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之三 人间——卫风无月
卫风无月  发于:2011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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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份根本是呼之欲出。不,应该说是,那位爱丽娜小姐的情人身份,实在是让人觉得棘手。

我们一前一后的上楼,进了房间。丸子小心翼翼的问我,要不要替客人再准备一个房间,我摇头。

幸好我房间的床可以睡得下我们两个。

午夜都过了,我们能睡的时间其实也不太多。

我枕着汝默的手臂,耳畔是他平稳的匀净的呼吸声。

我到现在才有真实的感觉。

他是真的,真的来到我身边了。

两个人都已经太疲倦,依偎在一起,在这张并不算太宽的床上……

他轻轻抚摸我的发梢,我的头发过了午夜又长了一些,他的手指在我的发丝间无意似的轻轻划过。

“现在的头发短了……不好看吧?”他以前说过,喜欢我的头发长一些。

“也很好……”他大概已经半梦半醒,声音低沉,吐字不清:“比这更短的我又不是没见过……”我拍拍他的手,沉沉

的睡着。

很久没有做梦了。

我好象,又回到了库拉斯特,在细雨蒙蒙的日子里,在河上泛舟。水里面映出来我自己的样子,头发半长不短的,凌乱

的披在肩膀上,嘴唇的颜色红的让人有些心惊,整个人都是灰色的,只有唇那么红。

我回过头去,想和划船的人说句什么。

可是,划船的并不是汝默,也不是青丝。

那个人的样子我看不清,却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和寒意。

我忽然醒了过来,天还没有全亮,窗帘上可以看到一点清冷的微蓝的幽光。

我摸了一把,额上出了冷汗。

汝默没有醒,他的身体还是普通人的身体,疲惫倦怠,没有我这样快恢复精神。

我轻手轻脚起来,去洗了一把脸。

水盆里我的头发沾了水,湿了的发梢沾在额上脸颊上,我把头发撩开。

我的头发似乎从来没有象梦里那么半长不短过……

不!

我悚然一惊。

有的……有过。

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里面,有一次,头发被削的七零八落,很狼狈。只是,那时候顾不上头发怎样。

我的手紧紧攥住了发尾……

扯的太用力,头皮发紧发疼。

仅有那么一次,我的头发再也没那样短过。

但是,汝默怎么会,见过?

“比这更短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他,怎么会见过?

怎么可能?

第四十一章

很久之前,有个人教我学东西,可是有些东西很难描述。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那是一段古老的咒语,可以……

可以让人,进入另一个人的记忆。

可以看到,可以感受到,只是,除了看,旁的事情做不了。

因为记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只能旁观,而无法做出改变。

我站在床边,汝默还没有醒。

看着这样陌生的一张脸,真的……

觉得很恍惚。

他看起来如此陌生,不睁开眼睛,不说话,不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的话,这具身体只让我觉得陌生。

我慢慢俯下身去。

眼前忽然一黑,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黑暗的虚无之中,然后有片什么东西从上方落下来。

我抬起手来,落到我手上的是滴水。

不,不是水。

黏腻的,湿热的,带着腥味。

是血。

更多的血落下来,洒在我的脸上身上,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一抹红白相间的人影从上方坠落下来。

并不是象沉重的,速度极快的坠落。

那更象是在飘落,就象花瓣,还有,秋天的树叶一样。

然后,他落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

我向前走过去,或者说,不是走,我只是感觉到我向那个方向移动,但是我没有身体。

我记得,我是在窥探汝默的记忆。

那个人,还可以看出来是人的身形。

但是已经毁坏的不成样子,就象是以前见过的,一个小孩子把一个线缝的人偶扯的七零八落,然后扔到地上又踩了许多

下,破败的让人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原貌。

他是……

汝墨?

我不知道,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他还活着,但是受了这样的伤还活着,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我很想去扶起他,替他止血治伤。

但是我做不了什么,我只能看着,他伏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是他的过往,那时他奄奄一息,却偏偏不能死,不会死。受诅咒的魔神之身,连死亡也是求而不得的。

他在血泊里待了很久,然后,一切重归于一片漆黑。我猜想,大概这时候汝默神志不清,所以对于他堕落的这段过往,

我只能看到这样短暂的画面。还有,他堕天之前的记忆,应该象他曾经提过的那样,被神封存遗忘了,所以即使我用这

种探查的方法,也无法知道他堕天之前的过往。

似乎过了很久,却又好象只有一瞬间,周围变成了一片茫然的火焰,跳动的灼热红色,我从翻滚的岩浆中穿越过去,眼

前的情景如箭飞驰,一幕幕的闪过,我看着那些浮光掠影,忽然间停下了脚步。

我看到了,塔拉夏。

他身上那件白色的法师袍染了血,站在一丛荆棘后面。远远看过去,他的身姿象是一株挺拔的不屈的树。有个男孩子站

在他身旁,形状显的关切而焦急,即使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可体会到他们之间毫无隔阂的亲昵。

那个孩子是鲁高因那个僵尸怪罗达门特吗?

