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语——贰人
贰人  发于:2011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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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间,瑞王突然停下来盯着滕翼上下打量,滕翼被他看得奇怪,问他:“怎么了?”

瑞王又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许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滕翼奇怪:“滕……滕丽,李承宪不是介绍过了吗?”

瑞王摇摇头,道:“滕丽是李承宪未婚妻的名字。我问的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问的是你叫什么名字?”

滕翼闻言心中大震,口中讷讷不成言语,身子摇摆不定,几乎摔下马来。

瑞王慌忙伸手去扶他,两人都是一个踉跄,才勉强稳住身子。幸好两人速度都不快,才没什么危险,否则不单滕翼,连

瑞王这个刚学会骑马不久的人也会跟着摔下去。

瑞王嘴里直呼“好险”,又看滕翼一副失了神般的无措表情,叹了口气道:“你真以为自己的身份无人识破?那帮武将

粗人傻里傻气的分辨不出也倒罢了,总有认出来的啊。湛城里的许先生早就识破了你的身份,我也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滕翼闻言又是一惊:“那……那许大哥他……”

“他虽看出来了,却也没说出去,自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只是他曾将湛城内部的信息用密信告知我,你的事他也曾提到

。”看看滕翼神色紧张,又道:“不过你放心,许臻的密信只有我一人看过而已,别人并不知道你的事。”

滕翼仍是不安,问道:“那你……你会不会……”

瑞王答道:“你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自是不会声张出去。”又看看前面不远处李承宪所乘的马车,叹口气道:“至

于他会不会知道,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

滕翼抿了抿唇,道:“不会的,滕丽其实是我姐姐,我已经托人送信回家了,等家里送姐姐上京,我就跟姐姐换回来,

他……他不会发现的。”

瑞王看看滕翼,又叹了口气,心想,你难道真的认为李承宪会看不出来?自己放在心上揉进眼里,心心念念不敢或忘的

人突然换了个人,难道你真的以为李承宪会感觉不到?又看看滕翼的神情终是不忍,道:“罢罢罢,你们的事我也无从

管起,随你吧,只要你自己到时不会后悔就好。”

说罢,见滕翼仍是倔强抿紧双唇,又道:“我提起此事,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既然谈得来,结为朋友,起码应

该知道对方的姓名吧?”

滕翼闻言又是一愣?朋友?

看滕翼仍是一脸茫然,瑞王温和地笑笑,道:“我叫辛太安,你呢?”

滕翼审视瑞王的笑容许久,终是回答道:“滕翼。我叫滕翼。”

瑞王听滕翼终于肯回答,很是高兴,脸上又绽开一朵笑靥,道:“滕翼?滕翼!原来你叫滕翼!”

滕翼听了却是心中一震。

滕翼。

自己最熟悉的这两个字,有多久没听到了?

没想到在中原,在李承宪身边,在未敢向李承宪说明真相之前,自己居然还能听到这两个字?突然间又有些明白瑞王为

何要趁自己独自一人时找自己攀谈了。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想要被呼喊的心声?

然而终究还是有一丝遗憾。

滕翼看了看远处李承宪的马车。

自己最希望听到的还是那个人的声音。

想要听那个人叫自己,滕翼。

很想很想。

每次听那个人温柔地叫着自己姐姐名字的时候,就很想很想,想得都要发疯了。要用全部的力气控制住自己,才能阻止

自己将真相冲口而出。

可是终于还是屈服了。

想着就这样吧。

不再想要辩解,不再想要申明。既然一开始就认错了,一开始就错过了解释的机会,那就这样吧。

乖乖的被他拥抱,被他疼惜。被叫成姐姐的名字也无所谓。

因为实在是害怕看到李承宪发现自己被欺骗后愤怒的脸。害怕到连想象都做不到。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但是不想去辨明自己的心情。总觉得那太复杂──也太可怕,一旦看清就再也无法回头。

所以就这样吧。

等姐姐来了,两人换过身份,将错误彻底纠正过来,自己会回西夷去,回去大青山的怀抱,跟这里再也没有联系,跟李

承宪也再没有联系。

瑞王在一旁看到滕翼脸色数变,终是凄苦不堪,也忍不住叹息,轻轻唤他:“小翼。”

滕翼闻言抬头,看着瑞王关切的表情,神色渐渐坚定:“谢谢你,太安。”

青山不语 18

晚间大军扎营休息,瑞王又与众人去看望李承宪,李承宪见瑞王进了大帐还未来得及理自己,反倒先与滕翼打招呼,两

人“小滕”、“太安”地你来我去,看得李承宪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心想这两人什么时候熟成这样了?

