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 第二卷 冷暖自知——十三墨华
十三墨华  发于:2011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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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清亦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血亲至亲,是哥哥。一个是他。幼时我曾希望哥哥能多疼爱我一些,哥哥疼我没错,可

是他是圣上,他拥有天下,便注定不能有完整的爱以爱他人。而贺即墨,是唯一我想要永远相守的人。我想保护他,想和

他永远在一起,即便永远失却身份,沦作布衣沦作阶下囚,只要他在我身边。”

“可是他不在你身边。”

他看着我,不言语。“他答应过我他回回来……千万人去江南找他,可是却都没有找到他。秦大人,言行间,你总有些地

方与他相似。”

“因为我和他像,你便要我作为取代么。”

他低头,“那夜我抱睡觉,是很多年来,我第一次真正睡的很好。”

“可惜我不是他,我不是他,怎么替代。”

“我与你完婚之事告知天下,若他听说,若他能够听到,一定会回来看我吧,”他侧过身去,竭力隐忍,“清亦成人了,

如今有能力保护我的墨哥哥了,他怎么能不回来,他怎么可以还要躲起来……我想见他。”

长廊上突然长风肆虐,眼眸迎风有些睁不开,我说,“九皇子,也许……也许他已经听不到这些了呢。”

“不可能!”他上齿紧咬下唇,脸都涨红了,“他答应过我会回来,就绝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倏然一阵将他头发吹乱,又一些吹进眼中。清朗的眸子,有些泛红。我想要伸手将他头发抚开,几个宫

人从身后横廊走过,往这边看了一眼。

伸到一半,却换成了双手抱拳放在头顶,对他鞠了个躬。

“九皇子,秦羽无能为力,十分抱歉。”

我再抬头时,他已转身离开。心中千言万语,却终于化作口中一丝无言的轻叹。

******

刘绍入夜又来过,与我议事之外,说了些闲琐之事。

刘家又置了些东西,家奴,婢女也已足。少了些亲族,也有些像个府邸的模样。

当日在刘府许久,也并未回过唐府。深夜突然接到传话宫人连夜急旨,宣我进宫。

如此夜深,也不知有什么事。夜冷轩病在榻上,宫中事务也已料妥当,一时间想不出会是谁。今日与清亦相谈不悦,也不

大可能是清亦。

如此便想到了,也许是楼泽,也许要趁夜冷轩病恙,报我辱他之恨,宫人还未引入,我便作足了戒备,以备楼泽冷不防暗

地里一刀。

殿门开,寝殿里除了燃烛、香火,还有些许宫人与随时待命的医馆外,并没有别人。

童公公候在外殿,见我来,轻轻掌着内殿门柄,“秦大人这边来。”

我上前几步,童公公欠身,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

随后他小心翼翼推开殿门,带我到夜冷轩榻旁。

榻上人依旧没有醒,御医坐在榻边,见童公公带我进来,便从榻旁起来,“已无大恙。”

童公公长长舒了口气,欠身说,“秦大人,皇上适才醒来,说要见秦大人,所以才命宫人来寻。”

我点点头,“那么现在……?”

童公公说,“秦大人可先等,圣上醒来,有什么事自然也好告知秦大人。”

我问,“是为今日与九皇子之事?”

童九不言,我恳切的说,“我会向皇上解释清楚的,觉不扰了九皇子。”

童公公欠身,和医官退了出去。

殿门合上时,吹灭了门旁的一盏烛,关门处微微有些泛暗,屋中烛光晃动。我在一侧椅里坐下来。椅有些凉,涔得人有些

发冷。

我看看榻上人,睡梦中锁额,微微向上挑起的眼脸,即便看不见平日里入木三分的眼眸,因失血而略有些欠色的薄唇,与

轮廓却依旧勾勒出一国之君性情的冷静与残酷。

我闭眼,微微冥神。

殿中安静得可怕。越静,人越易胡思乱想。试图什么都不去想时,却越发意乱神迷。知道一切岑寂里突然响起那声——

“墨儿。”

