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菜和马将军(将军,饶命!)——廿四桥
廿四桥  发于:2011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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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成,你刚受了惊吓。”

小菜坚决地说:“娘,您就让我去吧。”

陆夫人知他从小孝顺,也没再坚持,把手里的斗篷披在他身上说:“你担心点,困了就去睡。我让春兰和阿贵守着了。”

五.

陆未庵睡得正熟,小菜示意春兰和阿贵去歇着,自己一人在书案前坐了下来。

上面还有陆未庵抄录的诗作。小菜把分散的诗稿叠好放在一旁,抽出了一张泥金笺来。

尤记得,五岁那年,爹爹教自己临帖,小菜在一堆古帖中挑了赵孟畹摹堵迳窀场罚ξ厮担?ldquo;爹爹,我学这个。”

陆未庵却颇为不悦,当时他说:“换一本吧,字如其人,此人毫无气节可言,他的字不临也罢。”小菜当时是不懂的,到

后来,他懂了,爹爹似乎已经改变心意了。赵孟钌砦问夜箅小⑻旒易铀铮磁矢皆ⅲ鹑烁吒杷痰隆B轿粹衷谘?/p>

气方刚的年纪,自然不齿。

到后来,明朝倾覆,清兵入主江南,当年的书生意气都化成了委曲求全。再到如今,陆未庵也才不惑之年,很多东西已经

变了,连自己说过的都淡忘了。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这一脉相承的血缘吧,永远斩不断,永远忘不得。

小菜写完书信,仔细叠好收起来,轻手轻脚来到陆未庵床前,同样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轻声低语道:“爹爹,您保重

。”

到半夜的时候,陆未庵果然醒了过来,嚷嚷着要茶水。小菜早准备好了,端了茶,扶他起来喝。

陆未庵喝了茶,按着头皮说:“头疼得厉害。”

小菜将他靠在榻上,帮他揉着头上几个穴位。陆未庵渐渐好受了些,看了小菜一眼,奇道:“藁儿,你怎么不去睡?”

“我睡不着,陪爹爹说说话。”

“我没事,你去歇着吧。”

“先前爹爹不是说要跟孩儿秉烛夜谈么?孩儿也很久没跟爹这样说话了。”

陆未庵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柔声说:“是啊,你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喜欢缠着爹给你念诗词。等我老了,便换你念给

爹爹听吧。”

小菜心中一阵酸楚,勉强笑着说:“幸好孩儿尚有弟妹,即便日后孩儿不能常奉左右,他们还可以代儿尽孝。

“休得胡言乱语。那马将军已死,你自然是从此留在陆家,侍奉父母。”

小菜的手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我……”陆未庵自觉失言,转念一想,这也是迟早知道的事,便说,“那日出了京,四处都在谈论这事,你睡得很熟,

我便没说……”

陆未庵有些尴尬,他其实是存了私心的。若小菜知道了,以他的性格,多半会回马家披麻戴孝,为马将军送终。这些年,

若说不在意,便有些虚伪了,他何尝不想儿子认祖归宗,他陆未庵的儿子无缘无故换了个马姓,简直是陆家的奇耻大辱!

如今既然马将军身死,又无妻无儿,小菜何必再去担这个虚名?——那马府里剩下的不过是些下人,谁理会这些!

小菜机智过人,怎么猜不透他的心思,这些日子,爹开口闭口都不愿提将军,小菜以为他只是有心结罢了,没想到是这么

回事。他暗自叹了口气,当年若非马将军相助,恐怕一家人已经同赴黄泉了。原来连“知恩图报”都不过都是说说而已,

当不得真。

小菜一言不发,让陆未庵有几分心虚,他闭上眼说:“我的头又有些疼了。”

小菜还是没说话,手也没动了,过了一阵,站起来到窗边立着,若有所思。

陆未庵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动弹一下,就唤了他两声,小菜回过头来,空荡荡地笑了笑,那笑容看着有点不真实。不单笑

容,他的声音也有几分飘忽:“孩儿走了。”

小菜走出陆未庵的卧房,见阿贵在外间打瞌睡,随手拍了拍他,就离开了。阿贵刚被唤醒,就听陆未庵在里头动,忙跑了

进去。

十五的满月将庭院照得有些亮堂,小菜一人走在石径上,能见到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的看着有些寒碜。

房里头隐隐飘着沉水香,小菜把怀里头的书信取出来,放到枕头下。想了想也不收拾包袱了,把先前带在身上的银两收好

,就往外头走。

“藁儿!”

小菜愣住,娘……她怎么无端端来了?

他心里想着编个什么谎好?说要去看看马?结果陆夫人不由分说就拉起他的手说:“跟娘来。”

小菜纳闷地被她拉着走了一路,一直到府里的佛堂前面,才忍不住问:“娘,这是做什么?”

