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朗，逸卿。”秦晰轻叹。“这采药的事，你们替我去罢。”

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让两人安份下来，想着家里还有锁事要做，加上有姬逸卿在，秦晰也不怕子朗会累着了，他知道姬逸卿辨事还是有分寸的，倒不会故意折腾子朗，要是让他带子朗上山，定会在暗里施个帮忙的法术。

想到这两人在家里也会闹得他做不成家事，还不如放这两人到山上去，由着他们自个磨合去了。

“不要。”子朗听到秦晰的决定，立刻绷紧了身体，摆出了拒绝的模样。

“小晰儿，你要我和这狗儿一起，倒不如让我自个去。”姬逸卿挑眉，哼了两声，也不满意这安排。

“你们现在去，倒也赶得及回来吃晚饭。”秦晰拍抚僵硬着身体的子朗。“假若我亲自上山也不是不行，只怕回来时乏了，晚饭唯有随便弄。”

这是放在明面上的威胁！

“咳。”姬逸卿清了清喉咙，扯出了带有讨好意味的笑。“我怎舍得累着小晰儿呢？这采药的事尽管交给我。”

秦晰知道姬逸卿这是妥协了，便报出了几种家里没栽下的药草。秦晰也不担心姬逸卿认不出来，毕竟他可是清楚这人的本事，在歧黄之术上，姬逸卿还是有些造诣的。

“子朗，你也去罢。”秦晰捏了捏特意撇开头，把自己置身事外的子朗。“这些天你都窝在屋子里，是该出去走走了。”

“不用。”子朗埋在秦晰的怀里，就是不挪动。他只要和这人腻在一起就好了，到外头走走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意义。

“好了，小狗儿。”姬逸卿生怕再担搁下去，秦晰便要改变主意，便在秦晰的怀里揪起子朗。“再黏下去，小晰儿绝对会嫌你烦人。”

说罢，也不管子朗在自个手上挣扎，挟着这么个小娃儿，脚尖轻点，便往外掠了出去。秦晰看到子朗在离去前还往他这瞧看动作，心里软了软，有几分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在回来后，向他闹脾气了。

其实秦晰早就想寻个机会让这两人独个相处了。前阵子他看着子朗不断长大，本以为这是因着子朗本身灵力浓厚，使身体迅速地长大，可后来他细想，觉得这其中有些怪异。

子朗按照那种速度成长下去，只怕不用多久，便会成为垂暮的老人了，秦晰对修行术法的事仅知皮毛，便找来真正修道的姬逸卿来看看，岂知姬逸卿未到，子朗就打回原形，还附上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可惜在秦晰交待了事情始末后，姬逸卿对子朗这情况也不甚清楚。只说子朗打回娃儿模样，大抵是之前化回狼身花费了过多的力气，未能维持少年姿态而已。眼下恰好有机会让姬逸卿观察子朗，秦晰也乐得清静。

“吱──呀──”房里的门忽地被打开，正好打断了秦晰的思量。

“这么早便回来了？”秦晰知道姬逸卿再快，也不可能在弹指间回来，那么打开门的便只有去了李牛家的竹言了。“吃过午饭没有？”

秦晰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却被一股冲力压倒在地上。秦晰听到身后的动静本就觉得有些问题，想不到自己猛地被扑倒了，他顾不上撞得生痛的后背和头，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回事。他定了定神，抬起头后却感到愕然。

秦晰对上的是一双金澄的眼眸对上了，而那眼睛的瞳仁……却是圆润的形状……

第三十五章：白虎

秦晰定睛一看，这压在他身上的分明是一只白虎。白虎的两只前爪按压着秦晰的肩膀，利爪恰恰擦着他的肩，幸好只是划破了衣衫，倒没有伤到他。而那近在咫尺的虎脸几乎是贴到秦晰的脸上，一双兽瞳直直地盯着秦晰看，白虎的鼻息喷到秦晰脸上，带点湿湿的热热的感觉。这样的距离，只要白虎微微侧首，张开口，便可咬在秦晰的脖子上。倘若那动脉被刺穿后，没人救治，寻常人绝对是回天乏术的了。

