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嘶哑的声音呼叫着他的名字。千早有些羞涩的答了声:“嗯。”
这不是梦吧。
在回自宅的车子里,邦彦一次又一次地问着自己,问一次就抓一下自己的手臂,或者是敲一下自己的额头,但是都没有
梦醒的意思。
“那里很窄的。”
“要说窄也比不过我那里吧?我的房间只有六迭大小而已哟。”
“……那我真的输给你了。”
真难以相信,自己身边坐的是竟然是千早。
千早只在夜会上呆了三十分钟,还是一样说话快如机关枪的马宫边对他们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积下一大筐的
话要说吧!说老实话,我可想让你们这样的美男子退场,不然容貌普通的在下我都没立场可言啦。”
就这样,两个人早早就辞别了夜会场。
他们如今正向邦彦回于目黑的租来的公寓驶去。
先说出“我可以打扰你一下吗?”的是千早,他对邦彦有话要说吧。不管是好是坏,邦彦都陷入了混乱,只能不断点头
而已。
“头发……剪掉了。”
“什么?啊,是的。因为长头发的话孩子们会拉扯。而且洗起来也麻烦。”
“……你很喜欢工作啊。”
“嗯,非常喜欢呢。我和孩子们玩很多很多游戏……也打陀螺的哟。孩子们比我厉害多了,我都输光了呢。……邦彦先
生呢?”
“啊,还好。”
因为司机在,他们在车里只说些寒喧话而已。千早非常自然地对待邦彦,就好像上周才见过面一样。而他的笑脸也没有
一点的伪装。这让邦彦很不能理解。
或者说,自己对千早来说已经不是个连发脾气都不值得的人了嘛——
这么想着胸口就喘不过气来。做出那么残酷的事情来的是邦彦自己,这是自做自受。可是比起这好像什么都忘记了的微
笑来,还不如被他打骂来得好些。
邦彦位于目黑的家跟三峰本家或樱林院家比起来,要小得太多了。不过除掉洋风的厨房和储藏室来,也有三个房间,邦
彦一个人住也是寛敞过头了。以前是一对意大利夫妻住在这里,邦彦喜欢这里高高的天花板。因为如果是通常的和风建
筑的话,邦彦就会经常不小心把头撞上门框上。
“房间很不错啊。”
打量了一下房间,千早夸奖道。
“住起来很舒服,搁架上的玻璃制品也很美丽。”
“是上一个房客的兴趣吧。我并没有换摆设……那边的椅子你随便坐吧。现在会过来打扫的家政妇不在,只能喝我泡的
难喝红茶而已。”
“我不客气了。”
千早直率地点点头,在柔软的皮沙发上坐了下来。
只是坐在那里而已,就好像一幅画一样美丽。他剪了头发,身装正装,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位堂堂的青年绅士了。虽然他
仍然保持着柔和的态度,但已经彻底扫去了虚弱的氛围,充满了从内在渗透出的强韧。
记得家里还有风月堂的点心,可是邦彦不知道搁到那里去了。无奈下只得只上了红茶,与千早并排坐下。因为和他面对
面的话,不知怎么的就是很自惭形秽。
“我们有三年不见了呢。”
“……是啊。”
好了,愤怒吧,责备我吧。骂我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吧——
邦彦如此祈愿着,但是千早却只说了句:“看你很好,这就好了呢。”他的声音很沉稳,语气也很平静。但是他的眼睛
定定地望向邦彦,微微地眯了起来,这让邦彦更加荒(慌)乱了。
他们对望着,但对话却中断了。
在这宁静的夜里,就好像世界的一切都停止了动作一样。只有红茶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着、脆弱着摇动着。
“——你不生我的气吗。”
再也忍耐不住的邦彦问道。
“我对你做的事情就是犯罪。我无视你的意志,把你那样锁了起来……根本就不知道那对你来说有多么的难以忍受。”
“……你知道我被绑架的事了吗?”
“是马宫边前辈告诉我的。”
这样吗,千早小声地念着,纤细的手指将红茶杯拉到自己身边。他将一块方糖放进了琥珀色的水面里,几乎不发出任何
声音地以银匙搅拌着。
“当时的事,我几乎都不记得了。”
那柔和的声音也与以前一模一样。
“我连那些抓走我的人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明明给父亲写了信,却也记得相当的模糊。可是,就只有脚被锁着的画面牢
牢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在一个好像仓库似的黑暗地方,闻到了我的血腥味的老鼠不断地跑来。我怕极了,连睡都不敢
睡。”
尽管只是这样而已,就已经足够残忍了,但千早仍然只是淡淡地说着,喝掉了加了砂糖后变甜的红茶。
“邦彦先生,我可以问你一句话吗?”
