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觉，在你睡着的时候，才可以这么说。

「柏浩，我喜欢你。」

直至你起床为止，我一直睡不着，只直直的盯着你。你转过来的时候，我差点来不及把视线从你的身上移开。

大家都装作没事人一般，刷牙洗脸。

「我想吃猪肠粉。」阿升睡醒一觉，又是正常的阿升了。

十多岁的小朋友，喜怒哀乐有时都可以变得很快。

只是轮到我心中有大石给压着了，我们走到街市的小食档去买东西吃，咖喱鱼蛋、烧卖、牛肉、猪肠粉、煎酿三宝(注：

香港小贩的炸酿茄子、青椒和红肠)买了一大堆，吃了个丰富的早餐！

「怎吃得这么少？」你满口食物，问拿着一串烧卖发呆的我。

「想减肥吧，哈哈！」因为你吧！

「吃完我们去跑步吧！」还未吃完，你已经想着跑步的事。我想，没人察觉到我的变化吧？

妈只为了昨天才突然决定不回来，薄责了我数句，还开玩笑说如果我去的是小辣椒的家就不要骂我云云，我没好气，回

房关掉房门不理她。

房中望着窗外的小公园，我发呆老半天。

晚上，我又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两天没睡了，但我却丝毫不觉得倦，只是有点茫茫然的感觉。

看着天渐渐发亮，我想起昨晚那从未成事的初吻。

翌日的星期天没人在家，我决定整天窝在房里好好睡睡，一通电话却响个不停。我躲在自已的床里用被盖着自己的头，

当作听不见。

是谁这么锲而不舍，不停的打来？顶不过那催魂的铃声，我打开房门，拿起电话听筒。

「林英志！」居然是阿升。

「是。」我有气无力的打个招呼，也藉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你现在有事吗？我想过来找你。」

「不，不行！」不知为何，我拒绝了他。

「噢。」他失望的声音几乎令我心软。

「我。」我深呼吸一下平静思绪，「今天我和别人约好，快要出门了。明天我们在学校见面吧？」这分明是要逼他明天

上学了。

「我明天找你一起上学去。」

在我来说，这已经算是对他最大的支持吧。

「好的。」在我的逼迫下，他总算肯上学了。至于究竟是谁让他旷课这么多天这个棘手的问题，明天才去管他吧！

收线后，总算吁了一口气。

妈不在的家，总是冷冷清清的。静下来，我坐在你与我当天共坐的沙发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家。

