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鹏很久以后才把电话接起来，呼呼的风声跟着他的声音一起灌进话筒，听起来让人感觉很遥远。
“谢鹏，你在哪儿呢？”
“你回家了？”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晚……不回去了。”
“咦？又有应酬吗？”
谢鹏沉默了很久，轻轻地“嗯”了一声。
“哦，那我今晚不等你啦，你早点回来，少喝点酒。”
“嗯。”
“挂啦！拜拜。”
“唐凌。”
“嗯？”
“我爱你。”
唐凌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攥紧手机，说：“知道啦，我也是，你忙去吧，我要看书了。”
谢鹏似乎能看见唐凌的羞涩的模样，轻笑一声，温柔地说：“好，再见。”
春末夏初，江风还带着阵阵凉意，谢鹏在江堤上坐了整整一夜，听着江水一遍一遍拍打堤岸的声音，看着一江之隔，耀眼
得几乎能照亮天际的霓虹灯。
明明是象征着繁华的灯光，五光十色，灿烂非常，看在谢鹏眼里，却格外的凄凉，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狰狞。
天快亮的时候，谢鹏看对面的灯一点点地熄灭，拿起手机，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给我一年时间，等高考结束，我就和唐凌分手。”
一句话，便成定局。
对不起，我还是，放弃你了。
对不起，我真的爱你。
高三的学习非常的忙碌，唐凌甚至都来不及察觉谢鹏的变化，终日埋头于成堆的作业和练习中，谢鹏陪在他身边的时间越
来越多，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一段时间，只是如今学生不再顽劣，老师也不再严苛，气氛好得有点不像话。
唐凌咬着笔头，笑吟吟地看着旁边认真帮他想题目的人，说：“等我上了大学，你得当导游，带我参观你们学校，除了图
书馆和篮球场，其他地方我都还没看过呢。”
谢鹏不做声，半晌才点点头：“好。”
“我还想去看看你住过的宿舍，不过现在应该被别人住进去了吧？那就看不成了。”
谢鹏笑，说：“当初我要带你看，你说不感兴趣的。”
“那是以前。”唐凌把脑袋凑过去在谢鹏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眼睛笑得弯弯的很漂亮。
谢鹏把题册移到唐凌面前，说：“这道题你之前做过一道类似的，你好好想想。”
唐凌拿起笔，低头看题，说：“哦，我再试试。”
谢鹏静静地看着唐凌的侧脸，眼眶通红。
15.风流云散
高考前一天，谢鹏在帮唐凌检查装备，唐凌坐在桌子上，歪着脑袋晃腿。
收拾完毕，谢鹏揽过唐凌，在他额角亲了亲，说：“好好考，给我争口气。”
唐凌笑眯眯地看着谢鹏，重重地点头。
谢鹏用鼻尖磨蹭着唐凌的脸颊，问：“考完试以后，最想做什么事情？”
唐凌偏过脸跟他缠绵地接吻，唇舌分开的时候，微微喘气，说：“跟你做爱。”
很诱人的一句话。
谢鹏心里蓦然涌起巨大的悲伤，连忙伸手把唐凌按在胸前，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我说真的，”唐凌抓住谢鹏的衣服，埋头闷声说：“我们都好几个月没有做过了。”
“傻瓜，考试最重要，你这段时间都辛苦了。”
唐凌嘿嘿一笑，问：“行不行啊？”
谢鹏强忍着喉间的哽咽，说：“行，听你的。”
“嘁，说得你不期待似的。”唐凌鄙视地咬了谢鹏肩膀一口，然后双手勾着谢鹏的脖子，安心地靠着他：“等我考上大学
，是继续住这里呢，还是要住宿舍？”
“你觉得呢？”
“住这里，我怕你又嫌弃我当米虫，养尊处优贪图享受，可是住学校的话，不是很难见到你吗？”
谢鹏收紧手臂，说：“不会的，我会常常去看你的。”
“那好吧，我就住宿舍好了，反正在你家窝了三年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谢鹏慢慢地抚摸着唐凌的头发，然后说：“早点儿睡吧，明天我送你。”
他以为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把所有的爱都给完，然后换来一点点的良心安慰。但是直到时间已经慢慢地触碰界限，他才发
现，时间，只是让他一天比一天更爱唐凌罢了。
爱是给不完的，但是却要结束了。
窗外漫天星光，美丽得不真实。
明亮得一如唐凌的眼睛，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他最爱的人，他最宠的人，他最想照顾的人，此刻安然地靠在他怀里，心里是对他满满的，无条件的信任。
还有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他能给的避风港果然还是太小了，连这些小小的心愿，都没有办法好好守护。
最后留给他的，只有残忍的伤害。
高考持续了两天，这两天唐凌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亢奋得不行，尤其考完最后一门从考场出来的时候，笑得像个骄傲的常
胜将军，看起来特别欠抽。
谢鹏早早地守在了考场门口，等唐凌蹦上车，问：“想吃什么？”
唐凌贼贼地笑，问：“你还记得我说过考试以后想要做什么吗？”
谢鹏无奈地说：“那也要先吃饭吧。”
唐凌拽着谢鹏的衣服，说：“那我们就在学校门口吃面好了！”
谢鹏问：“你就这么急啊？一顿饭的时间都等不了？”