陆夫人拍拍他的背说:“别怕,你进来。”

小菜一头雾水,进去一看,陆未庵也在,还穿戴得整整齐齐。

陆夫人点了香,放到他手里头说:“孩子,你跪下,跟着娘念。”

小菜只好捏了香,跪了下来,听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本姓陆,他自姓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小菜定住,连回头去看她的念头都没了。

他娘还催他说:“快念啊。心里头默念也行。”

小菜冷笑了一下,默念道:“我不相信他会这样撇下我,若是真的,我陪着他。若是假的,天涯地角,我一定要跟着去。

”想到这,他重重一拜,便把香插上了。

陆夫人把他扶起来说:“你爹说你有些不对劲,我看天一亮,咱还是去找大师给解解。”

陆未庵见他目光始终有些飘忽,暗想,莫非真的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他也点了香伏地而拜。

小菜对陆夫人说:“没事我便回房了。”

陆夫人陪着老爷,一时也没工夫管他,只在他身后嘱咐着:“担心点,明早我喊你起来。

无论留下什么,红马,一定得牵走。

陆家的马房是在府外的,小菜不想走大门——反正也不是没翻过墙。

他刚走到墙角,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陆家的大门就被敲响了。小菜十分惊讶,半夜三更的,谁会上门?他立在

前院,往外翻也不好,往回走又来不及了,只能站在那静观其变。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一群军爷,开口就问:“陆少爷呢?”

看门的原本是打着呵欠的,这回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去给您找去。”

结果他一回头,小菜就在他身后了,问:“军爷是找草民吗?”

其中有一位是今晚船上面的,忙说:“就是公子。今夜刺客的事还未查清,韩将军吩咐小的们来,请公子过去说话。”

小菜还未吭声,后头就传来陆老爷的声音,问:“出什么事了?”转头一看,好些人都起来了,大概是喧闹声太大,不单

陆府的人,连隔壁街坊都披衣出来看热闹。

“韩将军要彻查东湖刺客的事,我们是来请陆公子的。”几个军爷对陆老爷显然没那么客气。

小菜心里头暗叹了口气,弹了弹衣角的露水说:“我不爱走路,去牵个马。”

驻军首领立即喊了几个喽啰说:“还不去帮陆公子牵马。”

小菜冷笑一声,大摇大摆地往马房走。陆夫人在后头,只来得及喊了一句:“早些回来呀。”

此刻跑走未尝不是个机会,可家里人再糊涂,终究还是自己的父母,小菜又怎么忍心祸及他们。

他把红马牵出来,马上被一群兵士围了起来,那驻军首领看出他的马不一般,忙说:“天黑,陆公子慢些走。”说完便伸

手想过来拉马脖上的绳,被小菜怒目而视地了一下又缩回了手。没法子,谁叫韩将军交代了,一定要礼待呢。

前后左右骑马的一共才五人,小菜暗自琢磨了一下,似乎在路上也不是不能逃走——总不可能他一走,这帮家伙又回陆府

逮人吧?

谁知他正想着,前头就气势汹汹来了一列人马,身边的人惊呼到:“是顾守备。”

小菜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回糟了,看来只能直接去对付韩岱那老狐狸了。

奇怪的是,两队人马见了面也没汇合,顾守备似乎有几分不悦,看着那小头领说:“没有本官的命令,你们就私自拿人了

?”

“大人误会了,小的们只是为韩将军跑个腿。”

“哼!人带走。”

这顾守备似乎凶恶许多,几人一下把小菜“请”了下来。小菜坚持自己拉着马,他们倒也没反对。

到了驻军衙门,顾守备扔了一句:“带到客房里锁着,明早去见韩将军。”,便离开了。

小菜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思考再三,还是跟着顾守备几个手下走。

不出他所料,天微微亮的时候,顾守备果然来了。

六.

顾守备手里拿着一套下人的衣服,简洁地说:“快换上,我在外头等。”

小菜也无暇多问,匆匆换上就出来了,一路跟着他穿过几个偏门,出来时,不知哪里的公鸡已经在打鸣了。

小菜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我的马……”

顾守备摇头说:“你那马太惹眼,出了门很容易被认出来。”

小菜知道他说的不假,可他实在是舍不得那马,就说:“那……大人能帮我把它放了么?”

顾守备看出他十分难过,就说:“成。走。”

“大人为何要帮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天亮堂了许多,小菜看着离驻军衙门越来越远,就开口问他。

顾守备是个素来寡言少语的人,可他还是一五一十解释说:“马怀肃将军生前托付过我,要好好照看公子。昨夜我也是无

意中才知道,我手下拿的人,便是我要找的人。马将军交代的是,如果有什么意外,就送公子到吴东遥先生那。如今圣上

看重这些江南文人,就是韩将军知道了公子的去处,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何时托付的你?”

“这个月初八的时候,我收到了他一封密函。”提及故人,顾守备感慨万千,“马将军是个好人,当年我家境贫寒,一人

从军在外,如果不是将军暗中接济,家母早已病死在京里了。我一直寻思着报答他,没想到他竟然英年早逝了。公子只管

放心离开此地,顾某虽然官卑职小,一定会尽力护你家人周全。”

“韩岱那里,大人如何交代?”

