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10+番外——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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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混混,没什么。”孔二鼻子里不屑哼了一声。

她身后侍从上前一步,苦了脸说:“二先生,那可是云南省主席龙云家的三公子,您还是先回家,跟老爷商量一下看怎

么办。”话还未说完,侍从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孔二一翻白眼,“老子怕他?笑话!”

侍从讪讪退到后面,不敢再多言,方振皓直看得苦笑,也不知道她想把自己拉到哪里去。

“南光,快到晚饭时间了,好久没见,我们去吃饭吧。”孔二眨眨眼睛,“有家西餐厅是法国人开的,那里的红酒焗牛

排很好吃。”

知道若是孔二在兴头上,不能拂了她的兴致,方振皓点点头笑了说:“好。”

两人去了那装潢气派的西餐厅吃大餐,孔二心情明显很好,方振皓也因为老友再见而十分的高兴。一顿饭吃得安静舒服

,边吃边聊,孔二连连问他现在在做什么,听见方振皓回答说还在红十字会给美国人做事,便嚷嚷说:“叫你早些来找

我,我叫我爹地给你在行政院安排个职位,又清闲又有大把钞票赚,也不用给那些外国佬起早贪黑。”

方振皓拿起放置在加冰的银制小筒里冷藏的香槟,一边倒进孔二面前空了的酒杯里,一边说:“那也能找到二先生呀,

对不对?话说起来,前段日子二先生在香港?”

孔二一仰头喝干,咂咂嘴说:“原本想在香港好好玩些日子,他妈的日本人过来搅局,害得我就回来了,玩也没玩好。

她又倒了一杯,举起来冲着方振皓晃晃,笑的一口银牙,“庆祝我们在这里遇见,干杯!”

“行,那我们又遇见干杯!”

轻微的一声撞击声之后,方振皓举杯地喝了一口,一股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去。

孔二咬了一口牛排,望着窗外依旧的灯红酒绿,又回过头来问:“南光,现在你一个人在重庆住呀。”

吃了一块面包,方振皓点点头,“我跟着内迁的红十字会来了重庆,38年就来了,一个人住了大概有三年了吧。”

“这下就剩我们两个了。”孔二扬起眉梢,双手托了腮,“你也要工作,好无趣好无趣。”

“不是还有那只豹子陪你吗?我记得你很喜欢。”

孔二的脸一下子垮下来,闷闷说:“斑斑早就死了。”

方振皓刚抿了口酒,停了手中的酒杯,有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

“在武汉。”孔二用叉子来回戳那块牛排,“日本人进攻武汉,我那时候跟姨妈怄气,没和她一起走,就害的斑斑被日

本人打死了。”

“怎么……回事?日本人进攻武汉?你怎么不早早来重庆?”

“反正就是和姨妈怄气,怄气怄到日本人都进城了,最后一班飞机在机场等我,我还死硬不走。”孔二摇摇头,吐着舌

头不顾形象,又嘻嘻笑起来,“我姨丈急的跳脚,先是在电话里把我大骂一通,又说安排人来带我一块儿上飞机。你不

知道呀,那时武汉那个乱,官邸外面又是哭又是叫,然后就有人砰砰砰的敲门,都快把门卸了,我叫保姆去开门,一看

来人,简直没吓死!”

方振皓看到孔二那副神色,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话题,不由自主望向她,满目疑问。孔二托腮凝视他面容目不转

睛,咬着叉子,故弄玄虚说:“你猜猜,是谁?”

方振皓迟疑问,“谁?”

孔二瞧见那疑问神色,一下子笑得咯咯咯咯的肆无忌惮。她促狭向他挤挤眼,一字一字说:“是衍之!”

