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血,因为他还惦著过去几分情义,但照骑士们这等阵仗,眼下是不想沾血都不行了。
心下透彻了许多,一个小小的动作间,竟让伯爵浑身散出一股气势,大有兵来将挡的霸气。
几个骑士互望著,谁也不想先开口对伯爵发狠话,最後还是打头阵的那个骑士受不住众人眼光的压力,担起了发言人的
重任:「伯爵,放下人,投降吧。」短短一句话,不要说杀气了,连威胁都算不上,字句间听来反倒还有几分劝解的意
味,搭著这样紧张的情境怎麽听怎麽别扭。
然而,虽然骑士们还留著情面,伯爵就不是了。他向来是个死心眼的人,要真正相准了一个目标就是到死都不会转移,
就像他现在相准的亚萨斯因,只想要保他安然脱身,那就算再多来几百个骑士他都不会放弃,更何况是为了几个堵著出
口的障碍物。
可怜那些骑士们直到伯爵出手才明白这点,看到发言的那个骑士被伯爵拦腰斩飞时,他们才真正体悟到伯爵的认真,可
也是晚了。伯爵好歹也是五爵之一,战力虽不比亚萨斯因,手段也没他凶残,但也不容他们小觑,就算肩上还扛著个人
,他攻守间速度仍不见怠慢,一把长刀在他手下舞得密不透风,直让那些骑士们退避三舍。
原先还将出口挡的密实的骑士们在长刀开路下,渐渐有了溃散的颓势,伯爵硬是在骑士中间挤出了一条生路,勉强踩上
了外头仓库的水泥地。
一出了长廊,他也顾不得那些紧追在後的骑士,矫健的身子穿梭在仓库里停放的战斗用汽机车间,利用那些交通工具当
屏障,挡住骑士们击发的子弹,同时不忘趁机找寻著适合的交通工具,好带亚萨斯因离开。
就在伯爵看上了一台防弹雪地吉普,正准备上去开车门时,仓库尽头的停机坪突然响起了直升机桨翼转动的声音,本就
因为先前的轰击而破了个大洞的仓库穹顶垂下了一条绳子,一道火红的身影头下脚上地顺著绳子倒滑下来。
那身影双腿交错夹著绳子,两手各举著一把机枪,劈头盖面就朝骑士们扫射。
被人突袭的骑士顿时也顾不上伯爵了,快速抱著枪卧倒在地,避免被那阵无差别攻击的弹雨扫中。
那个从天而降的神兵起先也让伯爵怔了一下,但在认出绳上倒吊著的人後,他立马朝停机高台冲去,一个俐落翻身上了
停机高台,一手揪住那对他而言简直是生命线的绳索。
在伯爵抓住绳索後,机枪便停止了扫射,上方曳著绳索的直升机也跟著移动,拖著伯爵和亚萨斯因升空。
缓过气来的骑士们从地上捞起自己的枪快步追到停机高台边,但慢了一步的结果就是只能看著直升机远去,隐没在北极
灿烂的夜空中。
破洞的圆顶再也抵挡不了冰原上强劲的冷风,一阵阵灌进了总部里,他们头一次觉得,总部里的温度低得让他们发颤。
从骨子里,冷得发颤。
第十一章
昏暗的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掩盖,遮蔽了所有外来的光源,只留床头一盏晕黄的台灯勉强可供照明,不过
范围也只局限在台灯前的那张大床和床边正坐的高大男人。
男人一身纯黑的军服在光线黯淡的房间里形成一片朦胧,不动如山的笔挺姿势让他看来像是一具通体墨黑的雕像,只靠
著腿边靠著的一把乳色长刀强化他的存在感。男人面朝著大床,专注的凝视著床中央仰躺的人,沉稳的模样彷佛他已千
年未动,躯体早就石化,只剩视线里的纠缠情感还存活著,牢牢锁著眼底心底还残留的唯一影像。
一片静谧中,房门处传来细微的金属碰撞声,有人在转动门把。
男人反射性地握住长刀,没有回身望向房门,身体线条却已紧绷,蓄势待发似待出击。
「是我。」开门的人即时出声,化解了男人草木皆兵的情绪。
见男人松开了握著长刀的手,锦蛇这才放心走入房内,总是与她寸步不离的神将并没有跟在她身旁,罕见的只有她孤身
一人。
锦蛇进门後视线首先落在那张大床上,「他还没醒?」
伯爵从床边椅子上站起,默默地摇摇头。
「那可能还要在睡上一段时间吧……」锦蛇拨了拨自己那头豔红的长发,动作里透露著些许烦躁,「你们那个国王下手
