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生子)——川白
川白  发于:2011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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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世子驾到,里面的人都给本世子死出来接驾!”

稚气一声,却抵得上圣旨半张。

府门内探出个脑袋上下打量又缩了回去,时候不大,府门大开,奴仆皆是跪迎两侧,江品颤颤巍巍著杵著拐杖亲迎於门

外。

其阵仗让江甫惊得一把将明念从背上扔下,恭谦的远远候在一旁,不敢直视其父。以至於很多年後再想起当时江甫惊恐

这般,明念仍旧是津津乐道。

众星拱月般簇拥著明念进了正堂,江品慌忙行礼,跪伏於地——

“老臣参见秦王世子殿下!”

“老太傅多礼了。”

明念急忙起身相扶,一双小手却握在江品抱拳之上,如此之下江品欲是起身却势必要主动脱开世子之手,尴尬之下也只

得跪在地上,赔上笑脸。

“世子亲到老臣府上,臣府蓬荜生辉臣等惶恐之至。不知世子屈尊於此,所谓何事?”

“无事。”

明念瞥了眼一旁急得快流出汗来的江甫,轻笑一声才松开了手,道:“只是今日本世子太学府初学,受教於太傅甚多,

心存感念,才想来拜望下老太傅。”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

秦王手握明氏兵权,与当今皇帝一母同胞,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秦王独子亲临府邸如此夸赞,传扬出去必是江

府荣耀。江品连连作揖,连称不敢,这才在进了府後第一次将目光投向身後的麽子江甫。

赞许的目光并没有让江甫减轻多少惶恐,在父亲看向他的同时赶忙撩袍跪下行了大礼,头埋在掌前不敢观望——

“孩儿叩见父亲,父亲安康。”

接著江甫又冲著身旁一个披著霞披的女人叩下头去,“叩见主母。”

“咦?这位就是太傅的母亲麽?”明念几步到了近前,瞟了几眼那个女人,问道。

显然这样的问题让女人有些尴尬,红白交错的脸上带著忿恨。却不敢多言,只得低下头福下身子。

“这是老臣的正室,并不是犬子江甫的亲母。”

“哦,这样啊。本世子也是觉得能生出太傅的女人应该更年轻漂亮嘛!你说是不是,江氏?”

第六章

一句话几乎要把江甫的心脏震得停止,平日里积威甚众的江府主母被当众如此问话一时间正堂内鸦雀无声,明念却一脸

天真堆著可爱的笑容。

打破尴尬的是江甫的一道颤音,喉间似乎只发出一声“母亲”,便哽咽著再无他话。

明念寻声过去竟看见太傅对著个上茶的中年侍女叩下头去,那女人穿著藏色的布衣,与堂上的侍婢并无区别。微微的惊

讶压在明念的眼底,此时看见的,只有太傅跪伏在地上剧烈颤动著的双肩和脊梁。

“你是太傅之母?”

“贱妾是……啊世子!贱妾不敢!”

明念急忙扯住了这想要跪下行礼的女人,拉住女人的手腕便往自己的主座上推。女人惊慌的寻找著江品和儿子的身影,

脸上尽是惶恐。

“世子,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

“这是老臣的填房侍婢,地位卑贱,世子如此我等担待不起啊!”

明念也不坚持,只是手指举在胸口玩扯了一会儿,眼珠儿一转,冲著那披著霞披的女人问道——

“你是什麽家世?”

被突然问到家世,抹著脂粉的女人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得意般昂了昂头,似连眉脚也挑了起来,急忙福身答道:“回世

子的话,妾身是已故镇国公的侄女。”

“你是有品级的?”

“是的,蒙先帝恩典,大婚之时御赐妾身三品霞披。”

“原来是三品夫人,好厉害!寻常男子要到三品也须十年寒窗、金榜提名,官场二十载。有了品阶在身,平日里老太傅

对你也要礼让三分吧?”

“是、是的。”

“那是最好。”

明念扔下句令所有人都摸不著头脑的话後又突然对著空气喊起话来——

“出来!”

稚声落下,黑衣男子竟似从天而降,单膝跪於明念身前。两人耳语数句又见男子轻身掠去,再不见踪影。见众人惊诧,

明念也不隐瞒,笑言道:“这是本世子的暗卫,有些事需要急办,大家勿慌。”

说著走到江甫面前,皱著眉,向上扯著江甫的衣袖,“太傅从进来起就一直跪著,快起来!”

“世子叫你起就起。”

“是。多谢世子。”

江品发了话,江甫才从地上起来,带著不安看向明念,心中祷念只求能快快离开。只明念偏偏只记得那一家三口的团聚

之餐,方才又总算见识到了江甫母子在江家的地位,心里只觉得怜惜只想著为太傅出一口恶气,哪里还会善罢甘休。

端了茶杯像模像样的等了片刻,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细嗓子,竟是内宫宫人捧著圣旨进来。

“钦此”二字收住尾声,当金灿灿的一品霞披被送到了江甫亲母的手中时,正堂内的所有人仍旧没有回过神来。明念却

拉住江甫的手,与其母的手覆在一处——

“母凭子贵。夫人,你教养出了太傅,这一品霞披你便受之无愧!”