俱磁低音,一瞬间让我从头顶冷到脚底,站起身,往龙榻方向看去。

第五十二章 绰约风姿(二)

榻上人,烛光下肌肤是铜一样的色泽,唇有些苍白。眉深锁,冷色调里眉心有化不开的温度。

烛影错落的晃着,我轻轻呼吸都能引得烛火虚晃。殿中点了无数灯烛,每一尊烛火都像洞然的瞳孔在看着我。与龙榻远远

相离,我站了很久,突然觉得很好笑,自我讥讽到内脏都酸到瑟缩。

褥子从榻上滑下来,英武男子只有一件单薄亵衣贴身,唇似被洁净与月牙一色的里衣染了色。在大殿上骤然呕血,薄唇鲜

艳色彩,血流流过之后带走了它本该有的颜色。

我突然寻不到刚才那声“墨儿”的来处,是真实的,还是我的幻觉。

想了很久,前去抱起床褥,摊开褥子搭在他身上。在我将厚重锦缎被抵在他下颚,刚掖好的被角又落了下来。

榻上人半支着上身坐了起来,丝绸一样的黑色发从肩上滑到支在榻上的手边,另一只手紧紧将我捉住,不知哪里来的这么

大力量,将我往他拽去。

“墨儿……”

虽然满带睡意,眼睛看我时隔了一层薄薄的水,唇边浅浅吐出的两个字,轻而哑的声调,像是呼吸间不经意呼出的字句。

一膝半跪在榻上,一只手还捉着被角,另一只手被他控着,是怎么也挣不脱。

是十分微妙的姿势。他并没有完全坐起来,胳膊支撑在榻上,几乎还是躺着,他只需再用一些力,或者我重心偏倒,便整

个人扑到他身上。

我静静看着他,依旧不知他是在看着我,还是依旧在睡梦中。却因此而长长松了口气,至少那句“墨儿”只是梦呓而已。

维持这样的姿势,直到确定他可以清醒的看清一些的时候,我微微低下头,“皇上,是微臣,秦羽。”

他敛眉的模样,比平时更冷静。眉心锁起的同时,眼睛也眯起只有平常一半大,这样的眼神,若是有人与他对视,定会骇

得魂飞魄散。

“什么?”

我再又重复一遍,“我是秦羽。”

“秦……秦羽?”

他揉了揉额心,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话里吞了余尾的一句,我冒昧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心知。

此时已经缓缓坐起身,刚才捉着我那只手已转而扶着我,重心大半落到我肩上,借着我坐起来。无法克制身体剧烈震颤,

起身时,比我高半个头的男子身体重量都落到我身上。

以一手相扶,险些两人一起栽倒下去。强忍许久,好歹还能将话说清楚,“皇上当心。”

手撑在我肩上,他坐在榻边,躬身垂头时,略嫌宽松的白衣领口敞到胸口以下,发垂下时,胸前光洁的形状若隐若现。

“我让童九带你来……”

我后退几步,“皇上,臣与九皇子之间的事,是一场误会。臣会向九皇子解释清楚……”

“我不是为这事。”

“请皇上降罪。”

黑发将他轮廓沉入暗处,独露只眼,墨意泫然。他轻声笑了,“秦羽,你总是违抗圣令,这层罪就已经不轻了。”

他从榻上直起身,站起来时上身往前倾倒,险些滑倒。我上前扶住他手肘,帮他稳了身子,他站稳后,另一只手扶了床柱

,固执的将我推开,自己慢慢走下去。

一件明黄藤萝黑色锦袍随意披在身上,他尝试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来,对我粲然一笑,“秦羽,现在是几刻?”

