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习惯，他真的已经不在。留下我一个在这里也很好。

何况，还有sech。我不是一个人，还有sech。

那个非常霸道的，害怕我像闹脾气的小猫一样随时离家出走的老男人。

我微微笑了笑。站在窗边，风吹拂脸颊，有些冷。非常平静安心。

我已经不是那个疯狂地恨，疯狂地爱的少年了吧。

长大，因此学会感激，宽容，放下。

站了一小会儿，忽然想起来这里的原因，于是转身走向卧室。

推开门，听见了低低压抑的哭泣声。

我微怔地站在房门口，看着坐在墙角，惊慌失措的Krantz。他抬起眼睛，那里就仿佛有水珠落下来。

Krantz抽咽着，抱住膝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眼泪还在掉落下来。他穿得很少，坐在地上，所以紧紧抱住自己，身体还在颤抖。

我默默地望着他。走过去，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蹲下，望着他的眼睛。

不由叹息。

“你有话愿意对我说吗？我在这里，听。”

Krantz扯扯嘴角，似乎已经笑不出来。他裹紧毯子，低下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道歉？”我站起身，去关窗关门，打开空调。这里连空气都寒冷，不知道Krantz这样在地上坐了多

久。哭了多久。

“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是没用的人对不起”他的声音很低很哑，卡在喉咙里，很难听清。

我重新在他面前蹲下，平静地望着他。

“怎样算是有用呢？”

Krantz抬起眼睛，哀伤地看着我。似乎很难开口，沉默地又流下眼泪。

“没有人在怪你没用。何况”我微微笑了笑，“你一直想表现给人看的样子，温暖，阳光的味道。至少我感受到了。你笑

起来，我也会觉得温暖。会很喜欢你。”

他还在颤抖。或许已经冷到麻木。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地上不冷吗？坐到床上吧。”伸手去扶他。

“夏宁远！”他忽然闭上眼，尖锐地叫出来，“你会恨我的会讨厌我的会埋怨我没有用一无是处你会讨厌我会讨厌我会讨

厌我——你会不想看见我你会讨厌我——你会的你会的你会的”

他的声音很尖，几乎刺耳。没有停顿地尖叫出来，用尽所有力气，喊出来这样的话。闭上眼睛眼泪还在流。抱住膝盖的手

臂在剧烈颤抖。

我不想他这样。疼痛尖锐，空气里弥漫他的血液。

“现在，我不会。”我淡淡地望着他。我想他需要一个拥抱，于是伸出手臂，把发抖的他拥入怀里。

颤抖，冰冷。身体因哭泣的抽动。

“将来的事，我没有办法向你做出保证。我只能告诉你，现在，我不会这样。”

我让自己的声音沉静，温柔。

Krantz沉默。房间里只能听见他偶尔抽泣的声音。

“夏宁远，我看见未来了。很真实，我害怕真的会发生。对不起，我是没用的人。对不起。”

他说完这句话，推开我。用力扯扯嘴角，总算笑出来。令人哀伤的温暖。

“我没有力气站起来。帮帮我，好不好？”

“嗯。”

他的动作很僵硬，四肢几乎麻木，看来已经冷到不行。我扶他坐到床上，拉开被子让他躺进去。

想了想，又脱掉衣服，自己也钻进被窝。尽量地靠近他。

依旧是冰冷的身体。就像已经死掉了。

Krantz安静地靠在我怀里，没有说什么，没有拒绝，也没有再哭。

渐渐地他的身体恢复了一点温度，但手脚还是冰冷。我去握他的手，触碰到他腕上那个纤细的银环。

然后Krantz忽然说。“夏宁远，没有你，我们现在已经死掉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Krantz闭上眼睛，额头靠在我的胸膛上。

“你曾经，把我当成kz。”

我愣了愣，然后嗯了一声。

那次被人陷害，折磨他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在想kz。

“我可以报答你吗？”