「今天我也对你不起，我不知道你跌得那么伤。」你站在露台背着我。

接着，你转过身来，夕阳把你映成一个剪影。

「今天没能好好的保护你，对不起。想着你说这话时的神情。

你步回客厅的时候，是招牌的开朗笑脸；但我想，这并不是你说这话时的表情，语气是那么的后悔。那种因小辣椒而不

安的小动静，令我乱想，你是否曾经爱着我。

不久，电话又再响起。

铃……铃……铃……我等着电话铃声停下。可是，又是那种锲而不舍的响法。

又是阿升吗？直觉却告诉我不是他。

会是她吗？还是你？我拿起听筒。原来三个都不是。

「请问林英志在吗？」一阵女声。

「我是，我是班长杏子，绣华要我转告你，明天放学后留在教室开墙报制作会议。」杏子机关枪似的向我报导着。

「她这天不在香港，要我先转告有关人等。」什么？原来已经有制作团队了？

「不，不是吧？有多少人？」今天真是多惊喜。

「六人吧！」她仍是连珠炮式的讲话。

「连你便七个人了。」

「好吧，那明天见了再说，她有没有说去了哪里？」小辣椒实在连这个也不和我说！

「不知道！」她很干脆的说。

「那就这样说定啦！明天放学后开会！」未待我答话便收线了。

面对着空空的屋，实在待不下去。我连忙走进房中关着自己。

睡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日光日白之下，居然沉沉睡去了。

第四章　墙报会议

翌日我为了对升的承诺，赶到他的家门前接他「上学」。

伯母一大早看到我出现在他家门前，都诧异不已。

「我看以后都不需要我三催四请他去上学了！」她笑着请我进门。

「吃了早餐没？我这里有些面包，拿去！」

阿升看到我的时候，脸上是松一口气的表情，我想，我自己当时一定也是这副模样。

总之，我们一起咬着面包赶往上学的路。

「你知道阿浩不喜欢杨绣华吗？」阿升走着走着，忽然间了问我这个问题！

我差点把口中吃着的面包喷了出来。你向阿升吐了什么苦水？居然连这个他也知道！

我又不是喜欢上小辣椒，你是明明白白地知道的，你却这么不喜欢她！

有时候我真的不了解你，尤其是当我喜欢你的时候。

我的烦恼更大了，原来在意一个人，是这么辛苦的。我和你也是。

我在想，其实你是怕她抢走你的兄弟吧！

终于回到学校，阿升走进操场的时候有点儿紧张，我暗地里伸手，捏了捏他的手。

「我在看着，镇定一点儿！」看着阿升东张西望，我尽力令他放松下来。

「今天有体育堂吗？」阿升仍未放开我的手。

「今天没有，但放学后有练习，你该不是没有带运动衫回来吧？」

看他别扭的表情，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又在球场和平头和光少，一起和别班打三对三的篮球赛。看着一大清早便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你，我好像所有活力

也回来了。

投完一个美妙的三分球后，一转身，你看到我们两人站在场边。

「来，我请你们喝东西，庆祝大懒虫终于回来上课了。」你揶揄着阿升。

「我才不是懒呢！你看，我的功课都做好了！」阿升一本正经的反击着，「你又如何？还不是要借阿志的来抄？」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好像回到了平时的时光，一个快乐的早晨。

排队早会期间，我问站我身旁的小辣椒。

「妳昨天去了那里？居然要班长向我传话！」

「和全家人去澳门探朋友！」她低声说。

「我看你没有什么动静，所以请杏子找来了上年协助你完成墙报的班底，星期六整天找不到你通知你一声，真不好意思

！」

「没恼妳呢，妳这么努力做墙报，我多谢妳也来不及啦！」听到她的解释，我心中的怒气早已减了一半。

「那放学后开会啰！」

休息钟声一响，我和你好像有默契地都走到阿升旁边坐着，像左右护法。

我环目四顾在班人的所有人。四十个男孩女孩当中，究竟会是谁？不似是班上的人。

如果是的话，他会留在教室才怪。

同学们难得看到阿升回来，都走过来问这问那的。特别是周子美，我们都快被烦死了。

阿升你身体没事吧？阿升你是练习时不小心弄伤吗？阿升你是否常常不吃早餐？不如阿升我天天顺便买给你，阿升，阿

升。

我想，周子美已经充分具备做我妈的资格了。

幸好小息只是十五分钟。再长一点的话，我宁可当场把这个婆娘捏死。

你只是陪着阿升等同学在傻笑，丝毫不觉得烦躁。潘泳芝可乐死了，她整天都顺理成章的和你腻在一起。

小辣椒在位子上回望我，有点替我为难的笑着，看来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两堂课之后，午饭时间有一个小时，怎么样也要把阿升弄出去。