第七章

母亲第一次上了平日里只有父亲主母才能坐的主案进食,江甫自己也是第一次与父亲母亲三人同案而坐,尽管三人的愿

望如今变成了四人。

那多出一人并不自觉任何不妥,施施然占了坐北朝南的主座,纤细弱小的身子下垫了几层厚垫也只勉强将巴掌大的小脸

露出案面。然而这并不影响他的威严,轻轻几句话也能使得老太傅亲自给江刘氏布菜。一顿饭说不上其乐融融,也算是

合家温馨。

拜辞了父母,天也已经黑下,江甫侧身相看,黑夜里,明念的黑眸却灼灼亮著光彩。

这次不再让江甫背在背上,却要牵住他的手,即使只是被手掌包在掌心,也喜得眉梢上挑。只可惜,一旁毫不解风情的

男子只一句话就煞了风景——

“世子,这牵手走路怕是会有损威仪,於礼不合。”

“……本世子会迷路!”

“世子说笑。”

“……太傅你真是不带一卒却如千军万马,本世子真是死犹不及。”

明念恨恨地瞪了眼,低眉转瞬间已仰起了脖子,问道:“太傅想不想侍奉母亲於榻前?”

“母亲劳碌大半生,能榻前侍奉母亲以尽孝道自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但我……从不敢想。”

江甫语气诚恳,声音沈痛。明念闻之见之却喜上心来,脸上绽出笑容,复又说道——

“那就接夫人出那牢笼,回头本世子请皇伯伯赐你府邸,以後便再也不用看他人脸色行事。这点小事就包在本世子身上

!”

“世子错矣!”

一声断喝将明念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见江甫一副痛心疾首——

“皇威至上,容不得世子徇私!皇上圣明,待世子如亲子,宠爱有加,才有方才世子讨圣旨赐封吾母。臣感激之情五内

俱铭,然此等作为却至圣上於徇私两难之境地,不想世子不以为戒却还要变本加厉!身为太傅,身为汝师,实是责教不

当,羞愧难当。”

这次江甫第一次在明念面前自称为“臣”,可见郑重痛切。一番激烈言辞喷涌而出,像大耳刮子一样扇在了明念的脸上

,难堪至极。

一番好意不但是自己一头火热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明念呆楞了足足一刻才慢慢有了知觉,脸上的白煞渐渐退下却布上

了羞恼的潮红。粉唇哆嗦著,浑身都气得发抖,连那紫玉冠也被震得晃晃悠悠——

“母凭子贵何错之有?你一品太傅赐一座府邸何错之有?国事繁杂,本世子替皇伯伯如此思虑周全又有何错?看你母子

活得艰难无法团聚,本世子一片好心有什麽错!嗯,你说啊,有什麽错?!”

稚音尖利,字字句句直指江甫。说到最後,音调上竟带上了颤音委屈。

五岁的孩童委屈却骄傲,话说完後便死咬著嘴唇,“凶恶”的瞪著江甫。顿了顿,收敛住快要喷薄欲出的哽咽,才开口

喊道——

“暗卫,带我走!”

说著黑衣男子再次掠过,一手搂过明念,抄身上背,刹那间消失在黑夜天际。

第八章

奔走在黑夜,任身下屋高瓴险,明念趴在宽阔後背却感觉不到一丝颠簸起伏。

黑夜星辰照不亮整座明都,再回首,十里街已在了几里之外。而那个从来都挺直了脊梁的太傅,也再不见身影。

方才的羞恼震怒还没有从明念的心头散去,那如当众羞辱般的字字句句刻在年少心高的世子心间,只恨不得挥拳举鞭以

泄心头火气。思及此,抓著暗卫肩背的手也不觉用力。

“主子,还在生气?”

“气!如何不气?那人竟敢如此对待本世子!该杀!”

“那……属下去杀了他?”

“现在就去!”

明念顿了顿,脸上潮红未退,指著十里长街恶狠狠的发话——

“现在就去,护送太傅回太学府官舍!”

有此一气,秦王世子称病在府,半月不学。转眼间二十日已过,太学府仍不见世子踪影。太傅江甫终於按捺不住。

二十多日的冷静让江甫对那日之事多生愧疚,枉对明念一番好心不算,还将其痛骂一顿。明明只是个看起来老成的五岁

孩童。

即使是错,也要好言教导。

抱著这样的心思,江甫决定走一趟秦王王府。

而此时的秦王王府世子榻前,明念摆出的却绝不是一副沈著冷静模样。

暗卫跪於地下,明念言辞急切,问道:“那日你送他回去你就没说什麽?”

“属下说了,说主子担心夜路危险特派属下护送太傅回官舍休息。”

“那他如何说?”

“太傅说……立身清正,有何可怕。”

“屁!”

