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亲切的吴侬软语,它们的世界甜蜜而柔软,但于我,就是一张细密的网,把我轻轻地挡在了外面。
肖世彬说我的世界他进不来,其实这个世界上,又有谁的世界是我们能彻底进去的?山峦可以相叠,树木可以相交,但
是,只有心灵,永远孤独。但这份孤独不能细品,细品必凄神寒骨,叫人冰冷得不能活下去。要在这世界中存活,大概
还得生出几分须眉心性,豁达爽朗,才能活出人生的快意洒脱吧?想到这里突然很想狂歌痛饮,我打开已经沾了泥污的
水酒,欣欣然喝了起来。
呵呵,谢谢那个好心肠的小姑娘,提醒我酒脏勿饮,但我终于辜负了她的好意,与这色酒同流合污。既然人都生于尘土
,归于尘土,那喝一点掺杂了尘土的酒水也是正常吧?古人常常背井离乡,也不过是出门时把家乡的井土烘干,带在身
边。待有个头疼脑热、大灾小病之时,就抓点出来泡水一喝,据说是包治百病。据此看来,酒水掺尘古已有之,我现在
如此也算是风雅之举吧?
酒越喝越热,诚然。我的胃里很快蒸腾起一股热浪,一阵阵灼人心怀。我被它搅得不由地一阵烦躁,不自觉地摸出手边
的烟,点上,慢慢抽起来。酒总让我们热血沸腾,让心中沉渣泛起,思潮翻滚;烟却让我们复归平静,丝丝袅袅,把楚
痛悄然消解。烟和酒真是人生的绝妙伴侣啊!
第39章: 酒醉之后
不过有一个结果也是不容忽视的:烟似乎催化了酒跟血液的结合,渐渐地,我似乎觉得天地变色,四周混沌一片,连茶
楼上的歌声也变得飘渺起来。我沉重的头颅终于支撑不住,靠在一根石柱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江枫,江枫!”有人在我面前急促地呼唤,我勉强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一张放大的脸。那张脸离我太近放得太大,以
至于我根本辨认不出它的主人。我只觉得头一歪,又倒头睡去。这次是一下子就堕入了黑沉之乡,所有的意识都消失得
无影无踪。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动了动酸痛的手臂,却意外的牵动了上方的吊瓶:原来我正
在打吊针!这个吃惊的发现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转头艰难地查看四周,想尽快弄清楚现在的情形。
“醒了?宝贝?”肖世彬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过来,“感觉怎么样了?”他满脸的关切。
“我很好,干嘛要打针?”看到肖世彬我就想起了一切,只是不懂为什么要有吊瓶的事。
“你醉得一塌胡涂,不打点醒酒的药,我怕把你烧糊涂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拿手里的冰毛巾擦拭我的身体。这
一激让我冷得直哆嗦,我赶紧推开他的手,指了指累赘的吊瓶:“这个也拔掉吧!我已经清醒了。”
肖世彬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确定我已经彻底清醒,就伸手去拔我手上的针。他动作娴熟,轻松流畅,简直像个资深护
士。
“你以前做过护工?”我略带吃惊地打趣他。
“嗯,在英国时我热衷于公益事业,经常去福利院打杂,做义工”,他说得很随意。
“真看不出来”,我喃喃道。
“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子?”他一脸深味的表情。
“意志坚定,心思内敛。仇视社会,憎恶他人。一方面发誓要狠狠惩罚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另一方面又对这个世界充满
了惶恐感,不相信幸福会轻而易举的降临”,我一口气说出了心中所想。根据肖世彬的种种表现和他的自述,我很快就
在脑海中给他勾画出一个轮廓。
“不要论断人,这不是你说的吗?告诉你,人的心是永远看不透的”,他嘴角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歪着头一字一顿
地警告我。
“sorry,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只是我一种肤浅的感觉,难免偏颇,请不必介怀”,看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我赶紧
连连道歉。本来出口伤人也不是我的特长。
“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没想到这也让他不高兴,“想吃点什么?”他很聪明地转换了话题。
“差点忘了,我的享乐主义理想!”我大呼一声,“当然是去吃大餐啦!”说着,我已经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肖
世彬赶紧拿了一件睡衣来给我披上,“你确定你真的想吃?宿醉醒后最好吃点柔和的东西,对胃好”,他一本正经地提
议。
“我没有伤到胃,只是喝得有点上头而已”,我不耐烦地打断他,起身朝洗手间走去,“等我洗个澡就彻底清醒了。”
突然,有一个问题浮现在我脑海里,“你是怎么找着我的?难道是我亲口告诉你的吗?问题是连我自己都不清楚那是哪
里呢!”我吃惊地看着他问道。
“我给你的手机有全球定位功能,你当时虽然醉得说不清楚话,但还是本能地接起了手机。我锁定地址后就赶紧找来了
