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5——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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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今出川辉望住他,眼神中隐透出怨恨,随即反倒笑出声,“风月场的事情,当不得真……我倒忘了,不过一个医生

而已,玩过了就玩过了,死了也不过尔……”

话还未全出口,邵瑞泽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拉到自己面前。

挑在他微翘唇角的那一抹笑容早已隐去,邵瑞泽目光陡变,冷冷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我警告你,今出川辉,你想做什么冲着我来,我奉陪到底。” 他目光冰冷,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如果想对我的

家人下黑手,你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今出川辉盯着他,看到他目光清寒,冷冷刺着他的眼睛,下一刻他却怔怔笑起来,笑了一阵,忽然抬头,猝不及防的搂

住他的脖颈,冷冷嘴唇压上他的唇。

辗转千里,嘴唇上的温顿,恍惚如在梦中。

邵瑞泽身体霎时僵硬,狠狠一扬手,抬腿就将他踹个踉跄。今出川辉仿佛呆了,撞上身后的书架,脊背撞得生疼。

“瑞泽君!”今出川辉扶着书架站起来,眼神灼灼,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回味,“能陪你的,只有我!”

掏出白手绢擦了擦嘴,邵瑞泽正眼也不看他,吼了一声:“许珩!”

这一声将正在门外偷听的许珩和方振皓都吓了一跳,许珩应声,几乎将书房门撞开,端端正正的抬手敬礼。

邵瑞泽略略扬起下巴,“送客。”

许珩面上绷得紧紧的,高声应答:“是!”

他一把拽起今出川辉前襟,双手用力把他拽了了出去。

方振皓听得到里面似乎是吵起来了,但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实在没听清楚内容,此刻看到邵瑞泽满面怒气,于是走到他

身边,刚准备安慰,就被他拥住。

“你干什么。”方振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消毒!”邵瑞泽恶声恶气回答。

激烈的吻落下,彼此的嘴唇贴合着相吻,直到呼吸不继才罢休。

客厅里两人纠缠着向外走,今出川辉愤怒的一把打开许珩的手,拍平西服褶皱。兔子却一骨碌爬起来,好奇凑上去,突

然对着今出川辉脚跟咬了一口,今出川辉疼的倒吸凉气,隐约又听有个女人在叫骂:“翠丫头你手断了?这么脏的茶杯

!烂货一个!还留着干什么!恶心死了!”

许珩目送那轿车远去,随手捞起脚边兔子抱在怀里,狠狠揪了一下耳朵,“脏东西你也咬?”

兔子扭扭屁股。

吃饭时,一桌菜极为丰盛。

邵瑞泽却沉着脸,似乎心绪不佳。

他的筷子一直在饭碗中搅动,也不见吃饭。桌上众人都是惴惴,又不敢问,一顿饭搞得十分的严肃,只有落筷子和吃饭

咀嚼的声音。

方振皓沉默了会,提醒道:“衍之,饭菜不可口吗?”

邵瑞泽只是侧脸笑笑,然后干刨几口白米饭,更是令众人诧异。

方振皓叹口气,站起来将一勺玉米鸡丁倒进他碗里,“吃点鸡肉。”

“谢谢。”邵瑞泽只说了这一句,脸色稍稍好了点。

许珩起身去厨房里找了一坛陈年的女儿红,烫好了一开坛,酒香溢满小厅,给几人斟满。

“军座,我知道你有不痛快,不想说就喝点酒,就当解愁了。”

菜是佳肴,酒是佳酿,邵瑞泽搁下筷子,起端起酒杯。先还咂咂味道,而后就左一杯右一盏的饮上,最后索性痛饮起来

,简直是往嘴里灌酒。不多时目光也缱婘缠绵,带了几分醺醺欲醉之意。

他喝的有些多了,把弄着手中酒盏,一副漠然的神情喃喃低语:“女儿红酒劲太弱,我想喝北大营旁边老梁家烧刀子白

酒。”

闻言许珩目光微敛,捏着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方振皓沉默着小口的抿着酒,深深理解他地苦楚。知道他今晚因为那个日本人的忽然登门生生搅坏了的心情,又想到眼

下举步维艰,如何选择都是难上加难的局面,心里恐怕更不好受。联想到那晚邵瑞泽濒临崩溃的模样,心下更觉黯淡。

邵瑞泽倚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的吊顶,忽然轻轻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先父和大帅坟前的草,有没有人给除。”

灯光隐隐照见他眼角边一点晶莹。

他猝然转过脸,踢开椅子踉跄着起身,扶了楼梯扶手一步一步上了二楼。

餐桌上气氛一下子僵了,许珩眼眶微红,放下酒杯,神情很是自责。

“我不该让他喝酒……”

方振皓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许副官……”

许珩勉强笑,抬起眼睛看方振皓,“我们离开西安前一晚,少帅和东北其他弟兄给我们践行,当时我们就提到了老梁家

的烧刀子……少帅和军座当场就哭,哭得跟小孩子一般委屈……”