待瑞王一行人走了,李承宪几番开口想问滕翼怎么回事,滕翼还记恨着日间之事,一见李承宪就想起马车里的那个吻,

面皮发烫,也不理李承宪,归置好东西,贴着李承宪床沿打地铺睡下了,翻个身,将一条后背亮给李承宪,摆明了不想

跟他说话。

李承宪欲言又止,终是没说话,翻个身也睡了。

次日起床,大军拔营继续行进,一路无话。

十来天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京城潋京。

到了潋京,滕翼与李承宪一起住进瑞王府。

滕翼初入中原,对什么都很好奇,况且潋京是大堇王朝都城,繁华异常,滕翼简直看花了眼,只觉得每样东西都精致有

趣,人人都衣着光鲜,不禁感叹中原果然繁荣,风物富饶。李承宪经过半个多月的将养,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又见大战

刚息,瑞王府也没什么事,便每日陪着滕翼在潋京到处逛。两人日日游山玩水,看戏听曲,将潋京玩了个遍。

李承宪见滕翼玩得开心,也跟着高兴,便又与滕翼提起婚事,要赶快捡个好日子把亲事办了。滕翼想想也姐姐不知何时

回到潋京,终是不敢就答应,一直拖着。几番推脱,终是推不过,看看李承宪终日拿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又找了无数

说客来跟自己说,算算日子,预计姐姐也该到了,无奈只得先答应了李承宪。

李承宪大喜,急忙通知瑞王府众人,着手准备亲事。两人家人都不在潋京,一切礼仪从简,挑了个好日子,就要完婚。

滕翼看着李承宪整日忙忙碌碌,筹备亲事,嘴乐得都合不拢,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不禁忧虑,成了亲,李承宪不就要

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吗?算算行程,姐姐也快该到了,可却总是毫无消息,也不知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随着日子越来越近,滕翼心里也越发焦虑,总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可是日子还是过得飞快,成亲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

终于到了成亲这天,滕翼一大早就被人叫起来,先有一名老妈子进来,屏退众人,拉着滕翼絮叨个不停。滕翼听了半天

,才听明白,这老妈子竟是来教新嫁娘新婚之夜的男女之事的。

滕翼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年人,直听得两颊冒火,想让那老妈子闭嘴,又臊得不知该说什么,听她问自己话只得“嗯、

嗯”地应着,只盼她快些讲完早点走。

那老妈子见滕翼臊得满脸通红,也是乐,笑道:“姑娘有什么好害臊的,成亲不都是这样?姑娘也是可怜,一人孤身在

此,到成亲了,连个亲人在身边都没有,也没个至亲在身边教这些,反央我这个无亲无故的老婆子来。所幸李爷可是个

大大的好人,你跟着他总不会吃亏。”

说罢又絮絮叨叨地说些新婚之夜要注意的地方,这才起身出屋去。

滕翼才松了口气,不想又是一大群人涌了进来,一群丫鬟围着他折腾。他心叫不妙,这还不被人发现?慌忙挣扎。

这时救星来了。

瑞王一踏进屋里,就见滕翼正从一堆丫鬟仆妇中挤出来,要往门外逃去,忙指挥身边的侍卫将门挡住,口中笑道:“不

好不好,快拦住他!新娘子要逃婚了!”

瑞王身边的侍卫平日也与李承宪交好,忍俊不禁,忙站在门边,挡住滕翼。

滕翼闻言又羞又气,想逃出去,又没处可走,只拿眼睛气鼓鼓地瞪着瑞王。又想想刚才那老妈子跟他讲的那些羞人的事

,更是惶惶不安,道:“太安不要闹了,这婚,我……我不结了!”

瑞王听了直摇头,只得对那些丫鬟们道:“小滕是夷族人,受不惯中原这些礼数,你们都退下吧,只留两个在房里听小

滕……不,是听李夫人吩咐。”

滕翼闻言羞红了脸,但见屋里众丫鬟皆听命离去,终是冲瑞王感激地一笑,可惜操心着怎么混过今晚,瞒过李承宪,心

情紧张,笑容僵硬。

瑞王叹口气,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瞒得过李承宪?只是两人这样一直不清不楚也不是办法,终是要将话说开的,于是又

劝慰了几句,想着自己总呆在新嫁娘屋里也不合适,便带着随从走了。

滕翼看看屋里只剩自己还有两个丫鬟,突然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干脆把这两个丫鬟巧昏,就这样逃回西夷怎么样?可是

脑中又不禁浮现起李承宪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好,想起李承宪为亲事忙里忙外的幸福模样,自己若是这么一走了之,

他该有多伤心?想想终是不忍,只得先瞒住了他,只盼着姐姐能早日赶来,跟自己换过来。

滕翼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得赶鸭子上架,进里屋沐浴洗漱,换上新嫁娘的大红礼服,站在铜镜前看了许久。

如果是姐姐穿上这身衣服,该有多漂亮?跟李承宪有多登对?

默然无语,也不去理心里异样的感觉,木着脸走出去,马上被两个丫鬟喜笑颜开的拥到妆台前,任那两个丫鬟给自己上

妆。

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上了妆,简直跟姐姐一模一样。

突然觉得这张脸好陌生,仿佛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一般,仿佛是假的一般。不禁在心里嗤笑,可不就是假的?他在李承宪

面前可曾有一日做过真实的自己?

