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手兴奋得话都说不出的样子,红盛丰觉得实在不痛快,尽管这种不痛快已经积压在心中十年,却始终无法习惯。
“盛慈……”他叫了一声。
红盛慈这才省起自己的失态,脸一红,松开了握着对方的手,喏喏道:“我……去换衣裳,你等我!等我啊——”转身
进舞坊,到后台换衣裳,对于被他中断的舞,坊主自然不敢责难瑾王爷,早已令其他的舞者补上了缺,陪笑送人。
红盛丰看着眼前的人,不可否认,孙靖聪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即使是他这个皇帝,每年送到他面前让他选入宫中
的诸多美人数不胜数,却依然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人。
盛慈便是迷醉在这美貌之下,无法自拨,直到如今也不肯娶妻立王妃,为的就是那种等他回来的坚持,不是没有劝过他
,孙靖聪是从仙之人,不会再沾惹凡尘俗事,但他就是不听,一厢情愿的等着这个可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想不到
竟真的被他等到了……
孙靖聪面对着红盛丰,略低头算是施礼笑道:“陛下。”
红盛丰扬手:“不必多礼,我与盛慈是悄悄出来的,不要宣扬。”
孙靖聪点头:“是。”
两人便当街站着等红盛慈,有些冷场,尤其是孙靖聪明显能感觉到面前的皇帝对自己冷眼打量的态度,怎么看都散发着
不顺眼的气息,他不明白不过是十年后的初次见面,为何兄弟两对自己的态度反差竟是如此之大呢?
大眼瞪小眼的撑了半天,红盛丰觉得有损自己的帝王威仪,于是干咳一声道:“孙术师此次为何离开凤池?”
孙靖聪答道:“奉家师之命,往穆术师府归还八十年前借的天兵旗,今日刚刚到。”
红盛丰不知道天兵旗是什么东西,猜想大约是术师用的法器,便也不多问,只是客气的点头:“原来如此……那想必不
能呆很久了。”想这人不过是来还一样东西就走,到底盛慈与他还是无缘吧。
不料孙靖聪苦笑着摇头道:“不,穆掌术说那天兵旗灵气已失,要在下留下来助他将天兵旗的灵气补回来才放在下走…
…”
红盛丰唔了一声,没再接口垂头寻思起来。
等红盛慈换好了衣裳出来,看着孙靖聪还是说不出话,只知道两眼傻愣愣的看着对方笑。最后竟还是什么也没说,红着
脸道了别,跟着他皇兄回宫去了……
其后的几日,瑾王再也不象往常一样陪着他皇兄批折子了,他忙着去穆术师府斜对面的那家客栈找暂时寄住在那里的孙
靖聪……
“靖聪啊,这客栈又小又贵,不如你住到我府里去吧。”这已是不知第几次向这人提出请求。
孙靖聪却只是笑笑摇头:“多谢殿下好意,这里挺好,去穆术师府也方便,靖聪就不叨扰了。”
红盛慈几番请不到人,心中郁闷,又舍不得对着心上人板脸,只得憋着一肚子苦找他兄长去诉……
“皇兄,我请不动他,怎么办?”瑾王爷一脸失落的说道。
红盛丰揉了揉眉心,看着手里的折子随口道:“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办?难不成还叫我下旨将他硬拉到你王府里去么?
”他本是说的气话,却不料这话一出,瑾王爷的脸上顿时生了光。
“那就有劳皇兄了!”笑得一脸献媚。
红盛丰觉得刺眼,忍不住冷了语气道:“他到底有什么好?”
“我不知道,可是我喜欢他!”红盛慈毫不犹豫的回答。
“可他是从仙之人,你又能留他多久?等他事办完了,就回凤池去了,到时候你又当如何?”
“我就是想在他回去之前感动他,让他永远留在我身边呀!”
“盛慈,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可是真的喜欢他,你知道的,我等了他十年呐!”
“十年……呵呵……十年……”红盛丰苦笑着看着他的兄弟,是啊,你等了他十年,可是我等了你二十二年你又知道么
?
