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全是骗人的……”我呆呆地靠在宫墙边，喃喃自语。

“这人脑子真有问题，不但疯还傻，我们不用理他。”为首的丢下这句，领着禁卫兵们重新站回岗位。

好像瞬间身体被掏空了一般，我颓然跌坐在墙边，洁白的雪花落得我满身，越积越厚，我的秋衣单薄破烂，这些天来又

冷又饥，所有的辛苦，都是靠着想见蒨来支撑的，现在发现蒨对我不过如此，为什么要如此辛苦地来见他，还不如死在

汉水里，去地下做他封我的那个什么右军烈将军，我的身子越来越僵硬。

“你们是瞎子看不到吗？几步之外有人倒毙在那里，居然不闻不问，皇上教诲为官为兵的要体恤百姓，尔等都当成耳旁

风？”

“侍中大人，那人是个疯子，刚才还要闯宫，小的们赶他走，他又不肯走。”

“疯子？！”

“是啊，他自称是韩子高将军。”

感到有人在拂去我脸上的雪，一看，眼前的那人我认识，我费力地说：“到大人……好久不见。”

“子高？！我的天，你怎么变成这样子？”到仲举惊叫道：“来人啊，快去禀告陛下，韩将军没死，活着回来了，你们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抬他入宫，还有，快叫人传御医。”

第七十三章： 你说戏言，我当誓言（2）

我被众人驾起抬进宫里，进到一座大殿，瞟了一眼大殿门上的匾额，写着“有觉殿”。里面看起来很暖和，碳盆里火正

在烧，地上铺着羊毛毡。到大人让他们把我抬到火盆旁，又拿来两床锦被给我裹上，看起来很暖和，但是感觉不到，好

难受，我快要昏过去了。

“不能烤火，他受不了的！”御医刚进来，厉声道：“快把他抬到旁边，把衣服脱掉，去外面弄盆雪进来。”，

我的衣裳被脱掉，御医抓起雪，擦拭我僵硬的身体，我也不觉得冷。

“子高在哪里，朕的子高在哪里啊？”有人高喊着冲进来，他的声音带着兴奋、带着喜悦、带着担忧、带着焦急。

我终于看到了那人，他，头戴通天冠，身穿九龙袍，雄壮的身材配上那样的衣服，虽然那还只是帝王常服，浑身上下就

已尽显天子的风范与气质，我的蒨，应该是古往今来最英俊的天子吧，我又喜又泣。

“子高，你，你怎么憔悴成这样？”那人蹲下身握住我的手，哽咽着，有泪从他眼眶中滴落。

“陛下……”我看着他，原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诉说，此时激动地只化成这两个字。

陈蒨抓起雪，和御医一起擦拭着我的身体，那该有多冷啊，瞧他的手冻得发紫，“陛下不要为臣做伤害身体的事，您现

在是万民之主，一定要保重龙体。”我伸手推开他。

“好了，他能动了，”御医欣喜地说：“现在可以移到火盆边上，把被子拿过来给他盖。”

我复又被抬到火盆边，内官拿被子给我裹上，可是我感到冷，好冷，我的身体瑟瑟发抖。

“子高，你冷吗？”陈蒨忧虑的问。

“他的体温还很低，要想快点恢复，最好的方法是……，”御医皱了皱眉，然后开始解开衣襟：“拿身体给他取暖，这

比烤火更直接也不会烫伤。”

“让朕来吧！”陈蒨说着脱掉衣裳，光着上身，钻进被子里，把我搂入怀中。

“陛下，使不得啊？”御医着急地说：“这事让臣来做就行了。”

