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到脑子的大小，”劳埃德捏了捏下巴，像在确认刚才那一跤有没有弄伤它，“我听说恐龙的脑子只有我的拇指那么大

，也许更小。如果你踩它的尾巴一下，它一周后才会回头看你。”

希尔止住前进的步伐，慢慢回过头，扬起下巴干笑了一秒。还没等劳埃德看清他的笑脸，希尔已经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变

身为身高三米的黑瑞龙，下一秒就扑上了劳埃德的胸口，将他撞倒在地。那张足以一口吞下劳埃德脑袋的嘴大张着，露出

数百颗闪着刺眼寒光的锯齿状牙齿。他用自己的微尖的嘴撞了撞劳埃德的头，挑衅地说：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在这里试试看。”

“呃……”劳埃德慢慢把手抬到希尔的下巴上，轻轻往左边挪开一个角度，“你想试哪里？上面？还是下面？”

“抱歉又在这种时候打扰你们，我不想让你们觉得我不解风情，不过……”武神在十米开外的半空中说，“我想我们找到

看守了。确切说，我们被他找到了。”

劳埃德和希尔同时看向武神。突然被关注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尤其在对方分别是一个疯子和一头恐龙的情况下。

“他过来了。”武神补充，“我想，你们应该已经能看到他了。”

希尔直起身体，黑暗中，他确实看到什么东西以匀速飞奔过来。那东西……确切说应该是一个85磅重的毛球，一蹦一跳地

一路冲刺，最后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那东西伸出一根粉红色的舌头，“哈哈”地喘着气，黑色的嘴唇看起来像是在笑。他披着一身黑色的长毛，四肢却是雪白

。头上的头发（如果那算是头发的话）稍短一些，混杂着褐色和灰色的毛发。他眯着眼睛，看起来很友好，两个褐色的眼

圈和团子似的褐色眉毛相互呼应。一条毛茸茸的黑色尾巴在屁股后面来回甩动。

“这是狗。”

长时间的沉默后，希尔第一个说。

“你也这么觉得？”劳埃德反问，这是他和希尔认识以来，第一次用这么不确定的语调说话，“我还以为是我饿了，所以

看什么都像狗。”

“有点礼貌好吗，你们？”那只看起来像是混血阿拉斯加雪橇犬的生物坐下来，姿势也非常得像狗，“你不也长得和头恐

龙差不多？看看你那喷着热气的大嘴。”他指着希尔。

希尔变回人形的样子，为了不被狗抓话柄，他连尾巴都收了起来。

“我叫柯比，是林尼·潘的看守。”那只狗说，还在喘气，“在我去吃饭的路上，我发现有人在追踪我的坐标，所以我反

追踪你们的信号，找到了这里。明白吗？”

“明白什么？”劳埃德摇摇头。

“现在是我吃饭的时间，但是被你们这群没带表的家伙破坏了。”狗说，声音有点生气，“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我希望你

们在五分钟里说完，这样我还来得及赶回去要点肉汤什么的。”

“你果然是狗。”劳埃德喊道。

“别老是狗、狗、狗的。”狗更生气了，“狗怎么了？我只是想得到别人的关爱，这么做有错吗？”

“做什么？”劳埃德有点糊涂。希尔盯着沿着看守粉红色的舌头上淌下的口水，那口水看起来也非常像狗的口水，他想，

感觉有点恍惚。

“手术。”狗不快地瞥了眼呆愣愣的希尔，“我给自己动了一点手术。有点贵，不过很值得。”

“哦。”劳埃德开始明白了，“整容手术。”

“是整形手术，你这个傻乎乎的大个子。”狗说，“已经两分钟了，你们能不能别再浪费我的时间？”

希尔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用力朝远处扔去，同时大喊一声“去捡”。狗拔腿就跑，在树枝落地前就漂亮地衔住了它。

“它就是狗，如假包换。”

接过狗送回来的树枝，希尔肯定地点点头。

“讨厌的恐龙！”狗又生气了，“这只是多年来装成狗的反射性动作而已。叫我柯比，别叫我狗。只能是够了，我说你们

能不能谈点正事？”

“好吧，柯比。”劳埃德说，态度很诚恳。他体贴地蹲下来，尽可能让自己和坐下的狗看起来差不多高，继续道：“听好

，我给你一根希尔吃剩的骨头，作为回报，你告诉我林尼·潘在哪。”

“我不吃那东西！”狗咆哮起来，夹杂着两声“汪汪”。

“不可以吃零食，那会让你长牙石。”劳埃德劝道。

“我想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别把他当做一只狗来对待，虽然他看起来确实很像。”武神顿了一下，补充道，“或许他就是

，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这个我理解，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幻想自己是一台战舰的电脑，而不是一台概念型飞船的。…

…柯比先生，你介意我扫描你一下吗？”

