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默之华(出书版) BY 樚镉壤?
  发于:2011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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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草……”

邦彦抱着手指抠住着地板,短促地喘息的千早,为自己的无力悔恨得咬紧牙关。他曾经以为哮喘与心病都不是什么大问

题,不需要医生就能解决,可是这却是大错特错了。

等发作好不容易过去之后,千早昏迷一样地睡着了。

邦彦坐在好像风暴过境一样混乱不堪的房间地板上,抱着千早,整个人陷入了茫然。

“不该是……这样的啊……”

怀里的千早很温暖……不,应该说是灼热,他一定是发烧了。

像这样饭也不吃,不断发作,还有强烈的自伤倾向——千早也许真的会死的,邦彦要害死千早了。

自己会杀死这个人。

把千早关在这个别墅里只过了一个星期而已,但千早的体重却减轻了许多。

“……千早”

邦彦语调嘶哑地呼叫着千早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千早醒了,再次扭动起来。

邦彦怕他又要失控,连忙在手臂灌注了力量,但是靠在他胸口上的千早却只是温和地抬起眼来,缓缓地眨了眨眼而已。

“怎么了……不要哭啊……没事的。”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陷入了睡眠。

眼泪从邦彦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

他止不住眼泪,任它像孩提时一样扑簌簌地流下来。

——怎么了,不要哭啊,没事的……

千早总是这样说着安慰邦彦的。

在知道母亲生病的时候,在被托给樱林院家照顾的时候,在从女佣们的传言得知母亲病情沉重的时候,在母亲去世、自

己却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的时候。

他总是抱着自己,温柔地对自己说着——没关系的,有我陪在你身边。

父亲后来续娶的妻子与自己处得很糟,和兄弟们的关系也很冷淡,更感觉到父亲也在疏远自己的十四岁时,邦彦再次去

找了千早。他一听说生了病的堂兄刚刚从疗养院回来的情报,就偷偷地溜进了离馆里。

发烧卧病的堂兄痛苦地呼吸着,微微地睁开眼睛看了看邦彦。

他不可能记得了我吧——当时邦彦这么想着。

可是,看了己经改变了许多的邦彦,千早却说:

“怎么了邦彦……不要哭啊,没事的。”

那时邦彦并没有流泪。

但是,他却是在心里哭泣着,为谁都不会关心自己而哭泣。他会去找千早,也是因为寂寞。虽然那个时候的邦彦还不明

白,但是现在他却知道了。自己是寂寞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所以他才必须要得到千早。

——这一点到现在也不会改变。可是这样下去的话,千早会毁掉的。

那么干脆杀了千早,自己也去死?邦彦只在一瞬间想到了这个愚蠢的念头,但是他马上为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一点而嗤笑

了。

自己是不惜破灭也要得到千早,但是如果让千早破灭了的话,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邦彦只是……只是想由自己来让那美丽的花朵开放而已。

但那是不可能的。以锁炼将花朵束缚在这样地方,花蕾是绝对不会开放的。

……没有办法。

世界上就是有即使爱情,也无法得到的东西的。

让这最爱的花朵回到原野中去吧。

终章   燕尾服的白百合

擦了擦新订的罗伊德眼镜(注:塑料质的粗框圆眼镜,下文提到的美国喜剧演员哈罗德.罗伊德以载这种眼镜出名。)

,马宫边亮等着友人。

虽然哈罗德.罗伊德也是个不错的演员,但马宫边更喜欢奇顿。可是这位伟大的演员不带眼镜,所以马宫边很遗憾地不

能模仿他了。另外他也为卓别麟而倾倒,觉得小胡子和手杖也不错的样子。马宫边想要成为不亚于他们的喜剧演员,他

的宗旨是人生只有一度而已,那么就要喜剧性地生活下去。虽然悲剧里不可能包含喜剧,但是喜剧里却包含着悲剧的。

这样说来,喜剧不是更加深刻、耐人寻味的吗。

载好圆眼镜后,马宫边向着门的对面叫了一声:“好了吗?”很快,就有一个柔和的声音回答了他:“再等一下。”

这个男人很少会参加夜会,所以准备起来要花不少时间吧。

等得无聊的马宫边拿起一块巧克力,放进了嘴里。

一边咀嚼着人口即化的甜甜的块体,马宫边一边向窗外张望着。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

昭和六年七月——自从受到世界性的恐慌余波以来,世间仍然充满着不景气。去

年还接连发生了检举共产党人、间岛事件,包围着日本的空气变得越发不稳。但即使这样,世间几乎所有的人都还是口

里念着“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吧”,把日子过下去。

一想到那些没落华族们的窘境,马宫边就不由心情沉重。之前他去给某个子爵家的小姐看病,对方不付出医疗费,给他

的竟是一个大大的中国瓷壶,放进自己的爱车里都很费劲。给鉴定家看过之后,也不值太高的价钱,就这么堆在了仓库

里。

据说今天召开夜会的男爵家也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这样还要招开晚餐会,自然是有玾由的。无论如何也要摆脱窘境的男爵今天邀请了三峰财阀家的三男到场。一时曾传说