“不，朕不许别人碰我的子高。”陈蒨把我紧紧抱在胸前，我男人说话的样子真是可爱，象个孩子。

“你去开药方、煨药，这里有我。”陈蒨对御医说，御医连声称喏退下。

我男人的身体好温暖啊，真是舒服，舒服得想睡，我的眼皮直打架，但我舍不得睡，还想一直看着他。

“子高，你累了，就闭上眼，我会陪着你，不会离开，你放心睡吧。”我男人柔声道。

我男人，他说陪着我，不会离开我呢！我开心地笑了，阖上眼，他是爱我的，难道不是吗？这一觉我睡得很香很甜，好

久没睡着这样的好觉了。

三天后，我戴上镶满珠玉的梁冠、穿上缀绣鸟兽鱼虫纹饰的华丽官服，跟着陈蒨一起上朝，满朝文武百官皆跪在阶前三

呼万岁，唯有我可以佩刀入朝，侍立在陈蒨身旁，从我这往下看，有种错觉，好像他们也在向我下拜呢，真有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感觉。

朝会第一件事，陈蒨宣布撤销我的谥号，授我右军将军如故。[这右军将军，可不是米兰封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是人

家陈文帝封的，正史‘韩子高传’载：文帝嗣位，除右军将军]

我，韩子高，一个小鞋匠出身，居然也可以做将军？换以前的蛮子，想也不敢想啊。

[注：右军将军倒底是个什么官？咱先说说陈朝的官制。陈朝基本承袭汉代官制，行九品官阶制。相国、丞相、太宰、太

尉（太尉也称作大司马，是最高武官），秩万石，居第一品；尚书令，秩二千石，居第一品；中书监、尚书左右仆射、

太子两傅，秩二千石，居第二品；中书令、侍中、吏部尚书、列曹尚书、太后卫卿、太仆、少府三卿及九卿（九卿中的

光禄勋也称郎中令、卫尉卿是武官），秩二千石，居第三品；秘书监，秩二千石，居第三品；尚书左右丞、尚书、吏部

侍郎，秩六百石，居第四品。再往下就不列举了。

“尉”是武官的统称。最高武官太尉居第一品；卫尉居第三品；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校尉居第四品；在将

军幕府任职的武官如长史、司马、主簿、参军等，居五至八品；最低的塞尉居第九品。当然，还有很多也称“尉”，却

并不是武官，如廷尉、驸马都尉。

再说说将军这种名号。最高的是大将军，居第一品；其次是骠骑、车骑、领军、护军将军，居第二品；再次是左、右卫

将军，居第三品；再往下是前、后、左、右军将军，居第三品。将军如果加上“开府仪同三司”，简称开府将军（开府

，就是可以建立正式衙门机构；仪同三司，享受的礼仪待遇等同于三司，三司：司马（指大司马）、司徒、司空，则尊

荣等同一品。

不要以为将军就可以领兵打仗，三国两晋南北朝，将军名号泛滥，最多的时候，有多达二百多种将军名号，将军往往被

皇帝用来褒赏官员，如前、后、左、右军将军经常会授予文官，像东晋时的王羲之就被授过“右军将军”，世人称他为

王右军。很多地方长官，如太守、刺史也会被授将军名号以示皇帝荣宠，象陈蒨做吴兴太守时，被授信武将军，做会稽

太守时，被授宣毅将军。

将军只有被加上“都督”，才有真正的军事指挥权。如“都督中外诸军事”为全军指挥官，“都督某郡或几郡诸军事”

为地方军事指挥官，另有“使持节”、“持节”、“假节”三个等级，掌不同层次的生杀大权，如“使持节”有权杀地

方长官以下，“持节”有权杀无官位人，“假节”只能处死违反军令者。除了指挥朝廷直属军队的将军外，只有加了都

督衔的将军才是真正有指挥权的武官。象陈蒨做会稽太守时，被授持节、都督会稽等十郡诸军事，可是手上握有十郡士

兵的太守啊。

正史只说“文帝嗣位，授右军将军”，从这几个字来看，子高被授的这个右军将军，地位虽高，为第三品，也可能是个

虚衔；但不要忘了，子高是武将，做为武将不带兵，米兰觉着是不可能的事，史书后面又说“及琳平，所统益多”，可

见，他手下是有部队的。综合起来看，这是一个掌兵的右军将军，但是没有生杀大权，也没有军事指挥权。]

