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汗津津的手心,情不自禁回忆着刚才绝妙的触感。有什么热热的液体流到了嘴边——啊,是鼻血!
偷偷地瞅了瞅还在昏睡的杨炅,捂着鼻子的袁彖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给他盖好了薄被,走出了卧房。
鼻孔里塞着棉花团,袁彖抬头凝望着竹林缝隙中的蓝天白云,发自内心地漾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杨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有诗为证:团子在微笑,世界真美妙!
(评曰:好湿!好湿!)
杨炅并不知道在自己晕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袁彖那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醒来的他忆起了咩咩道人的死讯,仍是愁眉不展。
袁彖将一个小蒸屉推到杨炅面前:“哥哥一定饿了吧,这是镇上手艺最好的店买来的,先吃了东西,我们再来考虑五灵金丹的事情该怎么办吧。”边说边递给他一双筷子。
杨炅心想有理,于是揭开蒸笼一看,是精致的小笼包,他脸色微变,眉心又蹙起来了。他听说过中原人喜欢吃肉包子,于是问袁彖:“团子兄弟,这是肉馅的么?”
袁彖明白过来:“哥哥放心,这不是肉馅的。”
杨炅只道原来这包子是素的,眉头便舒展开,放宽了心准备吃。
袁彖看着香喷喷的包子,觉得自己也饿了,竹子瘾上来了。
他找了个借口溜到了厨房,那里有一捆早上砍的新鲜竹子以及一些竹笋,已经洗干净了。虽然自己可以杂食,但这么多年来,最爱的还是翠绿清爽的竹子,水产可以偶尔用来换换口味,至于肉类,呃,不喜欢!
绿油油的嫩竹子啊……还有什么比这些更美味的呢?
袁彖刚刚咬了一口竹子,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卧室里突然传来“咣当”一声!
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人让他这么不省心过!来不及放下竹条,袁彖抄着它就奔进卧房——耶?!呀!这是什么?!!!!
第四棵草
应该不是羊,羊没有这么长的脖子;也不是骆驼,因为面前这位没有驼峰。袁彖确定自己活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这种动物。
当他冲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已没有了杨炅的踪影,椅子被打翻,这只神奇的生物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一身不长的白绒毛,看上去好像很好摸的样子;个头和普通绵羊差不多,只是长长的脖子使其身高比绵羊高了一截;腿部绒毛的奇特形状好似套了一条缩了水的棉裤;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像极了袁彖多年前曾在大漠里看过的骆驼。
显然双方对这个情况都有点措手不及,一人一动物大眼对大眼的瞪视着,袁彖注意到自己亲手给杨炅换上的单衣散落在了地上,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只觉得所有的血都往脑门上冲,气得手都在发抖,对着白毛动物怒喝道:“你把杨哥哥吃了?!”
受了惊的动物狂乱的摇着头,又看到暴怒的袁彖手中抖动着啃了一半的竹枝,以为是要来抽打自己的,不由得往后怯怯的退了几步,大大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快要被吓哭了。
袁彖冷静了一下,这动物外表温顺,更不像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一口吞下一整个人的样子——咦?它竟能听得懂自己讲的话么?再瞅这动物眉头紧蹙、一脸忧郁的表情,似乎在哪里见过……一个惊人的念头在脑中电光火石般蹦了出来。
袁彖走向这头不知所措的动物,他向前,它退后,终于它被逼到了墙角,无路可退了。白毛动物抬起头,眼神无比的哀怨,长睫毛抖得袁彖心肝一颤,“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他丢开竹枝,“你就是杨炅哥哥,对么?”
动物张大了嘴,好像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衬着那忧郁的眉眼,颇似一个“囧”字。它重重地点了点毛茸茸的脑袋。
袁彖忽地想起自己曾经看过一些描写奇珍异兽的书籍,再将脑海中其它相关的细节串联起来——“你是羊驼?”
杨炅温顺的点了点头。
“你是从玛乐戈壁来的?”
