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11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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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四指着杨晴照道:“快见过杨公子。”

那两人忙又施礼。

等杨晴照抱拳还了礼,卫七道:“我们要下去一趟,你们来放一下篮子。”

两人连声应是。当下卫七请杨晴照坐入篮子里,跟着自己和吴四也坐了进去。外面两人站在篮子两边,一起伸手一提,

将篮子提起放下悬崖,跟着摇动铁!辘,铁链一点点放长,篮子便慢慢向下降落。

杨晴照只觉得嘴里发苦。这么大一个铁篮子,虽不太厚,五六百斤总是有的,卫七眉也不皱地随手提起,已经让他十分

吃惊,里面坐了三个大男人,加起来怕没有千斤之重,后来的两人似是吴四随口叫来,在这里也不似什么重要人物,竟

也眼也不眨地提了起来。天鹰堡的实力,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

篮子不快不慢地到了底,眼前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果然另有天地。

走得片刻,有清泉流水自枫林中缓缓泻出,沿溪走得许久,便见到了提过的十八泉,泉水清冽莹碧,彼此相连,其间颇

有鱼虾嬉戏其中。

卫七嘻嘻道:“十八泉的水泡茶好,酿酒好,连养出来的鱼虾也格外鲜美。”

杨晴照蹲下,伸手入水,只觉温润软滑,叹道:“这地方真好!”

卫七得意道:“这个自然!”

杨晴照问道:“从这里一直进去,通向哪里?”

卫七道:“没有哪里,这是一个山谷,没有出路的。否则这样好地方,哪会没有人知晓?”

杨晴照呆住。

吴四道:“也不是没有,一直走到底有个林子,不过这个林子很是阴暗,又很大,还有不少毒蛇猛兽,常人根本走不出

去,当然也走不进来,只有山里的几个老人才知道怎么走。”

林子!杨晴照心头一跳,就是当真九死一生,无论如何,也要试它一试!

他只略一转念,便下定了决心,道:“卫兄弟,这里的鱼虾当真格外鲜美?”

卫七连连点头,道:“这个岂有假的?我是常来偷吃的。”

杨晴照微微笑道:“我也想尝尝,只是没有渔具,咱们怎么抓鱼?”

卫七忙道:“这有什么难的?你瞧我的。”跑到一边的一棵树下打量起来。

杨晴照道:“吴四哥,我们去捡些柴禾可好?”

吴四道:“好!”

两人走了一阵,杨晴照悄悄回头看去,远远的只见卫七手上拿了根细长的树枝,在泉边看了片刻,猛地纵身跃至泉水中

央,树枝向下一刺一撑,借力倒跃回来时,树枝上已多了一根肥大的鲜鱼,整个过程中竟连水花也没溅起一星半点。

杨晴照心里突突乱跳,这两人虽然分开,吴四不知,卫七身手明显远在自己之上,便是出其不意,怕也未必便能各个击

破。若然失败,那后果……只怕还是自行了断的痛快!

吴四颇为沉默寡言,走得许久也没吭一声,杨晴照慢慢落后几步,眼睛盯着对方的背影,暗自盘算如何下手。这里进来

一定要靠人放下铁篮子,绝无独自悄悄逃脱的可能,这一次,只怕已是唯一的机会了!

忽然那吴四道:“烤鱼的事,都交给七弟就好,杨公子,不如我乘此机会带你去佛指峰瞧瞧。”

杨晴照心里又是一跳,不知是否做贼心虚,总觉得对方这话隐有所指,不敢再轻举妄动,当下应了。

这时两人已到了一片诺大的边缘,向前看去,尽头处一座山峰高耸入云。

吴四一指那山峰道:“杨公子,那便是佛指峰了。”

两人穿过岩石滩,走到那山峰脚下,杨晴照四下看去,奇道:“怎么没有路?”

吴四道:“若有路,那便人人上得了!杨公子,小人逾越!”忽地伸手揽在他腰间,提一口气,带着他拔足往崖壁上奔

去,手攀脚蹬,没过片刻,竟已上到离地足有五六十丈的封顶,这才轻轻将他放下,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道:“这里

景色还算不错,杨公子请随意。”

杨晴照惊得呆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这崖壁虽然不是垂直滑溜,也是差几仿佛了,离垂直只差些许,崖壁上不过略长

了些草木可供借力,这吴四带了一人,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奔了上来!

这一下,别说他好歹是个武将,便当真是个没有眼力的寻常百姓,也能看出此人的武功委实非比寻常,绝不在卫七那人

之下。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该恨燕云暮将自己看得太紧,还是该得意他对自己这般着紧,竟让这等人物来服

侍自己!

接下来的事再无心应付,草草走了一圈,便往回走。

回到泉边,卫七正在仔细烤鱼,抬头见两人回来,忙道:“杨公子,再稍等片刻就……”忽然见杨晴照神色僵硬,吃了

一惊,讪讪住了口。

吴四毫不吃惊,也不看那鱼,直接问道:“杨公子现下便要回去么?”

