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殇弱水三千卷 第五卷——九尾仙猫
九尾仙猫  发于:2011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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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二、无语怨东风

颠簸好不容易停了,帘子被挑起来的一瞬闷热空气扑面而来,却冲淡了车辇中浓浓的血腥味。

白玉堂感到有人用清凉的水擦拭自己燥热的额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对着身边那个沉默却又担心到无以名状的人挤出

一抹浅笑。

“……笨猫儿,干嘛哭丧着脸,爷又死不了。”他依旧顽劣,说罢就要起身,却被后背上一动就肆无忌惮的折骨之痛扯

得呲牙咧嘴。展昭见状急忙扶他侧过身来,握着白玉堂热得绝非正常的手紧拧着眉连连摇头,心痛的提醒他不要逞能。

白玉堂歪歪头,却突然想起一件大事。稀里糊涂睡了整日,连如何出了上京都不知道,如今才开始清醒就记起那个让他

揪心的问题,于是直勾勾的盯着展昭问道:“是他还是那个暴君?”

展昭明白他是在问到底是谁给自己吃下哑药,但你要我如何答你?于是只得眉头一皱看着他苦笑。白玉堂一愣,随即意

识到自己这种问法的确不妥,连忙改口道:“是不是耶律元洪干的?”

见猫儿这回没有犹豫的摇头,这白老鼠一颗心才算落回肚子里去。爷就知道不会是那厚道小子下的毒手。可心中的疑问

一解,愧疚又如同百蛰之虫慢慢爬上心间。唉,早知那个暴君终归是这般心狠,爷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将你一个人

留在辽国养伤。这契丹蛮子,到底不通人情世故,恩将仇报!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外两个护卫过来见礼。

“展大人,驿馆已到。沈大人遣小的们来抬白大人进屋歇息!”

“什么抬?不过一顿棍棒,你五爷我还不至于这么不济!!”

白玉堂一听就火冒三丈的嚷嚷起来,呵斥的那两个护卫面面相觑,估计心下一定暗自嘀咕,眼前这个脾气比嗓门还要大

的人,究竟是不是那个昏迷不醒被他俩从皇城一路架出来的护卫大人。

展昭在旁偷偷叹了口气,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示意他们暂且离去。再一转脸,车上的白玉堂居然硬撑着挺直腰板坐了起

来,白皙的脸憋得通红,挂满疼出来的细密汗珠。可是一见猫儿那副见鬼似的惊讶表情,这逞能的白老鼠竟然立刻咧嘴

傻笑,还是顽皮的像个孩子。

黄昏时分,大漠戈壁的气候说变就变,几阵强风,温度骤降,暑气全消。

驿馆的简陋厢房中,白玉堂好不容易捱到打发走了探伤的沈国卿,门扉一合就亟不可待呲牙咧嘴的趴倒在榻上。展昭送

人回来,见他将脸埋进被子里,以为是疼得厉害,赶紧过来察看,才一掀起敷在白玉堂背上的巾帕就酸楚心痛不忍直视

一片片红红紫紫的淤伤将白皙的肌肤遮蔽的严严实实,绽裂的伤口个个狰狞的好似要将血肉吞噬殆尽!最要命的是那几

道伤害至深的创口,居然有恶化的迹象!

当时被禁军一刻不停押解出城根本没机会请郎中,即便上车就简单包扎敷了伤药,无奈这七月骄阳一路颠簸,展昭深知

白玉堂秉性,他这般要脸要面,就算是昏迷不醒也断不能裸着膀子躺在车里,只得又给他穿戴妥当。

而这样作的结果就是汗水比伤药还多,燥热的闷了一天,伤口化脓比新创更凶险。

背上的布被突然解开,白玉堂也是周身一紧,方才察觉有人进屋。他赶忙咬牙撑起脸来,展昭心痛欲碎的表情底下愧疚

的千言万语他自是一目了然。唉,这猫儿怎么老是把错事往自己身上揽?一点儿皮肉伤痛能换得你回朝后的平平安安,

爷今日这顿刑杖挨得物超所值,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啊!