真是不知轻重,也不怕就这样把人弄得长睡不醒……」
「有事?」没有听完锦蛇的抱怨,伯爵打断她。
「嗯,方便吗?」对伯爵的插话也不甚在意,锦蛇比了比门外。她其实明白在伯爵面前批评国王确实不太恰当,毕竟那
会突显伯爵尴尬的立场,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即使背地里早把国王祖宗十八代都骂过一遍,但在看到亚萨斯因昏睡的样
子时,她仍旧管不了她的嘴巴。
伯爵略略颔首,先是替床上的人撩开盖住脸面的发丝,又替他调整一下的枕头的位置,这才转身朝房门口走去。
将伯爵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锦蛇没多说什麽,因为站在她的立场她真的很难说些旁话。不管之前发生过什麽,亚萨斯
因遇上伯爵,总的来说可以算是幸运,但对伯爵而言,她就不敢断言了,也许幸,也许不幸,实情还得看伯爵到底怎麽
想的,兴许伯爵的举止中的眷恋对伯爵本身其实是种负担也说不定。
她是亚萨斯因的人,当然她是希望亚萨斯因幸运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得无视他人。
两人出了房间,来到外头走廊上,伯爵顺手带上房门。
他背倚著门板,对面的锦蛇则靠著墙壁,两人中间隔著走道互望著。
锦蛇眨了眨眼,挺翘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特别亮眼,她清了下嗓子方开口说话:「……我想先问问你对整件事了解多少
。」
「一无所知。」伯爵冰山的本性在对著外人时彻底发挥,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多馀的心力去关心除了亚萨斯因之外的事
。
「你不知道亚萨斯因会去皇族总部?」锦蛇想确定伯爵到底在这之中扮演什麽角色,是演员,还是谋画者,或者,跟亚
萨斯因一样,伯爵也只是个祭品。「你被关在皇族总部里半个多月,国王什麽都没跟你提过?」
「没有。」伯爵由始至终都是在後头追著跑的人,被人驱赶著向前跑,却对自己不由自主追赶的终点毫无头绪。
「那你知道是谁给了我们这个藏身处吗?」锦蛇换了个问题,「我们离开皇族总部已经三天了,却没有一个皇族成员找
上门,你知道是谁在帮我们吗?」
伯爵眉角几不可闻的动了动,明显对锦蛇的问题感到疑惑。
那天,从直升机上下来後,他们就在这幢陌生公寓前,连公寓确切所在国家都未明,而这几天,不要说皇族骑士,他连
半个生面孔都没见过,公寓里活动的人除了亚萨斯因的同伴,就只有他,而他每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看顾亚萨斯因。
他从没向他们开口问过自己所处的地方,其一是因为他不是很在乎,反正只要亚萨斯因还安全待在他身边,他在哪里都
无所谓,其二是因为在他认知中,会帮助亚萨斯因等人的应该只有黑龙会,所以没有询问的必要。
但锦蛇这一问却带出了一个他忽略的问题:如果真的是黑龙会,皇族不可能找不到他们。
在之前,亚萨斯因他们藏匿在黑龙会时,皇族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们,并且日夜跟监,因此如果是黑龙会,是
挡不住皇族的情报网,而此时国王又是下定决心要抓住亚萨斯因,那黑龙会就更不是皇族的对手了。照常理来说,若这
个地方曝光了,皇族早就杀进来要人了,但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可知皇族还找不到他们……
种种迹象证明,有个能够全方位拦截皇族情报网的人在背後支援他们,这是黑龙会做不到的,所以……是谁?