童公公带我进来时正好子时,推算到现在,应该丑时不到。“丑时不到。”我回答。

“差一刻丑时。”他说,“秦羽,陪朕出去走走吧。”

******

两人并肩行在夜中异常静谧的宫中,廊上灯,和偶尔掌灯走过巡夜宫人,和天上一轮月是唯一点缀。

两人一直静静走着,零零碎碎的几句话,似石子落在无澜的水面,偶尔几点波纹,很快被安谧覆盖。多是他问,我答。君

臣之间的话题,处政居多。

其间他问到被俘虏的那些女人,我是如何安置的。我说,在置民居,将她们安顿进去。再寻些闲琐事务,慢慢将这些女子

安顿下来。

“你知道这些女人,本是必死无疑的,”他说,“本决议让这千人随战俘一同为死去将士殉葬。救她们回来,也是多此一

举。”

“她们都还活着,并没有罪过,为何每人看她们都像罪人十恶不赦,甚至要为他人陪葬?”

“她们活下来,这个。”他将手放在我脖子上,轻轻一滑,“曾经沦作俘虏,亲族会视此为整个家族奇耻大辱。与其留下

她们让所有人抬不起头,不如忍痛亲手毁了生命,只当世上没有这个人。”

我讶异抬头,突然想起那日在街头,曾少爷马车铁蹄险些从林喜身上踩过的情景,全身血气都往头顶上涌。林喜被夫家抛

弃,伤心欲绝,几乎殒命浑然不觉,经受如此痛苦,当时已与无生命的行尸走肉无异。

我突然明白了过来。

“秦羽,听说你前些十日在街头对曾尚书家二少爷拳脚相向,就是为其中一个名为林喜的女子。”

“只是痛恨曾少爷作为。”

“曾家已准备将林喜重纳回去。”

我惊喜,“什么时候的事?”

“只不过不再是正室,而是作为侍妾身份。”

我蓦然问,“林喜答应了?”

“一个女人,她还有什么选择。”

我漠然。过惯锦衣玉食的女子,从小娇生惯养,突然被全世界抛弃,衣食同平民。如今能有机会重新回去,不过是为居人

下受辱受迫,也是欣然接受。

“曾经就在这里,在宫中,也有同样的一个女人。”他突然说,侧身推开一间略显清冷的阁子,“父皇在世时,她虽然没

有被打入冷宫,却已与被冷落无异。”

阁子很旧,许久没有打理过,和旁边辉煌堂亮的殿阁相较,很轻易便被人忽略。以往这里住过的那个人受的殊遇,自然可

想而知。

门并没有锁,但有几张陈旧封条封了窗门。夜冷轩撕下封条,推开门,一股带灰尘的潮湿味扑面。

没有进屋,只是在外往里扫视了一眼。是十分熟悉的作画风格。“她喜欢画画。”

“只是妃子,一时得宠过一段时间。父皇曾一度要立后,只因她身份,屡屡臣子上奏,直到最后废止。因为这份宠爱,有

无数人因此嫉恨她,暗中诋毁。不是聪明人,终难当明枪暗箭,被陷害,失身,终被冷落。”

我突然想起那个弥陀佛面具,总是一丝不苟的笑,对所有人都温和,不知那面具下的容颜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容颜。

还有顾朱弦,以及那个曾为纶公子的灼城,都以面具掩面。不知这世上,隐藏自己真面目示人,才能够活下去?

“她不只会作画。画眉,画脸,画皮,都是她所长。她要替谁作伪装,少有人能看出。”

夜冷轩静静看着我的脸,似在笑又不像在笑,月光将他轮廓融成冷色调,那双眼看人入木三分,一时间我在他面前,就像

少女在人前一、丝、不、挂。

心脏紧紧的收拢起来,突然间觉得很冷,冷得我几乎战栗。除了玉面,顾朱弦,灼城外,第一次在人前像被剥蚀干净一般

他转过身,我暗地里长长松了口气。

这旁回廊转出,原本灿然夺目的宫殿陡然变而为晦暗的荒芜。野草肆略,枯黄暗色,在月色下冷冽戚然。

原本被层峦叠嶂宫墙所阻挡视线的天地,如此扩开成为广袤天地,两人立在这孤孑一线上,猎风卷地而起。

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我驻足看了许久,他走到前面去,他在与我相隔并不很远的地方。静静驻看月色,月下男子偶尔被清风卷起的黑色衣袂,

