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

“你们谁是时向荔的家人？”他的剜人的目光狠狠扫过我，然后停留在还在抽噎的镜月身上。

“啊？是我。”镜月好像被人从梦中叫醒一样，有点慌张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哥哥他没事是吧？他一定会没事的！

”镜月抓着医生的手不断地询问着。他的眼神空洞而无神，嘴里平板的声音透着绝望。

那个本来一脸怒意的医生看着镜月的样子，也不禁心软了，他轻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镜月手里。

镜月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几张纸，我麻木的双腿好像也有了一点知觉，便慢慢走过去和他一起看。

第一份好像是什么化验报告，镜月和我都看不懂，于是便翻出了下面那一张薄薄的纸。

是病危通知书。

镜月死死盯着那张纸，身子软软倒在了我的胸膛里。我盯着“死亡”那两个字看了好久……

真的好久……

我看到了我们以前在秘密基地一起玩闹。

我看到了向荔陪我一起吃很辣的卷饼。

我看到了向荔送我的一个又一个生日礼物。

我看到了向荔向我深情告白。

我看到了向荔看到中国结被撕碎时眼里的绝望。

我看到了向荔最后那个满是柔情的笑……

“伤者在出车祸前，已经患了一种很少见的白血病，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凝血功能了，所以肺部被折断的肋骨戳伤出血

才会那么严重，你作为他的亲属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这次手术……很抱歉，但我们会尽全力的，请签了这份病危通知

书吧。”

镜月抬手接住了医生递过来的笔，签字时却怎么也写不下自己的名字，笔掉了一次，两次……终于他压抑不住了，蹲在

地上无声哭泣。

我则很冷静地接过了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伊刚。

冷静得连我自己都害怕。

刚拉完“刚”字最后一个勾，急救室外刺目的红灯突然灭了。

第10章

10月1日凌晨2点23分，我永远会记住这一时刻。

因为就在这个时刻，向荔停止了呼吸心跳，医生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我一步步走进了急救室，镜月紧紧跟在我的身后。我看到医生们正在慢慢地做着善后工作，漠然的脸色下掩藏不住惋惜

与痛心，这毕竟只是个不到20岁的孩子。

看到护士轻轻为向荔蒙上了白床单，然后把我和镜月引过去，然后叹息着离开。

轻轻掀开床单，看到的是向荔温柔的睡脸，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宛如以前我们一起在秘密基地午睡时。他的脸白得几

乎透明了，分外给他添了一份缥缈的飘逸感。

右手轻轻摸索到他还略有体温的左手，和他十指相扣。镜月则捉住了他的右手握在自己左手中，然后他伸出右手握住了

我的左手，我也回握他，却只感到刺骨的冰冷。

我和镜月表现的都很平静，我们只是握着向荔一直握到了阳光照在了我们脸上。脑中想了好多好多，直到有人来轻轻分

开了我们，我木然地抬头看，褐发，灰蓝眸，眼角掩不住的皱纹说明他只可能是一个人：向荔和镜月的父亲。

随后我一直处于半痴呆的状态，只知道镜月的爸爸把我们送回了学校又给我和镜月做了检查，知道只是因为情绪太激动

而暂时情绪紊乱时，便松了口气，抱着向荔的骨灰盒离开了。

我在胡里胡涂接受了几天的心理治疗后，思绪慢慢恢复正常了，我想起了向荔走之前所给我说的每一句话。每当想到向

荔最后向我微笑时，想到他说他原谅我时，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要碎了。向荔，向荔，我伤你居然这么深。

你说要我和镜月幸福，可幸福现在还把握在我们手中吗？

镜月在刚回到学校那几天则是十分平静地拒绝了心理医生，在我从心理治疗院回到宿舍后，他也很平静地和我相处，平

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他吃饭照样吃得很多，照样挑食。

他睡觉照样有打小声的鼾。

他并不排斥我触碰他的身体，可每当我想问他话时，他便冷冷甩开我。

我心里还满是向荔去后的伤心和罪恶感，这两天又吃了镜月一个又一个的钉子，终于在一天中午镜月又一次冷冷拒绝我

向他说起向荔时，我心里这几天来积攒的所有郁闷一瞬间爆发了。

“关镜月，你这么阴阳怪气是做给谁看？你以为这个样子就能抹煞掉我们曾经的关系，别忘了，向荔的死也有你一份‘

功劳’！我们都是罪人，你还在这里装什么假清高，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安心了吗？你醒醒吧！”

说到激动处，我扑过去抓住镜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肩膀狠狠摇着，摇得真的很狠，因为我看到他眼中飞溅出的泪。

