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山庄的正门上“华阳山庄”四个金字匾额已经挂上了，因为即将成为驸马府，所以匾额特许用了深红色的釉漆

，看起来很豪华。

山庄的内部，在甄灿看来几乎就是一座小型宫殿，从门口一直延伸进去的宫灯，壁上精美的雕刻，梁上美丽的漆画……

可以说整个建筑群就是一件艺术品。

买侍仆的过程象是以前看到的人才市场应聘似的，前来应征的人都在特意安排的一间屋里等着，然后一个个的见主家。

其实事情挺枯燥，穆英瑜只问一些健康情况，家庭如何等等，很快一些做杂事的便定了下来。甄灿只是伴在穆英瑜边上

，不怎么开口，没什么事做。

等到聘管家时，穆英瑜对甄灿道：“管家你来选吧。”

甄灿看看他，忽然笑得古怪：“我选？公主进了门，还不是她说了算？”

穆英瑜叹了口气：“兆诚……”

甄灿拍拍他：“行了，我知道你想让我宽心，我说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穆英瑜这才松了神色，道：“应该是你别往心里去才是，我实是不想你受委屈。”

“我明白。”甄灿道。

第三十五章：谁来伴我地老天荒？

前来应聘管家的人大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识得些字，有几个还会算数，甄灿挑来选去却没有一个看中的。眼看来应

征管家的人选没剩几个了，穆英瑜有点担心的看了看自家重人，没想到这少年这么挑……

再上来的一个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书生模样，往两个主人面前一站，自报家门：“在下凌超，卓州人士，年三十有

二，识字能算，会一些拳脚，做过卓州江临镖局两年的帐房，去岁末在凤都居住的家岳过世，在下随妻扶灵回乡，打算

在此谋事久居。”

甄灿打量这人一番后决定：“就是这人了。”

华阳山庄的新管家便就此定下了，私下萧兆诚向穆英瑜说选择他的理由：“那人能写会算，又会拳脚，以前在镖局做过

事，接确的人物想必颇多，待人接物要比那些上了年纪喜欢倚老卖老的中年要和善些，而且他年纪不大，管家不宜常换

，若是能一直在这儿做的，总不能请个四五十的，顶多做个十来年，老了就只能退职走人，他才三十二，若是做得好，

在这儿做个三十年也才六十岁，可利用率比那些年纪大的要多得多呢！”

一番话说得穆英瑜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崇拜的样子：“没想到你挑人会想那么多！”

甄灿暗笑，没做过老板，还没演过老板么？

凌超的契约一签就是十年，这让甄灿有些奇怪，因为一般人初到陌生的主家工作，谨慎起见第一契总是只签一年，短的

只签几个月，若是不合意也可以尽早结契离开，这凌超竟然一签就是这么长的契，倒让甄灿有些担心起来，只怕他有什

么别样的目的。

被问起的时候，凌超很老实的回答：“内人病重，家中为了替她治病花掉了许多钱，这次回凤都定居，一是扶灵回来，

二来也是因为凤都城大，医者更好些，药材也多，实指望能在这里治好病，为了这个我必须有份稳定的差使。”

说是这么说，也合情合理，但是甄灿并不是十分相信，不过既然人是自己起用的，那就不存疑虑，也就没再过问。

三天的季休很快便过去，七月一开始，前三天的季试就把甄灿给考翻了，居然是写论文！为了防止抄袭，每个人的考题

都不一样，三天论文写下来，所有的卷宗都是交给皇帝亲自批阅。

甄灿被分到的题目是：酷刑说……

拿到这题目的时候甄灿就想骂人，酷刑有什么好说的？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么？可是又不能不写，于是搜肠刮肚的扯了

一些关于刑之所以存在是用以惩罚坏人，让良民更好的生活等等官冕堂皇的话，花了一天写完，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

把写好的稿子撕了，想了半天，再重写。

七月三日交了试卷，甄灿心里头咚咚的打鼓，不知道那卷文皇帝看到了会怎么样，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字写得不好看或是

文章写得不好，毕竟有萧兆诚之前的学识和书法水平在，他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只是那些内容……

摇了摇头，算了，不去想了，了不起就是不许自己再做伴读了吧？

三天的季试都是全天在帝学司，交了卷之后，甄灿觉得脑袋沉沉的发晕，但是看时候还早，便撑着额头到文德司准备继

续抄书，一个多月下来，他连一卷书都没抄完，进度也太慢了。

进礼部的大门，迎面却遇到了他大哥萧兆义。

自从婚后，萧兆诚几乎与萧家没了来往，就连一向跟他关系很好的萧兆信也只是通过家仆传了几回信来问他过得如何。

如今见到大哥，萧兆诚直觉的一怔，而萧兆义也是一愣，随即展了笑迎上来道：“兆诚！难得遇到你，近来可好？”

甄灿看看这位大哥，撇了撇嘴道：“好什么？也就是这样吧。”

萧兆义碰了个软钉子，想到自家小弟从来就是这么个脾气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拉他到一旁叙旧：“怎么样，在那边还呆

得惯么？你嫁了也有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省亲回来看看爹和四姨娘？”