杨晴照心中微寒,看这吴四模样,分明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思了,先前一番做作,想来自是受了燕云暮的交代无疑。他

怔怔一会,转念又想,知道便知道了!便没有今日这一出,难道燕云暮便不知自己心思?

当下冷冷点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吴卫两人也不再说,一路将他送回房中,杨晴照关了门,倒头便睡。

醒来时夜色已深,燕云暮坐在床边凝视着他,看着他睁开眼睛,仍是专注地看了好一阵,才道:“饿了么?我让人送晚

饭进来。”

杨晴照道:“我想喝酒。”

燕云暮点头:“好!”

很快摆了满桌的菜肴,酒坛子在桌边摆了一圈。燕云暮慢慢道:“梨花白,竹叶青,女儿红,杏花酒,百花酿,还有烧

刀子,随你想喝什么。”

杨晴照提了烧刀子,拍开泥封,直接灌了一大口,喝得猛了,吞咽不及,直呛得涕泪横流。他并不爱酒,偶尔饮上几杯

也只拣温和的女儿红竹叶青之类,今日却忽然想尝尝这入口如刀割、下腹如火烧,辣得烧心烧肺的烧刀子。

燕云暮看着他连灌了几大口,边灌边咳嗽,呛得泪流满面却兀自不停,也不拦阻,只推了推他面前的酒杯,但杨晴照不

理,他便也不再动。

过了好一会,他道:“我方才一直在想,我还能怎么对你好?”

杨晴照啪地放下空了一大半的酒坛子:“放了我!”

燕云暮也不生气,只摇了摇头,淡淡道:“小照,有些事,该认的就要认。”

杨晴照怔了好一会,才冷笑着问道:“凭什么?”

凭什么?燕云暮没有即刻回答。忽然间,他感到了一丝不确定。他爱上了杨晴照,于是不择手段地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呵护他,宠爱他,给他自己认为他需要的一切。

对他来说,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以为对方纵然愤怒,纵然反抗,也不过是一时不甘,假以时日,迟早会回心转意,丝

毫没想过杨晴照会拒绝到底,会问他“凭什么”。

“我爱你。”很久之后,他慢慢地说道。

杨晴照侧目看着他,缓缓笑了:“我认识一个男人,他看上了一个人,也跟被他看上的人说喜欢他,说什么都可以给他

,可是那人不从,那男人就千方百计地抓他的辫子,拿他的家人威胁他,要逼他就范。”

他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爱啊喜欢啊,其实不过四个字——弱,肉,强,食!”

燕云暮否认不了,尽管他心里并不承认。沉默片刻,他重复道:“我爱你。”他知道在杨晴照心里,他和那个男人是一

样的人,然而他坚持认为不同,这一点,就是两人根本的区别。

杨晴照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燕云暮——他不信!

燕云暮道:“小照,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可以在心里随便想,怎么想都可以,不过,千万,千万,别真的做出来。因

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时会怎么对你!”

杨晴照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将坛子里剩下的烧刀子喝得点滴不剩。燕云暮,我既是要逃,便绝不会再被你抓住。死

也不会!

然而燕云暮绝不会轻易给他逃脱的机会,这一点,两人都知道。

两日之后的夜里,却发生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

不到四更,匆忙的脚步声快速奔来,跟着有人急促地敲门:“堡主,堡主,我们被官兵围住了!”

燕云暮一跃而起,扯过外衣披上便奔了出来:“怎么回事?”

外面的正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十罗:“整座山都被围住了,至少有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燕云暮心往下沈。奔到外面,挑了棵大树跃了上去。

这里并非山顶,目力所及有限,但仍可见夜色之中,山下火光点点,围住了整座山,前后绵延数里,前头部分正分成南

、西、北三路,慢慢地往山上移动。

十罗急急问道:“堡主,怎么办?”

怎么办?千余天鹰堡门下,再加两三千这千余人的不谙武艺的家属,对阵十万大军,这一仗,要怎么打?

这十万大军,又是怎么来的?

他略略看了一圈,道:“召集所有人,一刻钟之内在祠堂前的空地上集中。”

大步奔回房里,杨晴照也已起身着衣,问道:“怎么了?”

燕云暮啪一下关了门,沈声道:“是不是你?”

杨晴照一呆:“什么是不是我?”抬眼看着燕云暮目光阴鸷,蓦地醒悟过来:“你怀疑是我出卖你们?”

燕云暮沈脸不答。这村子位置偏僻,况且外表和普通农庄一无异处,一般地男耕女织,辛勤劳作,若无人出卖,怎可能

会被官兵知晓?又恰恰是在自己带着杨晴照来此不过数日之后!

杨晴照的脸也冷了下来:“不是我,我没有机会!”

燕云暮不语。这一路上两人形影不离,到此处后,杨晴照身边也的确时刻有人跟随服侍,并无独处之时,但其聪明机变

他心里有数,未必便没有自己不知道的法子来传递消息。

杨晴照道:“你还是怀疑是我?”

