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手中一震,杯子几乎握不稳。
直白的倾诉,不是调侃的语调,不是戏谑的,甚至不带有一点轻薄的意图。这不是魏王求贤若渴,是那个徘徊于城阙,
思慕恋人,望眼欲穿的郑国人。
惊愕的刹那,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本打算要干什么。尚未定神,那少年一把将他拖入怀中,怔忡的拥抱,比亲吻,比烈
酒,更加令人眩晕。
酒杯摔在了露台上,清脆的一声,四分五裂。
“皇兄……”那个少年在他耳边呢喃:“如果皇兄不是皇兄,是我的皇后多好……”
他刹那惊醒过来,一拳猛出打在澔袂胸口上,脸上阵红阵白,也不知是醉是怒。
澔袂被他打了一拳,反倒堆起一脸的笑,配合的哼悠一声,手捂在胸口上惫懒的说道:“皇兄,这可是真打疼了。再这
样,我的心就要被皇兄给打碎了。”
他簌然起身,夜风一吹,只觉得血冲额心,身上绵软,心一阵一阵的疾速跳动。刚跨出一步,那酒劲上了头,竟然稳都
稳不住,一下子歪在了澔袂身上。
就是这样的斜靠,两相对望,那总玩世不恭的神色慢慢褪了下去,体肤接触之处似有野火,他心中一悸,那少年的嘴唇
倾然覆下,牢牢合在了他嘴唇上。
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然而,就是这样。
他用力扳住少年的下巴欲推,那人却用力在他腰上一握,他猛抽了口气,少年的舌尖便更深入一分,连呼吸都被压停。
长长久久,他只能感觉到那人炽热的亲吻,不知身在何方,不知身边何人。那灵动的唇舌,咒法一般吸空了思绪。
长长久久,待到唇齿分开,他咻咻气吁,身上波澜血涌,一颗心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迸了出来。
少年抚住了他的脸庞,再一次吻过来,再吻过来,一遍遍的亲吻,火热的双手在他身上寸寸探寻。
他睁开眼,半天上,月似弯弓,冷色如刀。再闭眼,周身似火,心擂如鼓。
澔袂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大步就往寝殿里走。他推了一把,却没有再推第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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澔袂急切的脱着他和自己的衣服,他唯有一点清醒,抓住了澔袂的手,沉默片刻,自己解开了内衫胸襟。
衣衫扔在了床尾,澔袂看着他,深沉的双眼,是揣度,亦是炽情。手伸在他耳后轻轻一抽,那满头的青丝便纷飞舞落,
垂瀑一般倾泻下来。
澔袂的手穿在那如丝的黑发中慢慢抚摸着他修长的脖子,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别开脸,由着少年吻上心口,探上身来
。
澔袂轻笑:“皇兄,你这样,是在勾引我?”
他闭上眼,澔袂便在他胸口硬红之上重重拧了一把。
他吃痛的皱眉,那人的唇瓣却又覆下,在红肿之处柔舔慢吮,舌尖轻逗,一点挣脱的空隙都不留给他。
明月天,映寒丛,凝清夜,带秋风。眠床上两具纠缠的身躯,相似的面孔,呼吸交融,发丝流连。
寝殿的侍宦早也远远退到殿外,只留下傅寿,喜忧难辨,静候在外间。
那内室中偶有些许声响,也如傅寿的心情,分不清欢愉痛苦,悠悠淡淡。
他伏在席枕间,密发散了一背,呼吸里浸满了霜膏凉沁和情欲的残味。
已经第二次了,澔袂连续让他泄了两次,一次用手,一次用唇。而今那手就在他身体深处滋润厮磨,唇在他耳畔浅吻轻
喃。低沉的句子,反反复复,如同催情的魔咒。
不应该、不应该,念则是错。可是身体竟连一丝的抗拒都无。
皆是错、皆是错,明知故犯。身体张开了,心呢?