忽然塔拉夏转过头向这边看,他的目光清澈而锐利,似乎发现这里有道视线在窥伺他。我有本能的慌乱,然后才想起被

发现的人不是我。

是那时候的魔神墨菲斯托。

我以为他们会相互攻击,但是塔拉夏和那个少年的身影象是被狂风吹走的树叶一样,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一些人,乱纷纷的,几百年前的,暴燥的恨不得摧毁眼见的一切的迪亚波罗,他在地狱火中打造了属于自己的魔剑碧蓝

怒火,而汝墨也得到了裁决之杖。我一直没有见到BALL的武器,他一直冷漠而神秘,即使是他忠实的部下与追随者们也

对他所知不多。

拥有破坏毁灭之力,却不懂得人的复杂,最终他们失败了。

人们用各种方法杀死那些黑暗信徒,他们的手段毫不温和……

还有一些人,他们秘密的保留下来一些东西。有些人偷偷悠习魔怪们所用法术,比如死魂术,有人则私藏了一些邪恶的

该受诅咒的物品。在正义的名义下,这些人憧憬着权势,力量,长生,财宝……

那些来了又去了人影,那些被时光湮没的往事。我虽然也唏嘘,但是,我最想看到的,并不是那些事情。

魔王蛰伏多年后,给自己重新塑造了一具身体。

我眼前的一切,变成了库拉斯特的终年阴雨。潮湿的苔藓,蛛网般密集的大小河汊,双子海港口处吹来的海风。

这一切如此真实,这是汝默记忆中极为清晰鲜明的一幕。

神殿的石刻柱子,肃穆的诵经声,雨水味混着花香,那是一种沈郁不化的气息。

夜间穿梭于黑暗的狂热信徒之间,白天却穿着一袭白衣,在寺庙里安静的,过着隐士一样的生活。有库拉斯特的小孩子

来向他学习古代文字,他的耐心和温和……真的不象一个魔王。

然后,我看到了,自己。

单纯的眼睛,安静的气质,非常干净的少年模样,微微皱着眉头,有些好奇的问:“你见过昙花吗?”时光象具风车,

有时转,有时停。

我眼前的一切,变的缓慢,时间似乎凝滞在了一这一刻。

那个有些好奇的询问着昙花的我的面庞,让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时间隔的很久,我也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但是在汝默的记忆中,我的形影如此鲜明清晰。

但是此时,汝默的记忆中突然浮现出另外一个身形。

那个人有着柔顺的头发,皮肤象月光一样柔和无瑕,容貌十分惹人怜爱。他站在一间华美的宫殿前面,身前是迎风招展

的花丛。

淡蓝色的花瓣颜色有的已经有些残褪,有的开的正盛,看起来,象一片连绵的雪。

让我觉得寒冷而隐隐有些畏惧的冬日的雪。

许多的花瓣被风吹起,那个少年的相貌,与那时候的我一模一样。

他声音清脆:“墨菲,我发现了一种花,没有人种,可是它们就这么开了,庭院里有好些呢,这一丛开的最好。”我听

到汝默回答:“这花儿没有你美丽。”那个少年只是微微一笑,他真的很美,那种纯净而脆弱的姿态十分动人,确实这

种清丽的花也远远不及他的风致。

我觉得……似乎有一阵寒冷的风吹过身体。汝墨看到我的第一眼,想到了这个少年。

他是谁?

他……相貌和气韵,都和那个时候的我那样象。

不,与其说是他象我,不如说,是我有些象他。

只是他更美丽,更纯净。

他象……一个精灵,一个仙子。

我只是一个蛇怪,什么也不懂,笨拙却又自作聪明。

他是谁?

汝默和我说话,那个少年的形貌他没有再回忆起来。

我茫然的看着汝默的记忆中,我们交往,熟识,一件一件的事,一天又一天的交往。

然后,他带我去看昙花。

在那朵绽开的花朵旁边,汝默注视着我,然后,那个少年的形貌再一次出现。

他满身鲜血淋漓的站在汝默面前,两手紧紧握着一把剑的剑柄。那剑的剑身,却深深的,刺在汝默的身体里。

“对不起,墨菲……”他说:“请你不要恨我。”他将那把剑拔了出去,然后又重重的刺过来。

汝默只是站着不动,那样重的伤,他似乎都不在乎,都没感觉。

他只是那样专注的看着眼前的人伤害他。

“为……什么?”汝墨颤抖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少年精致脸庞上的泪珠象是断了线,簌簌的落下来,但

是他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然后,月光偏移,汝默的眼前看的是我,注视着昙花慢慢凋零的样子。

我感觉不到汝默的情绪,我只能看着。

汝默和我在河岸边生起篝火,在火堆旁边发生的事情……

我想闭起眼睛,那时候的我慌乱,迷惑,疼痛,然而又对这陌生的一切,抱着隐约的期待。

期待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渴望着,这或许会成为我的救赎的情感和欲望。

那时的我心中怀有希冀,可是此时的我,却觉得胸口越来越凉。

我对于汝默来说,究竟算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情人?或者不过是打发时间玩物?