酒力涌上来,许珩一个人直直把那坛酒喝干,絮絮叨叨很久,话里话外还是想家、想回东北、想家里的亲人,不知道没

能逃离东北的亲人们,在强盗的铁骑下还有没有命活到现在。

晚饭本来就耽搁了,而邵瑞泽更没吃多少,随后就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临近一点的时候,准备睡觉的方振皓有

些担心,想下楼找点东西热热给他吃。

下到转角处,却见饭厅里亮着微弱的一点烛火。

那烛火不断跳跃,散发出橙黄光晕,暖暖照亮漆黑的角落。

邵瑞泽伏在桌上,似乎睡着了,手中杯子半倾,酒漫上雪白桌布,一只伏特加酒瓶里只剩着最后一点残酒。

第九十五章

方振皓放轻脚步,即便努力像猫一样轻微,刚刚走到饭厅门口,邵瑞泽已直起身,抬头就发现了他。

邵瑞泽脸色是醉酒后的红,他愣愣看了他半晌,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又转回身体,看向饭厅一侧的窗户。

“天亮了?”他茫然看向窗外,皱了皱眉头,“怎么……还这么黑……你……你起来做什么?”

方振皓不回答,脸不由得拉下来,又气又心疼,走到他面前拿起酒瓶看了看,又定定看他半晌,哑着语音说:“你能在

这里喝了半宿的酒,我就不能起来看你喝酒么。”

邵瑞泽定定看他,忽然咧嘴一笑,“我只是睡不着。”

“衍之……”方振皓语声低哑,唤了他一声,却将嘴紧紧抿了,再说不出话来。

邵瑞泽侧目望了他,探寻的目光似是在问:“有事?”

方振皓呆住,一时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嘴唇颤了颤,喉结上下一滚,“你怎么能喝酒,这么烈的伏特加,还喝了一瓶

,你……”

他吞回之后的话,只叹口气,想拿走他手里的杯子,“别喝了,回房去休息。”

“喝酒了怎么了……”邵瑞泽忽然打了个酒嗝,侧首避开,躲过他的手,仰头又将杯中残酒喝干。

“酒可是好东西,麻痹神经,镇痛,酩酊大醉睡上一觉,醒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他喝得脸色泛了红晕,舌头有些微僵,半倚半靠在椅上。看到眼前的人一身白色深绒睡袍,只是站在烛火阴影里,睫毛

的影子幽幽投在脸颊。

他闭住眼睛,轻不可闻的吐出一句,“南光……回去睡吧,别管我。”

方振皓没动,灯花啪一声爆开,映的他眼神闪了一闪。

邵瑞泽再没朝他看,只是坐直身体伸手想去够桌上的酒瓶,中指刚刚触上光滑瓶身,便被他劈手夺去。

他没睁眼,只是摇了摇头,“南光……别闹……”

方振皓将酒瓶扔在一边,上前一步用力握住他肩头,重重摇晃,“衍之,你清醒点!”

邵瑞泽挥手打开他的手,痴痴仰头望着,再度闭上眼。

“清醒有什么好……有什么好……”他头歪在一边,喃喃自语,“我宁愿去糊涂,世人道难得糊涂,糊涂了,就舒服了

……就不用去想那些闹心事了……”

两个人在屋里相峙无言。

方振皓用力摇了摇头,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想要拽他起来,嘴里亦不住的安抚着,“好……好……我们去睡觉……睡觉

,睡着了就不会难受了……乖。”

邵瑞泽却突然用力,一把甩开他的手,摇摇晃晃起身,却未想一阵酒意上来,脚下虚浮,险些被桌脚绊住。

方振皓忙扶住他,“小心些。”

邵瑞泽双手撑了桌面,抬起头一双凤目深敛,幽幽的盯着方振皓,“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有九条命,怎么也杀不死,

次次都能死里逃生。”

方振皓看他的样子有些失态,不怎么敢刺激他,于是拍着他的脊背,顺着口气说,“我记得,你说过,在南京,同我说

过。”

邵瑞泽点了点头,半阖眼盯住他,“为什么不死……你知道我为什么总也不死?”

怔了一怔,方振皓想起了他说的,却又不好回答。

“日本人的暗杀,激进分子的炸弹,还有南京的圈套……一件一件,我都躲过去了……我怎么敢死呢?”邵瑞泽转身,

一步一步对着窗户走去,“我要是一头倒下去,谁来给少帅周旋救他出来,谁来管那十几万的东北军,谁能保护弟兄们

不被政府分化,又有谁带着他们打回东北去……”

他走的摇摇晃晃,又陡然转身,一把拽过方振皓的手,将他拽到自己怀里。

方振皓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怔怔抬头。邵瑞泽伸手抚上他的脸,俯身下来,定定看着他。

“不要说这些胡话。”方振皓没有闪避,任凭他的手拂在脸上,抓住他肩膀,语声低哑的近乎哀求,“衍之,你醉了,

不要胡思乱想了,回房去休息好么?”