心里格的一下,方振皓完全怔住,愣愣的不能回神。

孔二双手托腮,肘撑桌案,吐吐舌头,“真是他,本来他正在指挥作战,被我姨丈一个电话赶过来,带我二话不说就往

机场跑。我跟他说,‘邵衍之!你不让我带斑斑,我就不走!’你猜他怎么说,他竟然骂我,骂我不知好歹,一把就把

我扛起来扔车上。”她说着吸吸鼻子,一副委屈的模样,“摔得我好痛,痛死了,还是没带斑斑,我们的车在前面跑,

斑斑在后面追我们,再后面就是日本人乱放枪,斑斑就叫日本人打死了。”

说着说着孔二眼圈一红,抹抹眼睛,又恶声恶气开口,“他又哄我,说一定再给我抓一只,骗人!现在都不见人影!”

孔二再说了些什么,方振皓完全没听进去,只听见,武汉,武汉,他连忙打断她的话,急切问:“衍之没受伤吧,他还

好吧?”

“他好得很。”孔二哼了哼说:“我们在重庆一下飞机,他就被姨丈叫走了,临走前都没给我道歉!只叮嘱我,要是在

重庆遇见你,替他多照看多照顾。”

听着听着,方振皓喉咙干涩,发了一会儿呆,但再一次确认衍之还好好的,无病无伤,心中大石訇然落地,顿时觉得轻

松了很多。

“你不知道,斑斑长得好大。”孔二张开双臂,比了个大大的样子,有几分孩子气的炫耀,“我从西安走时,斑斑只有

小狗那么一丁点儿大,我养到现在,才养成了真正的豹子,可以一下叫日本人打死了。都是衍之害的,都是他!”

方振皓看她那气鼓鼓的模样,先是微怔,随后眉眼弯弯一笑,接过话道:“别生气了,等这仗打完,把日本人赶走了。

我们再去秦岭里打猎,再抓一只豹子给你养。”

“嘿嘿。”孔二明眸闪闪,“我记下了,他敢抵赖,你可要狠狠揍他!”

感到最后一口酒呛进嗓子,方振皓强忍着没咳出来,用餐巾擦了擦嘴唇,笑了同她约定,“再抓一只,放心。”

吃罢饭出了单间,发现外头的也是坐满了人,好些都是政府高官。方振皓与相熟的人寒喧一阵,那些人看到孔二更是诚

惶诚恐,孔二嫌没趣,拉着方振皓掉头就走。

“二先生,你会让别人以为我很没礼貌的。”

“怕什么,那群老家伙知道你是我哥们儿,明天绝对一个个上门拍你马屁。”

两个人并肩走在繁华街道上,路旁泊满车子,满街灯影流璨,人群熙攘。

严峻的战争让百万难民涌入重庆,但不管哪方的赈济,也都实在是杯水车薪。但沿着滇缅公路,国际的援华物资源源不

断流入中国,从印度经缅甸,过昆明入重庆,飞机汽车日夜不停……不断往重庆运送。

但明眼人都看得到,陪都街头依然饥民遍地,与之对应的,却是重庆城中夜夜灯红酒绿。在这条街上,达官贵人歌舞升

平,富商豪客一掷千金,是一如既往的灯红酒绿。方振皓目光来来回回,心中却不觉得喟叹。

这几天他一直在为几家医院的供给而头疼,医院急缺药品,伤病源源不断,轻伤员都用不上麻醉药。在黑市上买药,可

以解燃眉之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现在非常担心,要是香港陷落了,滇缅公路再全部中断……方振皓不敢再想下

去,深深叹一口气,

身边的孔二听见了,敏锐觉察出他有心事,于是非要追着问个明白,方振皓被他纠缠不过,便捡了些为难的事情跟她说

了。不了孔二抿嘴一笑,大大咧咧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小意思,包我身上!”

