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无奸不商
霍夫人走后,霍追恩又回到了每天苦恼菜单的日子,他脾性本就暴躁,哪受得了成天窝在家里发霉?被憋了几天,就忍
不住给薛念终脸色看,薛念终不敢有意见,还帮着想乐子给他解闷。
“要不,你来给我送饭?”薛念终绞尽脑汁,终于给大少爷找到个合理的外出理由。
自然是遭到了霍追恩的不屑,不过第二天大少爷就带着桂圆光天化日之下拦截了青平,把装饭的提篮抢走,大摇大摆地
去了衙门。
蔡捕头已经归队,觉得薛夫人很眼熟,尤其像那个揍他的恶人。不过他非常识时务,人薛大夫人的身份摆那,别说长得
像,就算真是本人,他也不敢指认。霍追恩一开始见着他还有点心虚,但看人对他毕恭毕敬,没半点怪异,也就安了心
,沾沾自喜地以为对方没认出自己女装。桂圆就不如他坦然,一直深感内疚,时不时地关心问候蔡捕头一番。
薛念终早料到穷极无聊的霍追恩会同意送饭,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行动了,心里很是高兴。大少爷跑了两天腿,觉得与
其送饭来看着狗官吃,不如一起吃痛快些。于是没几天,全县百姓都知道了高调的霍大少爷,媳妇给丈夫送饭倒是很平
常,但薛念终身为一县之官,随便差个下人便是,哪需要劳动自己夫人,薛夫人竟亲自出动,可见两夫妻伉俪情深,半
日不见就想念得不行。
霍追恩懒得管这些闲人闲语,每天按时到衙门送饭,和狗官共进午餐,还可以在城里兜一圈后再回家。薛母见小两口如
此甜蜜也高兴,还给他新裁了一件衣裳。
霍追恩穿着新衣裳又领着桂圆来到衙门,一进门就看见薛念终跟付小舟躲在内堂交头接耳,姿势甚是亲密,嘴都快贴在
薛念终耳朵上了。
“爷。”桂圆赶紧唤了一声。
薛念终发现他们,笑脸盈盈地迎上来,付小舟也礼貌地行礼。霍追恩打发似的嗯了声,叫桂圆把饭菜摆好。自霍追恩送
饭以来,付小舟对薛夫人大为改观,觉得她没有自持娇贵很是难得,识趣地退了下去。
“你们……说什么呢?”霍追恩咬咬筷子问。
薛念终给他夹菜,笑道“没什么,一个小案子罢了。”
“嗯,什么案子?”霍追恩很想知道。
“李家公子将人打伤,被我们抓了,他家里来求放人,难缠得很,我和小舟商量怎么打发人走。”薛念终如实回答道。
霍追恩对案子没什么大兴趣,倒觉得小舟小舟的有点刺耳,没见狗官直呼蔡捕头的名字啊,他们这些死读书的不是最讲
究称呼么?叫这么亲密成何体统?一顿饭吃得闷闷不乐,霍追恩一吃完就催促桂圆收拾东西回家,薛念终把他送到门外
。
桂圆笑嘻嘻地提着空篮子跟在后面,一路刺激霍追恩。 “少爷,你今天吃得好少。”“少爷,你走这么快干嘛?”“少
爷,爷好像没注意到你的新衣服呢?”
“再啰嗦撕了你的嘴,谁要他注意了!”穿新衣服是给婆婆看的,霍追恩觉得自己还没疯到要穿女装给狗官欣赏。
主仆俩走到街口,忽然窜出两人追在他们后面薛夫人薛夫人地叫个不停。霍追恩根本没薛夫人的自觉,自顾自地往前走
,直到被人追上拦下。拦他的人是一老一少,看模样也是一对主仆。
那老者慈颜善目的,行礼道“薛夫人请慢走。”
霍追恩不禁纳闷,问道“你谁啊?”
