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渚江篱墨风起——橙子雨
橙子雨  发于:2011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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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赭那一瞬竟然很想要握住风羁墨的手,想要告诉他不要担心,他不会走。

殷雨啸望着眼前二人,缓缓勾起轻笑:“和你说过的,小墨,不要再去找他,否则毁了你。你全当我是在说笑吗?”

那句话风羁墨确实没有听进去,直至这一刻,他还是不认为唐黎会对他做什么。师兄本性是个善良的人,只要他坚持,则

绝不可能真逼他离开江庭赭。

只有当某一天那人不再需要他,他才舍得离开。

江庭赭见蓄势以待,殷雨啸有点儿讶异:“哎呀,你的武功竟然恢复了些许,真可喜可贺。但是,想要和我抗衡,不觉得

太自不量力?”

“你究竟还想要什么,我的性命吗?”

殷雨啸摇摇头:“要那做什么,死了就无趣了,说过的,你得活着受罪。”

风羁墨闻言觉得荒谬异常:“师兄,过去的事情无论谁对谁错都已经过去了,你就放过我们也放过你自己吧!”

“……放不过啊,”殷雨啸笑笑:“只要我不幸,这个世上就不准有人幸福……尤其是他。我做错很多事情了,小墨,我

已经不怕一错再错了。”

岸渚江篱墨风起45

他望着风羁墨,沉静如一潭死水。风羁墨苦笑道:“既然你都知道是错的,既然你都知道!”

见风羁墨又笑又叹,唐黎仍面无表情。这孩子很幸运,自小到大都很顺遂,所以永远无法理解他。他与他不同,已经无法

回头了,必须一条路走到死,否则那一切在途中牺牲掉的无法追回的东西都算什么?

不需要废话了吧。他最后一次想起云游天下的师父师爹,如果知道他现在对他们唯一的儿子做的事情,估计会后悔小的时

候收养了他。

“去,把他们分开。”

一声令下,身后十几名白衣人凌空跃起,江庭赭想要招架,却被风羁墨一把拉住了右手,就好像之前那让他心悸的瞬间一

样十指交握。

不是要分开吗?我偏就不放手,看你能怎样。

他拉着江庭赭,望着他师兄。

翠月殿教众见两人也不抵抗,就自动分成两拨将两人往两边拽,风羁墨手臂被扯得生疼,但哪怕今天被车裂在这里呢?因

为如果唐黎有心要分开他们,这一松手,今后必然永远陌路了。

嘈杂的人声中他听见殷雨啸吼道:“小墨,放手,别逼我对你做会后悔的事情。你太年轻,还什么都不懂,没有人没有事

是值得你不要命去执着的!”

“师兄,假如已经不爱了,还会那么恨吗?”风羁墨问他:“可是如果你真的爱着一个人,你怎么可能忍心伤害他?还记

得当年你怎样教过沉影师兄吗?你说人生不可以总抓着痛苦不放,你说应该试着珍惜眼前的幸福,这一切你都忘记了吗?

殷雨啸愣了愣,虽然清楚自己曾经幼稚过,却还是有片刻失神。片刻之后他又变得清明,淡漠道:“放手!”

“我不放!”风羁墨抬头吼道:“我喜欢他,如果放手之后一切就结束了,如果放手之后会因为种种恩怨而变成你们现在

这样子的话,那我永远都不要放!只要我不放,他就不会怀疑我的心,师兄,他是有错,可是当初如果你也能够宁死而不

放手的话,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啊!”

既然已经选择互相背叛,为什么在背叛之后还要死抓不放,如果可以这样执着,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执着?

江庭赭抬起眼看风羁墨,看见他在笑,一如既往地灿烂。不放,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誓言,有些人的爱意不需非要说出

口,一个眼神就让人知道能够信任他,永远不会再被背叛,永远不会再被伤害。

突然血红染遍了整个视线,手上紧握的力量消失了。江庭赭觉得有些不对劲,在这极为缓慢的片刻中他在疑惑为什么,因

为明明自己没有松手,他的手还紧握在自己右手中。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耳边响起了风羁墨极痛的嘶哑低吼,与殷雨啸冰冷的声音。

手里握着的是一截断臂,鲜血淋漓。

那一瞬,闪过很多画面,幸福的痛苦的,继而都远去了,变成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心脏抽疼得几乎死亡,江庭赭抱着那截手臂,泪水决堤。

风羁墨的手指白皙修长,他以前没有太在意过这些细节,直到十指交握的瞬间那种酥麻的甜蜜。

甩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许以后再也握不到了。

泪水呛得呼吸都困难,抬起头来,苍天没有碧蓝的颜色,周围的薄雾中世间万物天旋地转。

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地方是熟悉的地下牢笼,被锁在冰冷的铁链上。

他却窃喜,也许漠十三根本没有放走他,他没有在望月郡被风羁墨捡到,后来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都只是南柯一梦。

一切真的都是梦就好了,那最起码风羁墨还好好的,就算从来不曾相识过。

前襟溅满了血,不是他自己的,江庭赭呆了半晌,忽然发现抱着的手臂不见了,他所拥有的唯一属风羁墨的东西,不见了

“我拿走了,我想好歹是我师弟,总得给人家留个全尸吧。”

江庭赭置若罔闻,只是不断寻找:“在哪儿,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我说他死了,你就这个反应?”