羊驼再度点了点头。
袁彖以前只在书上看过,有一个遥远的地方叫玛乐戈壁,那里是一种名为羊驼的动物的家乡。自己懒散,也没去细细考证。书上对羊驼的记载很少,仅是描述了长相和食草属性的只字片语,更没有提到羊驼能变成人。
看来事情与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想来面前这只羊驼就是杨炅,袁彖在床边坐下,确定它无害之后口气不由温柔了许多:“过来吧。”袁彖朝羊驼伸出了手。囧脸动物眉眼幽怨的迟疑了一下,终于慢慢走到袁彖跟前,两条前腿向后放下,坐了下来。
袁彖见它乖顺可爱,又想到这是杨炅,心中的喜爱不禁多添了几分。他伸手去摸羊驼身上的洁白绒毛,手感果然好的不得了。越摸越喜欢,袁彖顽皮之心大起,蹲下抱住羊驼长长的脖子就把脸蛋贴着绒毛蹭了起来。羊驼状的杨炅也不挣扎,安静的任由袁彖抚摸顺毛,被摸的舒服了,还呜呜啾啾的低吟出声。看到袁彖对现了原形的自己并无厌恶,杨炅安下心来,眉头舒展开,嘴也咧开一个笑容,袁彖觉得这笑容真是又可乐又可爱。
可袁彖还有疑团没解开,他搂着羊驼的脖子边揉边问:“杨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杨炅变成羊驼后不能说话,只见他站起来,迈着缩水绒裤腿走向桌边,脸又呈郁郁寡欢的囧状,目光凄楚地盯着桌上剩下的小笼包,嘴里呜呜的低叫着。袁彖明白了:“杨哥哥,这是蟹黄包,你是不是不能吃河蟹?!”
听到“河蟹”二字,羊驼水汪汪的眼睛陡然睁大,猛地点头。
袁彖扶额:“哥哥当时只问我是不是肉馅的,我以为你只是不吃肉,客栈里我说水产什么的我也吃一点,见哥哥并未说什么,还想你也不怎么排斥……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羊驼答不上话来,只能耷拉着眼角和嘴角,用头蹭了蹭袁彖的脸。袁彖心里觉得歉疚,但还抱着希望,摸摸羊驼的头,问:“过几天可以恢复么?”
羊驼不那么忧郁地点了两下头。袁彖大喜,羊驼看他开心了,也绽开了一个憨憨的笑容。
变成羊驼之后,杨炅的体积和重量都不允许他和袁彖挤在那张本来还算宽敞的竹塌上,袁彖将后院收集的晒干的竹叶铺了厚厚的一层在床边,试了试确定够松软舒适之后,百般不舍地揉揉羊驼的脑袋:“杨哥哥,今晚委屈你睡这里了,等补足了精神,我们再来想想该怎么办。”
羊驼很乖地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将毛脑袋伸到袁彖的颊边蹭了蹭,就乖乖伏在竹叶垫上睡下了,大眼睛已经合上了,长睫毛还在微微扇动着。袁彖一边提醒自己这真的是今晚最后一次,一边又将羊驼周身的绒毛顺了一遍,其实除开不能说话这一点比较遗憾之外,变成羊驼的杨炅好玩到让他爱不释手。
杨炅这一日遭遇不断,现下终于可以静下来休息,浓重的倦意让他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袁彖突然发现自己一个晚上几乎没打哈欠,真精神,真神经。呵——哈啊!
一个人躺在竹塌上,袁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床下毛绒绒的家伙已经呼吸均匀。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抚摸它绒毛的手,一股暖意从心里油然而生。这个人(这只羊驼)不论微笑也好,皱眉也罢,统统都可爱得很。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从前他只在书上看过,却不曾亲自尝过。遇到了杨炅,他却毫不怀疑这种越来越明晰的情愫就是喜欢。
为什么会喜欢上杨炅?又为什么这般确定呢?袁彖莞尔一笑:当然是因为他让我不想打哈欠了啊!