第七十四章： 你说戏言，我当誓言（3）

“子高，我没有等你，你有没有怨我？”晚上，男人搂着我，亏疚地说。

永定三年九月初七，陈蒨立陈伯宗为皇太子，二十一日，立临川王妃沈妙容为皇后。我知道他指的是这事，我没有说话

，心里清楚，这男人根本不会封我为后，如果他是真心的，就应该一直等我，即便我死了，也一样可以追封我为后啊。

“你怎么不说话，”陈蒨望着我的眼睛，他突然坐起来，高声说：“好，朕马上下旨废了沈氏，立子高你为后。”

蒨，你别演戏了，你知道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陛下，困厄之情不可忘，何况皇后为您生下伯宗、伯茂两位皇子，伯

宗又被立为皇太子，沈氏理应为后，既无过错，怎可随意废立。子高世代织履，身份卑贱，陛下封我将军，已是荣宠，

哪里会有怨言。”我拉住他的手说：“能够再见到陛下，已是上天怜悯子高，陛下以后莫要再提封后的事。”

[注：陈霸先讨侯景时，侯景遣使去吴兴抓陈霸先嫡子陈昌、陈霸先之妻章要儿、陈霸先之侄陈蒨及陈蒨之妻沈妙容至京

城，所以子高说沈氏与陈蒨有患难与共的困厄之情。]

“子高，我虽不能封你为后，但我发誓，我会让你一生享尽荣华富贵。”陈蒨信誓旦旦地说。

荣华富贵？是的，我曾经非常的喜欢，但是，比起眼前的这个人来，那些都变得轻若游云。我可以为了这个人，去生、

去死，无谓荣誉，无谓得失。

当我被困长安宰相府时，陈国发生了很多大事，这都是我到建康后才知道的。

永定三年五月，周文育讨余孝劢时，王琳遣曹庆领兵二千人救余孝劢，曹庆派常众爱与周文育相拒，自己带兵攻周迪、

吴明彻军，周迪不敌败逃不知所踪，周文育退据金口，时北江州刺史熊昙朗见其失利，顿起异心，暗中勾结常众爱，想

谋害周文育，被周文育监军孙白象知晓，孙白象劝周文育施计拿下熊昙朗，但周文育认为此时要依靠熊昙朗，寄希望能

够推心抚之，感化熊昙朗，正巧收到周迪来的书信，知道周迪所在，非常高兴，就拿书信给熊昙朗看，没想到熊昙朗趁

其不备，暗害周文育于座上，正式举兵造反。

永定三年六月，侯安都率兵大败常众爱于左里，俘获王琳从弟王袭等三十余人，常众爱逃走，被山民斩之，传首级于京

师。

还是六月，陈霸先派临川王陈蒨在皖口[注：皖口，今安徽安庆市]置城栅，遣东徐州刺史钱道戢去驻守。

六月十二日，陈霸先病重，二十一日，病逝于璿玑殿，在位三年，享年五十七岁，遗诏追临川王陈蒨入纂，中书侍郎蔡

景历、中领军杜棱与章皇后定议，密不发丧，一面命人用蜡封住陈霸先的棺椁，防止尸臭外溢，一面快马急诏陈蒨进京

。

陈蒨在途中与凯旋回师的侯安都会合，一起回到建康。满朝文武聚议皇位继承一事，大臣们想拥戴临川王陈蒨继承皇帝

位，但是章皇后内心仍想立自己儿子陈昌为帝，但又苦于周国不放陈昌，一直迟迟不肯下诏，大臣们议论纷纷。

侯安都大声对众人说：“现在四方都不安定，哪有功夫想得那么远！临川王陈蒨为国家立有大功，我们应该立他为国主

。今日之事，迟疑者一律斩首。”随后，侯安都执剑走进宫殿，对章皇后说：“请您拿出玉玺！”，又亲手解开陈蒨的

头发，推他站在皇位继承人的位置上，并将陈霸先的棺椁迁到太极殿西阶，隆重地为陈霸先发丧。章皇后见这驾势，不

敢不从，颁下诏令，侍中、安东将军、临川王陈蒨宜奉大宗，当日陈蒨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