“……什么话?”
“刚才你说,你无视我的意志。”
“是啊。”
“那么你又对我的意志了解到什么地步呢?”
这个意想不到的质问让邦彦的舌头都僵住了。但他不可能不知道答案。用红茶润了润因为紧张而干涸的喉咙后,邦彦就
后悔起自己准备的不是酒来。要是能把烈性的白兰地一口气灌一下去,多少还能抑制住这动摇吧。
“我知道的……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所以你才会离开离馆那么久。你连去向都没有告诉我,就好像从我这里逃走一样地
离开了家。”
自从强行抱了千早之后,邦彦的日子就一直在不安中渡过。
千早逃出离馆是在邦彦预想的范畴之内的。只要调查马宫边的作为,就明白他们想要做什么了。
“可是,这也是当然的。我……如果我是你的话……说不定连说了对方这种事都已经干出来了,毕竟做了那么过份的事
情。”
“过份的事情……”
“我强暴了你。”
邦彦半是自暴自弃地直接说出了口。千早的视线浮游着,小声说了句:“……是呢。”
“那的确是很过份。可是我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生气到那种程度。虽然穿女装什么的的确是很恶趣味。”
“那是因为嫉妒”
“嫉妒?”
邦彦彻底自暴自弃地做出了告白。
既然他已经输掉了所有的底牌,那么还是把一切直接摊开的好吧。摆出一张扑克脸来,不管手上的牌有多么的难看,凭
对方去笑就好了。
“我想要把你变成我自己的人。可是你却打扮得好像女性一样,与那么多的男人……还有马宫边打交道,我实在不想看
下去。”
“……可我不管怎么做也不可能变成女人的啊。”
“这我也明白。所以,那个……我是想要独占你。”
“为什么?”
“问我为什么……”
邦彦手里的牌应该都摊开了,可是却还有一张牌背朝天地扣在那里。在漫长的时间里,就连邦彦本人都没有发现到,那
张牌还没有被翻过来。
其实仔细想想看,它原本应该是最先打出的牌才对。
但是这张牌虽然极为强力,却是一把双刃剑,暴露给对手的话,就会成为自己的弱点。胆小又卑鄙的邦彦就在无意识间
把它藏在桌子下面,他使出了诈术。
邦彦扭歪着脸颊笑了起来。
千早望着自己。他是无论折下了多少次,最后都不会属于邦彦的白百合。
邦彦认输了。
他在想,今天晚上,所有的牌局都结束了。
他曾想要抓回逃走的千早,结果却是自己逃到了国外,如今他终于落网,一切的罪行都会受到裁决。
“——因为我爱你。”
即使千早并不爱自己也是一样。
“我爱你,想要你,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所以我才想做樱林院家的养子。我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身体虚弱不能继承家业
的你了。”
千早的表情变都不变地望着邦彦,他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
“我身为男人,却想要得到同样是男人的你……就算遭到拒绝,就算你逃避我,我也不会放弃。我甚至想就算不能得到
你的心,那么只得到身体也无所谓。我把你监禁起来,也是因为想让你成为我的东西。”
“……那么为什么到最后的最后,你还是解放了我?”
“那是……”
结果邦彦是过于贪婪了。
只得到身体不能让他满足,他想得到千早的心。不,应该说他发自心底地想得到的是心才对,但是明白这些时,一切都
已经太晚了。
他让千早的心崩坏,但即使如此,千早也没有责备邦彦。
“我不管变成怎样都没关系。可是我……不能毁灭你。所以我用最后的理智去找了马宫边前辈。”
邦彦很明白,他知道自己有多么软弱。
所以他发下誓言,再也不在千早面前出现。
“我去了陌生的土地上留学……可是就算离得那么远,也还是不行,我根本没有成长,无论过了多长时间都还是不能对
你死心。而要是我再碰到你的话,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所以你还是不要再靠近我了。我没有自信。”
“真过份。”
千早的话语在颤抖着。
“你这人太过份了。”
“……我明白,你就尽情地骂我吧。”
“不是。我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直到今天晚上,千早的嘴唇才第一次才明确地吐出了责备邦彦的话。不敢直视他的脸的邦彦把右手插进头发里,垂下了
头。
“我一直都过着那样的生活,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只靠从书本上得到的知识是不会让人的心成长的——我只是一孩子
,身体长大了,心却是幼稚的。还是不好的意义上的那种幼稚。就因为这样,我才会没有对你的一举一动产生任何的怀
疑……为什么你只是碰碰我而已,我的心脏就会跳得好像敲钟一样?我总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的话语在宁静中开始,越来越带上了颤抖的音色。
说到了最后,已经听来就好像在哭泣一样了,邦彦惊讶地抬起了头。
“如果能早一点,早点听到你爱我的话。”
眼泪从千早的双眼中一滴接着一滴地滚落出来,流过脸颊,流过下颚,滴答滴答地落在白衬衫的立领上。
“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发现的。会明白自己的心情原来就是爱情。”
“千早……?”