结果呢？

「阿升，乖宝宝不要走开，待会我去买饭盒给你！」

我还未及反应，阿升居然对周子美点头！

我望望你，你对着我瞇眼摇着头笑笑。唉，最惨的，还是阿升逼我保守着秘密，我对着你，是哑子吃黄莲。

如果你也知道的话。

「林英志，我看你们都是要留在这儿吃饭吧？」小辣椒问我。我看着如风走出的周子美，没有答她。

我回头望一望你。

「你吃什么？我去买。」你望一望小辣椒。

「我出去吃午饭，你们慢慢吃啦！今日放学后见！」看着小辣椒和杏子结伴离开教室，我不禁有点失落。

结果，我们一行五人(阿升、周子美、潘泳芝加上你和我)围在教师桌上吃饭。周子美自有她的办法，令今天精神极度紧

张的阿升慢慢地回复过来。

看到阿升的笑容，我也不多不少放下了心头石。但他回复过来之后，连平时口不择言的个性也跟着回来了。

「是啦，阿志，听阿美她们说你和杨绣华拍拖，真的吗？快说快说！」死小孩竟然在这当儿问这问题。

「都说没有啦！」我拉长了脸。

我立时转头偷偷望你。你早已吃完饭，坐在一旁自顾自地打着偷偷带回校的Gameboy，当作没听到。

阿升像想到了什么，对我伸了伸舌，收口了。

可是其它两个女生不肯轻易放过我，我费了很大的气力才能封住她俩的口。

最后，我趁着饭后的空档，把他留在教室接受周小姐的「照顾」，当作是惩罚。

我走到通道里，仍惊魂未定。你不喜欢小辣椒？真的吗？我自个儿有点疑惑。我们都在家中讲得明明白白了，你该不会

再对她有任何成见才对。

想着想着，我走到楼下的食物部。干嘛会走到这里？一定又是那怪毛病又发作了，一想东西便会乱走一通。

买瓶维他奶吧！我挑了一瓶最热的。卖东西的马姐人很好，见来买东西的人潮不多，还很体贴的替我拔掉瓶盖。

「一瓶够不够？你后面的朋友呢？」我转头一望，看见你原来在我后面对我笑着。

「阿升终于回来了，」我们坐在操场中的老地方。放着软垫的角落里。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我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你摊坐在做体操用的软垫上，手中拿着已被迅速喝完的可乐瓶。