唐凌脸一红，说：“我哪里是急！我是怕到时候你又被电话叫走了，然后为了工作彻夜不归，那我不是亏大了？你别不承
认啊，这种事情发生过多少次了。”
谢鹏抚上唐凌被风吹得有一点乱的头发，认真地说：“今晚我哪里也不去，就陪你。”
唐凌很怀疑：“真的？”
“真的。”
“好！那我要吃牛排！铁板的！黑椒的！我要吃两份！”
谢鹏点点头，发动了汽车。
吃过饭，谢鹏和唐凌到地下停车场取车，唐凌吃得很撑，窝在后座上直哼哼，谢鹏回过头来，笑着说：“活该！一辈子没
吃过饭似的，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唐凌不满地说：“我读书这么辛苦，吃你两块牛排都要念叨！”
谢鹏还想说话，唐凌忽然夸张地大叫起来，哎哟哎哟很痛苦的样子。
谢鹏吓坏了，问：“你怎么了？”
唐凌皱着脸，说：“不知道忽然好痛好痛啊！”
谢鹏手忙脚乱地边下车边念叨：“我看看，不行咱们去医院，你这孩子，我都说了吃不下别硬吃，笨蛋……”
一打开车后座的门，谢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唐凌猛地拉了过去，刚才还痛呼连天的人此时一脸得逞的笑，勾着谢鹏的
脖子不撒手。
谢鹏连忙关紧车门，扣上唐凌的腰，蹙着眉头问：“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啊？”
唐凌说：“两块牛排就想放倒我？你也太小看人了。”
“那你……”谢鹏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凌用嘴巴堵上了。
虽然理智提醒着谢鹏这个场合怎么说都不能算是亲热的最佳选择，但是唐凌温热的舌尖探过来的一瞬间，谢鹏脑子里的顾
忌忽然通通消失，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不管唐凌想要做什么，他都无法拒绝。
也不想拒绝。
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衣服就乱七八糟地被扔得到处都是，谢鹏一遍一遍地亲吻唐凌的全身，想要用唇舌牢牢地记住这一刻
，唐凌乖顺地躺在谢鹏身下，手指穿过他的短发，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出阵阵战栗，时不时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喘。
车里的空调已经无法冷却渐渐升高的体温，谢鹏在狭小的空间里，和唐凌疯狂地纠缠，每一次挺进，每一次抽离，都带着
情难自控的力度。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身下的快感越强烈，心里的绝望就越沉重。
很想就这么抱起唐凌，对他说，跟我走吧，走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这里所有的一切，我们都不要了好不好？
他知道唐凌一定会说好，他太了解唐凌，冲动莽撞，不顾后果。
唐凌太年轻，还是那种以为爱情就是一切的年纪。
可是他不是了。
在他们爱上彼此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明白，总有一天，他们两个都要为这份疯狂的爱情付出代价。
再大的痛苦，都只能咬牙忍下。
唐凌依赖地拥抱着谢鹏，煽情的呻吟因为他失控的律动而变得破碎，混合着隐隐的哭腔从喉咙里逸出，有力的撞击连心脏
都难以承受，明明觉得承受不了，却还想要更多，更深。
这一刻，谢鹏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谢鹏刻意忽视了父母暗示的目光，带着体力不济的唐凌上楼休息，唐凌不明所以，还乐呵呵
地跟阿姨叔叔打招呼。
最后一个晚上，让我抱着你，好好地睡一觉吧。
最后一次相拥而眠，希望你，能做个好梦。
第二天一早，谢鹏早早就把唐凌叫醒，唐凌不满地嘟囔：“我昨天才考完试，今天想睡整整一天的。”
谢鹏帮他套衣服，说：“你还有三个月的暑假可以睡呢，今天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唐凌哦了一声，收拾收拾和谢鹏出门。
谢鹏把唐凌带到了他曾经消磨了一个晚上的江堤，清晨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草腥味，唐凌踩在粗糙的沙砾上，眯着眼
睛看江面上倒映出来的初阳。
明艳的红色随着江水微微起伏，渲染着薄雾般的金色光芒，迷人，却不张扬。
谢鹏走到唐凌身边，静静地陪他看着。
“喂，你带我过来该不会就为了看日出吧？看日出要到山上去的诶，这个地方好敷衍啊。”唐凌笑着侧过脸，伸出手指在
谢鹏脸上戳了戳：“你是不是准备了什么神秘礼物给我？”
谢鹏垂眼，轻轻地握住唐凌的手，用拇指摩挲着，一字一顿地说：“唐凌，我们分手吧。”
完整地说出这句话，要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把心的一部分割舍出去，也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难的只是过后的疼痛，会剧烈得让人无法忍受，会尖锐得让人生不如死。
只是，什么伤口，都可以交给时间治疗。
他只要狠下心，一刀两断就好了。
唐凌没动，看着谢鹏，眼神茫然。
