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达比，“对我们来说，照片并不是寻找目标的有力工具——尤其是在这个人人都会化妆易容变形的时代——真正有用的
只有你的指纹，组织，血液，细胞，诸如此类的东西。这些信息在整个银河系的警察系统内共享，每个看守、警察都有权
调阅这些信息，和可疑份子进行对比。”
“你是想说，早在上飞船之前，你就已经想好怎么离开这里了？”
“我早就说过，我做每一件事都很认真。”
“那么林尼·潘身上那个定位器呢？”希尔指向林尼·潘，“如果盗猎船没有出现，我们一定会直接坐女武神离开地球，
到时候林尼·潘的定位器就会暴露我们的行踪。你有没有考虑过这点？”
“可是盗猎船来了不是吗？”劳埃德有些委屈。
“还是说这也是你那个该死的计划的一部分？”
“希尔，”劳埃德拍了拍希尔的肩膀，帮助他放松，“我觉得你需要学会这样一种生活方式——着眼于结果，而不是过程
。”
希尔的嘴角滑过一丝冷笑。“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想那么多，对不对？”
劳埃德并不理会希尔的挑衅，相反轻轻抬起嘴角，试图用胜利的微笑冲淡希尔一时兴起的敌意。他已经渐渐掌握了希尔的
性格，他很自负，也很认真，一旦你试图否定他，他绝对会用尽一切方式证明你是错误的。劳埃德盯着希尔，嘴角不禁慢
慢翘了起来。突然，那个原本得意又自满的笑容僵住了，向上扯起的嘴角形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劳埃德的半张脸似乎都
被冻住了，显得异常可笑。
“希尔——？”
劳埃德的声音颤抖起来。他呆呆立在原地，双手如冬天的石块一样冰冷而坚硬。
希尔仍然在生劳埃德的气，听到他的声音，他还以为劳埃德又要怪腔怪调地甩出一些让人火大的奇谈怪论。
“又怎么了？”
希尔漫不经心地问。没等劳埃德回答，希尔陡然明白了一切——
一双血红色的手从希尔的背后冒了出来，将他整个揽在怀里——如果他背后那一整片鲜红色能被称为“怀”的话。希尔完
全没时间思考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铺天盖地的红色在瞬间包围了全身，鲜红的颜色仿佛有生命般迅速蔓延。希尔想喊叫
，红色却滑进了他的嘴里，如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气管，堵塞他的喉咙。他试着寻找劳埃德的声音，红色立刻灌入耳
朵。他奋力挣扎，却惊恐地发现自己陷在一块滑软的果冻里，除了上下翻腾之外，无法改善一丝一毫的现状。他的呼吸在
极度慌乱中变得凌乱而急促，警觉的红色终于找到了这最后一个突破口，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鼻子，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脑
子，夺去了他的意识……
“希尔……？！”
劳埃德大声疾呼，却已经太迟了。维克多早就完成了简短的捕食仪式，像个老练的食客般将准备给他的大餐——希尔整个
吞了进去。那个暗红色的影子满足地揉了揉肚子，面色微红，似乎刚刚享用完一大杯美酒。
“我喜欢——”维克多满足地说。
“——这个味道。”站在对面的多明尼克微笑着继续道。
“把希尔还给我。”
劳埃德面无表情地看向多明尼克，一字一顿地说。
“这个交易是你提出的。”多明尼克回答。维克多没说话，只是“呵呵呵呵呵”地附和，像在嘲笑劳埃德的努力。
“把他给我。”说着，劳埃德将整只手捅进维克多的肚子里。手顺滑地伸了进去，仿佛用一把加热的刀切开黄油，没有遇
到一丝阻力。多明尼克——和维克多不解地盯着劳埃德奇怪的举动，无法理解他在干什么。
“你是想吃了我？”多明尼克有点好笑地问，“你以为你能吞下我？”
“上这艘飞船之前，这家伙——”劳埃德指指旁边的林尼·潘，“对我打了两发索弗里爆弹。”
警报依旧在响，拉长的音调扭紧了空气，让气氛变得越加紧绷。红色的光线依次落在每个人身上——只有维克多例外。林
尼·潘握紧了手里的女武神，他不知道劳埃德心中是否有一个完善的新计划，或是已经孤注一掷——从劳埃德的眼神判断
，他更倾向于后者。他唯一能确凿把握的是，女武神已是他们最后的筹码。
多明尼克玩味地点了点下巴。
“对你无效的子弹，对我能有什么用？”
“的确没用。”劳埃德苦笑道，并不否认，“不过如果我不试着吞下它们，而是让他们像打碎你的飞船一样打进我的身体
里，会怎么样？”他的眼睛闪了一下，维克多的肚子已经吞没了他的手臂，几乎淹没他的肩膀，“如果我死在你的肚子里
，你会不会恶心到吐出来？把我的尸体——和希尔一起吐出来。”
多明尼克终于豁然开朗，继而，他的眉头紧紧蹙成了一个小小的结。
“这不好玩。”
“要试试看吗？”
劳埃德说着，低下头将全身埋进维克多体内。维克多想要把他拉出来，可手指一碰到他的身体，就化为一种粘腻的质感，
和劳埃德融和在一起。他越是急着拖劳埃德出来，反而越快地加速了吞噬的过程。
“够了，劳埃德！”
多明尼克弯下腰，捂住了嘴。
