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之二 流年——卫风无月
卫风无月  发于:2011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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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愣起神儿来,半天才说:“我,我能坐这儿吗?”

我点了一下头,但是在他坐下之前,我问:“从前斯坎奇诺在斯伯尔大公爵治下,骑士们的特权据说还包括可用以剑长

来决定座次,即使对方是地位崇高的贵族也不例外。是这样儿吗?”

那个莫洛搔头说:“嘿,您可真是博闻广记,那种好日子现在可没有了,我们可没那幸运赶上那种时候,那些事儿都过

去一百年了。”

一百年。

第十四章

心属于你的

我借来寄托却变成我的心魔

你属于谁的

我刚好经过却带来潮起潮落

都是因为一路上一路上

大雨曾经滂沱证明你有来过

可是当我闭上眼再睁开眼

只看见沙漠哪里有甚么骆驼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甚么执着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百年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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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一关上,青丝再也忍耐不住,急切的比划起来:主子,他怎么会说一百年?明明,这钱是上个月才铸的!还有,骑

士的首剑令不也刚刚才……

我摇摇头,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

青丝跪坐在我身前,把我的靴子脱掉,还有袜子,一起放在旁边。然后他起身出去了,过一会儿端了盆热水进来,把水

盆放在我面前,将我的脚一一移进水盆里。

我沉默着。

我已经听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我和青丝,来到了一百年之后。

“不用担心。”我安慰他:“东方有句古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难道你害怕我不能保护你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比着:不,只要跟着您,就算去地狱我也不害怕。

旅店楼下的酒馆依旧喧喧攘攘,彻夜没有熄灯。而青丝坚决不肯和我挤一张床,他拿了毯子铺在地下,把自己卷得如一

个蛹。

虽然安慰青丝的时候我很淡然,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一百年。

对凡人来说,已经可以是几个生死轮回。

对我来说,那也绝不是弹指刹那的时光。

一百年,竟然就在扭曲的传送门里,无声的流逝了。

一百年,足够让所有我曾经相识过的人消失在这世上,足够让我曾见过的一切景物面目全非。在我离开的时代,摩尔教

刚刚初兴。但是在这外时代,从旁人的口中,听得出那已经是一个成为了历史的时期。

现在,摩尔教还存在着吗?

那些曾经存在过的人,事,那些如繁花绽放过的一切,都已经凋零了。

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的过去,已经成了久远的历史。

即使我是一个不畏惧时光流逝的蛇妖,也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莫测难料。

屋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子,可以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觉得有些气闷。

听到楼下有人唱着诗,语音模糊,词分辨不清。但是曲调却显得苍凉悲伤,令人莫名的惆怅。

我索性坐了起来,走过去推开那扇小窗子。

雨声和歌声听的更清晰了。

“当星月升起的时候,你我天各一方,互望离别的方向。”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泪留满面,我们终究永别,无法再……那一颗星,在天边隐没……”

吟游诗歌许多都是这样的悲凉调子,因为唱诗人本身就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朝不保夕,没有归宿,没有故乡……

走到哪里算哪里的生活。

我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现在,我也成了一个异乡人。

没有故乡,没有归宿。

我把睡在地下的青丝抱起来,放在床上,拉过毯子盖着他。

他没有醒。

这两天……走了太远的路,对一个瘦瘦的,还称不上少年的孩子来说,是太劳累了。

况且……

这也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两天。

中间,穿越了一百年。

现在还觉得这不是真实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但是又有个声音在心底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世事总是如此出人意料,你以为你已经预料到一切,可是,不是的。

你远远看不到那现实的边缘,那残酷的真实以何种方式来到。

就象再高明的画师,也画不出天边那多变美丽的云霞。

无论是谁,是人,是妖,是魔。

谁能说,已经用双手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不,谁也不能。

所有的人,只是尽力,让自己在这乱世中奋力沉浮,当然是要浮起来,而不是沈下去。

我静静的站在窗口,楼下的歌声渐渐低了,没了。

阴雨的日子,天似乎并不是从东方亮起。

那一直有些幽微的天光,慢慢的,变白。

微风细雨,随风入窗。

青丝爬了起来,把长衣披在我肩膀上。

我回头看看他。

青丝望着我,眼中满是信任和依赖。

我摸了一下他的头。

凭我,保他在乱世中有一席安世之处,还是没问题的吧?

只是……我自己的方向呢?

