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6——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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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瑞泽哑口无言的听训斥,嘿嘿干笑。

方振皓上上下下检视发现衣服穿得没什么问题,才下车,看见他赵从远放松了表情,“方先生,我们副司令没怎么胡闹

吧。”

“呃……我们只是来看日落,没想没汽油了,就冻了一晚上。”方振皓面色自然的笑。

许珩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拿出大氅递过去,邵瑞泽拢紧身上大衣,顺手抖开大氅塞在方振皓手里,“我不冷,穿了,

小心冻感冒。”

方振皓撇嘴,穿了上去,那大氅又长又暖,几乎把他整个人包裹进去。

既然找到了副司令,那么就打道回府了。一路上许珩抱怨说发现人不见了,公馆里闹的人仰马翻,出动警卫团四下去找

,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连犄角旮旯的风月地也被翻了一遍,实在没辙,才出城拉网式搜索,要是等天明还找不到,那帮

子师长们就又要跳脚。

车进了城,天已经是蒙蒙亮了,邵瑞泽摸了摸饿得发慌的肚子,对左右说:“你们也折腾了一夜,饿了吧?走,大家都

去鼓楼回民街吃早饭,我请客,去吃泡馍胡辣汤!”

方振皓半开玩笑的说:“就你会卖人情,连累了这么多人一夜没睡找你,一顿饭就想打发了?”

赵从远边开车边大笑两声,头也不回的对后面说:“方先生说得好,副司令要记着,回去要挨罚,那些兔崽子没看住你

,我老赵可不想偏袒。”

“副司令,别说我们找你,就是那帮子特务也找呢。”许珩冷哼了一声。

“好呀好呀。”邵瑞泽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要不我先去给西安军统局的罗英年站长打个电话?报一下行踪说我邵瑞

泽回来了,现在要去吃东西填肚子?”

众人纷纷大笑,赵从远一打方向盘,车就拐进了鼓楼。

鼓楼小吃街卖早点的店铺已经是灯火通明了,找到那家老店,里头正坐着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喝着胡辣汤。老板笑呵呵引

着他们坐下,刚要了吃食,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停在对面,也没人下来,就那么停着,车厢里依稀看到两个模模糊糊的黑

影子。

邵瑞泽瞅了一眼,知道那就是成天跟着他的特务。想来他前脚进城,后脚特务们就知道了,他失踪了一晚上,恐怕这些

家伙也跟着人仰马翻。他叹了口气,却嘴角一勾笑着撑了脸,心里暗道这西安军统局的罗英年站长要是再敬业点,他也

不用在野外结结实实冻了一晚。

赵从远也敏锐的觉察到了,不由得皱起浓眉,许珩脸色很是不悦。

方振皓看到目光却集中在外面那辆车上,有些疑惑的看过去,随后却模模糊糊明白了什么,他用茶杯暖着手,心里也暗

暗叹,在上海曾听说过,却还没亲眼见过,监视的这样严,简直是寸步不离,对自己人未免也太苛刻。防民之口甚于防

川,自己的将领尚且如此,对外人,恐怕不晓得会怎么残忍。

“啊!这不是方先生吗?”邻桌的人吃完了离开的时候,一个瘦小的男学生忽然跳过来,兴奋的和方振皓打招呼,许珩

惊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立刻摸了摸腰间的枪。方振皓一眼就认出这是那天晕倒在地的学生,这个娃娃脸的男学生叫夏

正,对他那天的出手相救一再的表示感谢。

“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我们要早早去国立西北大学排演节目,方先生您怎么这么早呀?”他凑过来笑嘻嘻问着,几个

学生方振皓瞧见都是那晚上的人,几人一起起立与他招呼。

带着圆眼镜的夏正眉飞色舞对方振皓说,他们好几个同学正在排演为抗日宣传的爱国戏,马上就要在新城广场前义演,

说着见众人听得仔细,又神秘兮兮说:“我还要唱京剧呢!一出折子戏!绝对精彩!方先生可一定要来看。”

“你还会唱京剧?”