Krantz轻而缓慢地问，声音听上去很难过。

他在等待我的回答。

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一遍遍告诉我，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喜欢他。

不仅仅是因为愧疚而对他好，不仅仅是因为kz而对他好，因为我喜欢他

或许不是爱，我爱的人是sech。

即使这个念头疯狂叫嚣于脑海时，我也无比清楚明白地知道，我爱的人，是sech。

我只是喜欢他。

“不爱也可以吗？”我抬起他的脸，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只是喜欢你，不是爱。可以吗？”

Krantz静静地望着我，慢慢地笑出来。

笑容里阳光的味道，温暖得让人心碎。

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同样地闭眼，吻上去。轻轻脱去他的衣服，亲吻，拥抱，抚摸。

只是喜欢而已，不是爱。

所以，不是想占有他。想要温柔地对待他。

不想再弄伤他，不想让他疼痛。

只是喜欢，只是喜欢，只是喜欢。

只是喜欢他，不是爱。

我又一次，任性地索取了。

第六十二章 正文 28

穿好衣服，我靠在床上，望向窗外。

阳光温暖柔和，斜斜洒落。

“你会告诉他吗？”Krantz轻轻地问。

我回过头，对他微笑。“会。”

Krantz有些不安。“那”

“我不想瞒他。”我深呼吸，回过头继续望着窗外。

“他会很生气吧”

“嗯。我想会的。”

“你会道歉吗？”

我垂了垂眼睛。“嗯，会。但我也不后悔。”

Krantz愣了一下。默默地坐起身。“对不起。”

我淡淡地笑了笑。望向他。“你怎么这么喜欢说对不起？”

Krantz低着头，似乎有些难过。

我看着他，依旧觉得愧疚。

“或许，我也该说对不起。”顿了顿，深呼吸，“我喜欢你。”

Krantz抬起眼睛望着我，有些发怔。

忽然觉得有些无奈。我笑了笑，缓慢地说。

“不是对朋友的喜欢，也不是对恋人的喜欢。我喜欢你，可是，我爱sech。所以对不起。”

Krantz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垂下眼睛，扬起嘴角。笑容温暖，仿佛有阳光从那里洒落。

“喜欢就够了。我不会多想。”

我沉默。

依旧是这么自私。

我，依旧这么自私。

因为爱，就不可以喜欢了吗？因为喜欢，就必须不爱吗？

不是这样吧。

可是我只自私而已。

我抱了抱他。

然后拿上外套，离开。

回到家，女仆已经开始准备晚餐。

五点钟，sech回到家，对我抱怨董事会的人又自作主张乱下决定。告诉我那些人简直是白痴。我始终微笑地看着他，听他

说。

散步以后，sech坐在书房里看书。

我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看着他。sech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

“宁远？怎么了？”

我垂了垂眼睛，朝他走过去。sech对我伸出手臂，习惯性地让我坐到他身上去。

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他怀里。

“有事么？”sech翻着书页，轻声问。

“嗯。”

他的手指停留在书页上。

我闭了闭眼睛。忽然觉得书房里很安静。

安静到窒息。

“我喜欢Krantz。”

sech愣了一下，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下午，和他上了床。”我坐起身，垂着眼睛。

sech冷笑了下。“这次又是什么原因？又有人害你？还是”

“我喜欢他。”抬起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是真的。”

他沉默地看着我。

突然抓起那本书，狠狠地扔到地上。发出可怕的响声。

我闭了闭眼。然后站起来，想起把书捡起来。sech却伸手拉住我。

“你换一个理由。我原谅你，真的换一个别的理由。我不怪你，好不好？”sech低低地说。

我握住他的手，俯下身抱着他。

他已经让步了。

只要我说，我不喜欢Krantz，他就会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会忘掉这件事。

可是

我无法开口。靠在他的肩膀上。sech很用力地抱住我。

沉默很久。终于有力气说话。

“我爱你。我喜欢他。只是喜欢。你相信我。”

sech推开我，沉默地望着我。

忽然冷笑起来。

“拿这种烂理由来搪塞我，你当我是白痴吗？说什么喜欢你只是想找刺激而已。”