初认识汝默的时候,为他那种永远从容,永远闲适的姿态倾倒。

当我发现自己也拥有漫长的生命的时候,我也就对任何事情,都很难再付出足够的热情。

即使是,爱情。

第十五章

我们停留在这个大陆边缘的小镇上,生活是不成问题。青丝忙碌着,我担心着他,他也担心着我。

这种状态过了很久,我们才慢慢的调适过来。

从旅店里搬了出来,在离河边不远的地方凭了一所小小的房子。房子真的很小,只有里外两间,但有一个小院子,院子

里有一口井,两株小小的野玫瑰,枝子枯干,叶子萎缩,根本没有花朵,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我带着青丝在四周的山林和湿地里采摘草药,配制各种药剂,有时候也替人治疗伤病。我用布把面容遮起来,跑腿打杂

的事情都是青丝来做。青丝当然是不出声的,我也极少说话。生活里安静的只有风声,还有屋后面哗哗的水流声。

虽然不能言语总有不便之处,但是这个这荒凉的小镇上,也没有人会去介意。

所有人都在尽力的活下去,而一些小事就这样被忽略。

补血水的生意是最好的,有时候游侠们也会将在野外捡回来的战利品来和我们交换药品,我用很低的价格收进来,再用

较高的价格把它们卖出去给需要的人。

这就是生意,这也就是生活。

一样东西对你来说无用,那就没有价值。而有的时候急需一样东西,那它就价比黄金。

生活优渥而悠闲,自在惬意。

青丝渐渐习惯了和人打交道,手势灵变百出,异常生动,完全不懂得哑语的人也可以看明白个大惯。而且他整天都在嘻

嘻笑着,四周的镇民渐渐记往并接受了这么一个灵活讨喜的小哑巴少年,以及,一个沉默的医士。

“看,这个只能入一片,两片的话,就会生出毒性来。”我微笑:“那就不是救命良药而成了害人的毒药了。”

青丝吐吐舌头,把手里正在捶捣的药草放回去一片。

他其实很聪明,一种药的配制不用教第二次。

只是有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说了好几次都没有用。

我开始有些担心,他要这样子去做一个药师,可是不行的。

哪怕1000瓶子药水里,999瓶都调对了,可是偏偏有一瓶错了成份,那就可能会害死一个不知情的无辜者。

考虑了几天,还是决定,不再教导他药师的知识。

还是打铁冶炼适合他。

一把刀打废就打废了,不卖就是,倒不会象卖错药一样害人性命。

反正我是什么东西都收的。破刀,断剑,钝柔,各种铁甲,盾牌,有时候也能收到法师的法杖。

我教他一些入门的锻造和冶炼。就用那些收来的废材料。教他把钝的刀锋磨利,将断剑淬火再续。用铆钉把鳞甲断裂的

地方重新铆接在一起,用小砧和小锤把凸凹不平的板甲一点点敲平敲实。

教他用稀有的材料来修补法杖,用好铁好钢来修补盾牌。

青丝学的当然还是快,可是,仍然粗心。

我现在倒不介意了。板甲没敲好,那么返工再敲。刀没磨利,那返工再磨。

这个就从容得多了,不会动辄要人的命。

开始在一起生活,我发现青丝对吃食情有独钟,几乎成了一种执念。即使这里这么荒僻,他还是每天尽力搜罗各种调料

材料,琢磨着研究着,顿顿花样翻新。上一次做了一锅肉糜,舀到嘴里香浓腴滑,味道十分的好,我尝着那肉非羊非鹿

,是种从来没吃过的味道。问他是什么肉,他笑着比划:就是营地外那种背刺硬皮大老鼠的肉。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前

两天我杀了几只老鼠,发现他们的肉虽然很肥厚,但是又腥又韧,很难入口。这是配了一种叫棼草的花汁一起熬的,把

腥味去了。

我想我的表情大概是僵住了。

老鼠肉。

我当然见过那种老鼠,但是,我见那种老鼠时,已经不吃鼠肉很久了。

而且那种硬皮老鼠长的真叫一个狰狞丑怪,一身脏兮兮黏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背刺硬得象匕首一样,外面的野地

里爬来爬去的都是这种东西。

我……我不是没吃过鼠肉。

不但吃过,还是生吞的。但是,我已经告别那种生涯,很久,很久,很──久──了!

做人太久了,习惯了清净整洁的生活,一想到吃鼠肉,就觉得胸口有些翻腾恶心,直想作呕。

青丝比划着:您再来一碗吗?

我忙说:“不用不用。”

青丝笑着,把剩下的肉糜盛出来:我给隔壁大叔尝尝去。

我看他出门,连忙追着说一句:“你就不要告诉大叔这是什么肉了。”