“我爹教我的,他可是天津有名的票友呢。”

方振皓笑着对邵瑞泽说:“小夏可还是你老乡呢。家里迁到天津,要送他去国外上学,他不肯,同父母闹翻了千里迢迢

跑来西安,为了唤醒民众早点打回东北去,说来令人佩服。”

夏正又说,他们已经为前线的抗日部队募捐了不少钱款,还鼓舞了很多热血青年去前线杀敌。听说他在燕京大学的同班

同学,有三个都去了东北前线从军,原先还想去陕北,现在他打算过两个月,结束了抗日募捐义演就奔赴前线,参加东

北抗联。

邵瑞泽打量了他几眼,笑说:“佩服佩服呀,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想上战场去讨这份艰辛,看来你的爱国热忱还真

是可嘉,都是老乡,我只讨碗闲饭吃,自愧不如。”

夏正被说得不太好意思了,腼腆的笑,白净的脸红扑扑的,一再邀请他们来看义演,然后告别。

热乎乎的羊肉泡馍,加上辣酱,吃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老板还上了几个香喷喷的肉夹馍,一会功夫风卷残云,都吃得

干干净净了。回公馆的路上,方振皓吃饱了,也乏了,闭上眼就想打瞌睡。不料刚闭眼,就听邵瑞泽在耳边说,“南光

,醒醒,到了。”方振皓一惊坐起,茫然看向车窗外,分明才一合眼的工夫,竟然已经到了。

一进门,老刘站在门口不停的说:“谢天谢地,小爷你总算回来了,昨晚房顶都快要掀了。”

他一边帮着拿了外套,一边絮絮叨叨数落,“小爷,你又胡闹,就是出去不想带人,也告诉一下去处。这关头正闹得人

心惶惶的,谁心里都没底,你又不见了,多少人都睡不着……”老刘看着一连困倦的方振皓,又看看邵瑞泽,发现没人

听他的话,才忍住了说了一半的责备。

方振皓睡意朦胧,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哀嚎声,还有打板子的声响,邵瑞泽脸色一变。侍从室门口一溜摆开

好几张长凳子,平时被要求寸步不离跟着他的六个侍从被痛打着军棍,哭爹叫娘的喊疼。

“赵主任,别打了,真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赵从远虎着脸,不理会他的求情,对着行刑的人吼:“再加十军棍!狠狠打!玩忽职守,万一副司令有个闪失,我还要

了这几个崽子的狗命!”

老刘知道这赵主任脾气刚直,这顿打就是打给他看的,连忙和方振皓把他拉了回去,推推搡搡上楼叫他去休息。

“知道了吧。下次别再自作主张,自己舒服,连累别人。”方振皓反手关上门。

“不就一时起了玩心么……打侍从,分明是打我啊。”邵瑞泽脱下大衣,不屑哼了声;“你看到了吧,这些古板的老家

伙,恨不得我一天板着脸,正襟危坐最好了。”

方振皓不同他争辩,赶忙钻进被子准备睡个回笼觉。

把兔子抱起来摸摸揉揉,扯扯尾巴,邵瑞泽也觉得困了,看了表现在才七点半,于是打算睡上一个半小时回笼觉,再去

忙公务。

回头看他已经睡熟了,于是回了自己的卧室,钻进被子刚迷迷糊糊睡过去,就被砰砰敲门声吵醒。

邵瑞泽披衣起床出了卧室,许珩站在一旁,脸色沉郁着说:“副司令,别睡了,再过半个小时,几位老资格的军长师长

就要来了,您收拾收拾,准备去会客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官邸会客室里,有传令兵上来送了茶水,无声退出去,静悄悄的大屋子更令人更觉森严的不自在。

几位军长师长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偶有目光交汇。

片刻之后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即门开了,邵瑞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草绿色的军装衬衫,腰上扎了一条宽宽的