”,他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谢谢”,我冲他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但心里却一惊,这不是明摆着被他控制、监视吗?我还有没有私密空间可言?完
全暴露在别人视野中的感觉真让人不舒服啊!我烦恼无比地想着。
第40章:苏帮菜
虽然内心十分生气,但我隐忍着没有发作。我一边洗澡一边默默想着对策。
“可以走了吗?我饿了”,洗完澡穿好衣服我径直去找肖世彬,却发现他正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这才想起他大概还
没来得及补眠。
“好啊”,听到我的声音,他赶紧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含笑望着我。
“要不你休息吧?我去给咱们买饭”,看着他眼睛里面几条隐约的血丝,我生出几分恻隐之心,赶紧提议道。
“不用,一起去,我不困,别小看你家男人”,他逞强地说道,站起身搂着我的肩膀朝外走去。我看了他好几眼,终究
知趣地选择了沉默。
“宝贝去哪吃?”上了车他心情很好地问我。
“当然去得月楼咯!”那里的饭菜应该比较地道吧。
“今晚想吃些什么?”他疼爱地捏捏我的脸颊。
“嗯,苏帮菜的特点是浓油赤酱,那就先来一只母油船鸭吧!叫花鸡似乎应该是杭州菜的特色?今天应该吃的是得月童
子鸡。来一条松鼠鱼,等到了杭州再吃西湖醋鱼。要清炒虾仁,不知道跟杭州的醉虾口味上有什么区别?东坡肉就不点
了,点一份油焖狮子头。我讨厌吃黄鳝,要一个蟹粉豆腐就好。最后来份汤,银鱼莼菜羹,可惜今天没法吃到太湖三白
了啊。对了,我要喝桂花酒……”我坐在哪里掰着指头絮絮叨叨,没注意肖世彬的眉毛已经越拧越紧了。
“中午才喝得酩酊大醉,现在又要喝酒?”他终于爆发了,“早晨吃了那么多甜食,晚上又点这么多油腻的菜品?什么
都不许点,光喝份汤,最多吃个萝卜丝包子!学什么不好,还抽烟?搞得一嘴的烟味!对了,你兜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
零钱是哪来的?”看来他忍我已经很久了。
“赚的”,我坦然相告。
“怎么赚来的?”他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义务告诉你”,我撇撇嘴扭过头去,生气地望着窗外。半晌,我感觉什么东西在碰我的胳膊,我低下头去,发现
肖世彬拿着一瓶漱口水,示意我用它。我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写着“威露士”三个字,我马上联想起洗衣服用的消毒
水。
“我不喜欢它的味道”,随手把它往后排一扔,“我要下车。”
肖世彬还来不及表达他的生气,我已经打开了车门锁,准备开门下去。情急中他本能地伸手过来拉我,但还是慢了一拍
,我已经在汽车行驶中扑通一声跳了下去,由于惯性作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本来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满
大街反正谁都不认识我,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潇洒地扬长而去。回过头去看了眼肖世彬,他的车不尴不尬地杵在
路中间,既没有开走,也没有靠边,惹得后面一长串的喇叭声。我得意地笑了一声,迅速逃离了现场。
下意识地捏了捏我的衣袋,中午那一团零钞还在,装在那里鼓鼓囊囊的,让人觉得特别有成就感。这估计够我饱餐一顿
了吧?我自豪地想着。穿过两条马路,我停下来准备叫个的士。但估计那会是繁忙时段,半天我也没拦住一辆。我无聊
地左顾右盼,却发现身后有一条弯弯的小河,一座小巧的石拱桥跨越其上。天已经全黑,河面上撒着星星点点的光。这
一幕可爱的景象吸引了我,我不由地朝它走去,沿着石阶来到河边,蹲在那里撩水戏耍。河面上浮着一只盒子,随着我
的搅动,一漾一漾地漂了过来。我一激动,伸手去捞它,想捡起来看个究竟。浅滩处有一个小石块,估计我踩在它上面
就能够得着那个盒子。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这块诡计多端的石头!上面
长满了滑不溜秋的青苔,天黑看不清楚,我一踩上去,脚底一滑,身子一斜,重心失调,马上掉到了水里。幸好河水很
浅,我三步两步从河里走了出来,但是裤子全湿了,我站在那里哭笑不得。
“闹够了没?”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本能地想拔腿逃跑,但是湿透的裤子紧紧地裹在我腿上,让我每走一步都步
履维艰。我转过头去,挑衅而大无畏地看着他。他没有说话,抓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就走。
“去哪?”我赶忙问道。虽然大街上没两个人认识我,但我现在这副湿淋淋的尊容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有些难堪,
我的放纵终究是有底线的。
“车上有干净衣服”,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幸亏车停得不是很远,就在小树林边的林荫道上。肖世彬打开车门,一把把
我塞了进去。我扶着车座半蹲半跪在中间,神思恍惚。