每当那白虎呼吸时，秦晰能清楚地听到那喘息声，而贴在秦晰身上的胸腹处不时因为呼吸起伏着，即便是隔着衣服，秦晰亦能感到白虎那温热的体温。

倘若是常人遇上这等异变，尽管没有被吓昏，也得连连尖叫。可秦晰蓦地被白虎按压在地，除了之前有些讶异外，对眼前的威胁没有不良的反应。感受到白虎的重压，秦晰有些恍惚地想到那只有着黑亮皮毛的小狼，它总是喜欢在早晨贴着秦晰的脸，以舔舐把他叫醒的。

村子附近的山头及林子里，压根儿没有什么猛兽的踪迹，何况老虎本就是独居动物，领土性极强，既然这上次在林子里已经碰上一只白虎，想来这周遭便不会出现别的了。如此思量着，秦即便能确定身上的白虎便是之前遇上的那只。

一般动物是轻易不出自己的领土范围，这白虎在扑上秦晰的时候没有咬他的脖子，大抵也不是为了猎食。这白虎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竟是出了自个的地盘，跑到村子里了。

秦晰看着白虎那漂亮的皮毛，心里倒想抚摸一番，可惜他的整个人被白虎牢牢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何况这老虎的皮毛，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摸的。

事实上，比起犬科动物，秦晰更为喜欢那骄傲的猫儿。早在落入异世以前，秦晰家里可是养了一只白色小猫，那猫儿平日任秦晰如何讨好逗弄也是对他不理不睬的，直到友人把一只小狗暂时寄养在秦晰的家里，那只冷淡的猫儿忽地转了性子，镇日黏到他的身上，还喜欢蹭着他撤娇，生怕主人的宠爱被人分去。

秦晰这些年来什么事情都遇过了，对区区一只白虎也不会生出恐惧。何况在秦晰的眼中看来，身上的白虎除了体型庞大外，那冷淡的样子委实有几分像以前养的那只小猫。因为想起曾经养过的那只猫儿，秦晰生出几分喜爱，便由着白虎压在他身上。

这白虎就这样盯着秦晰，鼻子耸动几下，在秦晰的颈脖处嗅着。看到秦晰这模样，秦晰不禁轻笑，记得每次秦晰回家时，那猫儿都爱这样在他身上嗅着，要是他沾上了香水烟草等的气味，那猫儿便会有好几天对他视若无睹了。

这白虎的皮毛不像子朗为狼时柔软，硬硬刺刺的，扎得秦晰生痒，他虽然不清楚白虎的用意，但忽地挂念起自己的那只白色小猫，也没有阻止。

秦晰分了些许心思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到这时也没听到村子里用作警告的铜锣被敲响，方放下心来。想来这白虎进村时并没有碰到别的人，所以村里没人知道闯进了一只老虎。秦晰暗忖许是因为他的屋舍是距离那面湖最近的，所以这白虎才会寻到他的屋里。

也幸亏这时正好是农作期间，鲜少有人来他的家，要是被村里的人看到白虎，又是一阵惊扰了。恰巧家里的人都出去了，秦晰心里觉得依子朗那排斥外人的性子，看到这白虎时，少不免又是打闹了，何况那孩子到现在还惦记着这白虎伤了他的事。而竹言那个乖巧的孩子，看到家里蓦然多了只凶兽，只怕也会被吓倒的。

那白虎看着秦晰沉思着，也不在他身上胡乱嗅着了，它甚为人性化地眯起眼眸，然后缓缓地在秦晰身上退了下来。秦晰看到白虎不再压着他，便打算从地上起来，毕竟躺在泛着凉意且硬实的地板上，可是算不得是件舒服事。

在秦晰站起来后，那白虎竟上下地打量着他，正当秦晰要迈开脚步时，白虎却忽然把爪子狠狠地按在秦晰的鞋子上，让秦晰动弹不得。

秦晰有些疑惑地看着白虎，心里对这大猫越发好奇了。这白虎出了自家领地寻到村子里，亦不像是要觅食的样子，反倒把他压倒。要说白虎上回子朗和白虎打起来时，他是在场的，这白虎理应对他有着敌意。可现时白虎除了把他接在地上，也没有半点攻击的意图。

