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俊俏，说他喜欢我……我骂走了他许多次，不能做对不起丈夫的事……后来那厨子喝酒喝多死掉了，我成了寡妇，

那男人又来找我，死缠烂打的……我……

我们就在一起了，我知道他家里有妻有妾，他说要娶我，我不同意的，我是个寡妇，名声臭了也就罢了，不能给他抹黑

。后来他上京赶考，只带了我，说要过夫妻一般的日子……那段时光是极好的。他那年没有考上，说要在京里等三年，

之后就开始去结识京里的贵人，为以后铺路。他从来是把我藏在内院的，只是有一回，他好容易请来的几个客人，有一

个喝醉了酒，闯进内院，那时我正要就寝了……

那客人做下那样的事，觉得很对不起他，就把他引荐给几个他想都不敢想的贵人。他原本是很恼怒的，可，男人见了前

程有望，总忍不住动心吧。他觉得对不起我，倒没有嫌我，对我更好了，只是，不大再和我温存。后来我听到了他和一

个官家千金的风闻……那位醉酒的赵公子，之后又来了几回，我知道那是他默许了的。我不理那人，他也不用强，只是

呆在我身边。没多久，姓黄的和官家千金议婚了，我就从他府里搬了出来，赵公子月月来看我，到第十二个月的时候，

我甘愿成了他的人。

这样就过了几年了罢。我想，等我人老珠黄，就悄悄回村里去。然而世事难料，有一天，赵公子过来，告诉我，有一位

大贵人要见我。他让我不要怕，那位贵人只是问我些事。我有什么好怕的呢？活着，也不过是舍不得自己这条贱命罢了

。

见到那贵人时，他问我，知不知道有个叫李知秋的。我那时候别提有多吃惊，既欢喜又害怕。我欢喜知道了哥哥的消息

，也许还能见上一面？害怕哥哥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实在没有脸面……这样犹疑着，告诉那贵人，李知秋就是我亲哥哥

……

那以后，贵人就把接我过来。他告诉我，除了名字没变，他把我的身份改了，我成了没落官家的小姐，老姑娘，四里八

乡有名的贞贤之人……这实在是很好笑的。我鼓起用起问起哥哥的消息，那人只是冷笑，说我早晚会知道。我知道他瞧

不起我，也瞧不起我那不知怎样的了哥哥。我住在这里，几年了，他时不时过来几次，只讲一些带刺儿的话，每次都郁

郁的……我大概也能猜到我的哥哥成了什么样……这就是我们的命么？只是不知道念夏，他还在不在……打完仗了，我

只盼着他还活着，只要还有一条命……”

第六章

那天，李知秋什么也没说，听了李迎春用平淡无波的声音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慢慢走回宣阳宫的时候，李知秋心里是一片悲哀的。他的妹妹，甚至连情绪起伏都没了……他还记得，妹妹曾是个多么

活泼机灵的小姑娘，家里头，他安静，迎春活泼，念夏乖巧，欢声笑语的日子里多是妹妹在活跃气氛让兄弟妹三个开怀

。

李知秋知道，迎春肯定怨过，恨过，委屈过，痛苦过。命运如此不公啊。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淡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最可悲的是，李知秋能感到，哪怕那感觉微不可查——妹妹她，似乎对太子殿下……她那平淡的诉说中，说到太子殿下

时，能感到一缕微弱的，怜惜……真是奇怪不是么，太子那样的人，有什么好怜惜呢？他高高在上，与他们这些人天差

地别，妹妹为什么会怜惜他呢？李知秋和太子从来没有过交集，无法理解太子为什么会因为他的缘故把妹妹接过去，还

说许多刺耳的话来，发泄什么？他哪里能招惹到太子呢？不过，妹妹现在虽然冷淡漠然，却吃穿不愁，看样子精神也不

错，安静的过着平淡日子——这点，是要感激太子殿下的。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从军的念夏。念夏那么乖巧胆小的孩子——虽然那是他对弟弟七岁时的印象了，可是，战场上刀枪

无眼，念夏不是多么强壮的，能扛得过两三年的战争么？何况，李知秋的心里有浓浓的隐忧，如果弟弟照小时候那么长

，那副唇红齿白的模样，在军营里只是大不幸啊。

回到自己屋里，李知秋上了床，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悲观。他不太顾自己的事，可弟妹却是他的命根子。身心俱疲，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宫里各处都掌了灯。李知秋正准备起身，蓦然发现一个脑袋趴在自己床头，手也被握住了，

握得紧紧的。

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手掌很宽大，掌心有粗茧，厚实而温暖。李知秋挣动了一下，那人便醒了，抬起脸来。

是原尚。

看到是他，李知秋奇异地并不感到吃惊。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原尚摘了头盔的脑袋。他的头