“小人是济仁堂的店主钟雄友,有礼了。”济仁堂是城里最大的药铺,钟老板一脸和颜悦色。
霍追恩只去济仁堂买过一次补药,并不认得这位钟老板,只觉得此人笑得他爹一样的老奸巨猾。“你有何事?”
钟老板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小厮立刻递上一盒子,打开来是一根人参。钟老板道,“薛夫人,这只人参头长、皮黄、纹
细、形美,是难得的佳品,可有兴趣?”
原来是来卖东西,霍追恩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参,虽对药材没什么研究,但此参一看就是上品,不禁心动,想弄回去孝顺
婆婆。“多少钱?”
“薛夫人若喜欢,拿去便是。”钟老板直接将盒子递了过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霍追恩当然不肯收,道“那我不要。”说罢转身就走。
“哎呀,误会误会了。”钟老板赶紧又拦下,道“薛夫人有所不知,小人在此经商多年,得到薛大人不少照顾,一直想
回报大人,无奈大人总是谢绝。”
“那我更不能收。”霍追恩拒绝道。
“这样吧,算薛夫人二两银,可好?”钟老板不肯泄气。
这根参起码值十两,霍追恩心想狗官也允许手下收点小东西,自己花二两买根好参也不算过分,于是付了二两银,又绕
去菜场买了只鸡,兴冲冲地拿回去让陈妈炖给薛母喝,还给薛念终留了一碗。
薛念终回家后就喝上了汤,虽然很感激夫人的关心,但觉得奢侈了点。而且夫人喝就好,不用特意给他留。
“不贵,钟老板半卖半送的。”霍追恩答道。
一句话差点让薛念终打翻了碗,脸色大变,道“钟雄友?”
霍追恩看他脸色就感觉不妙,反问道“是啊,怎么了?”
人参都炖了且喝了,薛念终只好道“夫人,麻烦你--明日把钱补给他。”
“怎么回事?”
“中午与夫人说的那李家之子正是钟雄友的外甥,他来送了几次礼,都被我赶走了,所以才向夫人下手吧。”
“……”
霍追恩到这边只有几个月,最近才开始出门,当然不知道这些人的亲戚关系,不禁悔恨自己贪图小便宜,也恨那姓钟的
奸商,简直和他爹一个样!
第二天一早,霍追恩和桂圆去了济仁堂,带着大半年的伙食费,本来他又打起嫁妆的主意,再次被薛念终阻止了,孰料
钟老板远比他想象中的难缠。
“薛夫人,何必这么客气。”钟老板笑得很奸。
霍追恩经常吃奸商的亏,最讨厌和他们打交道,怒气冲冲道“那人参多少钱我补你,你外甥的事帮不了你!”
钟老板才不焦急,笑道“就薛大人一句话的事,行个方便嘛。”
“不可能,你再不说,那参我就当只值二两了!”霍追恩不肯妥协。
钟老板见无可挽回,立刻冷笑道,“薛夫人您这可就不对了,价值百两的参您可只给了二两,跟抢有什么分别?不妨找
乡民们来评评理!”他声音洪亮,故意引来群众围观。
百两?这可真是抢了!霍追恩怒不可解,恨不得上去踹这无赖几脚,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能真动手。为根破人参付一百
两,他才没这么傻,可情势一面倒地偏向钟老板那边,甚至有议论声说他仗势欺人,弄得他更是火冒三丈。
正在胶着时刻,几声闪开传来。霍追恩扭头一看,原是蔡捕头来了,还有身着官服的狗官。薛念终今早去到衙门仔细一
想,觉得直爽的夫人去面对奸猾的钟老板肯定要吃亏,便带着人过来了。
钟老板有把柄在手,毫不畏惧,皮笑肉不笑道“薛大人怎么有空来小民这?”
薛念终冷冷瞥他一眼,厉声呵斥道“钟雄友,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拿下!”