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眼神复杂。然后用一种嘲笑的口气继续说。

“你有没有想过，听你说这种话，我是什么感觉？哈哈，算了，反正你也不会懂的。”

“夏宁远，你是没有操守的人。”

不要生气。

和他说清楚，说清楚就好了。他很愤怒，所以说出这种话。

不可以生气不要再激怒他

我垂了垂眼睛，拉开他的手。

“对不起。”

sech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向后摔了下去。很重很痛。他站起来，俯视着我。

“看看你在做什么！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你现在是想要我同意你出轨吗？！好啊，你去啊！我答应了！你现在就滚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哪里做错了吗？爱他，就不可以喜欢Krantz了吗？

我错在哪里？因为爱他，就必须全身心里都是他？必须把自己当成是他的所有物？

凭什么？我不是他的宠物不是他的玩具！凭什么我要全身心地属于他！我不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事物吗？

sech抬脚从我身边走过，我撑起身体，用力喊道。

“你把我当成什么！我是个人，不是你的财产！”

他的身体顿了顿，然后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我。

“夏宁远，你很贱。”

我很贱？

一起生活了五年，他说我很贱？

sech摔门出去，书房里空空荡荡，我觉得自己几乎窒息。

在地上坐了很久。

我没有错。

我喜欢Krantz，这没有错。我爱sech，这没有错。

爱的同时不可以喜欢吗？

他只是想要霸占而已，他想让我成为他的东西，完全地隶属于他！他就是这么霸道，他要彻底地拥有我。

凭什么呢。

结婚了就必须属于他吗？我还是我自己，为什么连感情都要受他控制？

我没有错！

可是他很生气。他生气了。他无法容忍。我又一次任性地激怒了他。只是因为我自私，只是因为我自私

他有足够的理由愤怒。

可是

我很贱吗？

很贱吧

夏宁远，很贱吧

坐在地上，不想站起来。

很冷。冷到手脚麻木，手腕上的旧伤开始钝钝发痛。胃部在阵阵抽搐。

很难受。

算了，继续难受下去吧，继续难受下去吧，继续难受下去吧痛楚再剧烈也不要紧，让我痛死在这里吧

深深的夜，寂静到让人疯狂。

sech没有来开门。书房外面没有声音。

我在地上坐了一夜，冷到痛到身体都在颤抖，胸口很闷。他说的话一遍遍响在耳边。

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让我体会到死掉一样的痛苦。

天终于开始亮。

天花板上的吊灯光线逐渐变暗，房间里透出一种阴阴的蓝。

我的身体，我的心脏，都已经冷到失去温度。连呼吸都要遗忘了。

我想要站起来。摔了下去。再站起来，扶住桌子。双腿在剧烈地颤抖。

我闭上眼，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出去。

推开卧室的门。

sech还没有醒。床头的烟灰缸里有很多烟头。

他睡觉时习惯保持的姿势，是伸出左臂让我枕靠，右手放在我的腰上。

现在，他还空出那里的位置。只是我不在。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我默默地望着他，然后打开衣柜。

“你要走？！”

震惊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见sech怔怔地望着我。

心脏一阵抽痛。我垂了垂眼睛。点头。

sech从床上跳下来，把我按在门上。用力握住我的肩膀。

“不许走！宁远，我想过了，我们”

我望着他的眼睛。他说过的话无比尖锐地刺在我的耳边。他现在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忽然有些茫然。

“只要你答应我”

他在说什么？

“我以后不会”

他只是在发出声音，我无法听懂他的话语。

我怔怔地看着他，终于还是笑了笑。推开他。

“sech。你要陪我一起犯贱吗？”

sech愣住。

然后我转过身，离开。

离开了这里，我们的家。

离开了他。

离开这个，不知道是否还会回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