尾声
体内像被灌了铅，重重地陷在一块软绵绵的东西上。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吸走了，连意识也变得混沌不清。这个世界似乎
失去了既定的规则，一如无重力状态下的飞船，没有左右，没有上下，希尔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究竟是躺着还是站着。周围
似乎有人，隐约能听到低低的语声，但很快就和其他东西一样，被这个果冻般的世界吸走，吞没，消失了。
希尔就这么横亘在某个地方，眼睛死死闭着，也或许早就已经睁开，只是什么都看不到而已。
希尔——！
有什么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那个声音似乎在高喊，在大吼，但传来的调子却是扭曲变形的，像是初学乐器的人吹奏出的
第一个音符，调很高，却没有底气。
希尔——！
那个声音又来了。希尔突然有些不耐烦起来。他现在不能动，看不到，也无法说话，根本无法回应那个声音。一想到那个
声音或许会不屈不挠地喊个没完没了，他突然感到一丝头痛。
就像那个讨厌的劳埃德一样……
希尔想起来，他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劳埃德那声“希尔”。
什么东西抓住了希尔的手臂，指甲死死抠着他的皮肤，似乎打算在上面刻出几道血印。痛觉慢慢苏醒，撕裂的痛楚隐隐浮
起，希尔艰难地皱起了眉头。
“希尔？”
身体似乎落在了什么东西上，比之前的果冻世界要硬一些，但并不难受。希尔用力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他想说“闭嘴
”，却发不出声，只能像溺水的鱼一样不停张嘴、闭上，再张嘴，露出满嘴鲜红。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盖在了嘴唇上。希尔能清晰地感觉到，堵住喉咙的红色似乎被那个东西吸了出去。灌入体内的红色被吸
出后，身体一下子变得轻巧，力气也渐渐回复。那个柔软的东西似乎完成了任务，试图离开，希尔慌忙拉住它——唯恐那
东西一离开，慑人的红色会卷土重来，在顷刻间再度将他淹没。
“希尔……”
那个声音轻轻呢喃，温柔地将他的名字送进他的嘴里。
“劳……埃德？”
希尔抱着身边的人，如此温暖，舒适，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平静和安逸。陡然间，那个名字敲响了他脑中的警报，希尔一
下子睁开了眼，大声喊道：
“劳埃德？！”
“你醒了？”
劳埃德蹲在他身边，关切地看向他。他浑身都湿漉漉的，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暴雨。见希尔不说话，他耐心地浅浅微笑，笑
容透出一丝疲惫。
希尔环视四周。这里是森林，到处都是穿着制服的警察，所有人都在努力工作，尽可能保证在不打扰这个星球的前提下完
成飞船残骸回收和护送被绑架人员回家的工作。
“你——”希尔想说“父亲”，却下意识地收了声。劳埃德不以为然地说：“多明尼克逃了，也许是坐救生艇，或者别的
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我——”
“他把你吐了出来。”劳埃德的手指滑过希尔凌乱的发梢，糟糕的是，希尔发现自己并不厌恶这个动作，“你放心，你没
有变得湿答答的。那家伙的口水没有你想象得多。”
希尔的脑子乱哄哄的，他直觉劳埃德忽略了什么重点，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林尼·潘被带回去了。由于没有离开这颗星球，属于越狱未遂，他们不打算给他加刑，他很不高兴。”劳埃德偷偷拉开
一个口袋，里面躺着女武神，和唉声叹气扭动身体的武神，“他把这个给了我。”
“你还是老样子，赫曼斯蒂凡森。”
一个人突然走过来，鼻音很重地叹着气。
劳埃德扶着希尔站起来，冲来人扬了扬眉毛。
“达比，你看起来还是一样……”劳埃德盯着副总统擦得闪闪发亮的眼镜和压在鼻子上的手帕，“爱干净。”
达比用手指捋了一遍用发蜡压得扁平的金色背头，露出形状刻薄的下巴。他很快又将手帕盖在鼻子上，挡住下半张脸。“
看来脑部手术没对你起什么作用，你的行为和过去一样，看不到丝毫理性和逻辑。”
脑部手术？希尔挑了挑眉毛。
“哦，这就是那个‘绑架者’？”达比在“绑架者”这个词上加重了音，似乎随时都会嗤笑出来，“你的口味也和以前一
样，对金发情有独钟。”
“等一下。”希尔喊出来，嗓子仍然有些嘶哑，“你说什么手术？”
达比瞥了眼希尔，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似乎担心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会污染他的眼球。
“这位总统先生——前总统先生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骚扰与他共事的同僚。”达比厌恶地说，“我所谓的骚扰，很难用