第五棵草
天亮了,杨炅穿着袁彖的素色单衣好好的站在床前,仿佛变成羊驼只是一场梦而已。袁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杨炅漂亮的眼睛擭住了,他想动一动,可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意识的指挥了,杨炅慢慢靠近,一对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袁彖,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杨炅的脸庞就在眼前了,袁彖呼吸急促地闭上了眼……突然觉得什么东西热热软软的触上了自己的脸,来回轻轻地摩挲着,迷蒙中,他感觉到了对方呼出的热气温暖潮湿。袁彖鼓起勇气伸出了手,终于抚上了那——柔顺的绒毛……
呃……是梦啊。这下子袁彖彻底的清醒了,床边羊驼状的杨炅早就起来了,刚才袁彖还在睡梦中,正是它把长长的脖子伸到床上,用鼻子轻蹭着袁彖的脸。袁彖喜欢赖床,此刻躺着揽过羊驼脑袋就蹂躏了起来。头毛被弄乱的家伙一脸囧状的忧郁神情,让袁彖忍俊不禁,又用适中的力道给它顺毛。不过一晚的时间,袁彖对羊驼及其绒毛的喜爱和热情就已经到达了难以言表的程度。
温顺的羊驼面带微笑地任由袁彖玩弄着自己的头和脖颈,每当被摸到头顶附近的时候,耳朵都会一抖一抖、怕痒似的往下耷,嘴里还呜呜低叫着。发现了这点之后,袁彖邪魅一笑,恶劣地搂住它的头,对准一边毛绒绒的耳廓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霎时间只见白光一闪,袁彖胸口猛地一沉——于是……这是变回来了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还维持着搂抱的姿势,袁彖触手处已经由一片柔顺的绒毛变为一片滑腻的肌肤——没错,刚变回来的杨炅……光!溜!溜!
前胸交错相贴,近得连心跳都不分彼此,两人都不知所措,说不出一个字来。袁彖手下的肌肤在迅速升温,很快就一片滚烫,这温度顺着掌心的每一个纹路,再沿着每一条脉络,每一根筋骨飞快地传递到袁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四肢百骸像是随时都可能燃烧起来。心跳带来的震颤混合着触感带来的高温,微妙而热烈。
袁彖感觉自己鼻腔内部的鲜血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再不推开这具白皙的身子,他可保不准鼻血会不会像火山爆发一样喷薄而出。
杨炅的脸也红得不像话,他的上半身覆在袁彖身上,下半身却还在床下。忍着羞赧,杨炅只得就着现下的姿势,双手分开撑在袁彖的颈边,一个用力,将下半身也覆到了袁彖的身上。
他本想做完这一步后立刻从袁彖身上翻下来躺到床里边的空位的,袁彖被杨炅垂落的发丝挠得心中又痒又乱,不经意间,两人的眼神交汇到了一起。
这可不妙,杨炅一时失神,翻身力度过大,嘭!迎面撞上了床内侧的墙。
疼!杨炅心想自己这会儿脸应该平得像张饼!
袁彖担心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急挪过去察看杨炅有没有受伤。
掰开杨炅覆在自己高挺鼻子上的手——杨炅疼的张着嘴哎哟哎哟的小声叫唤,大眼睛里一片水汽。还好,除了红了一片之外,没有出血与磕伤。袁彖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轻轻给杨炅红红的鼻子呼呼吹气,而后拉过被子,将二人一并罩住。
竹林里的清晨很安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鸟儿唱歌的吱吱声和脸蛋红红的那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杨炅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足够将一个荷包蛋摊的边酥黄嫩的了。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微微扭过头想偷瞥一下袁彖的表情。
袁彖恰好也在此时转过了头,眼神交错间,他觉得鸭梨和香蕉都在渐渐变大(你懂的)。
“咳咳——”袁彖有些尴尬的清清嗓子,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开过口:“昨天事情发生的仓促,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与其我东一榔头西一棒的问,不如杨哥哥从头说起,好不好?”