“还给我,求你……”

“你在和我装疯卖傻吗?”殷雨啸笑着扇了江庭赭一巴掌:“以为这样子能骗得过我?!”

江庭赭不理会他,神情呆滞,颓然靠着墙壁跌坐下去。

他开始不能够进食,吃进去的东西会吐得一塌糊涂,一天天急速衰弱下去。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刺目的猩红,断肢在他

手里,那个人剩下的部分一样被割裂并肢解,曾经会看着他笑的那双墨玉般的眼睛虚无地望着苍穹,再也倒影不出任何人

从最初整日饮泣的困顿与狼狈,到泪水已经流干,江庭赭曾以为自己人生中数度经历过生不如死,但没想过绝望之上还有

炼狱,焦土之上还有死灰。

殷雨啸还是并不想要他死,一日煮了肉粥端过来,看江庭赭兴致缺缺只顾装傻充愣,就从怀里拿出一根碎玉玛瑙编的银色

的束发绳笑着逗他:“你看这是什么?”

江庭赭的眼里终于有了点光彩,还记得他将这个东西送给风羁墨的那一天他有多么开心,伸出手就想要拿。

殷雨啸却把束发绳往后一背,把碗推过去:“先吃饭,不准吐出来。”

江庭赭立刻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勺子。

“好吃吗?”殷雨啸问他,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眼睛只盯着白色的束发绳,江庭赭并不经意地点点头。

“奇怪,怎么可能好吃?整个翠月殿都没人敢碰呢。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殷雨啸作恍然大悟状:“忘了,堡主是吃

生人肉都吃得习惯的,怪不得不会觉得不同寻常。”

他看到那个人停了下来,发着抖用一种濒临崩溃的眼神望着他。不愧是江庭赭,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了解我,殷雨啸想。

他靠近他,轻声问:

“你很喜欢的小墨的味道,尝起来究竟如何啊?”

江庭赭发出一声几乎灵魂都为之四分五裂的惨叫,几口血喷了出来,他捂着胸口,滑坐在地面上。

泪水横流,白色的束发绳落在眼前,他想要拾起,恍惚中记起风羁墨笑着说:“这辈子是不会拿下来了,除非我死。”

突然动不了了,就在指尖,却仿若万物被冰封。

还记得那个人的怀抱很温暖。

他总是笑得很灿烂,灿烂到炫目,灿烂到让人以为他不会受伤,灿烂到让人不相信会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和他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只是没来及告诉他。

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岸渚江篱墨风起46(完)

江庭赭终于疯了,殷雨啸确定这一次不是装出来的。

他一整天一整天地哭哭笑笑,不得安宁,偶尔静下来,就拿着那条白绳子,拆了编编了拆。

殷雨啸觉得轻松,这样一来这个人这辈子确实再也没有所谓的幸福可言了。于是他将故事说给漠十三听,没想到那个人却

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知道你在想什么,”当晚纵欲之后殷雨啸枕着这个沉默的苗疆男人说:“你在想象上次那样偷偷放那疯子走,对不对?

十三啊,记得我上次说过下不为例的,你跟了我那么多年,要是换一个,也许就没这么可心了。”

“我没有想要放他走。”漠十三那时是这么说的。

殷雨啸的印象中漠十三并未骗过他,恰好前去收拾唐门的部署又出了点状况,他就亲自前往。没想到那唐挽书异常难对付

,这么一拖延就过去了整整半年。

他有过大意的时候,被唐门的毒药倒过,本以为会就这么死了,醒来的时候却好好地躺在床上,漠十三坐在身边。

“不是告诉过你留在翠月殿等我的吗,为什么还是不听话跑来了?”他的手抚过男人的面颊,突然觉得非常想念他。

“属下担心殿主。”那个男人平稳地回道,见他伸出手,就握上去。

什么时候的事情?殷雨啸还在继续之前的思量,好像从他来到身边的开始,委屈与脆弱的时候就习惯了转身去依靠,虽然

不曾在意过他的喜怒哀乐,甚至闭上眼睛的时候不能回忆起他笑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会觉得少了

什么。

这个被自己拿来暖床的男人,总乖乖地待在他身边纵容他,竟然已成习惯已成贪恋,慢慢潜移默化到他为之所动了吗?

殷雨啸突然捏紧了漠十三的手,骨节吱吱作响。他不该再在意任何人的,不在意的时候没关系,如今在意了,如果他也背

叛自己……

他不会有对江庭赭那样慢慢折磨的耐心了,他会直接杀了这个男人。

回到了翠月殿之后,对着空空的牢笼,漠十三垂首站在他身边,殷雨啸只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血涌胀痛得厉害,真到了要

下手的时候,他没觉得自己有多舍不得。

“是我让风羁墨来把他接走的,殿主,他不相信江庭赭已经死了,一直到处找他。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根本不在乎他已经

变成了疯子,毫不犹豫地抱住……”漠十三抬起头,眼睛里是认命的死寂:“属下自知逾越,任凭殿主处罚,万死不辞。

“任凭处罚?你还做好了死的准备不是?”殷雨啸转身没留一丝余力当胸给了漠十三一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帮他们

对你有什么好,我本来不想要杀你的,为什么要惹我生气!”