语言形容……就结论而言，他就像是那种强奸犯，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案。赫曼斯蒂凡森和
这些犯人的情况很相似，只不过他不会强暴受害人，而是把他们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很难说……到底哪一种更恶劣。”达
比浮起一个恶质的微笑，“于是我们希望通过手术抑制他的这种冲动，但就现在的情况看，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
劳埃德对希尔耸耸肩，似乎达比所说的事与他无关。
“鉴于他的斑斑劣迹，我们考虑将他从政府名单中除名。就在公告发布前一周，他突然跑了。”达比停下来，快速扫了眼
劳埃德，补充道，“带着最先进的飞船一起。”
“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无辜的？”
“从监视器来看，你只是正好路过那里，不巧被丧心病狂的赫曼斯蒂凡森吞了下去。”达比吸吸鼻子，“之所以通缉你，
一方面是我们不能因为一个疯子牺牲整个新建立政府的名誉，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看到通缉令之后可以赶紧带他回来。没
想到你们这么合得来，这点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我还以为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这么疯狂。”
希尔怔在原地，一下子无法消化达比的话。
没错，他是无辜的。而他们明明早就知道这一点，还是把他的照片贴在了通缉令上，扔得满宇宙都是。不能牺牲新建立的
政府的名誉？那我的名誉怎么办？想到父亲和讨厌的表哥弗莱特伯爵嫌恶的眼神，希尔几乎无法喘过气来。
“也许这对你不是那么公平，”达比的声音听起来毫无诚意，他的眼神已经露骨地将希尔和劳埃德划为了一类人，“不过
你应该可以理解。何况我们已经很小心不侵犯你的名誉了。你看，我们特意用你变身后的照片通缉你，为的就是保护你的
肖像权。当然，也许你们星球的人还是能够认出你，多少造成一些误解。不过比起女武神，这些牺牲根本微不足道。而且
，”达比的唇间溢出像是透露什么高级机密的笑容，“我们会补偿你的。”
那个自以为是的笑容打碎了希尔最后一线理智，他回敬给达比一个笑脸，随即高高跳起，甩起尾巴将他揍翻在地。
听到那副眼镜跌在石头上碎裂的声音，希尔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这几日来在劳埃德身边积累的怨气、不满，全
部在这一刻倾泻而出，让他轻松了许多。
“达比看起来很糟糕。”武神从劳埃德的口袋里飞出来，口气里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劳埃德抛起女武神，小小的柠檬飞到一个远远超出常识的告诉，瞬间膨胀成飞船该有的大小。
“我们是一个阵营的，对吧，希尔？”
一道光线从盘旋在空中的女武神中落下，仿佛脐带一般蜿蜒延展至地面。劳埃德沐浴在浅黄色的光下，他的笑容在强光照
耀下有些虚幻。希尔凝视着劳埃德的笑脸，哼了一声：
“闭嘴，我只是受不了那块手帕的花色。”
劳埃德大笑起来，用力握住希尔的手，将他拉入光芒中。
女武神的突然出现引起周围一片嘈杂，四散在各处的警察纷纷涌了过来。达比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愤愤推开一个冲上
来扶他的秘书，顾不上形象大声咆哮着“抓住他们！拿回女武神！”。
白光俶尔消失，希尔和劳埃德都进入了飞船里。任凭下面的人如何鬼哭狼嚎骂声连连，女武神已经切换至非线性驱动系统
，冲出大气层，跳入了最近的一个虫洞里。
希尔突然觉得很畅快。尽管他现在做的事完全违背了他的原则，像个疯子一样毫无理性地选择与银河系政府为敌，但他还
是觉得很畅快，就连女武神唠叨的寒暄都变得亲切起来。
“好久不见，各位。”女武神长长呼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我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柠檬，还掉进了
一个红色的黑洞里。那个黑洞——也许该说是红洞——就像掺了水的果酱一样粘稠，我的引擎全失灵了，完全无法动弹。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劳埃德偷偷对希尔笑了一下，希尔回了他一个白眼。
“没关系，女武神，你再也不会做这种梦了。”
“希望如此。”女武神似乎是在点头，“不过比起落在果酱海里，我更不愿意被停在政府大楼旁边的广场上，像个鲸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