“还不赶快把湿衣服换下来?”肖世彬又打开车门,扔了一团衣物进来。我慢吞吞地站起身来,解开皮带扣。沾了水的
裤子跟我的身体粘得死紧,何况我里面还套了一条衬裤。我撕扯了半天也没把它们从我身上扒下来。肖世彬等得不耐烦
起来,打开车门,一把把我推到在座位上,扣住裤腰,哧的一声把裤子扯了下去。我赶紧坐起身来,拿他扔过来的一条
毛巾挡在下面。他把那团湿淋淋的裤子装起来丢在座位下面,又伸手过来抢我手里的毛巾。我吓得大叫一声,毕竟旁边
还有路人来来往往,我不敢做得太造次。
“别喊!我烦你烦得够够的了!”他嫌厌地看了我一眼,坐到车里,拿毛巾用力地擦拭起我的身体来。我把脸藏在阴影
里,躲那里任他摆布。毕竟已是十一月的天气,刚才神经紧张没有感觉,现在平息下来,浑身一阵阵发抖,忍不住打了
好几个喷嚏。肖世彬叹了口气,拿毛毯把我紧紧裹了起来:“呆上面别动,我去给你买饭去。”他起身下车,坐到驾驶
座上驱车离开。
“啊!”我又大叫一声。
“又怎么啦?”他大吼一声。
“我今天赚的钱被河水冲走了!”我把手探到衣兜里,悲哀地发现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你深更半夜下河去干什么?”他继续吼道,“别告我说你想跳河自杀,那河水浅着呢,估计连只松鼠都淹不死,别说
你这么个庞然巨物了!”他今天说话夹枪带棒,全然没有好声气。
“河面上漂着一只盒子,我想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我也不客气地冲他喊道。
“你觉得可能是什么?漂流瓶?玻璃樽?让你有缘结识千里之外的朋友?!”
“说不定是百宝箱,里面装着价值连城的珠宝”,我煞有介事地辩驳。
“你这两天改性了吧?还是掉钱眼里啦?除了钱你还能想到什么?”他继续大吼。
第41章:漂流盒
“那你觉得你凭什么把我箍在你身边?除了钱还有什么?如果你不是坐拥千万上亿的资产,你会这么张狂吗!为所欲为
,嚣张跋扈?”我也冲他吼道。
“江枫,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冰冷了许多。
“是,怎么啦?”我倔强地还嘴,但是心里难免有几分发虚。
“为什么要让我做你的情人?是为了钱吗?”他头都没回地问道。
“不是”,我嗫喏着,“我想我们可以一起玩”,看他的情绪有点不太正常,我心里越发的没底。
“这就是你做情人的自觉?七天伴游?”他冷笑着。
“你不用我伴游我也不会缠着你”,我赶紧解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可以啦!你有闲暇又有兴致的时候就把我叫上
,你没空我就一个人去玩。”
“江枫你真是个冷性子的家伙!外热心冷,最伤人!”他恨恨道,语气中竟有几分伤感和哀怨。
“对不起,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及时知会你”,我突然生出几分歉意。
“还想去得月楼吃东西吗?”他闷闷的问道。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犹犹豫豫地斟酌着自己的言辞,“麻烦你先把我送到刚才的小河边,我想去找我的钱和那只小
盒子,想来想去,我还是放它们不下。”
“你心里装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惟独没有装最爱你的那个人”,这次他的语调中充满了浓浓的伤感。看他这样
,我也不敢过于造次。他如果不答应,我不打算强求。
“江枫?”看我久久没有回应,他赶紧叫了我一声。
“在呢,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回去吧,我确实没什么胃口”,他的态度也让我兴致骤减,我靠在后面懒懒地答道
。
“你摆脸色给谁看?!”他的语气突然转为愤怒。
“我哪敢给你老人家摆脸色!”受够这种小心翼翼的谈话方式了,我突然大吼一声,内心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起,无意
识地伸手一探,抓到一个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刚才扔过来的漱口水。想都没想,使出全力扔了过去,那个小塑料瓶咣
的砸在车玻璃上,又弹跳到车座上。
“你活腻了吧?”他终于被激怒了,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盯着我。
“是啊,活腻了!”我控制不住地挑衅他,“放马过来啊!打死我算了!你又不是没打过”,肖世彬狠狠揍我的一幕幕
情景涌上心头,让我觉得悲愤又耻辱,我坐在那里耿耿于怀。
“我不是给你道过歉了吗?你怎么这么爱记仇?心胸狭窄的小气鬼!”
“道歉管用的话,还要警察……”这句话没有喊完,我突然消了音,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念一句烂俗的言情片台词。
我无意和肖世彬打情骂俏,虽然很生气,但是真的发生冲突,又只有挨揍的份,这种拿脚都能想来的后果让我心情更为
绝望黯淡。我吁了口气重重地靠在座椅上,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我们回去吧!我哪都不想去了”,我都听出自己浓重的鼻音。肖世彬没有答话,继续开车。过了一会,他把车停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