漠十三只觉得胸口裂痛,视线一片昏暗。他跌落在墙角,知道快要结束了。

一切也许还没有结束,但是关于他的部分,没有了。

“也许……因为我很羡慕他吧……那个人,你这么多年对他念念不忘,还有人喜欢他喜欢到不在意他是个疯子……呵呵。

”漠十三擦了擦口角的血,更多却涌出来。

他有些憎恶自己,做不到像江庭赭一样深到殷雨啸心底,做不到像风羁墨一样坦率地去爱,这么多年来他待在殷雨啸身边

,就像一个影子甚至一个幽魂,即使用满腔的思恋紧抱,那个人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他的温度。

这样活着好痛苦。以前仅仅陪着殷雨啸他就很开心了,但是一晃十年,发现这一生可能永远就这样了,突然感到很崩溃。

像这样死在他手中,虽然也不能多给他一点安慰,但是好歹成全了别人的幸福,也算不枉此生。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放过他们?你想得倒好!你为了他们而背叛我不是吗,我偏叫你死都不能如愿!”殷雨啸望着咳着

血还微笑着的男人道:“我这就去将他俩找出来,将他们的尸首拖到你面前来!”

“……殿主!”漠十三用力握住他的脚腕,哀求道:“不……别,不要……”

殷雨啸抬足,踏在他胸前,骨节断裂的清脆声音传来,漠十三睁大了眼睛,却在殷雨啸眼中看不到一点怜惜。

最后他看到他转身,飘然而去。他想要喊却没有力气,抽搐地哭了咳声,血水从唇角汹涌地流了出来,他望着满襟殷红,

目光渐渐涣散。

殷雨啸本来还以为需要到深山老林里寻觅一段时间,没想到风羁墨够大的胆子,竟然公然把人带回了太守府,于是他立即

启程去了望月。

如今不似以往,身为翠月殿主,容貌已在江湖被广泛认识,此行只是私事,于是殷雨啸将自己易容为成一名老翁。

正逢春雨时节,望月郡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傍晚时分太守府里黑灯冷火,显然人还未归。

殷雨啸便站在太守府的屋檐下等。

他想着一会儿一切就会结束,心情仍旧平静,风雨飘摇中,他终于看见了两个人影,渐渐由远及近。

风羁墨应该是非常吃力,左手圈着怀里的人还撑着伞,雨伞完全倾在江庭赭身上,他大半个身子都在雨水中,却似乎忘了

自己一般,只将怀里的人保护得好好的。

江庭赭紧挨着他,表情非常安静,如果不知道的话真看不出来是个疯子,一只手紧紧抓着风羁墨的衣摆,似乎死活都不会

再放开。

殷雨啸就这么看着雨中的两人,放在身侧的手捏紧了几次,又再放开。

“老先生你在这里躲雨吗?”风羁墨收了伞,看到门口站着一老叟,便笑道:“我恰好是这家的主人,天晚风凉,不介意

的话进去喝杯热茶吧。”

他就站在面前,这么近而毫无防备,殷雨啸知道,自己只要伸手就可以穿心而过,让他死得不痛苦。

然而先伸出手的是江庭赭,他才发现风羁墨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用袖子抹了抹他滴水的头发,然后似乎不知道还能怎么

做了,就贴上去想要以自己的体温把那湿透的衣服弄干。

“喂喂,你这样干,岂不是糟蹋我的一番好心?”风羁墨这么说,倒也没推开他,而是安慰地拍拍他的头,再度笑着看向

殷雨啸易容的老者。

殷雨啸摇了摇头,示意不用,风羁墨便又问:“那您住在哪里?我将伞借给您吧。不能送您回去的,因为今天家里恰好没

人,我还要照顾他……”

殷雨啸抬起头,正对上风羁墨询问的眼神,那双经过世事洗礼的眼眸,仍旧明亮。

他忽然想起从前,他曾抱怨风羁墨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师父般强势。那个时候殷莫却说,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他比你要

坚强。

小时候风羁墨常常被山底下苗人家的小孩欺负,哭哭啼啼的回来,唐黎看了心疼,就教他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可风羁墨

到底还是没能有一次讨回公道,让唐黎觉得这孩子挺没用的。

直到现在,才发现那并非软弱。在历经心酸与绝望后,他用冷酷和仇恨将自己层层包裹,期望不再受伤,而有些人却不会

那么计较,于是他们始终未曾迷失,于是他们获得了想要的幸福。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如同醍醐灌顶,他终于明白了一些一直看不透的事情。在这一刻,在已经太迟太迟的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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