发变粗了。

原尚怔怔地看着李知秋，看了好久好久，李知秋等了好一会儿，刚想说，先让我起来，就见，两行泪，从原尚眼里慢慢

地流了下来。

原尚本是很爱哭的，和李知秋常来往的那几年，委屈了也哭，难过了也哭，高兴了也哭，疼了不舒服了也哭，感动了也

哭……李知秋直想这孩子哪里来这么多的泪呢，真是个泪人儿做的。随着原尚越来越大，李知秋就经常对他说，不要再

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原尚就反驳，只是未到伤心处啊。李知秋问他，那你高兴了怎么也哭，原尚说不上来了，就

摇着李知秋的袖子撒娇，整一个顽童样。李知秋不是会管教人的，原尚一撒娇，他也就缴械投降了。

这也算两人的一个乐趣吧。

按说是见惯了原尚哭的，可是以往原尚每次哭都抽抽搭搭的，要哭出长调子的，即便看的多了，李知秋每次也舍不得，

何况如今。

如今原尚哭不出声音，只是盯着他，默默流泪，表情说不上来，让李知秋心里揪得难受。

他拍拍床，原尚就坐了上来，高他一截子的人了，却埋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腰。

李知秋的心里也不好受，今日的心情反复起伏，思绪繁多，一下下地拍着原尚的背，他也在发呆。

怀里慢慢传出钝钝地、压抑地、闷闷地哭声，语调凄凉，李知秋却从这哭声里感到，原来，原尚真的，没有变啊。无论

他长成什么样，他之于李知秋，确实是，没有变的。

中衣都被泪水浸透了，李知秋无奈地说：“阿尚，再哭，你的眼睛都要坏了。”

怀里的大脑袋摇了摇，过了一会，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闷闷地说：“才不会，我这泪，我都积了五年了……”

虽然这么说，原尚还是慢慢止住了哭泣，从李知秋怀里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因带着泪，水汽氤氲，雾蒙蒙的煞是惹人怜惜，俊美的脸庞一道道水痕，倒添了些许柔弱的感觉。

李知秋要是少些理智，恐怕就会觉得早上那个威风凛凛冷酷犀利的大将军，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觉。

“阿秋，你的衣裳要换吧，哪里是放衣裳的地方？”原尚摸摸鼻子，却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有些得意似的。

李知秋伸手指了一个柜子，忽然想起来，昨晚景帝在自己身上留了不少痕迹，这换衣服，无论如何是不能当着原尚的面

的。

李知秋毫不怀疑原尚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原尚从来不提，和他在一起时，也没有因这个有过半点别扭的样子。李知秋

心里是感激原尚的态度的，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和睦地相处了三年。

他正考虑怎么跟原尚说，就见那人找出他的衣服，抱在怀里，脸一下就红了。

递过衣服，原尚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脸红通通的跑到屋子外面去，还砰一声很大力地关上门。

他这样子让李知秋觉得很好笑。以前就觉得了，原尚有时像个大姑娘一样，很容易脸红，也很容易害羞。哪怕有时候他

衣襟拢得松些，原尚看到了，都会慌忙移开视线。这孩子是极纯情的，李知秋想过，将来他的妻，应是很幸福的吧。

他很快换好了衣服，打开门，发现外面飘起了雪花。原尚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听见声音，连忙把他推回屋里，自己也

一抬脚进来反手关了门，急急说：“外面多冷啊，小心着凉。”

李知秋莞尔。

过不多久，就有宫女们来送了饭。李知秋平时见的多是太监，这回来的却全是宫女，过了用晚膳的时间，送来的饭菜还

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做的。

饭菜是极精致的，这是原尚的待遇，李知秋明白。

原尚本是很爱吃的，但吃的不多，还挑食。这顿饭却能很明显看出他的变化，他以前很爱吃肉，现在却吃素和主食比较

多，吃的时候也不再细嚼慢咽反复品味，只是一筷子送进嘴里，大概嚼两下就咽肚。也不挑食了，什么都吃，吃了很多

东西。

李知秋一遍遍说：“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

他说一遍，原尚就慢点，再吃下一口，又记不住。

原尚也说：“阿秋，你也吃啊，多吃点。你吃的太少，你太瘦了。”

李知秋就尽力多吃几口。

一顿饭下来，李知秋抚着肚子直叹息。他为了让原尚听话，只好给面子，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原尚像是一只得逞了小狐狸，笑得贼贼的，极可爱。

李知秋说：“阿尚，你都多大了，还扮乖。”

原尚撅嘴：“我才二十岁，我还小着捏！”

李知秋说：“你话都不会说了？二十岁不小了，成家立业，你已先立了业，是不是该成家了？”

理智上，李知秋知道自己不该过问这些，原尚的事，不是他能管的。可是现在原尚就坐在他旁边，不是护国大将军，不

是安定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贵人。他只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当弟弟一样关心的原尚，只是原尚这个人而已。

李知秋自己，和他的亲弟妹，命都不好。原尚是天之骄子，李知秋希望原尚能事事顺心顺利，完美无缺。

加官进爵，原尚年纪轻轻已是顶尖身份了，现下就缺娇妻爱子，儿孙满堂。

家庭，在李知秋眼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甚至很无聊地想过，以原尚的相貌人品出身，恐怕没有哪个女人能匹配——光找出一个容貌般配的就难上加难，所以

