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菜和马将军(将军,饶命!)——廿四桥
廿四桥  发于:2011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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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莫惊讶了一会说:“那怎么办,我刚刚跟将军说好的……”

两人静默了一会,阿莫又说:“要不你上去看看,我……我在这看着少爷。”

胖厨子就慌忙跑上楼了。

阿莫守着昏迷的小菜,坐立不安,他想上去陪着将军,可又怕见到将军失望的样子。过了一会,胖厨子还没下来,阿莫却

听到将军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阿莫心里头七上八下,一边安慰自己,将军能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也是好事,一边

又难受得不行,恨不能以身相代。他呆呆站了一会,忽然觉得手心一痛,低头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把身旁藤椅的竹

子给拗断了,上头的刺一下把手心扎出许多血珠子来。

他定了定心神,再侧耳一听,上头就悄无声息了。阿莫大骇,有一物几乎从胸口蹦出嗓子眼来,两腿软得迈不开步子。也

不知这个状态维持了多久,胖厨子就下来了,推了他一把说:“阿莫你没事儿吧?”

阿莫从发烟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字:“他……?”

胖厨子说:“毒好像清了,人已经没知觉了。尹伯说,醒过来后应该就没事了,让我下来告诉你。”

阿莫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脱力,忽然又觉得脸上痒痒的,一摸,才发现两行泪已经涌出来了。

生与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当时年少,阿莫对死亡充满了恐惧,直至遇到将军,他渐渐明白,最可怕的不是面对自己的死亡

,而是眼睁睁看着最关心的人在生死线上挣扎却无能为力。他把将军一路拖到这的时候,总想着,把尹伯找来,将军就有

救了。几个月前,尹伯亲口说,将军的毒,无药可解。那时将军心里满满的,都是少爷的安危;而阿莫心里装的是仇恨,

他想杀韩岱,为将军报仇。现在回想起来,天大的仇恨都不过是一剂麻药,或许只有用仇恨麻痹自己,才能减轻对现实的

痛苦。

当天夜里,除了将军和小菜,没有人睡得着觉。阿莫在参天古树的枝桠上躺着,仰面看着天边的星斗发呆。

“阿莫,拉我上去。我腿脚不利索了。”

阿莫低头,见尹伯抱着一小坛子酒在树下微微喘气,忙跳下来,把他提了上去,两人稳稳当当在粗壮的树杈上坐了下来。

“这酒,你不是说要等将军醒来一起喝吗?”

“这坛子是咱们俩的。”

阿莫打开塞子,一阵酒香香扑鼻而来,他晃晃里头的酒说:“你猜到我想走?”

尹伯没答话,夺过酒坛子隔空就是一口,再塞回给阿莫说:“你记不记得,头一回我进宫给太子诊脉的时候,你跟我说,

希望长大后能自由自在地品尝民间的美酒……”

“再走遍天下的名山!”阿莫接过话,与他齐声说完,又说,“那时候想的倒也简单。”

尹伯想起过往,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来。

他还记得,当时宫里头虽然繁花成锦,皇子们和侍卫的脸上却阴沉沉的吓人。唯有阿莫的面上,总挂着由衷的笑意。那时

的阿莫,对生命极其渴望,对民间百姓的生活充满了好奇。

尹伯扭头去看阿莫,似乎阿莫忽然变小了,又回复了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模样,正举着他那块玉佩,小大人一样地说:“你

治好了皇兄,就是神医了。这个送给你,权当是我的谢礼。”尹伯当即推回给他说:“草民受不起。”见他一张小脸失望

的样子,忍不住又说,“这样吧,将来若要见我,就差人带着玉佩来寻我便是。”

光阴荏苒,从前的幼童,如今已近而立之年。始终不变的,是他纯净善良的心地。

尹伯诚恳地说:“如今天下太平,你可以堂堂正正做个平头百姓了。其实人这一辈子,有点念想是好,可也不必事事较真

,看得淡些,活得也自在些。”

阿莫笑了笑说:“这些话,将军也劝过我。我早就看开了,什么复国,什么反清,到头来都是争权夺利罢了。”

“我说的也不止这些。以往将军给你张罗的亲事,是你自己从中作梗吧?无端端那些姑娘都退亲了,关叔当时说不对,我

还笑他多心。看来只有他了解你。”

阿莫不自在地扭过头去看着月色下的群山,好一会说:“我是什么身分,我这样的前朝余孽,怎么好意思去连累别人,将

来留了血脉也是祸害他们。”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又说,“说起来,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好像从没成过家。你跟

我不同,你虽是朱家子孙,却以行医济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光耀门楣。”

尹伯叹了口气,淡淡的月光照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显出几分哀伤来。“年轻的时候,是有个中意的姑娘,可惜啊……”

“怎么?她不中意你?”阿莫好奇心起,忍不住打趣他。

“她或许也中意我。可惜她进宫了。”

尹伯说的简洁而干脆,似乎也不太上心的样子。阿莫却愣在那了,若不上心,怎么会这么多年还孑然一身?阿莫小心翼翼

地说:“你……心里头还有恨吧?”