突然我好像被谁往头上泼了一杯冰水一样，从头凉到了脚，意识也猛然清醒了。糟糕，我怎么老是这么冲动就说出伤人

的话，想到上次乱说话的后果，背上又是更深的寒意。

忙想要给镜月道歉，可他已经飞奔出了宿舍。

我连拖鞋也没换，赶紧下楼去找他。

硕大的校园几乎翻遍，没有。

校南的小吃街，没有。

上次和镜月去的那条休闲服一条街，没有。

Chat的服装店，没有。但是Chat说镜月昨天来过，取走了衣服。

甚至打车去了煌，可是煌还没有开始营业，用力拍打着煌的门，没有任何响应。不顾周围路人怪异的目光，沿着铝合金

的防盗门缓缓滑坐在了地上，摸着自己汗湿的头发，又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不过下午3点。

呵～伊刚，看来你真的是很在乎镜月的，只不过是失踪了3个小时，你就这么着急。我对着自己苦笑。

脑海中又浮起向荔最后给我对的口型“我祝你们幸福”，他脸上没有任何的嫉妒与不甘，有的只是祝福与开心。心里不

禁一下子开阔起来了。向荔既然已经原谅自己，自己又何必把自己沉溺在过去的记忆中呢？我想我是真的爱着镜月的，

既然爱着，我这次就一定不能放弃！

镜月，镜月，等你再见到我，站在你面前的将是一个全新的伊刚，他对你的爱，没有任何慰藉，没有任何罪恶感在里面

，他会全心全意爱你一生。

擦干脸上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我向着对着我淡淡微笑的小女孩绽出一个可以看到牙齿的微笑，反而把她下了一大跳。突

然发现今天的阳光真的是好灿烂，一直照到我心的最里面去。

可是直到找到了晚上快8点，天已经黑了，却还是没有任何结果，我坐在宿舍的床上稀里呼噜吃了两碗方便面，又狠狠灌

了一大杯凉开水。正想着继续出去找镜月前要不要报个警时，我的手机响了。

应该不是镜月，他的手机我早都打过，结果发现那小东西就扔在他的枕头上。而且我的手机响的是古典乐《蝙蝠》，这

是陌生号码的来电铃声。

也许是镜月拿公共电话给我打的呢，所以尽管我现在没有一点接电话的心情，却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喂，伊刚吗？还好镜月曾经给我的号码没错。你和镜月是不是吵架了？”

“什么？他去你那里了？他现在还好吗”

“伊刚，别激动，你先听我说。今天晚上7点刚开张没一会儿，镜月就跑进煌来跟我要酒喝，可是我看他已经有了一些醉

意，便没有给他酒，正想要安夜把他先安顿一下时，他就跑了……你也知道，镜月的酒量很好，能让他喝成那样，绝对

不对劲，安夜已经出去找了，你也赶快去找吧。”

“嗯。”挂了电话，抓起外套飞奔出了宿舍。

镜月，镜月，我为什么又会犯和上一次一样的错误，我为什么总是这样伤害爱我也是我爱的人？

刚出了宿舍走道，一个空的卡其脆的包装袋飘落在我的脚边，想着是谁在恶作剧，便也没理睬，绕过那个包装袋就走。

突然，脑子里闪电般的闪过了什么，我停下了脚步，跑回去捡起了那个包装袋。是洋葱口味的卡其脆，镜月很喜欢吃这

钟味道的卡其脆，每天都要吃好多，可这种口味由于味道太浓烈，所以吃的人一般不多。

难道是？我缓缓抬头向上看去，果然，在5楼的天台护栏上，好像坐着一个人，他的两腿一前一后悠闲地慢慢摇摆着，身

体也往前倾一倾又往后倾一倾，应该就是镜月。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这么危险，掉下来怎么办。

看镜月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我便偷偷又钻进宿舍楼往天台爬去。

掀开天台的门，透过一层层晾晒着的衣服什么的，我看到了背对着我的那个身影。

“镜月？”我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茫然地回过头来，果然是镜月，他的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染了，橙色头发的发根处已有很长一截的褐色，他的眉毛依

旧挺秀，他的眼眸依旧清澈，他的鼻子依旧圆润，他的嘴依旧红润。只是那眼眸中，现在满是茫然的神色。

他的耳朵上带着那次华妙送的那对玻璃玫瑰耳饰，身上穿着在Chat店里订做的“绝望永恒”。这次的衣服合体极了，再

配上他在华灯下闪着异色光芒的耳钉，和他那清澈又迷茫的神色，真的像是一个误入人间的天使。

他脚下的地上扔满了各种零食的包装袋，还有个已经空了的白酒瓶子，看他又坐在护栏上一边哼歌一边扭来扭去，我的

心都要忘了跳动，想要上前拉住他，又害怕惊吓了他，只好先分散他的注意力。

“镜月？”

“嗯？你是谁啊？嘿嘿”

“我是伊刚？”

“伊刚啊，呵呵，你知不知道，我爱的人也叫伊刚。”

“是吗？”好，偷偷靠近了他一米。

“我很爱他，很爱很爱他……嗝”

“嗯。”

“我每一次看到他心里都会满是幸福感。”

“嗯……”

“可是他根本不爱我，他爱的只是哥哥，可是现在哥哥不在了……嗝，我却没办法和他继续亲密下去，我忘不了哥哥，

忘不了他最后温柔的眼神。”