甄灿干笑了一下：“这段日子实在是忙了些，等歇下来再说罢。”

萧兆义连忙点头笑道：“也是也是，你们准备着要迎公主入门呐！兆诚啊，真难为你了，当初爹也不曾想穆二公子会娶

到公主那么重的千金呐！”话刚说完，就见兄弟那脸色沉得跟生铁似的，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不回家也没啥

，有空咱们兄弟三人聚聚吧，你二哥上个月刚升了常事，现在是四品的官了，俸禄翻了一番，他孤身一人，又不肯娶妻

，钱多得没处花，咱们兄弟要帮他花销才是。”

甄灿知他是不想让自己尴尬，便也就淡淡一笑：“哦？替我恭喜二哥，得空了确是要好生找他聚聚。”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萧兆义说还有其他事要出去，临走笑着说了句：“嫁了几月，人显着都长大了些似的。”

甄灿一怔，笑而不答。

抄了一会儿，两只眼便酸痛得直冒眼泪，不得以他只得放下笔休息，瞑目间想起那日皇帝带了四人进后宫，穆英瑜被赐

婚，二哥从七品的小吏一下子提到四品，真正的连升三级，其他两人呢？穆家的势力在朝中将会越来越大吧……会成为

诸皇子竞相争取的后盾！

那个红朝焕怎么看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帝王相，为什么就命定了他做皇帝呢？若是红朝煜他倒是可以理解……

想着这些，他看了看面前堆着的厚厚的书籍，这些只是《通史文库》的一小部分里面记载了从这个世界创世神话开始，

到现今的所有历史，当然，有些已经不可考证，有些则是详尽的官方记载，其中最多的自然就是关于国家的形成，分化

统一以及皇族的变迁，历代皇帝的成功与失败都记录在案，非常详细。

皇帝让自己修抄这些的目的如果真如红朝煜所说，是为了培养自己的话，那么，可想而知，虽然皇帝在极力压制皇后的

势力，但同时却依然将皇位继承的人选定在了九皇子红朝烯身上，而自己呢？皇帝希望自己成为一个酷吏来填补红朝烯

性格上软弱的一面？同时扼制住后党权臣？

如果是那样，自己岂不是应该谢谢皇帝对自己的看中？可是为什么所谓命定的那人却是红朝焕？为什么呢？

甄灿不明白，而他这一发呆，等醒过神来，同室的官员们都已下工回家了。看来这些时间算是浪费了！吧了口气，他收

拾了一下桌案，出了文德司准备回家。

出了射日门，想了想，并没有招行轿，他决定慢慢走一段路，等到了外城再招行轿回山庄。

华阳山庄已经布置好，穆英瑜和萧兆诚都已搬进去居住，庄子里的侍仆佣人都已经开始熟悉工作，幸运的是凌超的办事

能力确实非常强，短短几天时间，庄上的四十多名仆佣都已被他管教得有条有理，虽说还不是很熟悉主人的起居习性，

但大的搂子倒也没有。

迎娶公主的日子已经定好，穆家掌术为这门亲事亲自卜算了吉时，定在了九月初九，这一天是空苍界传统的节日苍天祭

，传说这一天天上的神仙会下凡来到人间，亲自听取凡人的祈愿，并且一一将其实现。

总之是个大吉之日吧。

虽然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但甄灿知道时间过起来飞快。他不太愿意住进华阳山庄，穆英瑜曾笑说那是他不习惯与父亲重

父分开的缘故，可甄灿自己明白不是。

顺着通往外城城门的大道往前走，夜市排档正在逐渐摆开，由于没有车马，虽然被占了许多地方，道路还是显得颇宽敞

，临街的酒楼里已经传出鼓乐声……

在这样的环境里走着，甄灿忽然觉得寂寞，异常的寂寞，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属于自己的。除了演戏，自己其实什么都不

会，什么都没有！

从小父母就忙于工作，把他往学校里一丢，家里请保姆，他不愁吃，不愁穿，却独独缺少最想亲近的人。后来迷上演戏

，在戏里，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总是那么的荡气回肠，有人与他说话，互动沟通……久了，他渐渐害怕戏落幕的那一瞬

间，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又要回来独自一人的现实中。

这情形一直持续到秦昭阳的出现，他开始有了落幕后也可以相伴的人，他以为这个人会陪伴自己很久很久，可是……没

有。

在这里呢？这出戏很长，可是也终究是会落幕的吧？到那时候，该怎么办？谁能陪着我直到地老天荒？

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定神看去，并肩走来的两人，有些相似的容貌，一个蓝绸薄袍，一个水色轻衫，看着他一齐露

出微笑。

你们两个……谁能陪我？直到地老天荒？

他觉得嗓子发干，头晕得更厉害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看着两人一齐流露出惊讶的表情，莫名所以——怎么了？想问却