尹伯摇了摇头,抱起坛子猛喝了一大口,忽然兴起,击掌而歌:“同作五陵游,清歌两鬓秋。天涯千万恨,惟共水东流。

十五.

“将军醒来了要是不认得我,我就骗他说,我是他东家。”胖厨子在床边占了一席之地,乐呵呵地说。

猛灌了两天的参汤,尹伯说将军脉象缓而有力,多半已没什么不妥了。人虽没醒过来,大家也算是一颗大石落了地,说话

都轻松起来了。

瘦厨子是个老实人,忙说:“要真不认得咱,咱也别叫他将军吧。这英雄无用武之地,心里头得有多难受啊。”

这也正是小菜担心的。事实上,他巴不得将军别再去搅京里头那趟浑水,其他的,记不记得也不打紧,有些过往,忘了也

未必是坏事。譬如将军的身世,再如杏儿、七爷、罗二爷,关叔,想起来大概只会平添伤感吧。

唉,将军这大半辈子也活得不易啊,小菜叹了口气,忽然发现握在手心里的几根指头动了动。小菜忙握紧,柔声唤他:“

怀肃?你醒了?”

马将军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可待要回想,却半点想不起来了。记忆里空荡荡的,有点吓人。他努力想了又想,终于

还是放弃了。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不住地唤他。不知为什么,这声音叫他心安得很。

将军睁开眼来,看了一眼与自己双手交握的人,一见,如平生欢。

两人就那么欣喜对视着,围观的三人已经眼神交流了好几次了——将军真的忘了?要不要骗他?此时不骗,更待何时啊!

好不容易,将军把目光偏了偏,迷茫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他首先看的是胖厨子,因为厨子老兄离得近,个头也大,容易

被瞧见。

“咳咳……”胖厨子清清喉咙,正待说点什么戏弄将军,却听将军先问:“嗯?你卖馒头的?”

胖厨子愣了一会,掩面泪奔而去。

小菜惊讶地问:“你!你想起来了?”他记得胖厨子曾说过,进府之前摆摊子卖过馒头。

将军凑近他耳边,小声说:“想起什么?我就觉得他的脸像个刚蒸好的大馒头,随便问问。”

小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将军又看了一眼瘦厨子,瘦厨子苦着一张脸说:“我卖油条的我知道。”

将军点头说:“嗯,真像。”

小菜不解地看着他们。他倒不知道,两个厨子当年到将军府上应征厨子一职,将军一见面说的就是这两句:“你是卖馒头

的吧?你呢,卖油条的?我看你们俩也别拆伙了,都留下来吧。”

两位当时还挺高兴的,后来混熟了才知道,将军只是觉得他们那脸和身材特像这两样,误打误撞猜到的。

尹伯观察了将军一会,确定他已经安然无恙了,忍不住笑着说:“东家身子一好,脑子也复原得快。”

将军坐起来,正色说:“我们以前都见过?”

厚道的瘦厨子先说:“你是咱的东家。我和馒头是府上的厨子。”

“你病了一场,需要静养。咱一家人都搬过来了。你那病,是我治的,你唤我恩公就好。”尹伯倒没忘记讨点便宜。

“一家人还叫恩公,太生分了。”将军显然不买账。

小菜之前想的很多话好像都派不上用场了,只是说:“我叫小菜。你叫怀肃,姓马。”

将军把“小菜”二字反复念了念,只觉得十分亲切,可还是忍不住说:“你怎么叫这样的名字?”

小菜尽量忍住笑说:“嗯,我义父给起的,他那时大概脑子不太灵光吧。”

将军赞同地又点了点头。尹伯和油条厨子则同时把脸扭到窗外看风景,也不知有什么可看的。

将军的身体复原得挺快,不过两日,已经开始正常吃饭了,人也能站起来走动。将军在屋里头呆了很久,头一回走出房门

,还真有些不习惯。可他兴致很高,从楼梯上一步步顺利地下了楼,便拉着小菜的手说:“走,我们四处走走去。这风景

不错。”

小菜忙说好,想起来又说:“尹伯让你多喝点水,我去取水袋来。”

他一转身就往楼上跑,将军原地伸伸手脚,吸了一口芳草地的清香,觉得说不出的爽利。

听到一阵有些犹豫的脚步声,将军扭头看,见一个有几分面善的精瘦男子背着两大捆柴火从后头走了过来。

将军暗想,小菜说,住这的都是一家人,这位肯定也是认识的。

将军于是开口问:“你也是住这的吧?”

“我是路过的,给你们送点柴火。”他把柴火堆在屋子旁,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说,“我走了。”

将军觉得有些奇怪,可也不好细问,就这么看着他解开一匹马的绳索,跨坐上去又说:“多保重。”

小菜取了水袋出来一看,忙说:“阿莫,你真的走?”