“你们真是一群让人火大的家伙。一个比一个讨厌。”柯比说着，直起后腿站起来，起身的动作也非常像狗。他转过身朝

劳埃德他们甩了一下尾巴，露出了尾根下粉红色的屁眼——大概是想表达轻蔑的意思——然后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他走了。”希尔自言自语，两眼还盯着狗上下摆动的尾巴和不时露出来的屁股。

“都是武神的错。”劳埃德看向武神，后者一直定格在空中的某个位置，“我早就说过，扫描别人是不礼貌的。之前你扫

描了我，现在你还想扫描那只狗。”

“你们总有理由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武神叹了口长气。

“然后怎么办？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希尔问，抱着一丝回飞船的希望。

劳埃德望向变得越来越小、几乎只有一个黑点的柯比，那只狗跑得异常得快，如果说他有什么和狗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

是他的速度。

“追上那只狗。”

“如果你们要问我的意见，我的看法和劳埃德一样。”武神说，“看守不会跑到无法控制犯人的地方，他们有责任防范犯

人做些不符合身份的事。”

希尔不满地啧了一声。

“希尔，变成恐龙。”劳埃德命令。

“为什么？”

“因为你跑得比较快。”劳埃德抓住希尔的手，那只手的皮肤瞬间绽开、变硬，指节向前延长、弯曲，刀锋般锐利的爪子

轻松划破了手套。希尔再度变成身高近三米的黑瑞龙，变身的时间里，劳埃德抓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此时他双脚悬空

，只有一只手被希尔的爪子抓着，像小孩手里的洋娃娃一样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我真想把你扔在地上，然后狠狠踩上一脚。”变成恐龙的希尔由衷地说。

“我打赌，你的脚底板不会喜欢我的触感。”劳埃德露出他惯常的、惹人厌的笑容，“拉我上去。”

希尔不客气地将劳埃德甩到自己背上。胸口猝不及防地撞在恐龙和石头一样硬的脊背上，劳埃德条件反射地咳了两下，双

手一个没抓稳，差点摔下去。幸而希尔的尾巴适时揽住了他下滑的身体，将他扶正。

“你还记得那只狗是往哪跑的吗？”劳埃德抱住希尔的脖子，想要找他的耳朵，却没找到，只能对着他的眼睛大声问。

“我哪有空记那种小事。”希尔昂起头，像是在捕捉空气中的什么东西，“不过我能闻到那只狗的味道。”

“干得好，猎犬。”

“闭嘴，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下次吧，猎犬。”劳埃德露出骑手似的得意笑容，不过这个笑容没能在他脸上继续保持下去，转而变成了恨不得立刻找

一个马桶呕吐的灰暗表情。希尔跑起来就像一匹暴躁的烈马，四周的景色不再是一棵棵单独的树，而是连接成一片片的、

铺天盖地的深绿色。还没等劳埃德适应这个速度，希尔就不再仅仅是向前跑，而是开始激烈地跳跃，一下接近着一下。每

一个跃起都让劳埃德的心脏感到一阵紧缩，而紧随其后的落地又让他的下巴狠狠撞在希尔的背上。短时间内，他恐怕很难

像以前那样得意地、毫无顾虑地笑了。

劳埃德闭起眼睛，双手紧紧抱住希尔的脖子。为了抑制呕吐的冲动，他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往左边看去，成片的树

林以惊人的速度朝后飞去。有时大片的绿色会出现在他脚底，那是希尔为了避开地上的碎石或倒下的树木，而跳到了旁边

的树干上。劳埃德放弃地扭头看向右边，变成一条银色长线的武神吃力地跟上他们，突然又像是一颗从高速列车上扔下的

球一样迅速落到了后面，过一会儿又加大马力紧追上来。

劳埃德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这个动作让他的额头阵阵发痛。他干脆靠在希尔的脖子上，闭起眼，默默计算剩下的那部分脑

子在脑壳里翻腾的运动曲线。这一招确实有效。很快，他不再觉得晕眩，胸口触到的皮肤似乎也变柔软了。他舒服地、但

也非常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脚碰到了地面。

“你打算睡多久？”

希尔不满地问，试着拨开劳埃德牢牢交叉在他胸前的双手。

“你什么时候变成人的？”劳埃德将下巴搁在希尔的肩膀上，温暖、柔软、充满弹性的肩膀让他受伤的下巴感觉舒服了许

多。

“在看到那个大个子的时候。”希尔一把握住劳埃德的下巴，强迫他往前看。一个焦黄色短发的男人歪仰着脖子站在安全

距离之外，双手像是脱臼一样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腰间的一对枪袋歪向右边，透出一股子沉甸甸的危险味道。柯比躺在

不远处的破旧小木屋前，津津有味地啧着嘴。

“林尼·潘，”武神追了上来，又立刻后退了一段路，声音里透出一丝长途跋涉后的乏意，“他似乎并不欢迎我们。”