可他想到这儿又垂下眼去,心湖深处也被传染似的泛起层层愧疚之情。对那个勉为其难也要成全他的人由衷的愧疚。

耶律小子,你我天命难违走到今日,能有这段缘分定是前世修来的,爷这辈子都会念着你的情意。如今即便两国言好,

毕竟各为其索,注定相隔万里,天各一方。既然老天爷让你登上了九五至尊的皇位,就说明你注定是辽国的真命天子。

今日一别后会无期,你这傻小子还当宽心厚爱,本本分分做你的皇帝,别再耿耿于怀老与自己过不去了。

痛,如针刺刀割,被汗水一铩尤甚,不给片刻喘息。可即便如此,白玉堂还是觉得暗自庆幸,至少伤在背后,眼不见心

为净。不经意撇过脸,目光碰上在一旁调和伤药的展昭,那张玉瞻仙子般的俊秀脸孔已有些许恢复,但依旧透着疲劳惨

淡。

唉,苦了这只心疼自己的猫儿。

想着想着他就不自觉伸手攥起展昭的衣角,觉得一颗心都有了着落,安全。但这一举动却引得那人立刻回过头来。

怎么了,痛吗?那对黑眸里尽带担心紧张。

白玉堂眨着眼睛盯着他看,距离亲近连睫毛都能数的清楚。此时此刻他心头一暖,不由得明眸一恍,心满意足这猫如此

关心照顾自己,却忘了还拧着的眉头,结果双唇不觉的喃动两下,声音倒是若有若无。

展昭见状陡然心惊,难道是还有未察觉的内伤重创了肺腑?他赶紧执起白玉堂的手腕,与此同时人却一下子俯身贴近了

他的唇边想要听的更清楚。

一瞬间,近在咫尺的体温让白玉堂大脑混沌,一片空白!

明明只有须臾,屋里宁静的让两人却都觉得星月停转,血脉狂跳。

突然,倍感煎熬的展昭觉得自己颈边温温软软的酥麻一下,令他整个人宛同被雷击中,头皮发紧,如坠九霄!

他反射性的扭过脸去,寸指之间四目相望,鼻息可及之处,白玉堂玉雕般的俊白脸孔红的晶莹剔透,一对墨黑明眸恍若

星辰,里面清清楚楚印着自己的影子!

自幼的修为令这个英挺矜持的男人内华于心,可以冷静的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死荣辱。但此时此刻,如此直白的表露来的

毫无预警山呼海啸,把展昭略欠血色的脸孔顷刻染红!他表情僵硬好久都不听摆布,瞠目结舌的望着这个一身惨烈的生

死至交,彻底无言以对!!

暑气似乎并不一定得拜老天所赐,至少白玉堂这会儿坚信人定胜天绝对不虚!久久僵持的沉默令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锦毛

鼠心火冲冲,血液沸腾,好像自己就是三足金鸦,比七月骄阳还热还烈!!

可是这般赤诚的光热他不敢发泄出来,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不慎激怒了眼前这深沉如海的男人,就是十个日头

也得被波涛吞没!真要是到了那步田地,自己恐怕就得恨得一头碰死去了!!

终于,白玉堂顾不得伤痛猛然向后一错身,远远地躲开依旧呆愣的展昭,慌慌张张向床里逃去!

“猫儿……我、我……我不是存心吓你!你放、放心,我不疼——”他神色紧张笑的极不自然,汗珠噼里啪啦的掉落下

来,一看就是在存心遮掩。而后惊见展昭眉头似乎微蹙了一下,白玉堂赶紧又补一句:“猫、猫儿啊,我真的没事了!

你气色实在不好,赶紧休息吧,明、明日还得赶路呢——”

这老鼠说完就咬着牙翻了身,根本不顾眼下气温仍高,抓起床头的那床夹被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汗流浃背躺在里面半

晌没听见展昭走动,索性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在空中胡乱摆动,示意这猫赶紧出去。

房门开了又合,捂了半天的白玉堂才长出口气,一把将那床被汗水浸湿的劳什子夹被丢下地去!没有包扎的伤口黏住了

床单,猛一翻身火辣辣的疼,他一个没忍住连哼几声。想来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玉堂……

室内极轻微的几声呻吟,展昭隔着门板听的若有似无,而后久久背对倚靠在白玉堂的房门外仰天无语,心绪彻底失控,

翻江倒海一刻不停!