杨炅的来历,杨炅的身份,杨炅为什么会现出了原形,又为什么会变回来。他自己猜出的只是这一系列疑团中零星的碎片,更多的还是要等杨炅自己来解释。
杨炅鼻子上的疼痛缓过去了,也恢复了冷静,想起昨天开始就给袁彖添乱,还突然的就现了原形,不禁有些抱歉:“自是会向团子兄弟解释清楚。”袁彖笑道:“竹林间清晨还是有些寒气的,哥哥要不要穿上衣服再说?”
被这么一提醒,杨炅终于记起来变回原形的自己还未着寸缕,才恢复白皙的脸蛋又刷地晕上了一层绯红。
杨炅蹭地坐起来穿衣服,虽然被黑缎般的头发遮去了大半,但背部露出的部分也足够晃得袁彖睁不开眼的。
一边要用被子遮住自己下半身,一边要手去够到摆放在床尾的衣物实在有些困难。杨炅着急的伸着手,无奈够不到。袁彖仗着杨炅背对着自己的地理优势偷看了几眼……其实有好多眼来着,终于良心发现地坐起来帮忙拿了床脚的衣服递给了杨炅。
杨炅此刻觉得丢脸丢到玛乐戈壁了,把头埋得低低的,用微弱的声音道了谢便飞快地将衣服套上,袁彖只能看见他红通通的耳朵。
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了。杨炅将自己的身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何要去一一和盘托出。
正如袁彖所料,杨炅从玛乐戈壁而来。那里本是风景壮丽,水草丰美的地方,羊驼一族生性善良,勤劳勇敢,在玛乐戈壁这个地方安居乐业。杨炅的爷爷是族中的朝尼,也就是中原人所说的族长。在朝尼的领导下,玛乐戈壁的生活井井有条,堪称是一片世外桃源。
然而两个月前,一向风调雨顺的戈壁下了一场暴雨,接着,一种名为绿霸的可怕生物侵蚀了一大片的卧草。
玛乐这个地方可以食用的作物只有两种草,卧草与狂草,因为那里的土壤只适合这两种草的生长。因此,它们也是羊驼们的主要食物来源。以前的绿霸只能对作物造成一点点的危害,用上特定的药水就可以把它们消灭,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不好的情况继续发生:隔日,更大的一片狂草地也被绿霸吞没了。
羊驼们想尽了一切办法:火烧,水淹,打药。然而绿霸的腐蚀速度越来越快,再这样下去,饥荒就要爆发了,莫说安土重迁的羊驼不愿意移居,就是想走,这么多的族民又能往哪里去呢?如果没有尽快想到解决的办法,可以预见羊驼们接下来的命运会有多么凄惨。
见多识广的朝尼翻遍了各种典籍,不眠不休地想了几个晚上,终于找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
袁彖问道:“五灵金丹?”
杨炅点点头:“正是。”
原来朝尼年轻的时候曾经游历中原,结交了不少本领高强的朋友,五灵峰的咩咩道人与他私交甚密,听说近些年来他潜心研究炼丹术,颇有所成,尤其是他炼制的五灵金丹,有净化与再生的神奇功效。如果能讨得五灵金丹,放入玛乐戈壁的水源——梨苏河中,再用河水灌溉卧草和狂草,羊驼们就能得救了。
于是朝尼修书一封,让自己心爱的孙子杨炅速速前往五灵峰拜访咩咩道人,好寻那五灵金丹回来力挽狂澜。
“可那咩咩道人死了……现在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如何是好,时间紧迫啊,越拖下去,玛乐戈壁就越危险……”杨炅思及危难中的家乡,眉心又拢成了“川”字。
听完杨炅的叙述,袁彖点点头,见他心中难过,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才问:“哥哥别怪我冒犯,你既可以由羊驼变为人身,那么究竟是仙是妖?”
杨炅摇摇头:“都不是,我们族里的所有羊驼都有人形和羊驼两种形态,只是要长到十岁方可以变为人形。要算起来,我们算是神兽。”
怪不得,袁彖在杨炅身上并未嗅到仙气或是妖气。说起来他对神兽也只是有所耳闻,并不十分了解。
纵使昨天袁彖对自己的原形也十分喜爱,杨炅仍有些疑惑:“团子兄弟见了我的真身,竟然没有被吓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