“……”

“我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拿我当哥哥的替身来爱，而且他似乎也很清楚……所以总是对我那么好，弄得我沉溺在幸福

中。”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爱你的！”

“不……不是那样，他从来没有说过一次爱我，我在他的心里，永远也比不上哥哥……”

“……镜月。”很好，已经悄悄挪动到离镜月很近的地方了，只要再上前一步，就可以抓到他了。但是镜月的话令我很

是困惑，我感觉自己明明是爱着镜月的，可为什么，为什么镜月每一次问我爱不爱他时，我总会引开话题，完全不顾他

黯然的神色。

“原来我刚和他在一起时，我就安慰自己，就算不能得到爱人的心，得到他的身体也是好的，可是真的这样以后我却发

现我错了……原来，咦？”镜月猛的抬起了头发现了我，迷茫的眼睛准确地对上了我的。

看着镜月眼中浮起的一缕缕怪异的神色，我的身体顿时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刚刚？你怎么来了？，我……”说着话，镜月就想要把腿从护栏的外面伸回来，可话还没说完，他一个没保持住平衡

，坐在护栏上的屁股向下滑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镜月就已经消失不见，宿舍楼下的小花园传来轻轻“扑”的一声。

我的眼里还停留着镜月脸上最后的那个表情，尽管满是哀伤，却还是掩不住他看见我时的惊喜。他甚至急急忙忙想要过

来拥抱我。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意给镜月说那神圣的三个字了，因为继向荔割腕后，我潜意识中总是不想要镜月被爱伤害到

发生同样的事，所以我总是不愿意为他说那三个字。可是终究，我是爱着他的啊。

只是现在才终于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已晚，耳边尽是楼下学生们惊呼的声音，不久又有了救护车的声音，还有呼呼的风声

，荡满绝望的寂寥包裹着我。

两个星期后

我站在这所环境优雅的私人医院下面，完全不顾这所医院各种华美的设施与我这一身流浪汉的衣饰有什么不符，我的眼

睛只看着3楼最东边的那个窗口。

镜月就在那个房间里，据说他只是受了轻伤，但是却还昏迷不醒。我被警察带到警察局里关了一整天，我知道那是那位

愤怒的父亲做的事，因为他当时闻讯赶来时看过镜月又看我的眼神里满是狼的怒火，他的狠狠一耳光让我当时就破了嘴

角，可我只是擦擦血，跪下来求他让我抱着镜月，直到他把我踢昏过去。在警察局这一整天我本来可以打电话动用爸爸

的关系网的出去，可是我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还好警察只是给我做了笔录，又把我当作嫌疑人关了24小时后便放了我

。在到处打听镜月被他爸爸转移到哪里的几天里，我倒宁愿被关在警察局里，那里紧张的气氛还多少可以消磨一点我的

惶恐与不安，在宿舍住的这几夜，我只能抚过镜月留下的每一物，夜夜不能安睡。

很快便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口，轻敲了下门。不知道镜月醒了没，昨天得到的消息他在这所私人医院，好不容易熬到了今

天，希望他今天可以醒。

突然打开的门把正在沉思的我略微惊了一下，是镜月的爸爸，他浑身散发处的气质照样冷酷而富有杀伤力。我毫不畏惧

地对上他的眼睛。

透明的蓝灰色，和镜月和向荔的眼睛一模一样，只是现在那眼白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冷冷扫我一眼，看到我乱翘的头发和身上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换的衣服，还有那满脸的颓然和红肿的嘴角时，略微皱了

下浓眉，看看周围有个护士已经好奇地朝我们这边瞅来，他便向后推开了病房门，人也退到了门后。

“进来再说吧。”

缓缓走进房间，顾不得关上身后的门，忙就满房间地寻找那个让我牵挂了这么多天的纤细身影，可是我却失望了。这只

是个小小的会客室，简单的三人皮沙发和玻璃几，角落里有饮水机和美丽的绿色植物。沙发上有些褶皱，几上也堆满了

凌乱的文件。突然我发现了与刚才我进来的门面对着的，还有一扇门，只是那扇门是关着的，而且镜月的爸爸在我身后

关上外门后，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别看了，月月就在里面，但是我不会让你看到他的，有事坐下说吧。”

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在沙发上坐下，可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扇门，眼中的灼热，仿佛要烧穿那扇门，尽情地看我的爱

人。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那天晚上我一时冲动打了你，我回去想了很久，那并不是你的错，我完全相信镜月会跌下去只

是一个意外，所以在这里我向你道歉，真的是……对不起。”

看着面前挺拔的男人低下头来，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褐发中，已有了不少的白发，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道不用。

“可是，我是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你们以为你们之间有爱情，可是你们的爱情能被世人所接受吗？你也知道，我的大

儿子不久前走了，月月这个小儿子又格外脆弱，他完全受不起任何打击，我已经再经受不起失去了，我已经失去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