方振皓追问,孔二只说自己开了家公司,在滇缅公路上专门搞运输,可以给他提供药品。其他的,也不肯告诉他更多。

方振皓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勉强要知道,随后与她谈起价钱问题来。

“可就算是朋友,我也不能白给的哟。”孔二很满意的晃晃手指,狡黠笑:“给南光你的话,我可以用三分之一的价钱

卖出。”

方振皓一怔,旋即长长松了口气,笑起来,“谢天谢地!我总算不用头痛了。”

孔二很是同情的看他,拍拍他肩膀,“我都替你累得慌,要是在我爹地手底下做事,哪有累死累活给穷鬼跑腿,还赚不

到钱的。”

她罢了又问道:“喂,南光,你真的不愿意来我爹地这里做事?”

“二先生的好意,我怎么敢拒绝,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再同你谈,怎么样?”方振皓平和笑笑,他不太想去,又

不能拂掉孔二的好意,于是三两句不留痕迹的敷衍过去。

孔二笑眯眯点头,两个人走到岔路口,方振皓目送她上车,挥手告别。

入了夜,十一月底的重庆就包裹在阴沉沉的天气里,云低风急。

冬日寒风带着沁骨阴冷,方振皓搓搓手,竖起大衣领子,快步回了家。

随后几天,他忙碌个不停,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先是安排人手,把既定的物资交给重庆的地下组织,帮助他们运输出

去。随后又去了孔二那里,与她签订下一份订购药品的协议,价格低廉,又是上好的美国进口药品,至少很长时间不用

担忧这个问题了,方振皓觉得很是满足。

所有事情全部做好,他才觉察出疲惫,深夜回家倒头便睡。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方振皓洗了把脸,赶紧匆匆去医院上班。

不管日本人轰炸的多么丧心病狂,生活仍在继续。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女接待员照例甜甜微笑向他问好,不少病人病

愈,在家人陪同下高高兴兴出院。他照例在医院里来回巡视了一圈,却不想在内科那里遇上了侄子。

“你怎么来了?”他问侄子兆言。

兆言已经长成了十三岁大的少年,对了叔叔说:“兆哲吃多了肚子疼,爸爸妈妈送他来医院,医生说,是急性肠炎。”

“你爸爸妈妈也在?”

“嗯,在。”

方振皓有些为难,他觉得还是应该进去看看的,不过哥哥嫂子在,万一以嫂子那说风就是雨的脾气,一下子闹起来,那

就真的不好收场,说不定就得丢人了。兆言很是喜欢叔叔,但不像敏敏那样知道来龙去脉,只知道叔叔工作忙很少来家

里,于是扯了扯他袖子,“叔叔,好久没见了,去里面坐坐吧。”

方振皓苦笑,摸摸侄子的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刚想要拒绝,就听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兆言,在外面做什么?”

兆言回头,“爸爸,我正跟叔叔说话呢。”

闻言方振皓一抬眼,正看到大哥站在自己面前。

第二百章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对视一番,谁都不开口。

方振德带了一家人辗转来到重庆定居,某日无意之中遇到弟弟,但因为有那件事情,弄得他和妻子都是如刺在喉一般,

却仍旧极少有往来。今日儿子患了疾病,不巧来的是弟弟的医院,这下遇到了,实在是叫他觉得尴尬。

灵精的兆言,虽看不懂大人间的暗流起伏,却也极会察言观色,拉了叔叔就往里走。

里头一间病房,摆了三张病床,一张空着,一张睡了个中年男子,旁边看护的似乎是妻子,另一张则是他的侄儿兆哲,

正睡了打点滴,嫂子就坐在床边,给侄儿喂水喝。

听见脚步声,邵宜卿抬头,一张脸立时就沉了下来。

“大嫂……”方振皓笑笑,静了片刻,才转头对了兆哲说,“告诉叔叔,又到哪里去贪嘴了?”