大概是察觉到伯爵心底的迷惑,锦蛇慢慢吐出两个字:「公爵。」
乍听这个名字,伯爵瞳孔反射性地收缩,「为什麽?」公爵绝对不是那种会日行一善的好人。
「泰坦。」锦蛇给了解答,「只要我们把泰坦带出来,他就无上限给予我们後援。」
伯爵这回倒没问公爵要泰坦做什麽,因为答案太显而易见的问题问了也只会降低自己的智商。
「亚萨斯因拿泰坦交换你们?」伯爵不太相信亚萨斯因会做这种事。
「没有,公爵说过他会靠自己的方法带走泰坦,但照亚萨斯因这个情况,公爵要从我们这里带走泰坦易如反掌。」
他们一到这里,公爵便暗中遣人将泰坦送往他处,根本不管亚萨斯因和其他人的状况,可见就算亚萨斯因真的被困在皇
族总部,公爵也无意理会。光是这点就让锦蛇对公爵反感到极点,哪怕他们是靠著公爵的协助才躲得过皇族的追查。
伯爵心下冷了几分,他大概也猜得到公爵的心思。公爵就只是将亚萨斯因当成工具,只要事成,工具是否完好他从不上
心,偏偏亚萨斯因不得不顺了公爵的意,因为他别无选择……
而亚萨斯因的昏迷又恰好给了公爵一个绝佳的机会达成目标,更或者,在公爵的心里,亚萨斯因最好是走不出皇族总部
,就这样被关回实验室……
伯爵冷淡的心性难得起了怨怼,对公爵,也对自己。
他不敢想像若是他真的坐在禁闭室里看到最後,那从此他的生命里将再无亚萨斯因这人,这个他这几天一直小心翼翼呵
护著的人。
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有些过激的情绪,伯爵惯有的冷静总算起了作用,他将焦点从公爵身上拉开,单就现况分析起情
势:「你们没办法一直靠著公爵,皇族的力量一定是凌驾在公爵之上,他顶多保得住你们一时,不可能和皇族打长期抗
战。」。
「我明白。」锦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著自己的指甲,「所以我在想……在公爵力竭之前,我们必须消失……」她望向
伯爵,「你懂吗?彻底消失,再也没有亚萨斯因,没有锦蛇和神将,没有依莉丝……也没有你,伯爵。」泰坦已经不用
他们操心了,因为公爵会替他找到最好的活路。
伯爵明白锦蛇要与他商量的主因了,因为锦蛇想将他算做他们的一份子,而她就是特地前来确定伯爵的意愿,确定他是
否愿意跟他们一道。
这个女人,比他所以为的要善良的太多了。伯爵对锦蛇有了别於过往的认识。
「比起我们,你对皇族和对公爵的能力有更多了解,如果有可行的方法……」锦蛇欲言又止。
「我的计画能力比不上国王,失败的可能性偏高。」伯爵不讳言自己的弱点。
「不足的部份就让公爵来解决,但我们这方一定要有一个雏型,公爵才会出手相助。」仅是短短几次会面,锦蛇已经将
公爵自扫门前雪的个性摸得透彻。
公爵绝不会做出会危及自己的事,愿意提供他们保护可说是公爵做的最大让步,但若要做其馀更麻烦的事,他们就必须
要有一个策略呈现在公爵面前,否则公爵断不会接受。
当然,这也包括了锦蛇的私心——除非逼不得已,她实在不想跟那个自私的混蛋有过多接触。
「……给我几天想想。」沉思一会,伯爵应下了锦蛇的要求。
「好的。」锦蛇直起身子,轻点了下头,「麻烦你了。」这句话,她说得真心。
待锦蛇走开,伯爵又独自留在走廊上想了一段时间,才回到房内。
他关起房门,转身面向大床,却发现床上已然空无一人。
他心口一紧,怵然抬眸四下张望,随即在床边的阴影里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他放轻脚步走上前,厚软的地毯吸收了他脚下发出的杂音,不让室内的寂静被打破。
站在床边的落地更衣镜前,手中拖著伯爵放在床边的乳色长刀的人并没有对伯爵的靠近有所反应,只是一迳地凝视著镜
子里的倒影。
直到自己的胸口贴上更衣镜前的人,伯爵这才如梦初醒般抒了口长气,「你醒了。」
没有应声,伯爵身前的人抬头,湛蓝的眼眸在黑暗中的镜子里亮的动人。
从镜中对上那双蓝眸,伯爵再也克制不了破闸而出的情绪,他双臂一揽,使劲将人按入自己怀中,垂首埋入对方脖颈处