缱绻的江水，翻卷出温柔的波浪，泛起的粼粼金光，像被击碎了一地的灵魂，刺得人眼睛生疼。
半晌，唐凌笑了，说：“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吓我干嘛？”
谢鹏不做声。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毕业大礼啊？喂，你该不会怕我甩了你，故意试探我的吧？”
谢鹏依旧沉默。
“这招过时了，不要这么幼稚啦。”
“谢鹏，我很困，别玩了，让我回去睡觉吧。”
“谢鹏……”唐凌的声音开始发颤，眼眶泛红，却依旧固执地盯着谢鹏：“别玩了，好不好？”
“唐凌，对不起。”谢鹏松开手，转身往前走去，鼻子酸楚，眼前模糊一片。
唐凌在他身后说：“你这戏演得太假了，快点给我恢复正常，要不我生气了。”
“谢鹏！”唐凌真的生气了，跑上前去拉住谢鹏：“你这是什么癖好，一大早把我叫起来就为了说跟我分手？”
“唐凌，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等你以后……”
唐凌站住，问：“你是在认真地跟我说话吗？”
“是。”
“你要和我分手？”
“是。”
“为什么？”
“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不要听这种废话！”唐凌一把拽住谢鹏的衣服，眼里满是受伤和难以置信：“谢鹏，你不是这种人，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你让我爱上你的，你不能这样对我。”
谢鹏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说：“一开始是我错了，但是现在回头还不算晚。”
“谢鹏，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跟我开玩笑的是不是？你昨天还好好的，才过了一个晚上……”眼泪从唐凌眼里滑落，
一颗一颗，打在沙地上，沉重，痛楚。
“唐凌，你的人生还有很长，我们只认识了三年而已，很快就会忘记的。”谢鹏抚摸着唐凌的头发，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再忍一忍，一切都会结束了，不能哭，不能让唐凌看见他哭，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你真的不要我了？”唐凌抽噎着，泪眼汪汪地看着谢鹏。
谢鹏抿唇，点点头。
“以后都不跟我在一起了吗？”
“是。”
“你会后悔的。”唐凌紧紧地攥着谢鹏的手腕，哀声挽留：“我不想和你分手，别分行不行？”
谢鹏不再回答，也不再看唐凌，只是面对着江面发呆。
唐凌不想哭，可是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冒，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的时候却变得冰凉。
终于，唐凌放弃了伪装出来的坚强，在谢鹏身边，泣不成声。
谢鹏紧紧地咬着牙关，太阳穴上的青筋隐隐可见。
哭够了，唐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却还是掩饰不了其中的涩哑：“给我一个理由吧，让我死心也好。”
谢鹏敛声说：“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影响到我的事业，我想……找一个，对安鹏有帮助的人……”
“没了？”
“我想要找一个女人。”
唐凌点点头。
“还有，我父母也不会同意的，还有你的父母，我不想和他们起冲突。”
“我明白了。”唐凌看着谢鹏没有表情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对一个不再珍惜自己的人哭泣，是最傻的行为。
他居然还求他不要分手。
太丢人了。
谢鹏说：“你好好读书。”
唐凌嘴角勉强地勾了勾，跟通红的眼睛搭配起来，效果很诡异。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唐凌说：“没话跟我说了，就走吧，我会尽快搬走的，反正都说了以后住宿舍的，也没什么不同。
”
谢鹏点点头。
两个人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唐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江堤。
太阳早已高高跃起，浓郁的红色被金色取代，变得让人无法直视。
这是一天的开始，一切都是新的，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完美得，仿佛在嘲讽着他们的结束。
16.爱别离苦
深夜时分，远在另一个城市正在庆祝高考结束的四个人同时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和谢鹏分手了，下星期回家。”
发信人，唐凌。
当初唐凌向高天讨教经验的时候，就等于向整群人宣告他和谢鹏已经进行到滚床单的程度了，所以分手了，自然要跟他们
一一报备，免得回去他们问起，尴尬的还是自己。
虽然给四个人发的都是相同的短信，唐凌却还是坚持着一条一条，一个字一个字亲自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