“我一直都想要见你。”
千早用双手遮住了被泪水打湿的脸孔。
“这三年里,我一直想要见你,心里只想着你的事情——白天我跟孩子们过得很快乐,可到了夜里,我就笕得寂寞。”
这是撒谎吧?
邦彦怀疑自己的耳朵。
想要见自己……?他想要见这样的自己。
“我恨远行了的你。我觉得到最后还是被你舍弃了……”
虽然头脑还须要进一步整理,但是身体却背叛头脑,正直地行动。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千早身体走去。战战兢兢的
伸出了手,将那双遮住脸孔的手掰开。
千早并不讨厌自己。
他用通红的眼睛仰望着邦彦,然后轻声地呢喃道:“——请你再说一遍吧。”
你要我再说一遍什么?邦彦还没有愚蠢到会问出这种问题来的程度。他取下插在胸前的白百合,像是要献给千早似的,
在他耳边宣告出了——“我爱你”的告白。
无形的东西是很难处置的。
你不可能用眼睛去确认他是不是存在。就算他在自己的心中,也只能朦胧地感觉到而已。又何况是存在于他人心中的呢
。
喜悦、哀伤、憎恨、谋略……以及爱情。
爱情就好像是看不见的花朵,千早想。思慕的人心中未必会开放出同样的花朵,而就算它开放了,自己也无法看见。
……可是那香气却是说不定能感觉得到的。只要使用心的嗅觉,也许就能感觉到那个人的爱,心中盛开的花了。
“啊……”
“千早。”
看,如今它就正在散发出香气。
邦彦的汗水和古龙水混在一起,成为对千早的爱慕之香。
两个人向着寝室走去的时候还很羞耻。在以灼热的眼神询问出“我能抱你吗?”这句话的时候,承诺与回答都需要相当
的勇气。
千早觉得自己的脸上都要喷出火来了。
坐到床边后,千早被命令“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好。”衣服被一件件地取了下来。千早的膝盖在羞耻中颤抖着。身体明明
应该已经知道了一切,为什么还会这么羞耻呢。千早自己也不明白。
邦彦脱下千早衣服的手指也在颤抖着,那是因为承载着无法忍耐的爱意。
邦彦终于忚上了寝床,两个人以初生之姿拥抱在一起。
赤裸的股肤彼此相触,就产生了喷涌一般的幸福感。邦彦也有着同样的感觉?两个人暂时就这样拥抱着,一动也不动
什么都还没做,呼吸却紊乱到了这个地步,那之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千早对此感到了些微的恐惧,不由得紧紧地抱住
了邦彦的后背。
“总算……可以碰到你了……”
邦彦非常温柔,就好像要把之前粗暴的份全部补救回来一样。
他的手掌、手指、嘴唇与舌头——都是那么温柔,但他果然还是个暴君。
就算千早说“不要”,他也一点都不听。他仔细地爱抚着千早的全身,甚至舔舐着脚趾,轻轻咬啮着关节,纤细而复杂
的感觉让千早做出了反应。
“……呼,啊……邦……”
邦彦从脚踝开始,徐徐地在千早身上刻印下数不清的红色红痕迹。用力吸吮时微微的刺痛和完全不同的快乐,让千早的
手无法紧紧地握住床单,一次又一次地滑到了床上。
忽然之间,不安抬头了。
虽然在这个时候想起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杀风景,但是生性认真的千早还是忍不住沉下了脸来。
“怎么了?”
“不……”
“怎么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变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有这种表情呢。”
邦彦抚摸着千早的头发,温柔地说着,但千早的不安只有愈发膨胀而已。他还是踌躇的对邦彦做出了告白。
“能发展成这样我真的很高兴……只是,我怎么也没法打消对你妻子的歉意。”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我根本没娶妻啊。我要的只有你一个……直到你要娶最可爱的女孩过门的时候——那时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