这‘御猫’之名简直就是诅咒,长久以来自己当真就成了这老鼠的祸星!

即便盗三宝、大内丹书都能侥幸逃过劫运,可这拜官入仕皆因自己而起,却又实在不适合性情刚烈,义字当头的他。这

个人本来就该是片流云是阵清风,来去随性,飘逸无忧,怎能被这些俗不可耐的规矩框在地上呢?

可是他却肯舍了江湖快意,义无反顾随自己入庙堂,甘心套上官场枷锁。原本也曾相信他所说的理由,就像自己也是被

包大人大公无私执掌青天的大义打动。可眼下这到底又有多少是真的?

数日缺水少食修垒基石,不眠不休的劳役让展昭身心俱疲,岂是一日休憩能弥补的了的?可子夜时分皓月当空,望着漫

天繁星点点,他却根本不想离开白玉堂的房门半步,生怕里面的人哪时需要寻不着自己。

于是他顺着门外的石阶坐下,倚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其实自己早就该察觉的。

有他在的时候,日子总是过的特别清爽特别纯粹。喝酒,斗嘴,办案,缉凶,爱恨分明,哭笑自由。世人只当自己循规

刻板不苟言笑,久而久之甚至一度连自己都信以为真。殊不知,笑,在他面前其实何其容易。

兵败被俘,万念俱灰,死,恐怕是最易之事。但如今回想,这些年苦撑着活下来,难道不是在放弃的最后关头脑海中一

闪而过的那张笑脸?若非他的这番执着感天动地,又怎有今天?可是到头来,展昭惹下的祸事,为何要他来替我承担?

虫鸣不绝,风拂折枝,沙沙作响的草叶没能遮蔽寂静夜空里轻微的不谐之音。

展昭猛然睁开眼睛环视四周,一切似乎并无不妥。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他悄无声息的顺着回廊走一圈,路过自己厢房时进去取了巨厥。能从上京全身而退是个好兆头,但毕竟深处契丹,辽王

登基仅有半载,难保那些居功自傲的王公贵胄中会不会再出一个耶律熙或西南王。而如今负责护卫的白玉堂受伤已是尽

人皆知,若真有人趁机心怀不轨对沈国卿下手,宋辽两国好不容易得来的议和就会功亏一篑。

想到这儿,展昭顿时心升不祥,立刻疾跑几步出了厢院,朝沈国卿下榻的后院奔去,很快碰见当值的护卫。

“展大人?这么晚了您还未歇息?”众人施礼问安,见到展昭一脸紧张顿时也警觉起来,“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展昭眉头皱皱使个眼色,其中一人机灵的回了道:“卑职等未见异常!”

他听后点点头,但还是谨慎的亲自巡视一遍才略微放下心来,临走转身拍拍那个一语猜中他意图的年轻护卫赞许的微笑

,心下却暗叹,少了言语的确是件极不方便的事情。

然而还未等迈出院门,就听得身后有人喊句“什么人”,随即就是几声沉闷的异响!他猛然回身再看,刚才的几名护卫

已经倒地,身旁数条黑影如鬼魅一般铮铮的站着,手上兵刃闪现磊磊寒光。

那兵器展昭很熟悉,是契丹人再推崇不过的半月弯刀。

果然是辽国还有人意图不轨!!

展昭无法言语,心里也很清楚就算问了对方也断不会回答。眼下能做的只能是擒个活口!

心下已绝便断无犹豫!于是他剑眉一竖,杀气暴增,即便无声也令对方顿生惧意!只见刺客彼此对视,再回头眼神中明

显吐露惶恐之色。展昭看的清楚,心里反而纳闷起来,不管是谁派来的,如此重大的任务必是要遣出死士才对,何以兵

不血刃就开始惧怕了?