“既然韩将军说平湖有乱党,我就说,是乱党刺杀本官,无意中劫走了公子。公子不必费心,我听说韩岱此人,最是贪生

怕死,他如今肯定急着要回京,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要为难公子,但我料想,他不会为了这个就留下来的。”

小菜拱手说:“大恩不言谢!”他心里早有打算,并不想去找吴东遥,当下又说,“已经到郊外了,大人不必再送我,我

自己找船走便好。”

顾守备却摆手说:“不可。如果不能将公子平安送到,我日后有什么颜面去祭拜将军。”

小菜心里一阵酸楚,不经意低头的时候,猛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分明是阿莫!晨风将灌木丛吹开时,阿莫满是血

污的身体让小菜一阵心惊肉跳,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身上穿的,似乎就是昨晚刺客身上那件。

小菜是个做事小心的人,他不露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把灌木丛挡住,说:“大人还是回去吧,要是韩岱到衙门里找人,还

能有个交代。否则他生了疑心,派人追咱们就麻烦了。”

顾守备想了想,点头说:“往前走就是码头了,公子万事小心。这封书信你拿着,如果有人盘查,就委屈公子,说是我的

家仆,替我到秀水送信。”

小菜接过信,诚恳地说:“有机会一定报答大人相救之恩。大人走好。”

顾守备摆手说:“这是我欠马将军的。”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了。

小菜待他走远了,才在灌木丛中蹲下来,伸手去探阿莫的鼻息。万幸,他还活着。

阿莫全身冰冷,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除了触目惊心的血迹,便是泥沙和草木。小菜在他身上仔细看了看,并没找到致

命的伤口,便略略安心了些。他站起来,奔跑着四处查看了一下,在草坡下找到一个不大的山洞,就迅速跑回来,把阿莫

背了过去。那坡一人跑时已经有点陡了,再背着个人,便十分吃力。小菜脚步一滑,两人就齐齐滚了下来。

小菜的脸和手被锋利的草割出许多道口子,手背上冒出血珠子来,他爬起来看阿莫。阿莫依然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得好像

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一样。

小菜将阿莫拖进山洞里,就匆忙原路跑回,仔仔细细地把地上的痕迹毁掉。

山洞果然小的可怜,而且居然是两头打通的,好在另一头顶着棵参天古树,多少能挡着。小菜不懂医人,他唯一想到的,

就是让阿莫现下死尸般的身体暖和起来。他在挨着树的洞口生了很小的一堆火,又来来回回拣了很多枯枝回来,在足下冰

凉的石头上扑了厚厚一层树枝,才把阿莫挪了上去。

阿莫身上的夜行衣已经不能再穿了,好在他里头还有件寻常的衣服。小菜将他的衣服一层层小心脱下来,搭在火堆旁烤着

。阿莫黝黑的身体毫无知觉地蜷缩着,像个受伤的孩子。小菜心里一阵酸楚,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阿莫身上,随即

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把他冰冷的身体轻拥入怀。

这么多年,小菜只与将军这般亲密过,如今阿莫身上未着寸缕,因为惧冷人已经完全挨了过来,小菜却丝毫不觉得尴尬。

这种亲密无间和那种雨水欢浓全然不同,阿莫年长于他,一直像他的兄长一般,两人此时同处困境,小菜心里头除了相扶

相持,再没别的邪念。

火堆烧得哔哔啵啵,小菜时不时腾出手来添柴火,暗想着,等天黑了,若阿莫不能转醒,只有冒险回城求助了。然而,该

找谁求助呢?若阿莫与乱党牵连着,顾守备怕是避之唯恐不及。自己家人么?小菜叹了口气,别说自己也不想他们牵扯进

来,就算他有这心思,爹爹必定不会答应。将军曾两次求助于吴东遥,可见相交之深,然而吴先生人在秀水,虽隔得不远

,扛着阿莫上路,只怕教人生疑。

他越想越心乱,摸了摸阿莫的手心,忽然发现他已经渐渐回暖了。小菜心里燃起一线希望,他将头退远一些看了看,见阿

莫还在昏迷中,发白的嘴唇被火拷得不见一点水汽。他那件夜行衣已经干了,小菜把它扯过来,将阿莫又裹了一层,就跑

出去取水。

太阳已经下山了,外头还有一些光亮,小菜小心翼翼爬上山坡时,对着丛林中的河流呆了呆,那河水看着明净,却不知浮

过多少死尸。他也十分口渴,可想到这不觉十分反胃。那丛林中倒是有些野果子,从前将军教过他识别,小菜一口气摘了

几十颗,用衣角兜了往回走。

远处的路上响起一阵马蹄声,小菜手一抖,差点把果子抖出来。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匆匆跑回了山洞。

踩灭了火堆,阿莫躺着的地方还有些余温。小菜坐下来,将他搂在怀里头,把野果的汁液挤进他嘴里。

是在做梦吧?阿莫稍稍恢复意识后,迷茫地想着。这样的怀抱,从来只在梦里头出现过。在扭曲恐慌的童年里不曾有过,

在东躲西藏、四处被追杀的日子里从没想过,即便后来在将军府里栖身下来,也未敢奢望过。那种陌生又温暖的感觉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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