和纠缠的发,像夜中从高处窥探的孤寂蝙蝠,无声沉默时是比黑暗更让人害怕的冷漠,震怒摄魄,眼猩红比恶魔,必有血

流,要让人死或生全在他言语间,丝毫不拖沓。

我突然想到,童公公那日对我说的“旧疾”,此时问,似乎正好。

我说,“皇上。”并没有很大声,在这空旷处声音被放大了许多。我一面说一面向他走去,却突然听到他大声喊:

“别动——!”

我诧异停下来,疑惑间,只听见一阵破风声从耳际猛然擦过,在空寂里尤为清晰。脊背汗毛直竖,侧头时,一支箭笔直从

我面前飞过,往夜冷轩胸前刺去。

“皇上小心!”

他立着不动,依旧十分沉着,在箭矢抵至他胸襟时,这轻轻侧身,右手在身侧时将箭稳稳捉在手中。

也在同时,第一只箭刚刚被他制住,第二只箭紧随刺来,两箭一先一后,所隔不过数尺远,不是同一支箭射出,方向却一

样,都是指向夜冷轩。

右手刚制住箭矢,夜冷轩掠身再挡,以第一支箭将第一支挡下。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放箭人不是一个,否则无法放出相追如此紧的两支箭。无意识下,习武之人通常能躲过第一支,

而从同样方向而来的第二支,很难能够躲过。射箭人一定没有想到,夜冷轩尽管功力难测,但是伤后身体虚弱,加之毫无

防备这暗处一箭,一定不会躲过。这两只一前一后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夜冷轩,必死无疑!

接下两箭,我转身看着箭来方向。以为就此结束,夜冷轩突然狠厉说了句话:

“快跑!”

话音一落,抓起我便沿着箭行方向跑。也在同时,身后传出无数箭矢飞出的声音,在空寂异常的夜里破竹般炸开。被夜冷

轩紧紧拉着,风都像带刀,一道道刮在脸上生疼。箭急追声越来越近,脊背上都涔出密密的汗来,似乎下一刻便被万箭贯

传身体。

突然手上力道往侧处引,我重心不稳,和他一起倒入草丛里。一棵硕大枯树干伫在荒野里,刚好挡住密雨一样射来的箭。

他蹲坐在地上,身体倚靠树干。我蹲在地上,整个人扑在了他胸口,头随他呼吸而轻轻起伏。

“皇……皇上!”

他闭着眼,呼吸有些急促,汗沿着轮廓下流下,脸色越发惨白起来,唇也渐渐失了色,双手本环在他背后,此时却触到了

滚烫粘稠的液体。

我颤抖着抽出双手,月光下手上的鲜红明亮异常。

双手撑在他耳侧,箭矢停了下来,伴随的是渐渐往这边靠近的马蹄声。我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准备走出去。

刚站起身,夜冷轩紧紧抓住我的手,将我拉着不放开。握着我的他的手尽管冰冷无温度,轻轻颤抖却异常沉稳。

“秦羽,你……你不要动,一切……让朕来。”

他身体重量沉在我一条手臂上,就这样慢慢站起来,问,“为首骑马的人离这里多远。”

我努力让声音不要颤,“十步。”

转瞬间,夜冷轩已一步掠出,最前那匹马突行受了惊吓,突然仰起一人多高,骑马人一手持弓,只一只手没有勒紧缰绳,

整个人从马上栽倒下来,滚出数十步远。

夜冷轩夺过他手中的弓,马依旧不停蹄往前,经过他身边时,夜冷轩很迅速将缰绳稳稳握在手中,一个起落跃上马身,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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