阿莫点了点头,吹了个口哨,尹伯在上头探出脑袋来,胳膊一甩,就砸了个包袱下来。阿莫接过包袱,拱了拱手,掉转过

马头,就这样离开了。

将军出身行伍,一旦身体复原,干起活来尤为利索,很快成了家里头的壮劳力。他从前的日子过得忙忙碌碌,有时带小菜

游山玩水也未必尽兴,大家都没想到,正经过起日子来,他比谁都爱花心思。

屋前屋后大树多,将军加固了房子后,又带领着大家在门口做了个长长的木桌,下面摆了六个木墩子,但凡晴天,大伙就

在外头吃饭。至于为什么要摆六个,将军自己也说不清,总觉得,那天离开的阿莫,还会回来的。

门口的大树上多了几个吊床和一架秋千。吊床么,大伙都觉得实用,午后在上头躺躺,晒晒日头、听听鸟叫声倒也惬意得

很。可秋千就有点奇怪了,连年纪最轻的小菜也分明过了玩秋千的年龄了。可将军执意要做一个,小菜也不反对,反正闲

着也是闲着,如今做什么都不算虚度光阴。

秋千造好的当晚,将军就悄悄把小菜拉过来,非要他上去玩儿。小菜怪不好意思地说:“被他们看到会笑我的,我都二十

一了。”

将军也压低声音说:“不会的,他们都睡了。”

“不可能,尹伯那屋还亮着烛火呢。”

“他夜里头看不清。快点,上去。”

“不。”小菜刚坚决地说完,嘴就被堵上了,他身子一软,顿时没了力气。待他头脑恢复意识,人已经在秋千架上稳稳当

当坐着了。将军的手还环在他肩上,俯着身,一双眼正情意绵绵地看着他。

小菜一颗心都化了,歪在秋千吊绳上说:“不要嘛。”

将军把他扶正说:“不怕。慢慢来。”

他绕到后头,把秋千推了开去,一下一下地,特意放慢着来。小菜抓着绳,半仰了头看星空,暗暗许愿,希望一辈子都能

这样过下去。

秋千停下来时,将军从后头揽住小菜,柔声问:“好玩吗?”

“嗯。”小菜把头靠在他胸口上蹭了蹭,又问,“怎么忽然想玩这个?”

“我这几天做梦,有时会梦到你在秋千上又笑又叫,跟个孩子似的。”将军揉着他的脑袋说。

“哦?”小菜心里甜丝丝的,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小时候的情形么,于是又问他,“还有呢?其它时候在做什么呢?”

将军把他拉起来,凑到他耳旁说:“回房我告诉你。”

小菜看了一下他的眼神,忽然明白了,整个脸都烧了起来。

他们屋后的山坡下有一条河,河水能没过脖子,是消暑的好去处。可惜,他们几人中唯有将军识水性。

将军以前教过小菜游水,可小菜总学不好,吃了几口水后就咬牙切齿,宣布从此不许再拉他下水了。

现如今将军自然是不记得他那些赌咒发誓的话了,又开始千方百计地诱惑他。

小菜在其它事情上是拗不过他的,偏这事固执得很,不行就是不行,“你以前都教了我几百次了,我也没一回学会的。”

“什么?几百次?那还用学吗?走,直接下水去。”

“那我就胸口绑大石,沉给你看!”

他们俩就这样从初夏一直吵到盛夏,小菜也没下过一回水。

盛夏的黄昏,将军光了膀子在水里头扑腾着,小菜一副“我才不羡慕”的样子,在河岸上盘了腿悠然自得地哼着小调。

将军击水的声音越来越远,小菜刚想拨开芦苇丛看看,就听到他喊了一声“救命”,紧接着是一阵凌乱的声音。小菜吓了

一大跳,扑上前看,正见到将军两手露出水面胡乱挣扎,好像试图抓住点什么。糟糕,将军不会是脚抽筋了吧!小菜心急

如焚,纵身就往里跳!

那河水刚开始是没过脖子的,小菜连走带划地也能走一段,谁知越往前走,水位越高,已经快没过他的头了。情急之下,

小菜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把将军教过他的动作全用上了,这么胡乱扑腾了几下,竟然真没下沉!可将军的手沉了下去,

小菜加快动作,在他头沉进去之前往前一抓,刚好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然而,很快的,将军的身体又浮了起来,伸手过来拉小菜另一只手。小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他骗了。他佯作生气,

撒开将军的手。将军狡黠地笑笑,任由他松开。

小菜心里暗暗叫苦。他刚才是应急,忽然好像会了。这下没事了,他又束手束脚怕了起来。他屏住气,往前伸直胳膊,两

腿上下打水,尽量在水面上浮着,心里只盼着将军来帮他。

“不要怕,刚才你不是会了吗?来,我跟在你后头,我们游到前面去。”

小菜还在原地打水,就是不动。

将军就说:“那我在前头,你跟着我。”

小菜听他当真往前游走了,不由暗自着急,心里一横,果然跟在后头游了起来。

也不知游了多远,两人由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划水。

终于由旱鸭子变成水鸭子的小菜信心暴涨,居然有点舍不得停下来了,还是将军把他拉上岸的。

小菜在青草地上仰面躺下来,大大地呼了一口气,似乎挺过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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