经商的哪敢真和官爷作对,钟老板一见蔡捕头气势汹汹地过来,立刻被镇住了,哭笑道“大人,小人不明白。”
“好,我就让你明白。”薛念终道,“你外甥伤人之罪已判,你竟想贿赂本官放人,光凭这条本官便能治罪于你,但本
官念你爱外甥心切,又是初犯,只是打发你走,不料你竟转而行贿我夫人,欺我夫人不知事情缘故,现又企图讹诈我夫
人,你说我该怎么判你?”
“大、大人饶命啊!”钟老板吓得扑通跪下了,哭得稀里哗啦,见蔡捕头真要来抓他,朝霍追恩求道,“薛夫人,小人
知错了,那人参只值十两,小人不敢了。”
霍追恩默默扭过头,才不理睬他,心里骂了句活该。桂圆数了八两出来,搁在药铺的柜台上。
“夫人,请。”薛念终招呼他走。
霍追恩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狗官当着这么多人面也对他彬彬有礼,令他很有面子,不禁心情大好。
第十九回:惹火烧身
霍追恩的日子过得很安逸,吃得饱睡得好,相公疼婆婆爱,被人当大爷捧着,一丁点烦恼都没有,比在逸龙山庄的日子
还自在,令他不禁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中午去衙门送饭的时候,霍追恩就在想吃完饭回家也没意思,不如等到傍晚和狗官一起回家。不料一进衙门又看见薛念
终和付小舟黏在一块窃窃私语,一副很神秘的模样。他咳嗽了两声,薛念终转头看见他,居然一脸铁青,然后把手上的
一堆东西塞到付小舟怀里,换了副和善的面目来迎接他。
霍追恩当然好奇,当然要刨根问到底,结果薛念终却回答他没什么,任他如何追问都不肯透露。大少爷立刻不高兴了,
既然没什么,那干嘛不能说?付小舟能知道,他为啥不能知道?最后搞得一顿饭吃得很不愉快,大少爷还不肯死心,问
狗官刚才拿了什么给付先生。
薛念终面色一沉,道“夫人,你先回去吧,下午我要和小舟出去。”
霍追恩吃惊不小,一直被狗官捧着,哪遭受过这样的待遇,顿感郁闷不已,泄愤似的在城里游荡不肯回家。桂圆最会察
言观色,见他这副模样不仅不担心,还偷偷乐着,觉得少爷的脾气就该治治。
县城就那么大点,霍追恩现在又熟门熟路,很快就转了两趟。桂圆跟着瞎窜了半天,一路向他念叨抱怨,搞得他心烦气
躁,威胁说要把她卖掉,就卖给城西那个打铁的做媳妇。
“少爷你真是,亏我伺候你这么久,也不给找个好人家。”
“打铁的哪里不好?人老实又有力气。”
“哼,要力气来干嘛,找相公就该找爷那样的,人好有本事又贴心。”
“呸!”霍追恩斜她一眼,心想混蛋狗官有啥好的。
桂圆还是一直唠叨个不停,突然发现大少爷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这边,目光紧紧追着远处。“少爷?看什么呢?”
霍追恩回过神来,表情困惑地说道,“看到个身影很眼熟--应该不可能啊。”他摇摇头,看天色也不早了,可不能比狗
官晚回家,道“不管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往回走,霍追恩却对那一晃而过的身影十分在意,彼此相识多年,哪会认错?但怎么也想不通对方来此的目的,这
种与世无争的小地方,肯定没有跑腿的理由,那只能是来找他了,千里迢迢地跑来寻他是为何事?虽然彼此是刎颈之交
,但自己嫁人的事并未告知,实在丢不起那人!
走到薛家院子时,只见一高大身影踌躇于院外,此人一身简单的武夫打扮,魁梧挺拔,正气凛然,浓眉大眼,一脸严肃
。
霍追恩见到此人就一个念头--调头跑,孰料桂圆见着熟面孔,立刻甜甜地唤了声,“这不骆公子吗?”气得霍追恩真想
把她卖了。
此人乃是与霍追恩同被奉为武林三大高手之一的追风刀骆竞天,三高各有千秋,难分上下,又因所用兵器被称为“双刀
一剑”。
骆竞天在城里窜了大半天才找到这边,正愁如何是好,见到桂圆不由大喜,道“桂圆姑娘,看来我是找对了。”
霍追恩躲在后面不敢吭声,桂圆又道,“骆公子是来找少爷吗?”