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三十六章：病中见情

“我不知道鬼还会生病。”甄灿飘在半空中，对着穆英琅委屈。

“鬼是不会生病的，可是那壳子是人呐！哪个活人给你那般折腾能不生病？”穆英琅苦笑道。

说这话的时候，萧兆诚正躺在穆术师府，穆二公子夫夫原来住的宅子里昏睡不醒，穆英瑜忧心重重的坐在床边看着他的

重人。

甄灿回想了一下最近的生活，汗颜。

三天季休，他除了半天在山庄里帮着穆英瑜选侍仆，其他两天半都在修抄《通史文库》，夜里的时间都用来准备季试，

而后三天季试，全都扑在写论文上，几乎是通宵达旦的拼命写，交了卷之后还去文德司想继续抄书……

便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他这么折腾。其实早在季试第二天时，甄灿便隐隐有些不舒服，喉咙里憋着口痰出不来，只是

当时心都扑在试卷上，没有在意，坚持到季试结束，身体已经病得厉害，他却没在意，结果……若不是穆家兄弟正好遇

上打算一起去礼部接他，只怕他就要晕倒在大街上了。

穆英瑜知道今日是季试最后一天，安顿了山庄里的事务便准备去接萧兆诚回家，从山庄骑马到城内，将马寄在城门口，

便步行着进城，刚走一会儿便遇到自家兄长。

穆英琅此时正从寒家的丹师院出来，这天他被寒琦请到家中去品茶，两人在修行上各有所长，相互探讨起来竟然聊了半

天之久，等出来时正见穆英瑜走过来，便上前打了招呼。

不知为什么，穆英瑜对兄长的感觉自从了解到萧兆诚喜欢上他之后，便总有些不快，虽然在他看来自家兄长跟萧兆诚之

间的交集除了每三天一次的课之外，再无其他，可是，萧兆诚曾明明白白的说过喜欢穆大哥，这令他心里存了个疙瘩，

始终无法释怀。

而在穆英琅看来，萧兆诚跟甄灿根本就是两个人，因此，他心中倒是坦荡荡的，笑着便道：“小瑜，去哪里？”

穆英瑜自然不能不回答，便道：“我来接兆诚回山庄。”

穆英琅点点头：“是么？正巧我要回术师府，顺路，不若一起走吧。”

自然是没可能不好，兄弟俩并肩同行，刚走了一会儿，便见萧兆诚慢慢走了过来，穆英琅一拍弟弟：“哎，兆诚在那边

！”两人马上朝萧兆诚迎了上去。

想不到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就见那少年两颊泛着异样的红晕，双目无神的望过来，嘴唇动了动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来，整个人突然就象折断的枯草似的倒了下去！

穆英瑜吓坏了，那一瞬间他甚至连最坏的可能都想到了，连忙伸手接住萧兆诚倒下的身子，也不回山庄，转眼瞬移，就

近回到了术师府，招了医师前来问诊，结果医师看下来只说是多日劳累，体虚，又受了风，得了风热之症。医师走前开

了药方，说让病人吃药，把身子里的热毒排出来便好了。

吃了药之后，当夜萧兆诚发起了高烧，穆英瑜彻夜守护，不停的替他换额头上的汗巾，还要不时的帮他把身上的虚汗擦

干，而附在萧兆诚身上的甄灿也被这场病给折磨得苦不堪言，正在难受时，突然身子一轻，被穆英琅用如梦令招了出去

，病痛顿时没了。

穆英琅隐着身，与甄灿一同在屋子里看着穆英瑜一脸倦意的忙前忙后，因为在睡梦中离了魂，萧兆诚的身子虽然还在病

中，但不再呻吟，呼吸极浅，象是熟睡了过去似的，穆英瑜见他安稳了，这才稍稍放了心，两只眼支撑不住，还没上床

便倚着床边睡了过去。

看着穆英瑜的疲倦的睡容，甄灿忽然有些内疚：“他近来为了布置山庄也累得不轻呐……”喃喃低语，却是说给穆英琅

听的。

穆英琅亦看着自己兄弟，道：“确实……他这人凡事太过认真，总将责任放在第一位……你得空要好生劝劝他才是。”

甄灿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我对他动了真心？还叫我好生劝他！”

穆英琅微微一笑：“你演的本就是他的重人不是么？在戏中的萧兆诚对他好些便是，不管怎么说他是我弟弟，只是动真

心什么的话就不要说了，你不是已经有我了嘛。”

“神仙都如你一般脸皮厚的么？”斜眼看他。

“应该不会，这方面的修行他们不如我。”穆英琅笑道。

甄灿看看他，微微皱眉：“你今天心情怎么忽然那么好？我病了你很开心么？”

穆英琅摇摇头：“心情是好，不过当然不是因为你的病！”脸上带着笑，继续道，“你们搬去山庄这几日，我总想着要

不要招你过来陪陪我，又怕耽误你季试，如今那壳子病了，正好招你出来，免得受那病痛苦楚，等病好了再回去罢！”

“那怎么行，让萧兆诚一直这么昏睡着，英瑜岂不是要急死？”甄灿道。

穆英琅想了想，道：“只是吃药时回去便好啦……”

甄灿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几岁啊？这事怎么能做儿戏一般？英瑜是你兄弟，累坏了他，你就不心痛么？”说罢，叹

道，“那身子病好了，你常来山庄走动便是，何须如此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