“皇兄?”红盛慈有些奇怪的看着兄长,不明白他的神色为何变得连自己也看不懂。
皇帝没有下旨,他亲自去了客栈。
红盛丰看着孙靖聪,许久才迫使自己开口:“盛慈希望你能去他府上暂住,不知孙术师为何不愿。”
孙靖聪微笑道:“靖聪已向瑾王殿下解释过了,陛下想必已经知道。”
红盛丰一怔,面前的人似乎一直都在笑,从十年前见到他第一眼,到现在,他都是带着这种和蔼的微笑面对所有的人,
这样的人若非真豁达,那便是心机深沉得厉害,心中莫名的起了戒心。
“盛慈喜欢你,若是必要,朕将你赐给他。”红盛丰这么说着的同时,心中算计着若真出此一招到底是算遂了盛慈的心
愿多些还是让盛慈明白自己的心意多些,思量之后,他便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想法。
孙靖聪仍旧是笑:“陛下不必试探在下,再过几月,天兵旗修补好,在下便会回凤池,入仙籍,虽只是散仙,但也不再
是尘世中人,瑾王与在下当是没有尘缘的。”
红盛丰被这句话定了心,放下心里的这层包袱,他对孙靖聪的态度便亲切了许多,甚至有些爱屋及乌的对孙靖聪好起来
。
不久便形成了皇帝与瑾王两人一同来客栈会孙靖聪,又或是皇帝将孙靖聪请入皇宫中聊些仙魔灵怪的故事,孙靖聪的温
善谦和与丰富阅历将身在皇家的两个年轻人深深迷住了。
某次入宫品茶时,孙靖聪对红盛丰说起了替祸的事来……
“靖聪观陛下身周之紫气,似有怨灵侵蚀,想是皇家世事积怨良多所至,不知穆掌术对此可有良策?”孙靖聪说道。
红盛丰笑道:“这个么,穆爱卿每年会替朕做一次净浊术。”
孙靖聪想了想后,点头道:“净浊术么,倒也可以,只是……”他看了看红盛丰,皱眉。
“怎么?”
“净浊术只能清洗去低级怨灵的怨气,以陛下所主皇朝这一千七百多年的积怨来说,净浊术只能治标,治不了本的。”
停了一下,问道:“陛下近年来可有感觉心慌头晕之症?”
红盛丰一怔:“确实有,御医师诊断说是劳累所至。”
孙靖聪苦笑摇头:“这是邪病啊,哪里是劳累那么简单,历代先帝应该有不少都死于此病,这便是怨气之害。”
红盛丰惊道:“那……这病可有医治之法?”
孙靖聪叹道:“邪病用医师的药石之术是治不好的,只有术师以法术来医治,穆掌术每年为陛下做的净浊术便是一种手
段,只是这种法术对陛下的邪病来说算是用药太轻了。”
红盛丰自然便接下来问道:“若要根治,须用何方法?”
孙靖聪道:“可用替祸术,一般替祸术用的替媒多是木人草人之类,陛下之祸,怨气太强,非生人不可替,只是若以无
辜活人替祸又有伤天德……”
红盛丰皱眉道:“若是用死囚替祸呢?”
孙靖聪摇头:“死囚必是身犯重罪之人,本身怨气就已经很重,怎么能做得了替祸之人?替祸者必须是身上无罪之人才
行。”
红盛丰沉默不语,之后也不再提此事。
孙靖聪知他不愿累及无辜,倒有些钦佩起他来。私下里也慢慢在研习能不伤人身的替祸之法,因此便须经常到宫中见皇
帝,两者一来一往,竟热络起来,待到红盛慈发觉兄长和心上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化时,红盛丰已习惯
了孙靖聪随侍左右,甚至连在御书房批奏折都留他陪伴着……
注意到孙靖聪看自己皇兄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情愫,红盛慈心里便开了锅,寻了个日子,他单独拦住了准备进宫的孙靖聪
,道:“靖聪,我喜欢你!”
孙靖聪看着面前的青年,一如往常的微笑:“靖聪谢殿下……”
“我不要你谢我!我喜欢你,你明白么?是打心里的那种喜欢,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便喜欢上了,这么多年我等着你再出
现在我眼前,你真的出现了……靖聪,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年青的瑾王认真的说道。
孙靖聪略有些怔忡,随后轻叹一声道:“靖聪也颇喜欢殿下,只是……恐怕这喜欢与殿下的喜欢,不一样。”
红盛慈神色黯淡,低声道:“那……你是不是……喜欢上皇兄了?”
孙靖聪又是一怔,想了想后道:“陛下是仁德之君,靖聪的确也是喜欢。”
红盛慈苦笑道:“你的这个喜欢又是哪种喜欢?”
孙靖聪看着他失落的表情,忽然又不忍,但还是回答道:“靖聪对陛下确是动了私情……”随后又似是安慰他一般道,
“只是,待天兵旗修补好后,靖聪便要回凤池入仙籍了,与陛下自也是无缘的。”
“有缘无缘,你都是喜欢上了他,可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明明我比他喜欢你……”红盛慈低声轻叹。
孙靖聪没有回答,谁又能左右得了自己的感情呢?
红盛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弟弟会帮着外人来折腾自己,看着最近呈上来的折子,他怒上心头,命人将瑾王召入宫中
……
“啪!”折子扔在红盛慈脚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红盛丰难得对弟弟如此生气。
红盛慈看了看地上的折子,也没去捡,只是抬头望定了兄长道:“臣弟想过了,诸位大人们说得对,皇兄是天子,理当
早早立后传嗣才对。”
红盛丰瞪着他,脸色铁青,半晌道:“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盛慈,你可知……”话未说完,红盛慈卟
通一声跪了下来,惊得他住了嘴,一时不知怎么应付才好,私下里兄弟二人从来没有过如此生疏见礼的经验。
“请皇兄立后,而且……而且臣弟想请皇兄为臣弟与孙靖聪赐婚!”他叩首求道。
“不准!”红盛丰大吼一声,语声都颤抖起来:“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红盛慈摇头,眼中几乎流出泪来:“皇兄,从小盛慈就没求过您什么,只这一次,把靖聪给我吧!”