粉拳捶榻,粗话却出,明念显然又被气得不轻——

“迂腐!立身清正就没人会抢他钱财要他性命?不知好歹!本世子都称病了半月有余,他、他竟然不曾来府看望一次,

可气!可恨!”

正当此时,家仆却急急来报——

“世子,府外有自称江甫者,求见世子。敢问世子,见与不见?”

“是太傅!”

方才的震怒像是一下变成青烟,在空气里转了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明念顿见笑颜,急惶惶地,赤著脚就跳下塌来,若

不是被暗卫一把抱在了怀里怕就要兴冲冲的奔向府门。

“见,见!快请太傅进来!”

家仆领命正待要去却听见明念又一声命下,生生止了步子。

“二十多日才来看我,岂能这麽快就遂他心愿?且告诉他,本世子病中,不见。还有,若他再让你禀报,你立刻速速报

来!”

时间不大,家仆果然再次进来。明念此时已摆出了副病恹恹的模样,半卧在榻上,半垂著遮帘,见是家仆两眼则是立刻

放出光来,嘴上却说——

“再等个片刻,便让他进来。”

“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方才将世子的话转告於他後,他说‘既然如此,在下公务繁忙,不便久候’,然後便转身走了……”

第九章

秦王府的仆众们都远远的绕开世子周院,唯恐一不小心便被那里面主人的怒火无辜波及。

如果说世子周院前半个月笼罩的是沈静得令人窒息的怨气,那麽自从那太傅转身离开的日子开始,便是怨气久积的喷发

,如汹涌火山席卷,一时间死伤无数。

而其中死伤最惨重者,便是秦王明林。

日日有爱妻相伴夜夜温柔乡中睡的秦王哪里知道自家儿子的心事,常常顶著张餍足的脸在明念的眼前晃,却不知正正踩

到了本已恼极了的猫尾巴上。

於是本该属於自己的爱妻身侧位被大喇喇的霸占,可怜秦王从此夜守书房,孤枕难眠。

从此以後,每当明念再说起太傅的“杀人於无形”,秦王总是点头如捣蒜。

一月过去,直到明念也耐不住了,才板著张小脸,踱著步子,一步一挪地到了太学府。

进了府门,明念神色如常,步子却急切切地快了起来。门口处,本以为安静如常,竟不想学堂内热闹非凡。

就连江甫身边也围著不少人,个个面带兴奋,眼含新奇。

“太傅,再出一对吧!”

“这对对子颇有意思,太傅,就再来一个吧!”

“好,那就再出一对。听好,上联是,今宵消夏。”

江甫语毕则缄口,两手相握於胸前,脸上似有浅浅笑意。时间不大,众人在几次失败的磕磕绊绊中总算对出了“明晌赏

花”的工整下联,江甫嘴角隐隐含著的笑意更深,无一点不落在脸色愈发难看的明念眼里。

被央求著的江甫又出了一联,联句是:夜凉难眠。

一时间吵闹散去,众人抓耳挠腮苦憋不出,却看见只露过一面的秦王世子背著手走了过来。众人皆让出道来,明念停在

太傅眼前,仰起脸,一字一顿——

“吾 爱 吾 师。”

一语既出,众人皆楞。江甫更是茫然,诧异著,又问了一遍,却听见明念板著脸说道——

“太傅的‘夜凉难眠’,本世子以为下句以‘吾爱吾师’作对为佳,不知太傅以为如何?”

江甫本以为明念有意捉弄,却看见明念脸上并无半点嬉戏之意,一时竟有些难堪羞赫。正欲端起些师者威严,明念竟用

眼神将四周围拢的宗室杀退十几步,而後跃上面前案桌。

一双手指著江甫鼻梁,相距不过几尺,语气倨傲,环视四周,像是下著狩猎者的得胜战书——

“这个人,本世子要了!尔等休得肖想!”

第十章

当年太学府惊人之举一时成为笑谈。

江甫面薄,每每被人提及总是面沈似水,对明念也多是有意避让。学业上则尽力督责,绕是明念聪慧过人也难免因年少

心性荒疏学业而被苛责。

一晃三年过,当初笑谈却似乎并未因时间而淡出朝臣百官的视野。有太傅处必有秦王世子,如今八岁的秦王世子已隐隐

有了翩翩少年身姿风度,身体拔高,眉眼如其父,顾盼生情,只纠缠太傅功力三年不减,愈发精熟。

不因太傅有意疏远而退却,不因太傅苛声斥责而动摇。

八岁少年威严自立,处事老道,也不知是否是与太傅相处太久之故,一张分明可爱的脸总是端著生人勿近的寒气,只在

看见太傅时才露出笑脸,那美豔的笑容在冬日里也像是要将雪化开一般。

迎面不打笑脸人,虽是厌烦,却三年挥之不去。最後那孩童从扯著自己的袍摆长到可以牵住自己的手时,渐渐也便成了

习惯。江甫觉得无奈,也颇自觉有些无辜,只是这样一个势必要长成明氏柱石的孩子,终究不忍做出什麽过分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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