皮带,袖子半挽到小臂,英气勃勃的面容中带了一点点倦意。待到相互敬礼后,他伸手恭敬地请几位前辈都坐下,热闹

寒暄过后,开门见山的就说起当下的境况。

他拣着重要的一一道来,将所面临的情况指出利处弊处,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诚恳说:“诸位叔伯,眼下情况就是这样

。刘师长已经枪杀了高团长,通电表明他脱离东北军,效忠中央,反过来向西安警戒,现在潼关门户大开,全部控制在

姓顾的手里,我们等于被人掐住了脖子。我估摸着,中央肯定要派人来调停,到时候使什么阴招,也就不言而喻了。”

众人静静听着,心里隐隐发沉。

这几位军长师长都是军内老人,虽然王以哲被害令他们十分的愤怒,但是比起那些因此愤然投向中央的同僚来说,他们

更愿意保持东北军独立自主的状态。一旦投向南京中央,就很有可能会被彻底的分化融合,那是他们更不愿意看到的。

这个小子回来不过一周,已经稳住了颤巍巍的局势,除却潼关的骤然叛变之外,整个地区的形势已经稳定下来,对王将

军遗孀的抚恤与安排也令人挑不出来毛病。众人锐利的目光都盯住他,若有所思。

也许,当下唯一的出路,就是相信这个刚刚三十岁的小子,好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与其投向南京将来受嫡系的闲气

,倒不如继续留在军内,如果东北军还是一个整体,他们作为老前辈的待遇与尊敬,自然不言而喻。

众人心里盘算着小九九,依旧不说话,目光都投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邵瑞泽张开口要说什么,忽然打了个响亮的

喷嚏,侧过脸用手绢擦擦鼻子。

“让各位叔伯见笑,我刚洗个了冷水澡,可能被风冒了,有点着凉。”邵瑞泽捏了捏鼻子,仿佛没有看到那几股压人的

目光,忽然调皮一笑,颇有几分在长辈面前撒娇的感觉。

瞧见这副样子,有人扁扁嘴,极力忍住想要笑的感觉。

那边年至五十天命的董英斌军长宽怀的笑笑,说:“说过你多少次,少年贪一时之快,老来遭罪,你竟是不肯听话。”

“董叔叔教训的是。”邵瑞泽笑笑自嘲说:“少年贪凉,这是屡教不改的恶习,不是爱冲凉水澡,就是爱把头放去水笼

头下一阵狂浇,小时候为这个毛病,我爹和大帅不知揍过我多少次。”

插科打诨之下气氛放松了不少,邵瑞泽边说边收敛姿态,略微坐直些说:“想想时间也长了,没人监督的时候就放任了

胡来。大帅刚去时,我也是站坐都规矩的很,总觉得他老人家的眼睛在看着,冷不防就会被他踹上一脚。”

这时候提起大帅,诸人心里都是感慨良多,风浪里滚了一辈子的人脸色个个沉重,眼里亦有无奈伤怀。既有缅怀当年东

三省的风光,也有感慨现在的虎落平阳,特别是面临眼下的危局,更是生出一种两鬓斑白的无力唏嘘。

邵瑞泽收回那副调皮的神态,脸上多了几分正经,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我回来的仓促,事情又多,直到现在才请各

位叔伯上门叙旧,实在是失了礼数。”

他低下头,黯然神伤的说:“王老前辈的死,我很愤怒,更是愧疚。这其实都是我的错,是我管教不利,我知道,现在

怎么说,各位叔伯都不会再原谅我,我也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大错在身,怎么样弥补也是无济于事,弥补不完的。”

他面上歉疚,却没有半分闪烁之色,坦荡得令人无奈。

骑兵师的曾师长缓缓叹息,黯然摇头,“也是天灾人祸,始料未及。兵荒马乱,世道艰难。谁能保证谁平安无事。”

邵瑞泽沉默下去,良久,缓缓开口,“今日请诸位叔叔伯们来,也是衍之不得已了。”