突然开始有点憎恨这张脸,只因为李承宪透过它看着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木然地等着两个丫鬟上完妆,盖上盖头坐在床沿枯等,也不知在等些什么。耳中听着外面喜乐喧天,人生嘈杂,心里麻

木地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新嫁娘上完妆是一整天不能吃东西的,这样从早等到晚,天擦黑,滕翼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有一群人进来,欢天喜地

地搀起滕翼,出门上了轿子。

滕翼心知该来的总会来,默然无语地听从别人摆布,坐进了轿子。

感受到轿子摇摇晃晃地抬了起来,颠了几颠,渐渐平稳。滕翼坐在轿子里蒙着盖头,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自己这将是

要抬向哪里?自己和李承宪终将走向何方?

青山不语 19

轿子被从偏门抬出了瑞王府,又打正门抬了进去,一路抬直大堂,终于停下。

有人搀滕翼下轿,扶着他踏上一条红毯子。

滕翼听任摆布,顺从地在红毯上走着。他从红盖头的下摆里看着自己的脚──穿着大红绣鞋,一步一步走在红毯上。耳

中听着周围宾客的笑闹声,喜乐喧嚣,人声鼎沸,一切是这么的不真实,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可不就是跟自己无关么?

终于走到了红毯的尽头,一双同样喜庆的大红官靴进入视线。

那人过来牵住滕翼的手,滕翼能感觉到他的手都在抖。

那双握紧银枪在战场上杀敌无算的手也会抖吗?那他此刻得有多激动?多兴奋?

滕翼心中绞痛,多想甩开那只手,多想直接掀盖头,就在这里,在所有人面前,在整个世界面前大声宣布:“我不是滕

丽!我是滕翼!!!”

可是终究还是无法动弹,任他牵住自己,接受众人的庆贺,然后拜天地。

心中突然一种怪异的感觉无法抑制。或许在这里跟他拜了堂,他就是滕丽了。他就跟李承宪是真正的夫妻了。没有欺骗

,没有性别,也没有遗憾。

可是双腿僵直,怎么也跪不下去。总是害怕着,这一跪,是否有什么会不一样?是否有什么就再也回不去了?

李承宪等了一会儿,见滕翼仍是不肯下拜不安地询问:“丽儿?”

滕翼闻言一惊,随即在心中嘲笑自己,顶着这个名字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成滕丽了?收摄心神,不再去想那些没用的,

就把自己当做姐姐的替身,其余再不要想。

终是跪了下去。

“礼成──!”司仪官扬声高喊,众人上前像两人道贺。

只是简简单单的磕几个头,滕翼却感觉仿佛过了千万年之久。

你看,什么也没有发生。滕翼在心里镇定地对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发生。

随即,便跟着喜娘转进后院的新房去了。

滕翼在新房中,饿了一整天,反倒饿过了头,也不觉得饿了。

呆坐在床沿,顶着大红盖头,心中忐忑不安。

待会儿李承宪就要进来了,自己的身份就要被发现了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蒙混过去么?即使瞒骗过去一时,却瞒不过一

世,只要姐姐未到潋京,自己就要一直瞒骗下去。

可是该怎么做?待会李承宪一进来,自己不就露馅了。

随即又想起日间那位老婆婆教自己的男女之事,又是羞愧又是着急,待会李承宪若是要拉着自己行那事,可怎么躲过去

?不然岂不就马上现了原形?

心中正是焦虑,却听门外一阵喧闹由远及近。只听几个大嗓门嚷嚷着要闹洞房,李承宪好脾气地赔笑道:“内子脸皮薄

,实在是经不住你们闹。各位看我面子,饶了我这一遭吧?”

众人一阵哄笑,又调笑李承宪几句,便有相熟的人拉着大家散了。仍有几人不依不饶,被旁人又拖又拽好不容易才离开

,众人又是好一通笑闹。

随后,人声渐远,只有一个脚步声渐近。

滕翼听到李承宪站在门前,迟疑片刻,“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心里更紧张起来。

听李承宪一步步走近自己,停在他身旁,却没了动作。

他也如自己一般紧张吗?滕翼在心里猜测。当然了,终于娶到自己心仪的人,又怎能不紧张?可是他若是知道这人其实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又会如何?

滕翼心中烦躁不已,李承宪却迟迟不走上前来。

等来等去,心火渐盛。滕翼在心中暗骂自己,我什么时候也如此婆婆妈妈起来了?如此猜来猜去,又总想着怎么逃过今

晚,始终于事无益。于是仗着一股心火,刷地一把扯掉头上盖头,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直盯着李承宪。

李承宪正心里忐忑,不知怎么上去掀起新婚妻子的盖头,却见滕翼腾地站起身来,头上盖头也被他一把掀下,正惊异不

定,却听对方说道:“我这几天那个,不能跟你那啥了,就这样,睡吧。”说完也不管李承宪的反应,翻身倒向床里,

自顾自睡下了。

李承宪如被雷劈中一般,立在当地,久久不能动弹。许多天来的喜悦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顿时熄灭。

原来他终究还是不愿的么?

这些天来两人关系已经如此之近,然而他也终是不愿意。虽然被自己催促得终于同意了成亲,可新婚之夜竟编出如此借

口搪塞自己,原来……原来他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喜欢自己。

口中苦涩,几欲落下泪来。心里无限的苦,却无法言语,什么也说不出口。怪不得前些日子瑞王也曾旁敲侧击地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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