邵瑞泽却不理不睬,径自喃喃道:“我可以为了少帅去死,但要为了你活。所以……最重要一点……我要是死了,就算

死了,都不舍得你一个人孤单单的,却还必须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又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在上海这个地方……退一

万步,我也让你去陕北……和那边的人在一起,就是死了,也要放心许多……”

他目光深深,而后缓缓低头,吻在他脸颊。

方振皓呆呆听着,下意识死死咬住唇,眼角渗出泪光。

淡淡一句话,听的心头巨震,直直看着他,胸口骤然像被一拳击中。

痛,还有别的什么,在胸腔肺腑里翻腾。

他一瞬不瞬看他,眼睛里水汽盎然。

邵瑞泽笑:“我很彷徨,不知道情理之间,该做哪一样……又不知道,哪些做了有好处,哪些做了就成了罪人……可是

有一点我总该能决定……”

他忽然低头,捧起他的脸,用自己额头触了触他额头,声音轻轻细细,“家人我是要保护的……一定……不能要你们因

为我受牵连……”

那苍凉的眼神让方振皓看了心寒。

他心头像被小钝刀子一点点剜着,分明在痛,却没有血可以流。

方振皓心中如海潮翻涌,却又无言以对,哽咽着只将他的肩膀抱紧,“衍之,你为什么不能多想想自己,你对自己,能

不能稍微在意一些?”

“我身不由己的被扯上了船桅做了那张大帆,除了好好的去编织自己,再没有任何选择,免得害人害己……”

接下来的话消失了,方振皓再没有得到回答,耳边只有他的呼吸,鼻端是他身上的酒气,他抬起头,目光异常的痛楚:

“可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办?你的命,难道不比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命值钱!不比他委员长的命都要值钱?

!”

邵瑞泽没有回答,神色惘然,好像有那么一瞬没有听懂。

方振皓先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随后怆然一笑,侧过脸去,良久无声。

“喂……你不能食言……”方振皓轻声的喃喃自语,末了抱住他的肩膀苦笑。

他垂下脸,睫毛颤了颤遮住情绪,眼睛里一瞬泛起泪光。

他苦笑摇头,又摇头,那摇头中满是无奈。

只是手上一点点揽住,揽紧,紧紧地。

他把脸凑到他肩窝里,无赖般的厮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不顾大局也罢,衍之……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不

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我知道你现在活得很累很难,我更却帮不上你分毫,可你得好好的活着,我更是自私的希望为了

我活着……”

“我曾经希望过,这辈子,也没别的指望,但求和你平安终老。”他默然片刻,抬起头,目光恍惚却又变得清晰,“可

是万一真到了那一步,活就一起活,死也一起死。”

的确,人总要经历过,才会惜福……总要遇到生命里的那一个,才会知道,原来生死,也终究不过尔尔。

这一句话,这一回眸,将邵瑞泽强撑的伪装全盘击破。

他眼眶狠狠一红,喉咙立时堵住了。随后仰了头看着漆黑的屋顶,长出了一口气,想要努力将眼中那股盈眶的酸涩发热

忍回去。

随后缓缓的低下头,盯了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目光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温柔,他抚上他脸颊,口里低喃道:“傻瓜

……死这个字,最好不要轻易说……”

嘴唇轻轻落在他眼角,吻去眼角的湿意,一路吻了鼻尖,吻上嘴唇。

方振皓愣一愣,随即吻上去回应。

他的嘴慢慢地往上游去,一直吻上他的唇,贴在他的嘴唇上,深深地,长时间地吻了起来,极尽温柔地吮吸着,伸入舌

头,缠住他的。

邵瑞泽随即收紧抱在他腰间的手,压着他的嘴唇,然后又低下头来,厮磨着,猛烈地吻住他,好像这才是他们今天第一

次的接吻,

嘴唇温柔地重迭在了一起,齿列被轻轻地舔舐,伴随着仍然高热的体温,舌头也缠绕到了一起,伴随着彼此轻缓而沉醉

的喘息。火热又长时间的缠绵,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酒气,接吻的感觉真是好,唇舌纠缠在一起,融合在一起,带来一

阵阵温暖和安慰。

方振皓的肩膀在颤抖,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情绪,连接吻的嘴唇也在颤抖。

缠住他的舌头贪婪的吻着,许久之后,邵瑞泽才放开他,呼出的湿润的热气扑到他脸上。

酒意又涌上来,几乎让他站不稳,一下靠上背后餐桌,又不知为何,自嘲的摇头笑。

他语声轻微,眼里失落不甘再难掩藏,“我真不知道……自己这么忙碌,到底是为了什……”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喉咙深处,邵瑞泽抬手捂住脸,闭目静了半晌,从未如这一刻般强烈地痛恨自己。

方振皓也再听不下去,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肩,重新将他拥在怀里,吻着他湿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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