，要好几个各有长处的女人，才勉强能配一个原尚吧。

李知秋自己一相情愿地为原尚规划未来，原尚的脸僵了僵，随即嘻嘻哈哈道：“阿秋，我还需要你给我把关呢。”他不

等李知秋反应，摇着他的衣袖，向小时候那样撒娇：“阿秋，我在京里有了府邸，那是我凭血汗功劳挣的。你，你也去

那里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问的小心翼翼，桃花眼儿可怜兮兮地看着，观察着李知秋的反应。

李知秋抿了抿唇。

倒不是别的。看今早景帝对原尚的态度，那不仅是对欣赏的臣子的嘉奖满意，语气里的骄傲，几乎是把原尚当作自己亲

儿子一样。如果原尚向景帝讨自己，李知秋想不出不成的原因。

只是……他顾及的是别的。树大招风，原尚年纪轻轻，建的功劳太大，站得太高，得的太多，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抓他的

小辫子呢。自己的出身，这些年的身份，可说是不干净到了极点的，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眼里原尚的污点。

也许是看出李知秋犹豫什么，原尚很认真地说：“阿秋，你要相信我，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别的都不用你操心。我，

我只在你面前变得很没用……其实，其实我很多东西都懂得，不会叫人欺负的。如今，我是能保护你的。”

李知秋一愣。是啊，自己老把原尚当做孩子看，其实，光是今早原尚的那样子，以及那些作为，足能震慑人了。原尚，

早已变得很有能力了。

他自问，愿不愿意和原尚在一起呢？答案让他有一丝的不安。

对于原尚希望自己和他一起生活的请求，在李知秋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愿不愿意，只是想可不可能，应

不应该，会不会不好。他似乎甚至觉得，和原尚在一起，是不用考虑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可能的话。

李知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对原尚的存在感到理所当然，对自己在原尚心里有一席之地也认为是毫无疑问的……这，并

不是个好现象。可是，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

李知秋不说话了，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原尚高兴地说：“阿秋，那我当你默认了啊！我们明天就走吧。”

李知秋发了会儿呆，低低地“嗯”了一声。

天晚了，原尚让李知秋好好休息，说自己等他睡了就走。李知秋也是乏了，很快就睡着了，但他毕竟下午睡了一会儿，

半夜里迷迷糊糊睡醒了，就见原尚坐在椅子上，脑袋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睡着。

他心里酸了酸，张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呆呆看着原尚修长优美的侧身，看了好久。

第七章

九年多了，第一次出宫。

李知秋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原尚扶着他上了车，拉开厚厚的帘子才看出里面内有乾坤，布置得极为暖和舒适，并不

奢华，却十分细致，用具都是极好的。

李知秋忽然想到，自己和原尚认识、相处，都是在宫里，甚至只在那一处偏僻的小院。原尚在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待其

他人如何，他从来没有见过。要说，其实他并不了解原尚。

转念又一想，反正他也不去和别人打交道。只要知道原尚怎么待自己，便足够了。

于是不再自寻烦恼。

车上，原尚说些逗趣的闲话，捧着一盒精致的糕点叫李知秋尝。那些糕点都是微甜的，甜而不腻，口味清淡。李知秋不

爱吃口味重的东西，稍微有点偏好甜食，又怕太甜的。

原尚说：“阿秋，这是绿茶味道的。我以前觉得有点苦，没想到能做出来这么清香的味道。”

李知秋吃了好几块绿色的点心，朝原尚微微地笑。

原尚欢喜地回给他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李知秋对原尚表示，自己不想从大门里进去，原尚就叫车行到侧门。

兜兜转转的，护国大将军府极大，雕梁画栋，虽是冬日萧索之时，府中依然可见处处精心布置。

原尚说：“阿秋，我前几日暂住在锵园，位于府中中心。我给你准备的园子叫乐园，欢乐的乐，就在锵园的西北方。”

李知秋没意见。

到了地方，拱门上一张匾，上书“乐园”两个笔力遒劲气势恢弘的大字，很是一笔好书法。李知秋的字体秀丽，原尚一

直很喜欢，还说要学，李知秋早早拒绝了他，让他去学那能体现男儿阳刚气的书法。原尚但有些微进步，都要写了给他

显摆，所以原尚的字，李知秋很熟悉。

这两字是原尚的笔法，可字里透出的宽广心胸豪迈之气就不是李知秋所熟悉的原尚的字了，这样的气势不是练字能练出

来的，是从经历中提炼出的人的精神。

李知秋看了眼原尚，可惜，在他身边的原尚，一点凌厉大气味道都没有。

乐园里种了许多翠竹，满园绿色，欣欣向荣。书房卧房都布置得极用心，还有一间专门的琴房，熏了幽静的香，摆了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