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殇弱水三千卷 第五卷——九尾仙猫
九尾仙猫  发于:2011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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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又意识到,这些突兀的刑伤痕迹如今居然顺滑平复了很多,八成也是拜这汤泉所赐。

可事情很快在那日晚晖中变得令人担心起,出浴后的展昭还是没等到耶律彦和现身。他心里陡然一紧,难道是他上山采

药出了意外?!

万般无奈,他才找来‘苍廷’护院萧子婴,因为整个庄内展昭只知道他是玄影,当初去地牢送针送药的都是他。可刚刚

说明来意,展昭却敏感的发掘对方脸上瞬间阴沉下来,而后又好像在思考,良久才拿定主意开了口。

“公子,本来小的想明日再禀告给你的,其实主子他……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萧子婴说的踌躇,却毫不妨碍这句话化作雷霆天火,瞬间将展昭劈了个粉身碎骨!他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满脑子浆糊

似的充盈着‘不可能’三个字,专注,甚至连眨眼都忘了!

“其实主子今晨就回来过,但只是给园中三星潭里加了几味缺少的珍药,说过了今日,给公子的七七四十九遍药就齐全

了。后来辰时过半主子就带了几个人走了,临走吩咐小的们先不要告诉公子,等上一日再说!”

展昭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的,萧子婴的声音像蜜蜂一样晃来晃去!他昨日冒雨上山原来是为了给我采药?!可他为何

突然要走?为何说不会再回来?茫茫中原他一个异族能去哪儿?!?

除非——

那个念头闪电般击碎了胸腔中的某个地方,展昭只记得周身一震,而后就看见自己的手完全不经大脑控制直直的就扯上

了萧子婴的领口!

没错!我要知道他去哪儿!展昭觉得自己脸色一定酱紫,因为它烫的惊人,不是因为羞愧愤怒,而是因为由骨子里朝外

泛起的激动!

你告诉我他是不是——

“回、回去了!主子说这次回去,以后可能就再也不踏足中原了!!”不知是萧子婴读懂了这男人眼神中那股炙热还是

仅仅怕被殃及池鱼的烫到,总之很痛快的就解了惑,而后缩到一边儿,有些惊慌的看着这个裹挟在诡异气韵里的男子,

似是不相信他居然会丢了平时那静若天人的谦谦温润。

他回辽国去了……?

展昭呆呆的矗立在原地,四周明明灯火辉煌,眼前却昏暗的无星无月,甚至许久都未搞懂究竟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还是世上的人都是骗子!

你怎么可能就这样回辽国去呢?难道你千里迢迢笃定性命来到中原,除了将我从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救出来,就当真没

有替自己想过分毫,甚至连一句道谢的话也不取不求么?

回去……可你要我回哪里去?开封府,临璜府,还是木叶山?是要我回到汴梁城中的万千繁华,御宫郊外的碧水青山,

还是潢水岸边气吞山河的银装素裹?!?

冷月当空,墨林萧瑟,一叶知秋的惊叹未泯,转眼再望就可能是冰封雪覆的旷世苍茫。望着洒满整个庭院楼阁的漫天银

粉,他仰面瞻星,彻底顿悟。

原来你早就明白了,明白我是个何等绝情绝意的人,明白我注定只会自私的为了自己而活。

你来,就是为了将这一切带走。

没有霸州一役的惨败,没有王陵四年的屈辱,没有上京宫城的无奈,没有东胜州下的悲哀,没有北国契丹的恍然一梦。

而这样,我便能再作回展昭,作回世人眼中的那个侍卫,守着开封府的朗朗青天,留下即便丢了性命也舍不下的那份忠

义。

所以那天夜里,银弯月下,你才会放手。

残忍,一如既往,宁可将自己刺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他阖上眼,在阴冷的夜风中沉默的站到天青,直至周身与心都僵冷的不会动弹,才发觉武修云台的初冬竟然更胜北国的

天寒地冻。

一百七十七、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那位展公子走了,就在知道了真相的清晨。

萧子婴沉默的环视他住过的房间,窗棂廊榭之中似乎还留有一股脱俗的馨欣清雅。

主子说的没错,他果然不肯留下来。一代南侠,果然是忠义可鉴,只为天下人活着。

行至庭院,落叶满园,瑟瑟戚戚,遮蔽这座院落本该有却从没有过的辉煌。他轻叹一声,看着这个自己守护了二十几年

的人间仙境又是一秋,蓦然一笑。

空中传来一声尖锐啼鸣,随即就是一抹傲雪亮白恍然划过。萧子婴望天,伸出右臂静候须臾,那道白光就落在了牛皮护

具上!