那个人轻问着:你为我动心了吗?你感觉到我的感觉了吗?
那个人呢喃着:我爱你啊,一直一直,我心里只有你,我爱的只有你。
那个人说:我知道啊,你也爱我,你爱我,但是你不肯相信不肯说。
他紧紧蒙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听也不看,身体的感觉愈加明显。
那灼热的欲望一寸一寸抵了进来,极其缓慢,挑逗也是挑衅,厮磨也是宣战。极缓慢、极缓慢,体内那股不得以充分燃
烧的酸胀像是连骨髓也侵蚀殆尽。他浑浊的呼吸着,眼角那抹极力隐忍的流光不知不觉就爬下脸来。
“澔雷。”身后的人忽然托起了他的下巴,只是一声,再也无言。
沉重而狂野的撞击猛然降临,他用力咬住嘴唇企图将惊呼声止住,却怎么也忍不住藏不了压不下。
分不清是酒醉还是其他,身体变得陌生得可怕,那潮水般的痛与快乐,竟不知从何而来,将礼义廉耻伦常道德一并冲到
了九霄云外。
再也没有一句话,只有持续起伏的喘息和呻吟。傅寿跪在帘外,微微抹了一把汗,掩唇松了一口气,似也脸红,默默退
了出去。
热浪一阵胜似一阵,视线里一片模糊。间或清晰一点,少年吻去他眼角的泪水,下一波冲击袭来,那朦胧的才下眉头,
又上心头。
他在激痛欲流中颠沛流离,心在何处,意欲何为,思绪如涛翻涌。记忆与现实的分分合合,所想与所为的悖如两人。
那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叉,紧紧扣住了,低沉的说道:“我爱你。你记住,我爱你……”
激烈的起伏顿然而止,一股热液涌入,深深止住了一霎,而后缓冲似的,少年伏倒在了他身上。
第十八章
激烈的起伏顿然而止,一股热液涌入,深深止住了一霎,而后缓冲似的,少年伏倒在了他身上。
他的心,仿佛空了。
久久,身上那人的呼吸变得均匀舒长。他推开挡在肩膀上的那只手臂,坐起来,脸上的表情木讷虚无,真如九天寒霜打
过一般。
爱。
血脉兄弟,鬓发厮磨,这样的,爱。
枕边横卧着他绾发的凤首螭纹簪,澔袂抽下来就扔在了这里。通润的象牙雕,尖锐的一端纤细而牢固,若当作凶器,与
锥刺无疑。
他坐在床中握紧了那支发簪,高高举起对准了少年的胸膛。
月光的冷色从窗沿上爬进来,他的手影就在少年的心口上,只需一下,足够狠的力度,无需太准,刺进去了,穿透心脏
或者肺,一切就都得以结束。
无道、丧德、暴君。
毫无疑问,澔袂是这样的人。
杀了他,是替天行道、替父报仇、还清白于己身、还社稷于天下。
可是,果真如此吗?
那个拥抱他的少年无数次在他耳边低叹:皇兄,但愿君心似我心。
但愿。
这“但愿”二字背后,他,岂又真不明白?
窃国是以为他,弑父是以为他,逆上篡位,铁骑屠城,统统都是为了他。
为什么非得是这样的方式?
以他为借口,逆天下之大不韪,犯尽一切禁忌,而后要他相信,这是在保护他?
这样的理由多么牵强。明明有更合理的方式,明明可以化解、可以避免,为什么不选择?为什么一定要蛮横强暴,血腥
镇压,连后路也不留给自己?
这不是为君之道。不是君子所为。更不是爱。
兄弟之间,怎能容下这样的情爱?
这只是霸道自私!
然而这份私心,换作了他,真就丝毫也无么?
七年之前,明知是澔袂逞强任性,马倌不敢阻拦,来报与他。结果呢?一时心痛气恼,他杀的是谁,打的又是为了什么
?