“你听得懂我的说话吗？”秦晰微微弯身，对着白虎轻声问道。

这般不寻常的老虎，可能是开了灵智的，只是不知道这白虎是否能听懂人类的说话了。

白虎看着凑近它的秦晰，忽地把口张大大的张开，露出森森白牙，然后在喉间发出低低的咆哮。这么一只成年的白虎张开了嘴，几乎能把秦晰整个脑袋咬下，秦晰本以为这白虎是打算攻击他了，可那嘴却只是张着，并没有要朝秦晰咬去的意思。

片刻之后，白虎便把嘴巴合上，金澄的眼睛虽然仍旧带着冰冷的温度，可那尾巴却是以极小的幅度，得意地甩了两下。

这在秦晰看来，白虎这行为委实像极了是要戏弄他。然而这白虎在吼叫时似是特地压低了声音，那几声虎啸反像是小猫似的威吓，失却了原有的威风。

“你为什么会到村子里呢？”秦晰朝白虎笑着，也没把白虎刚才的举动放在心上。“村子应该没有吸引你的事物罢？”

秦晰在村里的猎户口中得知，这附近一带的确是没什么猛兽，想来也不会是有什么野兽把白虎赶出自个的领地，而这夏季时份，林子里多的是白白胖胖的猎物，白虎也没必要为了猎食而特意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

那白虎没管秦晰的问话，耳朵微动后，竟然猛地扑向秦晰，这回白虎不是要把秦晰按倒，而是叼着秦晰的衣衫。不待秦晰反应过来，他俩身上的影像似乎在瞬间显得朦胧，在下一刻，屋里便没有了任何人了。

不过须臾，在秦晰的屋舍外便转来李牛那洪壮的声音。

“秦大人，我把竹言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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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弹指以后，眼前一恍，秦晰脚下踏的便自那砖块变作泥土了。白虎放开秦晰的衣衫，优雅地在他身旁伏下，可那金色的眼眸牢牢坏盯着秦晰，彷佛秦晰有丝毫逃跑之意，他便会立刻扑上去。

察觉到脚下的触感不同了，秦晰环视四周，这赫然是个青翠的林子。秦晰这下已经确定，这白虎定是修道的，若非如此，便不会有这转移的本事了。

秦晰在打量林子的同时，心中生出一种熟悉感，他的细细地观察着，视线扫至某块犹如是新凿的石头，恍然发现这地方分明是村子附近的某个山腰处。

这林子不就是他当初寻到子朗的地点么？那时他看着子朗衰弱得无法行动，不忍放任他一收幼崽独个留在那又黑又暗的空间里，便带了回家。其后他也曾多次带着子朗上山，生怕子朗的父母或是亲人会回来，可惜最后还是没碰到人，亦没有弄清楚子朗为何会被遗弃在那里，然而一来二去的，倒也对这地点留下印象。

那白虎携了秦晰到这个地方，不见秦晰有慌张之感，只觉无趣，懒懒地闭上眼睛，可那不曾放松的肌肉，却在在说明白虎并未入睡，仍然对身边的动静了如指掌。

这时确定了身处的地方后，秦晰便放下心里隐隐的忧虑，他虽然随着姬逸卿学了些术法，可对远距离的转移可是没辄，假如这白虎把他带到离村子极远的地方，赶不及在子朗回去前到家，只怕那孩子又会闹起来了。不过秦晰复又想到姬逸卿，即使自己身处再远的地方，凭他的道行要到达，也非难事。

秦晰正要对白虎拐走自己的目的发出疑问时，天空却蓦然洒下点点雨水，未待这些雨点渗进秦晰的衣衫里，晕染出水印时，那本是毛毛细雨竟越下越大，在顷刻间变成倾盘大雨。

虽然秦晰身处林子里，可那雨水实在是多而密，穿过树上的枝叶笔直地打在土地上，直把夏季干燥的土地化作泥泞，亦把秦晰身上的身衫淋了个遍湿。这场大雨实在是来得太快了，秦晰还来不及寻找避雨的地方，便被雨水泼成落汤鸡。

秦晰透过朦胧的雨幕看到安然地待在雨中的白虎，那白虎一身毛皮也被雨水细致地照顾过，颇为狼狈地贴在身上。这林子里的枝叶挡不了多少的雨水，虽说现在全身湿透，可秦晰也不打算继续任雨水打在身上。他想到那石头里的空间，觉得那里倒是可以充当避雨的地方。