“大帅被日本人炸上了天,这国仇家恨,不报亦不为人;少帅为了举国抗日毅然兵变,也是逼上梁山;他将指挥权授予

我,要我与众人务必精诚团结,加紧训练,待命杀适度,收复东北。”他抬头环顾四周,迟疑一瞬,涩然道:“各位叔

伯,现在的情况别人不知道,诸位肯定是一清二楚的,中央控制住潼关向我们进逼,不少人已经脱离东北军,转投向南

京。现在沈克所部更是将中央军引到岐山和武功一带,对当地驻军挑衅。外部的压力已经这么重,如果我们自己又起争

执,很可能被中央分化瓦解,这对各位叔伯和我自己,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董英斌浓眉一扬,上下打量他,将脸色一沉,厉声斥道:“先别说这个,你倒是告诉我,那三个混蛋,你怎么处置的?

!”

邵瑞泽丝毫不避他们的目光,坦言道:“我已将那三人剔除出军内,枪杀王将军的特务连连长也被枪决剖腹,涉案人员

都已经得到应有的惩处。”

董英斌哼一声,提高声音追问道:“为何不把那三个也一并枪毙了事?!”

他带了一点怒意看着邵瑞泽,眼光冷冷。

邵瑞泽没有惊慌,先是坦然承认,随后将事变之后军内几方的立场和态度摆上台面,紧接着说明各方势力取向,待到觉

得铺垫的差不多了,才缓声道出他的无奈取舍,说到选择取舍处不禁长长叹气,坦然说:“军内左右假若再苦苦相争,

反倒利于南京各个收买与指挥。”

他平静的说下去,在座几人静静听着,没有言语,连一丝一毫动容也没有。但都是军政上的老江湖,对这其中关窍自然

再清楚不过。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凤虽然是神鸟,但做了凤尾只能任人摆布;而鸡虽然是凡鸟,但做鸡头却可以行动自如。

“各位叔伯为了东北军操心了一辈子,自然知道这利害关窍。想要保护自身,就必须努力维护大部分军官,求的上下老

少目标一致,树立中心领导,反对分裂出卖。”他挑眉,提高声音说:“若是我们被消融于无形,如何面对九泉下的大

帅?”

董英斌眉心紧锁,不言不语。

诸人相对沉默,只有窗外寒风呼啸着拂过树枝的声音。

曾师长一声长叹打破此间沉默,“衍之,若当真如你所言,岂不是糟糕透顶!”

过了良久,邵瑞泽低头一笑,忽然站起。

他站在正中,环顾会客室的人,不无感慨,有些凄然,

眸光四处游弋,渐渐的眼睑低垂,他迟疑片刻,面对几位前辈缓缓的跪下。

四下死一般的寂静,许珩立在门口,只听得他膝盖跪地时发出的震得心颤的“咚”的一声响,立时吓得屏住呼吸,抬头

惶然的望向几位长辈。

“几位叔伯都是军中德高望重的长辈,衍之不过是个后辈,阴错阳差蒙得大帅父子厚爱。才接过这份指挥权。接到少帅

手书的时候,实在是自惭形秽,不知如何是好。王老惨死,潼关大开,还有中央重压,心里更是烧得像是在火燎,所看

到的,无一不令心里难受。”他仰视天花板,叹息说:“东北军是大帅一手建立起来的,少帅更是投注心血,还有您几

位的殚精竭虑,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十几万人被中央拆散了,打烂了,就这样没了。倘若东北军毁在诸位与我手

上,我们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帅?又如何对得起孤注一掷兵变被囚的少帅?这才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邵瑞泽说道这里忽然神色黯然,面颊却带笑,肩膀剧烈的颤抖,哽咽难言。

“被少帅托付了责任,我诚惶诚恐。不想图什么虚名,不想看着自家兄弟内讧斗争,更不想眼睁睁看着这十几万人毁在

手里。国仇家恨,东北汉子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恶气,我们是一定要打回老家去,赶走小鬼子的!衍之自知愚钝,年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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