唯一的同胞弟弟,答应了母后要担待照顾的弟弟,最受他宠爱的弟弟。澔袂把这份疼宠视作了情爱,他在付出的时候,
难道真就料不到这样的结果?
手无力的垂下,四周无声无息,那安睡之人宛如冰雕玉琢,霸傲与轻狂的消失不见,仿佛当初纯真年华,在他身边撒娇
,被他举着转圈的那个孩子。
澔袂、澔袂……袂儿……
记忆之中,十指紧扣,是当初、是曾经、是方才、是现在,是愧、是恨,愧以为何,恨的,又是什么?
泪水默默流下,发簪从手中松开,他徒然坐在床中,久久。
身体依然残余着炙热,是因是果,他已无心。
缓缓摸到床脚,取出内衫的衬隔里,那一丸药。
该结束了。太多的纷扰,总得有个结局。
第十九章
药丸送到嘴边,他闭上眼,一只手从后紧紧抓住他,一把夺了他手里的药丸。
他心底一震,待要再抢,只见那少年张口将那丸药吞了下去。
“你做什么!”他惊吼一声,扑上去就掰澔袂的嘴。
澔袂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沈声说道:“皇兄不是要杀我么?”
清晰的咬字,那丸毒药早已咽了下去。
他心中涌上一股炙热深寒,疯了似的猛然将澔袂按倒在床,狠狠一脚踢在澔袂胸腹上,用力下压,只图让这少年把毒药
给吐出来。
澔袂忍住一击,他再要打,澔袂抓住他翻身反压住了他。
“澔袂!”他紧紧抓住了少年的胳膊,混乱躁狂嘶哑的吼着:“传御医!给我来人!来人──”
外面传来惊慌的脚步,澔袂理也不理,紧紧按住他问:“皇兄,你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杀我?”
他根本没有回答的念头,只疯了似的吼叫着:“传御医!给我传御医──!”
“皇兄!”少年用力按了他一下,唇角忽然渗出一滴血,落下来,直落到他脸颊上。
少年的力气一下子松了下去,用手捂住了嘴唇,胸口一阵逆涌,那殷红的颜色就从指缝间滴滴渗透,几番不下,猛然一
口喷出,床褥上尽满血点。
“澔袂!”他扑上去紧紧抱住少年的身躯,一边擦着那唇角的血迹,一边被更多的鲜血染红。
“皇兄。”少年依然抓住他的手。
“你不准再动!”他抱住少年,转头向跑进来的宦官厉声吼道:“御医呢?!在哪儿?!”
“傅寿站住!”他怀里的少年一声低斥,门口的人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少年抓紧了他的手,那一眼对视,午夜的黑色,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一般,大颗大颗垂落下来。
少年伸手在他腮边轻轻一抹,转而果断的说道:“傅寿,去把东西拿来。”
傅寿立刻出去,片刻捧着一只玉匣进来,跪在床前打开了,里面一把匕首,正是开启后墓密室的关键──龙麟之剑。
他狠狠吃了一惊,再看那怀中之人,脸色逐渐苍白,唇边却是血红的微笑。
那人说道:“拟遗诏。朕退位于澔雷太子。龙麟剑为证,取圣主传国玉玺者为帝。”
“不要!”他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少年,嘶声厉吼道:“我不要什么遗诏!不要什么帝君印玺!我不要!”
“皇兄,”少年微笑着,语调似又漫不经心,伸手握住了他耳边垂落的长发。“你别哭。我喜欢你哭,可是不要这样哭
。”
他哽咽难休,断续的说:“好,我不哭……你不要再说话……我们传御医……你一定会没事的……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
少年只是笑笑,气息似又低弱了一分,慢慢说道:“皇兄,治国不外礼法。你知人善用,有仁德,是明君。兴邦有你,
当得盛世。可治国之前必先定国。你心地太过仁厚,王气胜过了霸气。权术、刑法,你善之而不擅用。以德服人,是君
子,但是帝王,终不可避免杀戮血腥。那暴君刽子手,就让我去做。杀一儆百永除后患,我只会这样的做法。乱世成枭
雄,盛世,我只是暴徒。余下的,我做不了。听政议事改制安民,这一堆劳什子,还是你去操心吧。”
“你说什么傻话!”他用力搂住了少年,“难道你忘了吗?母后要我们联袂同心!你就是这样做的?什么都为我考虑了
,什么都替我去做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谁准许你恣意妄为?谁准你一再的弄伤自己来成全我?谁准你……我不
准你死!”