燕云暮停了片刻,缓缓道:“我很想相信你……”一把抓住他手腕,喝道:“走罢,不管是不是你,今日你我同生共死

!”

奔到外面,十罗和分舵里几位首领都已奔了过来,纷纷问道:“堡主,如何应对?”

燕云暮简短地道:“弃村。”

这一仗悬殊太过,打无可打,况且对方既已发现此处,便是这一仗击退官兵,这个村子,日后也是用不得了!

只是四面八方都被围住,脱身又岂是易事?

卫七道:“堡主,我们从秘径走吗?”这么大一座山,不为外人所知的路径,总是有那么一两条的。

吴四却脸有忧色,道:“整座山都围住了,便是从秘径下了山,迟早也会给对方发现。到时混战起来,兄弟们或能逃出

几个,家眷们多半不会武功,只怕……”

一时无言。

燕云暮道:“先去祠堂。”

奔到祠堂前空地,数千人已经集合完毕,说不上秩序井然,亦不免有所惊慌,总算并不太过混乱,并无喧闹哭叫之声,

都只眼巴巴地看着奔来的燕云暮等人。

燕云暮问道:“朱黎,情况如何?”

一名粗豪汉子越众而出,抱拳道:“回堡主,分舵兄弟共一千一百三十四人,家眷两千四百六十七人,均已在此,无一

人缺漏!”

无一人缺漏!燕云暮的目光再度瞥向杨晴照。十万大军,胜负早定,若是堡中兄弟出卖,多半会事先脱逃,既是无人缺

漏,那多半便和此处人等无关。

杨晴照一言不发,冷冷回望。

燕云暮很快收回目光。当务之急,是设法突围。

地图很快被展开在几人面前,朱黎指着西南面一条红色标出的细线道:“这一条,就是下山的秘径,中间要穿过片林子

,还要涉水过河,剩下的多半都是羊肠小径,乱石堆也有,是以向来无人行走,外人不会知道。”

燕云暮问道:“出口在哪里?”

朱黎苦笑道:“西面略偏南的一处小山坡。”

这山东面是悬崖,无路上下,是以官兵只围在其余三面,这出口位处中央地带,正是兵力最盛,也最易调度之处。正如

吴四所言,这一冲出去,堡中弟兄或有部分可脱身,这数千家属便决计不能保全。

燕云暮素来镇定如恒,此时也不禁额上见汗,问道:“还有别的路么?”

朱黎等分舵首领只是摇头。

十罗道:“堡主,还有东面悬崖那一条路。”

燕云暮摇头道:“来不及。”

这山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官兵上来要一个时辰左右,便加上沿途所设机关陷阱,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个时辰。东面悬崖

那铁篮子一次最多站得十五六人,上下一趟至少半盏茶时间,两个时辰,只能下得七八百人而已。

杨晴照忽然道:“未必,这里到东面那悬崖还颇有距离,中间又隔着林子和山丘,不是一眼看得到的地方。若官兵以为

你们都已经沿着秘径逃走,或者不会再去搜索。”

燕云暮一怔道:“你有什么想法?”

杨晴照道:“你们不是本来就要走秘径的么?现在也一样,不过是少了这两千多家眷。从秘径下去的时候把动静闹大,

一千人闹出三四千人的动静来,让官兵以为所有人都走了那条路,就不会再去搜索悬崖。”

众人面面相觑,这法子确实不错,只是——

卫七忍不住道:“闹出动静来,那岂不是自己招呼官兵来抓么?何况一千人就是一千人,就算开始可以把动静闹大,冲

出去的时候对方还是会发现的。”

杨晴照道:“要引走官兵,自然要有些动静,至于会被发现的事——,你们可以慢些冲出去,这里你们熟,跟大军周旋

上一两个时辰想必是不难的。”

“你——”卫七气急。出其不意地快速冲出去,或者还有脱身之机,若等把官兵都引来了才冲出去,能逃得掉才有鬼!

杨晴照不再说话。他要救的,本就是这数千不谙武艺的家眷,至于天鹰堡的人,敌我之势已定,他便有不忍,也绝不会

出手相助。

燕云暮闭目思索片刻,睁眼道:“好,便是如此!十罗,你和吴四卫七,再带十余名弟兄,护送小照和所有家眷自东面

离开。其余人,跟我从秘径走。”只能如此,他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让杨晴照涉险,也决不能在此时扔下手下先行逃生

,尽管知道这必定也是杨晴照的目的之一——两人分开,他才有脱身的机会!

众人大惊,十罗急急道:“堡主不可!堡主怎能轻易涉险?不如……”

燕云暮抬手止住,微微笑道:“他人也罢了,十罗你也不知我么?众位弟兄,燕某不是轻易认输之辈,今日之事,不过

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已!”

众人对他极是信服,见他镇定自若,登时精神一振,纷纷应道:“是,堡主!”

十罗躬身道:“属下一时糊涂,堡主恕罪!”抬起头来,脸上已绝无彷徨迟疑之色。以燕云暮武功,便不能带领所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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