秋七月，尊章皇后为皇太后，宫曰“慈训”。

八月，群臣上表，大行皇帝陈霸先谥号曰“武”，庙号高祖，葬于万安陵。

[注：万安陵，坐落在南京江宁区上坊乡石马冲农田中，现为上坊中学门前的广场中。至今陵前仍保存石麒麟两只，均为

雄兽，无角。两只麒麟造型既像麒麟又像辟邪。石刻前有南京市政府立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万安陵”石碑。其实

，陈霸先的万安陵，在陈朝灭亡后曾被掘毁。隋朝灭陈后，陈霸先的旧敌王僧辩之子王颁，纠集其父旧部，夜掘陈武帝

陵，剖棺焚尸，甚至将骨骸焚化成灰水喝进肚里，成为轰动当时的大事。一代枭雄陈霸先虽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登上帝

座，但死后难免遭到仇敌的毁陵焚尸，空余石麒麟守护空冢，真是可悲可叹。

如今陈朝的四代帝王早化成了黄土，不过陈家后代人才辈出（隋灭陈后，隋朝皇帝未杀陈氏皇族，陈蒨、陈顼诸王子嗣

得以保全，这可以说是鲜血满地、混乱交替的南北朝中的奇迹），有话道：“天下陈氏出江州，江州先祖在长兴。”据

说，鸦片战争时候的抗英名将陈化成、清末的陈天华、辛亥革命的陈英士、民国元老陈立夫、陈果夫以及陈独秀、陈云

、陈毅等等，都是陈霸先的后裔。米兰没有去查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还是八月，陈蒨考虑，因为自己继承了皇位，而始兴王陈顼还被囚在长安回不来，本宗缺乏主祭的人，于是在十四日那

天下诏，封皇子伯茂为始兴王，徒封陈顼为安成王。

九月，立皇子伯宗为皇太子，立临川王妃沈妙容为皇后。

永定三年十月，王琳得知陈霸先已死，复拥复拥永嘉王萧庄出屯濡须，再次率军东进，北齐慕容俨率军临逼长江为之声

援。

永定三年十一月，王琳进犯大雷[注：大雷，今安徽省望江县]，陈蒨派侯瑱、侯安都、徐度合兵抵御。

第七十五章：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1）

永定四年春正月初一，改年号为天嘉，大赦天下。初九，陈蒨在南郊祭天，十九日，在北郊祭地。

我亲手为男人戴上通天冠，加上黑色平冕，冕上那十二旒珠，在他的脸前摇晃着；亲手为男人穿上衮服，上皂色，下绛

色，前三幅，后四幅，衣上织有九条金龙，辅有日、月、星辰等饰纹；亲手为男人套上绛色的袴袜，登上赤舄[注：赤舄

，是帝王在重大仪式上穿在脚上的一种鞋]；亲手为男人披上朱色绣边的黄色绶带；亲手为男人围上缀满珠宝的腰带；亲

手为男人系上金鞘玉柄的长佩剑。

站在我面前的那人，三十九岁的南朝陈国皇帝陈蒨，被整套华美的帝王祭祀礼服衬托得高贵典雅，尊贵无比，我痴迷地

望着他，我的男人今天真是太英俊了呀。

祭完天地后，陈蒨下诏封我文招县子爵，授我父亲韩延庆给事中。[注：南陈爵位有九等，郡王居第一品；嗣王、蕃王，

开国郡县公，居第二品；开国郡县侯，居第三品；开国县伯，居第四品；开国子，居第五品；开国男，居第六品；汤沐

食侯，第七品；乡，亭侯，第八品；关中、关外侯，第九品。韩子高被封文招县子，为第五品。]

我的男人，他在用荣华富贵补偿他没能对我实现的诺言，对他的赏赐，我也不推辞，欣然接受，我想，这样我男人心里

应该会好过些吧。

天嘉元年二月，高州刺史纪机自军叛还宣城，据郡以应王琳，王琳兵至栅口，危逼京师，陈蒨命我，宿卫台城，负责京

师防务。

当王琳与侯瑱诸军在芜湖交战时，北周突然发兵攻打荆州，王琳腹背受敌，败于梁山，太尉侯瑱率众攻齐兵于博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