“别这么说，他当然欢迎我们。”松开希尔，劳埃德兴奋地往前跨了一步，却被一颗射在地面上的子弹挡住了去路。要不

是劳埃德慢了一步，那颗子弹已经钻进了他的脚背里。就连动态视力绝佳的希尔都没看清林尼·潘拔枪的动作，只能根据

还在冒烟的枪口判断刚才射击的人确实是他。

“银河系总统……”林尼·潘说，微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压抑的喘息，性感的声线让劳埃德饶有兴味地撇了撇嘴，“劳埃

德·赫曼斯蒂凡森二世。”

“我还以为这个星球没有星际媒体，”劳埃德看起来很高兴，“还是说我的名声已经响亮到不受空间限制了？”

“我倒是知道一个词，很适合形容你的情况——”希尔说，“叫做恶名远播。”

劳埃德转向林尼·潘，假装没听到希尔的话。

“我的看守柯比……一个月前收到一张概念型飞船揭幕仪式的票子，上面印着一张……让人不舒服的笑脸。”林尼·潘的

脑袋从一边歪到另一边，但依然抬着下巴，垂着眼睑睨视两位不速之客。“我想那大概是你的脸……总统。”

“你把票寄给不能离开这里的看守？”希尔嫌恶地看向劳埃德，像是在盯视一条鼻涕虫，“你真是个十足的白痴。”

劳埃德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然你让我怎么处理卖不掉的票，扔掉吗？”

“我真想把你扔出去。”

“你每次都这么说。”

“我现在就扔给你看。”

林尼·潘气若游丝地叹口气，又朝地上放了一枪，好歹让劳埃德和希尔暂时住了嘴。

“总统，以及……一个迭戈人。”林尼·潘说，更像在自言自语，“谁来都一样。”

劳埃德茫然地看看林尼·潘，却捕捉不到他的表情。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树林里更是暗得像最扭曲的黑洞一般，有只鸟

像是预感到什么，突然从某个地方飞窜出来，紧接着是好几对翅膀扑扇的声音。剩下的那一点脑子闪过一丝不太好的念头

，劳埃德眯起眼，慢慢向后退了一步，说：

“我觉得有必要说明我们不辞辛劳来到这里的目的，事实上，我们想带你离开这个星球……”

“我们？”希尔皱起眉，“是‘你’，不包括我。”

“谁都一样……偷猎的家伙都得死。”

劳埃德和希尔的话都从耳边滑了过去，林尼·潘喃喃自语，同时朝劳埃德放了一枪。

砰地一声，劳埃德清晰地感觉到什么东西打在了身上，但并不很痛。胸口有一股强烈的拉扯感，将他狠狠往后拽去。在这

股拉力下，劳埃德重心不稳，背部狠狠撞在泥地上。坑坑洼洼的感觉硌得他浑身难受，他忍不住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

“那个白痴！”

希尔猛地朝天一跃，变成恐龙扑了过来，巨大的爪子像捉小鸡一样提起劳埃德的衣领。感觉到衣服被用力拉扯，劳埃德不

满地瞥了眼希尔。希尔抓着劳埃德飞奔了一段路，最后一起摔进了一簇黑漆漆的树丛里。

“你又在我的衣服上戳了一个洞。”滚进树丛里，劳埃德躺在变回人形的希尔腿上，叽叽咕咕地抱怨。

“你怎么不看看你那个好帮手林尼·潘在你胸口戳了几个洞？”希尔不客气地推开他，一边顶了他一句，一边警惕地抬头

用力嗅着，试图捕捉捉林尼·潘的动向。顿了一下，希尔看向依旧躺在地上的劳埃德，张口结舌地问：

“你的伤呢？”

“伤？”劳埃德不解地重复。

“他刚才不是打到你了吗？”希尔有点急，“我看到你倒下了。”

“我也以为他打到了我。”劳埃德坐起来，拉开自己的双排扣外套，外套除了有点脏之外，没有任何污迹，更谈不上破损

。他在外套里面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干净整洁的衣服上同样看不出任何枪击的痕迹。

希尔摸了摸劳埃德敞开的胸口，没有弹痕，没有血迹，就连瘀伤都没有。手指滑过皮肤的时候，劳埃德也没有因为牵扯到

伤口而呻吟出声，反而发出了令人不快的“咯咯”笑声。

“你的衣服防弹吗？”希尔扯了扯用“公务员的最爱”布料缝制的衣襟。

劳埃德微一耸肩。“广告里没提过这个功能。”

“这不可能。”希尔断然否决。

“也许打在我身上的是那种不致命的空气弹，也就是不用金属子弹，而是利用高速排出的气体进行攻击，很适合我和他当

时的那种近距离。”劳埃德摸了摸下巴，刚才被希尔提着脖子跳来跳去的时候，那里被几块粗糙的石头蹭了几下，“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