“毕月,辛苦你了!”他微笑的望着那只稀世罕有的海东青,目光中毫不吝啬都是赞美之情。好刀配英雄,自古彪悍善

战的契丹民族对猛禽远比敌人来的爱惜,更何况这是一代帝王战场猎场上并肩作战的伙伴。

字条很快塞进了脚环,以它的速度,传到那人手里大概只需半日的时间吧!萧子婴轻拂过那身洁白的鹰羽,下次再见就

不知道会是何时何地了!

然而就在他振臂将鹰放飞的瞬间,一道黑影惊鸿般于参天古木中一闪而过,以几乎不可能是凡人的矫健敏捷腾空而起,

在将萧子婴吓了一大跳的刹那,准确凶狠的略过那抹胜雪白光,随着毕月一声尖利啼鸣,那神鬼一般的影子就又落回了

这个玄影面前!

而那个人萧子婴仅凭背影就认得出,就是早该在两日前下山返回开封去的那个大宋侍卫!

“展公子!你——?!?”

展昭默然转过身,手里巾帛中困着那个折腾得天昏地暗的白色精灵,一脸肃颜的看着这个契丹密卫。诡异的气氛瞬间弥

漫在两个高手之间,对视的目光没有杀气,却是更显着的斗气,凭借习武之人的敏感,对方的所欲所想清清楚楚全都写

在眼中。

所谓做贼心虚,毫无疑问败下阵来的是那个急于讨回君主密信的人。

“展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落下什么,我这就叫人去取——”萧子婴尴尬的想要蒙混过去,但上前才踏半步就见

展昭赤红剑穗一甩,将巨厥横在两人之间,一副戒备极甚的模样,子夜般漆黑的眼眸里透着犀利卓绝的光,一看就知道

绝不会退让半步。

见他淡淡瞄了一眼手里提住的猛禽布袋,萧子婴有些心里发毛。倒不是怕他真的会动手掐死它,而是担心它脚环中的信

被这男人读了去。

而展昭显然也很清楚他的担心,再抬眼,目光更是锋利如刀,非要逼这个誓死如归的契丹死士全盘招认出来不可。

“其实我只是想给主子报个信儿,说你已经平安离开了……”他躲不开,当面扯谎,希望今天是个黄道吉日。

是吗?展昭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瞪着,须臾,嘴角冒出一丝冷笑。

而这一笑,让见过无数生死角力的萧子婴毛骨悚然。他虽没见识过展昭的凛凛傲骨,却绝不怀疑一个能令自己的主人—

—那个被契丹被世人视为‘鬼煞’的男人——如此另眼相看,视若珍宝的男人会是何等的坚韧卓绝!

“公子,是真的,我……”他害怕,所以更加心虚。

而展昭还是冷笑,眉眼一眯,我就信了你,好么?

下一瞬间,萧子婴眼睁睁看着这个中原男子面不改色的将手伸进那个装着‘毕月’的巾帛口袋,随即就是一阵惊天动地

的撕咬啼鸣!他断没想到展昭居然会赤手空拳去取那脚环中的信绢,当即大惊失色!

“公子!!公子你不能——!!!”

话未说完,就见展昭面上滚过数颗豆大的汗珠!海东青的喙爪锋利如刀,对陌生人的碰触更是敏感避讳,更何况还受了

惊吓!所以‘毕月’在袋子里又撕又咬,很快便能将任何近前的血肉之躯啄的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须臾不到,那布带外就透出了殷红,顿时将萧子婴又惊出一身的冷汗!但展昭毫无退意,忍着痛继续与那禽兽玩命儿,

非要将其掌控的那个秘密掏出来摊在光天化日不可!