要成为历史悠久的樱林院候爵家的养子的他,在三年前的夏天忽然前往美国留学,这个夏天回来之后,就将财阀的系列

公司打点得风生水起,发挥出了与他的年轻不相符的经营手段。

一听说很好出现在社交场合的他会参加今晚的夜会,马宫边的朋友就说也想要参加。马宫边判断这样也好。

“啊……那个。”

门的那边忽然发出小小的声音。

“怎么了?”

“没什么,饰巾掉了而已……啊,不用了,阿绫,我自己来就好了。”

不可以,你坐着!马宫边听到了阿绫的声音。是这相隔许久的重逢太令她高兴了吧,从刚才起她就片刻不离他的身边。

——是啊,已经过了三年呢。

马宫边回想自己那个时候的脸,不由得一个人笑了起来。在倾盆大雨之中,遭到两个明显不是一般人的男人拳打脚踢,

最重要的友人被抢走,自己拖着身体好不容易才回到了东京。不只脸上满是青紫,肋骨都出现了裂缝,附带全身挫伤,

父亲大叫着:“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把他狠狠地训了一番。

马宫边没有把事情对父亲说明,他独自采取了手段,对千早的下落展开了调查。既然知道是谁干出的好事,那查到下落

也就不难了。

得知对方的潜伏之处之后,马宫边就决定只要过了一周,那就二话不说地强行冲进去。可是就在刚到一周的时候,那个

男人脸上就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一觉也没睡”出现在了马宫边眼前,向他苦苦恳求:“你一定要救他。”

当时马宫边强行按捺下了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的冲动,首先得听他把话说清楚才行。

“千早他……样子很异常。他不吃饭,如果不开着灯就会极度惊慌,已经陷入了恐慌状态了。”

听到这句话时,马宫边极其后悔怎么没有再早点采取行动来。

花了漫长的时间,千早的精神好不容易才保持在了较为良好的状态,万一再恶化回去就糟糕了。

“你对千早君做了什么?”

“——我强行抱了他。用了药。”

在屏退了其它人的房间里,邦彦一脸懊悔地说着。

仔细看看他,就见他的脸上和手上到处是抓痕。很明显是千早的指甲留下的。马宫边非常清楚,那个纤细的身体一旦陷

入恐慌时,会是怎样的失控。

“以后你等着我用说教把你埋,了还有一大笔的治疗费跟道歉金你也别想跑……可是现在我们必须先解决千早君的事,

他现在处在什么样的状态?”

“他在我买的别墅里……我把他关在洋间里了。”

“有人看守吗?”

“只有一个侍女……所以我用脚铐拴住了他的脚,上面系着铁链。能在房间的范围里自由活动。”

“——你铐住了他的脚。”

那个时候马宫没有反射性地殴打邦彦,真可以说是个奇迹了。当时血液一口气全部冲上了头脑,愤怒到了脑子的血管差

点爆裂的程度,马宫边很辛苦才把愤怒控制住。邦彦做出了绝对不能做的事情。那是最让千早痛苦的原因。可是这个男

人却完全不知原委。

“他……挣扎得很厉害,弄伤了自己。”

“他当然会挣扎了!”

马宫边抱着自己头长叹了口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都对他说明的好。正因为千早不想让他知道才一直

暪着他,没想到竟造成这样的恶果。

“你知道千早君——他心病的原因吗?”

“……不知道。因为他的气质吧?我觉得他从小就是个纤细的人了。”

“虽然他那个时候很纤细,却是个开朗的孩子……让他产生对人恐惧症的,是八岁遭到的绑架。”

“绑架?”

邦彦唰地抬起了垂着的头,马宫边看到他眼下有一条很明显的伤痕。

“没错,为了千早君的安全,候爵并没有报警。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跟候爵家有关系的一小部分人而已——犯人们

把千早君囚禁了三天,在拿到赎金后就逃走了。”

马宫边知道这件事,还是他继承了他父亲的职业、决定正式担任千早的主治医师之后的事了。刚一得知了造成了千早心

中黑暗的原因,就为自己能不能胜任千早的主治医生一职而感到了深深的烦恼。

“千早君被关在一个到闭的工厂遗迹的仓库里,那里即使在白天也一片黑暗。三天来他只得到一点水而已,他的脚上捆

着锁链,把他牢牢监禁在那里。”