“皇兄……”少年抚住了他的面庞,那双如夜的眼眸中,点点波澜淡去,昏昏气弱的问道:“皇兄,你我一月之约依然
不变……你的心,可为我动了……?”
他捂住脸,哽咽再难成言。
少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斑斑血迹之中,十指交缠,紧紧相扣。
第二十章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
那一年深秋,气肃而凝,露结为霜,帝国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帝君澔袂退位。帝王无嗣,立诏传位胞兄澔雷,年号澄霁
,谓雨过天晴,纷乱止,而天下太平。
静夜,烛火长明。他放下最后一本奏折,站起身来,略微舒活一下僵硬的腰身。
“陛下。”傅寿呈上一碗松仁蜜橘汤,轻声说道:“陛下连日劳累了,还望保重龙体。”
他脸上似有一丝苦笑,把那蜜橘汤喝了,伸了个懒腰,这才走了出去。
前殿外面早备好了驾仪,他淡淡看了一眼,终没有上,慢慢于夜中踱步,向启祥宫方向而去。
傅寿领人随驾,他回头说道:“不要其他人伺候了,傅寿你替我掌个灯就行。”
宫婢侍卫若干领命跪安,傅寿提了盏八角琉璃灯,前照引路,一主一仆,默默前行。
寝殿内没有掌灯,宁夜微风吹拂,从那蜿蜒的回廊望去,偌大宫殿悄悄如也,似画卷,也似伏兽,说不出的百味交集。
傅寿轻轻推开门,里面的小宦都退了出去,他独自走进去,夜中一点幽淡的熏香,飘飘渺渺,是那柑橘之后,少年肌肤
的味道。
启开帷幔,象床瑶席却也空空,他茫然矗立着,心中一点忐忑,稍稍放下,又再提起。
悄无声息的,那人从背后搂住了他,抬高了他的下巴,热吻就印到颈子上来。
“袂……”果不其然,他余下苦笑。“我熬到四更天,明天还要早朝……”
“那就不要去。”那声音中沈郁的沙哑透出股极具诱惑的磁性,手探入他衣襟内,轻车熟路找到他所有的敏感点,咬着
他的耳垂低语:“今天忙什么?还是减赋拨款的事?”
他疲惫道:“那个今天议妥了。漳州水患府库下拨三百万两,免赋两年。”
那人问道:“那是为了兵权重划的事?”
他点点头。
那人说:“这个你别操心。我去。那帮庸老朝臣,你越勤勉,他们越上头上脸。你就不理他们一回,就当这一次的昏君
,怎么了?”
“不要这样……”熏香的味道阵阵袭来,身上阵阵酥软,血脉逆涌,他口气不稳,缓过一刻,略微喘息道:“我还没有
沐浴,身上都是汗……”
“没关系,反正都是要出汗。”那人抱住他用力往床上一倒,说话间他身上的衣衫早给剥了个干净。那凉幽幽的一点从
后面送来,一下子钻进身体里面去。
“唔……”
他低吟一声,侧身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深谙此般热切,那作孽之人绝无见好就收的念头。
“不要太久也不要太多,不然明天我就不回来!”他摆正了脸色摊牌。
身后的人轻笑:“是你让我等了太久积压太多,如果明天你不回来……嗯,咱们试试?”
他败下阵来,简直忍不住低声咒骂这没天理的太上皇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