“正是,请问他在吗?”骆竞天略显急切地问道。
桂圆扭头望向霍追恩,骆竞天的目光也投了过来,不禁流露出困惑的神色。霍追恩顶着一身女人打扮,黑着脸喊了声,
“骆大哥。”
骆竞天感觉这位姑娘的身形、面貌、声音都挺熟悉,但又不敢肯定,“你是……”
“我是霍追恩。”霍追恩很不愿意承认道。
“你是……恩弟?!”骆竞天惊得合不上嘴,私底下霍追恩与他有结拜之义,霍追恩为小。
就知道会这样!霍追恩一脸难堪,答道“是。”
骆竞天无法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他去逸龙山庄询问,只知霍追恩已到这边成婚,当时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怨怪这个恩弟
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也不通知大哥一声,没想他急急赶到这边,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原来恩弟不是恩弟,而是恩妹?
不是娶媳妇,而是嫁相公?
“大哥,别站在这,我们进屋说。”霍追恩躲着骆竞天的目光,抬脚想走。
桂圆忙一把拉住他,道“夫人,你太乱来了!”
霍追恩这才大悟,是啊,简直太乱来了,上次他穿个男装都差点被打死,这要带个男人回家,岂不要被拖去浸猪笼?“
大哥,不好意思……我、我夫君还未回来,不便请你进去。”
恩妹,夫君,骆竞天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一句话都说不出。
“要不,我们去茶楼坐坐吧。”霍追恩一方面感觉站这里很尴尬,一方面也担心婆婆和陈妈会发现,急着带走骆竞天。
可骆竞天还是傻愣在那,目瞪口呆的,喊都喊不动,霍追恩心里着急,再站这儿别说婆婆他们,狗官都得回来了,故而
上前拉着骆竞天走。偏偏不巧的是,薛念终回来了,正好撞见两人一拉一扯地往外走。
霍追恩有种被当场抓奸的罪恶感,急忙解释道“这这这、这是我大哥!”赶紧松了手。
骆竞天这才勉强回神,但目光离不开霍追恩,侧着脸向薛念终抱拳道“在、在下……骆竞天,是恩、恩弟的大哥。”
该有的礼节薛念终不会失,客气地报了自家姓名,又问两人要去哪。
“去、去吃饭,该吃饭了嘛。”霍追恩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在家里吃。”薛念终道,语气一如往常,但表情显然不够和善,扔下这句后,就推门进了屋。
霍追恩意识到狗官生气了,虽然还是客客气气的,但那生硬的态度一定是生气了,还是生他的气!而骆竞天哪曾遇过这
事,还是一脸木讷地立在那,霍追恩苦恼地叫他吃饭,便领着人进了薛家。
一顿饭吃得很是拘束,幸好薛母对霍家不太清楚,所以薛念终三两句就糊弄过去了,说骆表哥是经商路过此地,顺便来
看表妹。霍追恩不敢否认,骆竞天也不敢反驳,各自埋头吃饭。但骆竞天忍不住时不时地瞅瞅霍追恩,看得霍追恩冷汗
直流,多次递眼色示意别看了,无奈骆木头领会不了含义。
这些薛母看不见,陈妈却都看见了,这骆表哥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商人,表哥一说纯属瞎掰吧?而且如此大胆地眉来
眼去,少奶奶也太不检点了!但见少爷熟视无睹,也就不敢多嘴。
等吃完饭,薛念终也不管他们,由他们在客厅闲聊,自己回屋去。霍追恩倍感压力,陈妈的态度活像要把他拖去浸猪笼
的,现在狗官还让两人独处,这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恩……妹。”骆竞天唤道。
妹个头!霍追恩愤恨地打量他一眼,道“大哥来找我有何事?”最好是有急事,不然这遭太不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