表情顿时从邦彦的脸上消失,他的脸迅速的苍白了。

“那些家伙想要千早君写下‘父亲大人救救我’的字条,可是千早君却拒绝了。虽然那时他只有八岁,却是个非常聪明

的孩子,他是不想给父亲添麻烦吧。……但是最后他还是写了,因为遭到大人殴打的话,一个孩子是根本无法抵抗的。

“我,我……”

事到如今,邦彦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他颤抖了起来。那个总是充满了自信,顶着可以用傲慢来形容的表情的男人,

如今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扭曲了脸孔。

“发现他的时候,千早君已经是遍体鳞伤。他的肋骨折断了两根,左手的一根手指也折了,向反方向扭曲着……很明显

是遭到了折磨,而且发生了强烈的脱水症状,一时甚至陷入了生命危险。”

等千早的意识好不容易恢复,精神状态却处于极度不安定的状态。

他失去了遭到监禁时的记忆,在经历巨大的恐惧时,人类会封印起自己的记忆,作为一种自卫。可是千早记忆的封印却

是不完全的,一但周围暗下来,他就会尖叫挣扎。因为怕他弄伤自己,护士不得不采取强制手段把千早捆在床上。

“这虽然是很不得当的处置,可是那个医院里并没有专门的医生,光是让他不受伤就已经用尽全力了,那之后,千早君

被转移到了当时我父亲担任院长的精神医院里,等他恢复到能回到候爵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年。”

“……我、我什么都……”

“你不知道是当然的。这是樱林院家的秘密,就是对亲戚也不会提,候爵家的长男进了精神医院,这传到外面去实在太

难听了,所以表面上都说他身体虚弱而已。”

邦彦的头无力地垂落下去,虽然马宫边觉得这个话都说不出来的男人很可怜,但他可没老好人到会去安慰他的地步。

“你这个人实在是太差劲了。”

像做出这种事的男人,就要这么干脆地这么说他。

“你对千早君做出了与绑架犯同样的行径,而且你还强暴了他吧?至少被绑架的时候他还没有遭受性侵害的。”

“你说的对,我是个最差劲的人……”

马宫边侧眼看着低垂着头的邦彦,一把抓住了他麻质的上衣。

“快点带我过去,我很担心千早君。”

他发出了命令。邦彦似乎连怎么抬头都忘记了,只是盯着地面看。但还是站了起来,自己开车把马宫边带到了别墅。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吗。

“千早君,就算你穿不惯燕尾服,也差不多该好了吧?你花的时间简直比穿裙子都要长了。”

马宫边再次出声叫道。更衣室的门总算打了开来,苦笑着的樱林院千早登场了。

“别再提裙子的事了好不好,亮先生。”

“哇,这还真是……”

马宫边看身穿燕尾服的千早看得发呆,拚命地搜索枯肠寻找着赞扬的词汇,可是看到真正美丽的东西时,人反而会想不

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太让我震惊了,绝世美男子啊。”

结果他还是只说出了最直接的赞扬。千早开心地微笑起来。身边的阿陵鼻孔都张大了,露出一副自得的表情。

“这几年里千早大人成熟了很多。以前该怎么说了,还是少年一样的风情……虽然那样也很好,可是如今的千早大人是

了不起的绅士。夜会里所有妇人的眼光肯定要盯在你身上了唷”

“阿绫,你说得太夸张了。”

“不不不,才没有夸张呢,千早君,你真是气派到了让人不敢走在你旁边的地步,就好像高雅又有气质的百合花穿上了

燕尾服一样。”

“百合?你不要开我玩笑了。”

马宫边才不是开玩笑。虽然千早以前就好像百合一样,但那是细细的花茎上挑着的坚硬的花蕾。千早总是精心地照顾庭

院里的百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但如今的千早却是盛开的百合。

洁白的花瓣具备着相应的厚度,飘荡着高雅的香气,即使面对堪称花之代表的玫瑰也毫不逊色,是仪表堂堂的花朵。

“那么我们走吧,车子在等我们了。”

“嗯。”

出了大厅,千早的父亲樱林院候爵带着管家村田站在那里。似乎刚刚外出回来的样子。

“父亲大人,欢迎你回来,你辛苦了。”

父亲将手扙递给村田,眺望着儿子,眯起了眼睛。

“哦,难得看你打扮成这样,是去参加夜会吗?”

“是的,在鹰森男爵的宅邸,亮先生会带我去的。”

马宫边向候爵行了个默礼。候爵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还不太习惯社交场合,所以就拜托你了,亮君。”

“请你放心,说起社交场来啊,那我可是比医术还擅长的呢。,”

候爵脱下了上衣,为马宫边的玩笑愉悦地地笑了起来。

“那真是太令人放心了。……啊,对了千早,明天我想和你再谈谈那件事情。你有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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