病床上的兆哲咧咧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耳朵,“我就是吃了点街边的炒米,下课饿急了嘛。”

“妈妈又不是没说过,不许在外面胡乱买东西吃,不干净会得病。”兆言插嘴说:“你就是不听妈妈的话。”

邵宜卿抿紧嘴唇,脸色映着身后白色的墙壁,越发暗了几分。

方振皓看了看侄儿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是好的,又检查了一番,知道没什么大碍,于是坐在床边,对了嫂子和

刚进来的大哥笑了说道:“状况很好,用药后炎症已经消除,没什么事情了,剩下的就是卧床休息,吃点清淡容易消化

的食物。”

邵宜卿低了头,似乎是不愿意接话的模样,方振德觉得在人前未免不给弟弟面子,于是生硬回道:“哦,这就好。”

听在耳中,似吃了口夹生饭的感觉,方振皓知道大哥和嫂子心里有气,于是也不在意,转而对了床上的侄儿严肃道:“

你妈妈说得对,不要随便在外面吃不干净的东西,这次还算好,打针吃药就没事了,要是弄得严重了,叔叔可就要拿了

刀子给你做手术。”

兆哲闻声抬眼,似乎是被吓到的模样,结结巴巴说:“拿刀划肚子?”

瞧见侄儿那害怕的神色,他忍俊不禁,身旁兆言却已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还手舞足蹈的比划,“让你再贪嘴!叔叔就

拿刀,这样‘刺啦——’一声的把你肚子划开,把肠子都拉出来,嘿嘿嘿。”

旁边病床的两个大人都被他人小鬼大的模样引得失笑,那妇人笑道:“方太太,原来院长是您家人呐,我说怎么进来时

,看着就跟您先生长得像。”

邵宜卿微怔,随即淡淡笑了说:“孩子也是小病,就不去打搅他。”

那妇人却心直口快道:“看您这话说的,孩子的叔叔,又是院长,有个大病小病怎么不能叫他来管。这古代还是上阵亲

兄弟,打虎父子兵,一家人哪能谈什么打搅不打搅的。”说着回身对了自己丈夫嗔怪,“我家这个死鬼,平时跟我吵,

这下病了儿女都在外,还不是我这个黄脸婆照顾他。”

那对夫妻望了望,一块儿又有点不好意思笑起来。

邵宜卿跟方振德对视一眼,却也不知道再接什么话好,有这个弟弟兼小叔子在跟前,总是觉得很不自在,只得笑了笑。

方振皓抬眼看药品里液体就剩一点了,打发兆言出去叫护士。护士苏婉君和陈佩云进来了,一人帮那个男子换药,一人

给兆哲小心翼翼拔出针头。

许久没和家人在人在一起,虽然大哥大嫂脸色不太好,但方振皓还是觉得感觉不错,他带了一丝笑,看护士给侄儿按上

棉签。苏婉君瞧见院长在身侧看着,心里不觉砰砰跳,动作也轻柔的恰到好处,见到院长笑得这么开心,于是装作不经

意问:“方院长,你笑什么?”

看了那对夫妻,方振皓不由想起了衍之曾经做过的那些插科打诨想让他开心的事情,他愕然回神,仍旧是那副温柔的笑

容,“只是想起昨晚读的书上,有个男人扮鬼脸让他未婚妻开心。”他顿了顿,看向正在收拾输液管的小护士,“小苏

,以后嫁人记得找个能逗你笑哄你开心的人做丈夫。”

没想到温和有礼的院长也会开玩笑,还说中自己的心事,苏婉君的脸有些红,瞧见那温柔的笑,心里不禁大胆起来,娇

嗔着叫,“不光要会逗我笑哄我开心,还要长的英俊,最好……最好像是院长这么好看才行。”

两个人的对话立时惹来另一个护士,那对夫妇,还有两个小孩子欢快的笑声。

妇人和她的丈夫好奇看方振皓,妇人感慨道:“院长,这儿照顾病人的小护士们聊天都爱聊你,听说你三十了还没结婚

,这可不行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你这条件,这长相,哪个小姑娘不喜欢,还怕找不到合适的?”

方振皓没想到又来这么一出,意外之下有些张口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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