“公子!公子,你放手!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就是了!!”这个辽国玄影见过无数生死,却极为肯定从未有过这种由心

而发想要退避的怯懦,所以他冲上来一把揪住展昭的腕,猛然发力就扯破了那个口袋,让里面那凶残的畜生伺机逃脱了

去!

看着展昭已经被爪至血肉模糊的手臂,萧子婴清楚的感觉自己面上的某处肌肉痉挛似的颤了两下,气血上涌腾腾直跳,

许久,才在展昭如钟如罄的坚定中犹豫的说出了口:“主子现在人在江苏花山,为了躲你,暂时住在花家堡。”

展昭听了终于微微一笑,轻轻抹去滑落的汗珠,眉峰不松头也不回就奔出门去,急的萧子婴瞪着眼珠子半天才想起他伤

口都未处理,这才急急的揣了一瓶伤药追撵了去!

花山,东临铁瓮,西控金陵,南负句曲,北俯长江,挺拔壮美,峰高石美。与云台相较,不及其钟灵隽秀,潭深瀑险,

参差秀丽,却有独到林麓之美,深邃神奇,云雾缥缈,庙宇僧寺,藏于山中,如花之含萼,莲之有房。

花家堡就在林密深处,古树参天蔽日,路途险陡,关于它的一切,展昭是在路上才听说的。原来堡主花青枫本是当地名

门望族,娶妻柳氏就是师父曾提及的那个女神医‘小华佗’柳寒阳。耶律彦和当年于中原入‘南昆医仙’门下学医时相

识结交,后由于花青枫与人结怨被人寻仇,若非他出手身怀六甲的柳氏就会当场死于非命,然三日后柳氏还是死于血崩

之症,但耶律彦和却终保得花青枫的独生女儿花上琬一条性命。而这个与世无争的男人一直念着耶律彦和的恩情,即便

后来得知他就是北疆契丹帝王也不嫌避,多年一直是唯一知道‘叶昊天’真实身份的中原人。

而展昭的到来,花家堡一定是得了消息,两人即便日暮才抵达山脚寺庙,却见到已有人奉命等候着。

走在漆黑山路上,萧子婴心里极为不安,多年来他从未违逆过君主的命令,而今的擅自妄为令他冥冥有种可能难逃一劫

的预感。然而他的不安很快被身边这个敏感的宋人察觉,展昭微微蹙眉,在眼前比了比手势,明明白白是在说‘不是你

的错,我会与他解释’,让这契丹男人心里一热,甚至真的有了些许安全感。

花青枫是个很脱俗的人,展昭第一眼见到就觉得这男人太安静,举手投足仿佛空气一般令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而初次

见时,他也如所有见到展昭的人一样默默的上下打量,惊讶于这个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南侠’不但相貌俊美精致,而且

年纪轻轻就满溢沉稳雍容的大将之风。

难怪他会动心……花青枫微微含笑,淡淡吩咐堡里人带路,居然完全无需来人解释意图,好像早就知道他必要来似的。

展昭见他肯放自己进去才松了口气,原本担心那个人是不是也一同得了消息而要故意的先他一步躲了去!

院子里晚金桂香被山涧弥漫的雾气笼住,久久徘徊在楼宇廊间,将静谧与张扬完美结合,尽显独占三秋压群芳的仙风气

韵。

院门一触,独赏金粟的那个人被嘎然而启的门扉搅扰,抽回思绪缓缓转身。但展昭看到清清楚楚,见到自己的那一瞬间

,这个一向紧握日月旋转的男人骤然怵愣,圆睁的凛冽寒湖中甚至划过的不只是惊愕,还有掩饰不及的无尽疑惑。而凭

借那份无从解释的默契,展昭几乎是与此同时就看懂了他的心思。

原来你并不知道我会来……

即便在此之前已经告诫过自己千遍,绝不要再让对方伤心为难,眉却依旧不由自主的拧起。而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有些无

理取闹,心中却还是止不住的泛着委屈,每踏一步都会觉得不堪重负。

终于,望着耶律彦和英武的脸庞真实的近在咫尺,展昭却不敢肯定究竟能否碰触的到。

如果你知道了,是不是还要逃走,一辈子都不再见我?