还是,他对过去的缅怀留恋?

也许……

还有更多的,我不明白的,令我绝望的意义。

第四十二章

和我的交往过程,汝默都记的很清楚。一些事,我也记得,还有一些,我已经忽略了。

那时候汝墨的手下已经渐成气候,虽然还没有后来那样的势力和规模,可是也已经不容小觑。魔王一旦认真的投入,做

人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最起码一直到分离的时候,我依然以为,他只是一个修为高深的魔法师而已。

当年我懂得的实在不多,一直傻气的想着,只要和这个人好,只要快乐,只要他的心意不是假的,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可是现在看来,当时我忽略的东西,太多了。

我遇到汝默的时候他还在库拉斯特的上城,但是他的势力一直在向崔凡克渗入,这其间用的手段,见不得光的居多。我

当时却一无所觉,完全不知道身旁这人在做什么,甚至……他在想什么,他喜爱什么,他追求的是什么,我也一点儿都

不知道。

少年时的恋情无疑是很美的,但是却也是很不坚牢的。那时候大家所能够看到的,只是对方表露出来的很少的一些东西

我看到我们在月光下相拥亲吻,库拉斯特的天气太潮湿,月光也总是象蒙着一层纱一样幽柔暧昧。

衣裳铺在地上,身下的草被压的簌簌的响。

我在心里轻轻叹息。

现在再看那个时候说的话,做的事,觉得如此恍惚。

我并不为当初的一切懊悔。

但是,我想要一个真相。

我想知道,当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托克的身影在汝默的记忆中时隐时现。他象后来的七长老中的其他人一样,恭顺,忠诚,不多话,他的人就象他的冰冻

系攻击法力,隐匿而凛冽。

似乎很少看到他的正面,即使是汝默的记忆中,最清晰的也是他的象栗子颜色的头发。这本来是种温暖的颜色,可是在

他的身上,却是一种似乎霜结的冰冷的颜色。

他总是垂着头的,两侧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大半的脸孔。

说起来,虽然我曾经欲杀之而后快,可是他的整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竟然一点也不清楚。

我只和他打过几次照面,他完全不象大长老伊斯梅尔看起来那样亲切,也不象吉列布那几个年纪轻的人一样意气锋锐,

连阴阳怪气的马弗都比他更有存在感。

那时候并不在意,现在想,这个人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带着层层的迷雾。

令人难以捉摸。

他对我的恶意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我以前不是没有想过,却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认真的,想要找到原因。

如果说是看不惯我和汝默在一起,或者认为我阻碍了汝默对某些事情的决定,但是在我已经和汝默分离之后还要下这样

的狠手吗?有这个必要吗?

一定有别的原因。

那时候,那时候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印象在这一处十分模糊……

那些声音,形影,都蒙上了一层烟一样的旧尘,那是我刻意的结果。我把那段记忆一直封存着,不去回想,不去触碰。

我看着那些细碎的,在汝默记忆长河中沉浮淘涤却依然留存下来的画面。他送过我一根古老的银色细链子,戴在颈项上

,细细的凉凉的链子熨贴在皮肤上……后来那根银链子哪儿去了?

呵,似乎是……

是托克给扯掉了?还是旁的人给扯了去?

汝默不爱亲手杀人,而他的杀人命令,多半是托克去执行。

我始终看不清托克的脸。

汝默似乎也从来不认真的打量他,托克做的事尽管重要,但是他与汝默说的话没有七长老中其他任何一个人多。

他一直在房间模糊掩藏自己的存在吗?

记得那个早上醒来,他在窗前静坐,床头放着切开的甜瓜,一杯清水,一枝刚从枝头撷下的绿叶,青脆欲滴。

我咬着甜瓜,他过来吻我。

然后,就是那次,我去长堤那里等他,过了时间他还没有来。我看到一个神殿的僧侣,向他打听,那个人告诉我汝默在

长堤后面,树墙那里的神殿。

我去过一次那里,善隐匿的本性令我的脚步可以轻盈的,象微风吹过一样。

那天阴雨,我走到那里的时候雨势渐紧。

前面的门是闭着的,我从后面树墙绕过去。

在河边上,汝默站在石殿的台阶上,斜洒的雨丝落在他的肩膀上,黑发因而显的更加润泽丰厚。

但是台阶前面的空地上。我睁大了眼,觉得象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

石台上被铁镣固定的人,血从被割破的身体里流出来,沿着石台边沿的血槽一直流到下方的石臼里。

石台上的人在惨叫,咒骂,哀求,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只有喘气的声音,象是一个破了的羊皮口袋不停的张合,最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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