原来你不知道内情。

「是吗？有什么怪呢？」我小心翼翼地放出钓竿。

「我不太觉得。」

「我觉得他在躲人。」你一把坐起，搭着我的肩膀。

「今天他老赖在教室中不肯出来。平时他根本坐不定，你说这是不是很反常？」

真的太明显了吗？

「哦，是嘛。」我故作冷淡，别开头。

「阿志你知道是谁吗？」后脑勺传来了你的声音。

就像十二月的北风把事情统统卷起，弄成一个个漩涡，把所有的人都给卷进去。

「午饭时间快完了，我们回教室吧。」

我们走到小食部回樽(注：把饮完的空瓶退回)，刚好碰上了廖Sir，他笑着向我们两人迎了上来。

「你们吃过饭了吗？今天有田径队练习，别忘了！」廖Sir 今天笑容满脸，气色好像很好。

「呀，忘了告诉你，我们今天要开墙报会议，今天的练习我们不能来啦！」你比我快了一步告诉廖Sir。

「阿升呢？今天他好像回来上课了，身体不要紧吗？今天希望可以看到他来练习吧！」

「今天的会议他也要出席呢！」我摇头。

「或者后天的练习，我们才能来了。真的不好意思！」

「是嘛。」他有点失望。

「那你帮我转告他一声，要好好保重。」

好的……看到他有点因失望而垂下的背影，慢慢远去。

身高六尺二的廖Sir。

「头号选手，刚才廖Sir 知道你回来却要开会不能练习，失望得很呢！」回到教室，你谈起廖Sir 的事，阿升脸色微变

。

身旁的我一点一滴的，把阿升的反应都看在眼内。学生陆续回来，我们也不能再霸占着教师桌不放，只好一起转到阿升

的座位继续谈下去。

「阿升，我替你斟杯水吧！」周子美继续照顾着阿升的「起居饮食」。我望着和众女玩着的你，想你如果也像周子美一

样照顾我，我真是死也甘心。

小辣椒也和杏子回来了，身边却多了个光少。

「真巧，我和杨绣华和杏子在餐厅外恰巧碰见，然后发觉餐厅的位子不够，结果逼着要一起吃饭！」光少望着小辣椒，

有点儿尴尬的笑着说。

「今天林英志有人性没异性，不和杨绣华吃午饭！光少真『幸福』！」在两个女生的轰笑中，我脸黑光少脸飞红。小辣

椒只笑笑便回到座位上。

我望望你，你正和那两女一起嘲笑着我。笑什么呢？我又脸黑什么呢？

奇怪，不想了，不想了。

还有两堂便放学了，下午的两堂，都是我最喜欢的中文作文堂。

平时最喜欢作文，这是在我沉闷的课堂中，唯一在老师面前发白日梦的时间。在这个想象空间中，我可以放开怀抱，想

想任何东西，也把我自己所有烦恼统统抛开。

但是，今天我却没有什么好心情写。

「今天，我们来写一个关于社会的议题。」高挺秀气的张老师，转身用粉笔写着今天的题目。

噢！不是吧！ 「林英志，你今天难得这么迟才交作文呢！好的，我会细心地把你的大作好好看看。」

张老师走后，我吁了长长的一口气。

小辣椒拍拍我的肩膀。

「来，我们开会啦！」

上年的制作团队，有我、你、杏子、周子美、潘泳芝和光少。今天我们多了个赖着不走的阿升，和自行投案的小辣椒共

八人，围在教师桌前开会。

小辣椒把已整理好，满是书签的书本、数据和档案放好在台面，好整以暇的准备发言。

坐在她旁边的我这才发现，我原来是空手上阵的！该死！

「各位4S1 的同学，」小辣椒开腔说道。

「今年的墙报比赛，我和林英志两个人作为班代表，会带领你们一起，在这两个星期之内去完成这个墙报。今天我们会

决定这个墙报的主题，和整个设计的方向。我问过杏子，通常每次都是由班代提出主题，然后和团员一起执行。所以我

也花了一点时间去找书本和数据，看看这个设计是否符合我们的主题。」她一直在说，一直把各种资料和书籍等交给各

位观看。

我心中直发毛。去年、前年和再前年，每次都是我说了算，大家一向也信赖我，对于创作方面没所谓，而今小辣椒居然

这么有研究！

我想起上次在便利商店碰到她的情景，那足一层楼高的书本真叫我汗颜。

「我看了这个设计，」她指着光少手上正拿着的一本设计书。

「像一个个阶砖的，我想，我们可以用学生上学的情景为主题，透过画画，抒发大家对上课的观感。」

各同学听着她的设计，看着她那些数据，又转头看看我。大家都等着我的「设计」呢。

小辣椒拍拍我的肩膀，把我从梦中惊醒。

「林英志，到你了。」

我望着小辣椒，却说不出话来，七个同学十四只眼望着我，我更紧张了，之前临急想到的墙报设计，居然全不见了！恐

惧感迅速蔓延全身。

但是，我惧怕的，其实不只这个，刚才作文课的震撼还没停止。

转头望你。你望着我，充满期待。

我瞠目结舌，整个会议停顿有一世纪之久。

我双眼直直的盯着小辣椒，她给我望的很不自在。我望着这样的她，忽然，她开口也想说什么，但又想不到开口的理由

。想她也是给我搞得不知怎么开口吧？

一片静默中，一把声音响起，男的。

「喂！林英志，你到底想到没有呀？」是你，脸上期待的表情已经不耐烦，还有一点不安。

我比你更不安吧！我强自咳了咳，清清喉咙，然后我开了口，说了句我也难以置信的话：「小辣，(立即改口！)杨绣华

的设计也不错呀，我支持她的设计。」

不出所料，众人立即起哄！小辣椒有点不能相信的望着我。在混乱中，我可以看得出，她的震撼绝不是令她开心的那一

种。

也是好胜心强的她，居然嘴角没有翘起的迹象！

「哈哈！林英志你穿帮啦！哈哈哈！」潘泳芝大声疾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