月光在树影下闲淡的散漫,悄无声息串联人们记忆深处的寂寥,而后寄望于云淡风轻的超脱能悄然化解隐秘的伤痛。

你明明舍不得离开,却为何要躲着我?难道你还是什么都不愿告诉我,只想静静的守在一旁替我遮风避雨,挡枪挡剑么

这番追讨咄咄逼人,即便是一代帝王也无法直视,但目光垂落的瞬间,展昭缠满绷带的手指自袖中露出,却顿时激得他

心尖一颤。

原来‘毕月’鹰羽上的血迹是你的……

他凝眉回视那双比夜空更黑更摄人心神的眼眸,觉得自己仿佛干了一件无可饶恕的世间至恶,心间的沉闷痛楚扯得他不

得不咬了咬唇,而后拉起展昭就要进屋疗伤,却被那个人一甩手抛开了关爱。

“……昭,别这样,兽畜之伤耽搁久了很棘手,你不能老是这般亏待自己。”

烛火温柔的跳跃,闪着与月下仙客完全不同的温暖金黄。

耶律彦和小心翼翼的替展昭检查伤口,重新敷好伤药,那番屏气凝神的样子,仿佛对方只是个娇嫩的婴儿。展昭还是目

不转睛的盯着他,觉不出疼痛却只感觉自己气血上冲,不知算不算的上是忿忿难平。

不能亏待自己?这个道理原来你也懂得,却为何老是这样逼着自己一退再退?

笔墨干透,耶律彦和还是盯着那句责问踌躇无语,良久才坦诚道:“因为你是一块玉,但我不是匠人。”

“当初为了一段无可挽回的感情让世间尸横遍野,空有一身医术却并不懂得济世的可贵,我不过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私欲

不择手段的人。”

“而你不同,你要的是一种气壮山河的大爱苍生,一种刻缀在魂魄的至高无上。虽然你一直是温如内敛,但我不能因为

你没有说出来就装作不知道,而接受你就接受了这种高贵,我没有这个自信。”

耶律彦和说的婉约平静,如同讲述当年潢水岸边的千古奇遇一般,仅仅是在为世间留下另一段无暇的传说。

“然而我知道这份大义慈悲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它也必定会给你带来无尽的危险与磨难,就像我曾经给你的那些伤痛

一样。即便知道没有可能,但给你哑药,盼着你能就此摆脱那束缚你本性的明枪暗箭和尔虞我诈,我到底还是忍不住想

要改变你的选择……”

室外风止山静,室内落针可闻。

淡淡的树腊香气随着燃尽的烛火越飘越明显,滑过朱漆银坠的窗棂,绕过轻纱绢丝的床幔,也漫过精心雕琢的楫花梁,

悠悠的缠上人心。

“所以那日在浅水寺外,你说我无论如何也留不下你,于是我放你走,为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带你离开——”

他有生以来首次将自己的全部心酸与悲哀毫无保留的细数给一个人听,如同山泉溪水涓涓不断,透澈而清洌。说完轻叹

一声,转身取了桌案上一只雕花银纹盒,默默的在展昭面前打开,露出一只更加精致的银色瓶子。

深邃忧郁的眼光落在展昭玉雕一般的颜面上,表情漠然复又言道:“可这些却真真只是我的一己之私,空谷幽兰,香非

蝶伏,其实有没有解药你还是一样会鹰击长空。你不问,我更无言以对,以为可以藏得住,这般自欺欺人如今看来,的

确是我看不开了。”

耶律彦和说到这儿,将那银瓶推向展昭,苦苦一笑,大彻大悟般宁静祥和,而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的俊朗脸孔终于忍不住

蹙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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