“我们找个地方避雨罢。”秦晰朝白虎说着，也不知在哗啦的雨声里能否便白亮听见。“那石头里藏着一个空间，我们可以进去躲躲。”秦晰伸手指了指那块未曾磨蚀过的石头。

白虎睁开眼睛瞥了秦晰一眼，随即又趴伏到地上了。秦晰只道白虎虽有修道，可兽类毕竟难以学习人类的说话，便认为白虎听不懂自己的说话了。他自己倒是能独个进去石头里避雨，然而他却不愿放任这只大猫。

秦晰以手穿过石头微弱的结界，以行动示意白虎这地方是能通过的，他相信白虎既然修道，便是拥有智慧的，定能明白这地方可以通过。怎知那白虎虽是注视着秦晰的动作，却没有挪动半分。

正当秦晰为眼前的情况皱眉，盘算着该如何把白虎带到石头里的时候，本是重重地打在身上的雨水忽然只剩下清脆的淅沥。秦晰轻叹，暗道这夏日的雨水真是反复无常，心想既然这雨水快要停了，而白虎也没有避雨的意思，便由着它去了。

“你为什么要让我进去？”秦晰正觉得白虎的任性和子朗甚为相似时，一道声音骤然从他耳边响起。

秦晰侧首看去，那本该是白虎伏着的地方，此时站了一个白发金瞳的俊美男子，那男子身上的衣衫虽然也是湿透了，却没有对此显露出半分在意，极其淡然地望着秦晰。

第三十六章：端倪

那白虎化作的男子见秦晰没有回答他，稍稍皱眉，许是觉得身上真的不舒爽了，猛地一抖，本是浑身湿透的他变得异常干爽，彷佛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大雨只是人们眼中的错觉。

“你为什么要让我进去？”男人依然等不到秦晰出声，复再问道，那金色的眼睛隐约泛起不悦。

“既然下雨，就应该找地方躲雨罢。”秦晰方才看到白虎化成人，心里在瞬间想起那个同样能化作人的子朗，失了神，所以才没有留意男子的说话。刚刚的那场大雨，也不知有没有把子朗淋湿，这孩子现在还小，要真着了凉，那又是好一阵子的折腾了。

秦晰想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水，却好笑地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就没有一处是干燥的了，他用了个小术法把自己弄得清爽些，然后便看到男子紧锁眉头，似是带些愤怒和不解。

“那不是我的地方，自然不能进去。”男子似乎对秦晰的回答更感疑惑，对他而言，不是自己的领土，若进了去便是对拥有者的挑衅和侵犯。

“这里不是你的地方？”秦晰本来觉得白虎既然把他送到这林子里，想来这也是他的领土范围了，对这附近的事也有认知，正想向他询问关于子朗身为幼崽时的事，却听到了男子的否定。

“这石头本来是我的地方，可是现在是那黑狼的了。”男子冷漠的表情上首次浮现出类似愤怒的神色。

“你可知那黑狼现在在什么地方？”秦晰闻言，心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感觉。男子口中的黑狼说不定就是子朗的亲人，倘若子朗能找到血亲，他该是高兴的，可想到陪了那多月的娇憨孩子，着实是极其不舍。

不过这黑狼既然冲冲地抢了白虎的地方安置子朗，而非把子朗留在自己的领地，也许是有要事，不得已而为之，也未必是特意遗弃子朗的。

“它不是在你身边吗？”男子只觉眼前的人问了些奇怪无聊的问题，有些不耐烦了。

秦晰细想，他未曾察觉自己附近出现过别的气息。他开始生出几许疑惑，要是那黑狼那么担心子朗，非要在他身边监视的话，当初又为何独留子朗一人在石中？其后既然事了，为什么不自他手中接回子朗，而要留在自己的附近呢？

秦晰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带些迟疑地问男子。

“这石头现在的主人……可是之前在林子里和你打斗，从少年化身的那只黑狼？”

“这里只出现过一只黑狼。”白虎对自己领地的占有欲极强，自然于所有有威胁的敌人多加留意了，所以附近有些什么强大的野兽，男子可是清楚得很。

秦晰听到男子的说话，也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那么根据这男子口中所说，子朗是在抢了白虎的地盘后方把自己置身于此，想到他发现子朗时林子里的痕迹，明白了那大抵是一狼一虎打斗后留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