但刺客就是刺客,这回程才一日,如果不查出元凶,入关前的一二十日岂不是要日日夜不能寐的担惊受怕?再说,若能

替辽国揪出这个惦记江山的宵小,保得两国难得的和睦,免去毫无必要的劳民伤财与血腥涂炭怎会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巨厥‘嗖’的脱鞘而出,展昭肃颜冷目气贯青锋,飞身而起便插入来人阵中,对方慌忙抵挡,顷刻间剑光清

寒翻飞,脆音踵接不绝!但才不过数招,展昭就大感疑惑,来人皆身手不凡训练有素的确不假,可是从始至终除了接连

退守,似乎没有一个肯出杀招!他们的这般畏首畏脚,很快传染的展昭也不敢全力施为,生怕其中有什么隐情,于辽土

之内再起事端!

兵金交错动静不小,不消须臾使团其他的护卫也都闻声而起,纷乱的脚步急急朝驿馆后院奔来。黑衣刺客中一人见情势

不好,使个眼色,其他人立刻会意,瞅准机会合并招式,顷刻间数把寒月宛如泰山压顶同时袭来!展昭抬头暗道不妙,

自知以自己现在的体力拦不下如此众志一击,便也不逞强,一个翻身凌空闪躲了去!然而再回头,就见那几条黑影也飞

身蹿上院墙,在众人踏进院门之际没入墨黑夜色之中!

“展大人,您没受伤吧?!”一个人高马大的护卫第一个冲过来,展昭记得以前在汴京见过此人,好像是个屯门校尉,

但也只知他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寒字,白玉堂受伤后随扈的事宜沈国卿就全权交由了他。

展昭对他轻轻摆首,这时见沈国卿也被惊醒从屋里走了出来,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回肚子里去。众人上前见礼,浅浅

聊上几句,才知道那群刺客的确进过房间,但恐怕是展昭发现的及时并未来得及有所行动。

“多亏展护卫警觉,否者国卿这会儿怕是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鬼门关前走一遭,这御史出身的沈国卿还是能够面不改色,让展昭觉得此人的确胆色过人。想他白日里于金殿之上替自

己低声下气的言善求人,担惊受怕颇为难为,心中甚是感激,便面带微笑怀剑还礼,殊不知那般雍容气韵和玉树临风的

绝世风范,结结实实将在场所有人打动!

折腾一番已过三更天,欧阳寒后院重新布防戒备森严,然见展昭脸色颇差,便好意送他回了厢院,门口寒暄两句就告辞

而去。展昭合了院门也没见到一个人影,料想是被抽调走了,犹豫片刻便径直奔向白玉堂的房间,还是打算在门口守上

一夜以防万一。

结果天意弄人指的恐怕也就是如此!

人非圣贤,难能事事万全。即便身为南侠,身体还是血肉做的,所以该累该困也是必然。接连的劳顿让展昭觉得手脚千

金头昏脑涨不说,一但坐定,连骨头似乎都快要散落一般,眼皮一合倦意就掌控了意识。

可就在他马上要与周公说梦之时,耳边一阵清风飘然而过,警觉惯了的神经还是恪尽职守第一时间将他唤醒,然而睁眼

后见到的第一个物件居然就是一把抵在自己脖颈,寒光熠熠的刀剑!

“别费力气,就算是你也来不及!”黑衣人扫视展昭已经拂上巨厥的手,眼神中带着些许嘲讽。

展昭无语,目光犀利如刀直直剜在他被布遮蔽的脸上,余光所及身边已蹿出四五道黑影,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兵器,人也

定是同一伙。原来他们根本没有逃走,而是守株待兔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僵持须臾他垂下眼睑把头一别,看似认命般将右手从剑身上挪开。黑衣人的同伙见了立刻上来将巨厥宝剑缴下,随即示

意展昭站起来。

白刃还是咫尺之遥,但是展昭却全无惧色站在包围中。月光之下他神色甚为坦荡,一袭蓝色布衫调谐着天降银白,慕然

伟岸,英气傲人,令人不由起敬,如遇天人。为首的黑衣人见了心中也是暗赞,随即上前语气松缓的说道:“展大人果

然气宇非凡,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并非有意为难大人!只是我家主人有事相求,还烦劳大人跟我等走一趟!”

展昭听了心里更是纳闷,但唇边轻描一笑,反正被你刀剑相携了,我就算不愿又能怎样?于是眼眸清丽回视过去,算是

应下。

一百五十三、终风且霾 情何以堪

大漠的确不是人呆的地方,日里能热得将人蒸发,到了夜里怎么又突然冷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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