好自为之。切记,一步错步步错,谨慎行之,与人为善。能放下的,就退一

步。”

唐黎虔诚地点点头,他以为他一定会遵守殷莫的劝诫。

在他走后,小墨拉拉殷莫的袖子问道:“莫哥哥,你为什么叹气?”

“因为啊……”殷莫涩然地笑着说:“因为这就是你莫哥哥和唐黎哥哥最后一次见面了。”

“唐黎哥哥不会再回雪山上了?”小墨开始扁嘴,要哭不哭地抬起头:“小墨以后也都见不到他了?”

“小墨没关系,小墨命中注定还会在见到他的,”殷莫笑着摸摸他的头:“你们两的命运被另一个人牵着,纠葛很深呢…

…或许,会因为那样而变得很难过,可是小墨你会比他还要坚强,我教过你的那些执着,你都记着的,对吧?”

“当然。”小墨点点头,扬起纯真的笑颜。

岸渚江篱墨风起08

唐黎再次踏入翠月殿的时候,郁沉影已经是江湖有名的翠月殿“右护法”,而郑天问殿主当够了,自封了个“左护法”了

事。他们对外放出的消息是翠月殿的新殿主姓殷,是个爱摆弄草药,武功高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唐黎听到之后和二

人相视而笑,这么明显的影射要是让远在雪山上的殷莫知道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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