,略微冷凉的唇印上隐藏在颈项皮肤下的动脉,迫切感受著那在血管中流窜的生命迹象。
「亚萨斯因……亚萨斯因……」
一句句颤抖的低唤回盪在两人耳边,久得让人连灵魂深处都被这样的声音打下了烙印。
不消,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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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会议室里气氛异常紧张,国王难得收起脸上的微笑,端坐在长桌的尾端,他前面则是一面巨型萤幕,萤幕上分隔
著许多区块,每个区块都被不同的人头影像占满。
这些人面貌各异,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显现在他们脸上的苍老和愤怒。
耳朵听著从萤幕里传来的焦躁吼骂,国王面如沉水,不为所动,长指有节奏的敲著硬实的桌面,彷佛那些责备与他无关
,只是纯粹的影音效果,谁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有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里。
会议室里除了国王没有外人,而萤幕上的众人在意的也只是自身问题,一心只想把失败和责任推到第三者身上,他们根
本等不到其他人住口,纷纷七嘴八舌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会议室里吵得可怕,争先恐後的人们大概连自己在说些什麽都
听不见,遑论去在意国王的小动作。
就这样持续著单一的动作直到杂乱的人声渐歇,国王的指头倏地停下敲击。
——啊啊,也该喘口气喝杯水了吧。国王想著。
果然,他拉回神游四海的心思後,便见到萤幕里的老头们一个个喘著粗气,有些年纪更大的连脸都涨得通红,大有气血
运转过度,即将中风的前兆。
——该不会等下就心脏病发吧?
国王忖思著若这些位高权重的国家元首们真的倒下,自己要不要打个电话帮他们叫救护车,地点就是某某国的总统办公
室之类的,或者乾脆直接通知他们的助手可以著手准备下任总统的遴选事宜了。
第二个听来实际点,也比较顺他的心意。
「关於这次的事件,我非常抱歉!」国王站起,欠身道。
想的是一套,说得又是一套就是指他这种人,他从不会让心里的想法干扰他嘴巴上出口的话,再怎麽说,有些话只适合
想,有些话却是需要说的,即便那些话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怎麽会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说话的是法国总统,那口带著浓厚腔调的英文让国王每每都想发笑。「你这个国
王也当得太不尽责了。」
法国总统的问话让大家的怒火又找到了新的突破点,好不容易才喘过气的一群人又开始下一轮的挞伐,但与其说是在责
问国王,倒不如说是在数落他的失职。
「那个人……是皇族五爵之一的伯爵吧,为什麽那种时间他会出现在皇族总部,五爵平时不都该待在自己领地?」
总算有个人问出了一个算是关键性的问题,国王忍不住对那个比较有建设性的人行了个注目礼,当作对他的问题的基本
尊敬。
尚.格雷尔正耐心地等著国王回答他。他是美国新当选的总统,自然有资格出席这场批斗大会。
虽说格雷尔当选总统是意料中事,而且格雷尔当选也快半个月了,所以,国王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跟这人交锋,但只要见
到他,国王太阳穴就隐隐抽痛这件事却始终无法改善。
想一拳轰上那张脸的欲望也迟迟没有良好的抒发管道。
「伯爵因为某些原因而被拘留在总部。」脑中一边编织著凌迟格雷尔的幻想,国王脸上却平静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