他看看我,歪头想想,点着头走了。

我倒了一杯青草杯,狠狠灌了两大口,才觉得嘴里的肉味稍淡了一些。

屋子很小,而且墙上全是架子,上面摆的满满当当的什么东西都有。但是屋子并不显得很乱,铺着海棠花木板的地上扫

的一丝土也没有,桌椅擦的!亮,鞋子很清洁整齐的摆在门口。衣裳一件件的叠放在橱柜里,每一件都浆洗的干干净净

,连最细微的抽线脱缝的地方都细心的用针线缝好。

青丝真是很能干。

我拿了两根淡红的草叶放进药鼎,然后盖上盖子。有点香气从鼎里逸出来,弥漫在屋里。

这香味可以静心安神,有助睡眠。

我脱了外袍躺在床上,河水哗啦啦的一刻不停的奔流着,从上游来,往上游去。

这是宿命,这是历程,这一切不可改变逆转。

河水总是从高处流向低处。

人们总是从年幼步向衰亡。

青丝……他如此干练聪明,即使没有我,想必他的生活也会过得很好。

这想法让我觉得欣喜且安慰。

即使没有我,青丝的生活也不成问题。

这就好。

第十六章

我留了一张字条在桌上,裁成条的羊皮纸压在水杯下,青丝早起喝水一定会看到。

繁星满天,我辨清楚方向,沿着河岸向下游走。

风声,水声,还有远远近近虫鸣声。

天亮之前有一段时间非常寂静,连虫子也不会再叫。

女贞树开着满满的蓬勃的花,嫩黄的颜色在夜中看来如浮在苍绿上的薄雾,花香被风吹送,时隐时现,似真似幻。

很久之前,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而且向一位有名的匠人学艺。他是当时远近闻名的铁匠,人很粗豪,喜欢爽朗的笑,

每天都要喝很多的麦酒。

旁人的沧海桑田,只不过是我的一瞬间。

我与青丝,迟早是要分别的,不在此时,也会在未来的某时。

因为我留得住时间,我与衰老无缘。

而青丝却在一点一点的长大。

昨天他兴冲冲跑来告诉我,他又长高了一些,比划着让我看他。

时间体现在人世间的每个角落,但唯独,不在我的身上。

我只有一次一次的蜕变,一次一次的新生。

我与青丝,终究会被时间分隔。

与其总在一起,愈加习惯彼此的陪伴,那么当分离的一日到来时,感到的痛苦也会加倍。

我停下脚系靴带,然后静静的释放力量,身形向前疾掠,脚不沾地。若是此时有人看到这情景,一定会以为是遇到了鬼

魂,或者是鸟怪。

我觉得离愁如水长,但是始终没有回头。

青丝会在天亮之后醒来,看到我的留字。

青丝,青丝。

这名字代表了一段让我不能忘怀的时光。

那段岁月沈淀在记忆深处,与现在的我,相隔一百年。

一百年前,我是谁?一百年后,谁是我?

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青丝,惟愿你平安,惟愿你快乐。

将我忘记吧。

水杯里的水,我下了一点药物在里面。

你喝了水,看了字条之后,应该会慢慢的将我淡忘。一点,一滴。

我不该生活在这里,我不该生存在人群中间。

我并不是一个人,无法与你长久的相依为命。

河水哗哗的向下游奔淌,长草拂在腿上沙沙的响。

风吹过荒野,有呜呜的声音,仿佛寂寞的狼嚎。

寂寞,才是我永久的伴侣。

它安定,永恒,不会改变,永远如影随形的跟着我。

就算一切都离开,它始终在我的左右。

一开始不懂寂寞,后来开始躲避寂寞。

到现在,与寂寞为伍。

这中间,我慢慢的成长,成熟,学会思考。

一切是那么深刻,又是那么淡薄。

那些曾经的人,曾经的事……

仿佛没有一件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痕迹。

天渐渐的亮了。

我缓下身形,拔开水囊的塞子喝水。

赶了半夜的路,双脚直到膝盖处都被露水打湿,还好靴子并不透水,但是裤子却湿了,凉凉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夜

雾凝结在头发上,眉毛上,衣服上,身上潮漉漉沈甸甸的。

我一夜间已经横越过了整块平原,远远的,已经看到了斯坎奇诺的城墙。

很久之前我在这里生活过,越走越近,路上铺着整齐的石板,被浓雾洇的有些潮湿。城门只开了一条缝,进城要付两个

银角子。

我低头在腰带的暗格里拿了两个钱给他,卫兵放我入城。

天还早,街道上已经有来往的人。有个男子在骡子背上放着两个筐,筐里面垫着油布和衬纸,纸里包着刚烤好的面包。

还有驮水的,赶早的商人,一些店铺正打算开张。

这城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陌生的。

一百年,沧海可以变做桑田,过去荒凉的外城现在变的如此繁华。

这里曾经一度变成荒城,城中人纷纷因为旱灾,饥饿,贵族间的权力之争,还有后来的黑暗力量的崛起纷纷逃离,但是

事过境迁之后,这里变的如此繁华。

我买了一条面包,一边走一边掰着吃。

斯坎奇诺虽然不太大,但却是个有名气的古城了。刚建城时是个方圆不过五里的小城镇。它的名气之所以那样大,是因

为这里有一座这所大陆上最庞大恢弘的大教堂。后来迁来的人越来越多,贵族,骑士团,商人……各种各样的人,将这

里变成了一所大城。

我找了一家杂货铺子,要买一些旅行要用的东西。有些店里现成,有些却不巧缺货。店老板说是明天就会来货,请我等

一天再来。

我不想再奔波到下一个城镇再买,索性一次买全了比较省事。于是给老板下了一些定金,然后找了一家旅店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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