红盛丰看着他,心疼如绞低声道:“把他给你……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这么多年我的心意……”
红盛慈一愣,脱口道:“原来皇兄你早就……”
红盛丰突然闭了嘴,这份不当有的情原本是打算放在心里一辈子的,若不是盛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他原以为,
只要孙靖聪不出现,盛慈便会一生不娶,一生伴在自己身边……想不到如今却……
红盛慈看着兄长后悔的神色,只当他原本想瞒着自己对靖聪的情意,心中幽愤原来你早就喜欢他却不告诉我,待他回来
了,却暗地里与我抢,皇兄啊……皇兄!若是别的兄弟都可以让,只是他,却是让不得!
想到此,一咬牙道:“皇兄,你的心意这么多年来臣弟没能体会是臣弟的疏忽,只是靖聪,臣弟是要定了,求你看在臣
弟辅佐你登位治国多年的份上,成全臣弟这一回吧!”
红盛丰想哭,哭不出,想怒,又舍不得,看着弟弟那张倔强的脸,胸中似乎熊熊的烧起一把火,将心烧成了灰,待那灰
烬渐渐冷却,忽然觉得眼前的青年离自己竟是那么遥远……
“好……盛慈,你好!”他慢慢坐回玉座,缓缓吐气恢复他同苍君主的威严,然后再开口,“我成全你。”看着红盛慈
眉眼间亮起的光彩,觉得异常刺眼,紧接着说道,“但是我有三个要求。”
红盛慈一愣,随即也明白兄长不会如此轻易的就顺自己的意,便也没惊讶,只是道:“但凭皇兄吩咐。”
红盛丰微微扯了下唇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朕会娶莫露芙,立她为后,立后大典当天朕要你与朕一同成婚,朕要赐
林尚书之女做你的瑾王妃,娶了她之后你才能娶孙靖聪。”
红盛慈瞪着皇帝,半晌轻叹一声,低头道:“好,臣弟听凭皇兄安排。”
“第二个要求,孙靖聪对朕说过只要找到替祸之人,就能根治朕身上同苍朝历代积怨所成的邪病,你可愿为朕做这替祸
之人?”
红盛慈轻轻一笑:“能为皇兄治病解忧,臣弟自然愿意。”
“第三个要求,你死后,不能与孙靖聪合葬!”一个疯狂的想法在瞬间形成,你是我的!是我的!若是活着时不能相守
,那死后总可以了吧?
这一次瑾王连看也不再看皇帝一眼,只是回答道:“臣弟愿意。”
等到孙靖聪接到圣旨时才知道这兄弟二人之间的交易,红盛慈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靖聪,若是你对我有一丝情意,
看在我为你连命也可以不要的份上,留下来好么?或许我耽误了你修仙之路,可是比起成仙后的寂寞,我会好好的待你
一生,绝不让你有分毫遗憾!”
于是孙靖聪留了下来,许多年后,直到他死去的前一刻,他都没能想明白,当初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或许是错了
吧……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至少红盛慈遵守了他的誓言,那就算了吧……
莫露芙是恨红盛丰的,这个男人给了她皇后之位,和她生了四个孩子,一生待她不算亲近也不疏远,在外人看来盛丰帝
至少算是个合格的皇帝,连后宫也安抚得极妥……
但是她不会忘记,大婚之夜喝醉了的帝王抱着自己哭着叫的竟是瑾王的名字,她更不会忘记,当他病危在床,奄奄一息
之际,口中叫的依然是红盛慈……不是后宫任何一位嫔妃,不是莫露芙。
盛丰帝一生所有的欲望在他娶妻立后之时嘎然而止,这个曾经为了夺嫡勇于争斗,也曾想要在国事上大展鸿途的皇帝最
终只是平平淡淡,极其保守的过完了他的一生,他的后宫嫔妃,他留下的子嗣不比历代前祖们多,但也不少。后世对于
这个皇帝没有太多的评论,因为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做为谈资的作为,唯一有的仅仅只是他在死后拉了自己的亲弟弟做
陪葬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
第六十一章:钦犯
虽然对红朝焕这个人并没什么好感,但是当甄灿看着曾经意气风发,骄纵凌人的少年,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心里还是狠
狠的酸了一下的。
红朝焕显然是在看他,两者的目光蓦然相遇,红朝焕立刻低下了头,往阴影里缩了缩,这时有人从酒楼里出来,酒足饭
饱的人心情也颇好,随手便丢了两个铜子在他面前。
叮当两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圆圆的铜子在地上滚动着,一个在他眼前停下来,另一个则滚到了甄灿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