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10+番外——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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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振德无可奈何,他当然知道,妻子做噩梦哭醒来,还跑去庙里求神拜佛,保佑小舅子平安无事。

“呜呜呜呜……他在上海差一点死掉,现在四年了才回了一次家还被我赶出去,我怎么这么混账……醒来时候我就在想

,我那时晕头了,怎么能打他呢,说那么重的话,叫他滚,说我不认他做弟弟。敏敏他爹,我就那一个弟弟,我也只有

他一个亲弟弟……呜呜……”

邵宜卿摇头笑,泪珠不住往下掉,止也止不了。方振德揽住妻子的肩膀,安抚的拍着她脊背,听妻子絮絮叨叨说:“有

女孩子喜欢南光,我明明应该是高兴的,总算能分开他们了……”

“可现在,说不清什么感觉,有些恨南光,我明明该高兴的!”

她剧烈的呜咽:“我弟弟那个死鬼,看他写的那些肉麻的信,什么南光胃疼,南光怕冷,南光夏天怕蚊子咬,肉麻的真

是恶心……可是为什么南光就能在医院里,身边围着那么多小姑娘,我心疼我弟弟,他那么疼南光……南光怎么能这么

冷漠。”

她使劲摇头,“我不想再提这事了,一切等衍之回来再说。”

方振德双手揽了她肩头,清晰而平缓地说:“敏敏他娘,你听我说……我也只有南光一个弟弟。我也希望他好。”他顿

了顿,“如果衍之……”

“没有如果!”

“敏敏她娘,你要冷静一点!”方振德瞪眼,压低声音吼了一句。

“冷静?你让我冷静,我怎么冷静下来。我说了,一切衍之回来再说!”

火气蹭的窜上来,方振德脸颊因愤怒而涨红,“我说万一,不不!你等我说完,如果万一衍之回来,带着妻儿,我弟弟

算什么?”他看着妻子,握紧她肩膀,厉声道:“衍之那个性子,你我都清楚,就你跟我知道的,他很多少女人不清不

楚,也算他知道轻重没闹出来私生子。可是他现在一去四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他又跟以前一样,招蜂引蝶,领

回来老婆或者好几个姨太太,要是还有孩子了……我弟弟怎么办!我弟弟现在还在等!我弟弟三十一了还没结婚还在等

他!”

他愤怒道:“不管怎么样,在这问题上,我不会妥协的!”

邵宜卿同样瞪眼,“我也不会!”

外面传来两人的脚步声,似乎是争执送与不送的问题,夫妻俩对视一眼,方振德给妻子抹掉眼泪,拉她走出去。

“方先生,方太太,我告辞了。”

“好的。路上小心点。”

“有空过来玩啊。”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一言不发。苏婉君有点迟疑,“方太太好像哭了……”

“没事。”方振皓知道一定是和自己有关,但不愿意去想。

冬日寒风带着沁骨阴冷,他竖起大衣领子,笑一笑说:“今天天气不错,希望不会有轰炸。”

话音未落,就听空袭警报响起,刺耳的呜呜声划破高空。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群立即四散奔逃,各自朝隐蔽处所奔去。

苏婉君尖叫一声,有人朝她重重撞来。方振皓及时将她护到身侧,闪过那撞上来的人,又拽起她的手,“跟我来!”

日复一日的轰炸已经弄的人们都麻木了,人们并没有太多慌乱,只如潮水一般朝那低矮的公共防空洞涌去。苏婉君靠着

他,跌跌撞撞的跑,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方振皓觉察到了,又听第二遍警报声,立即二话不说将她抱了起来,奋力跑

过街头,跑向防空洞。

苏婉君趴在他肩头,心跳的急切,成熟男子的气息隐隐的扑过来,还有身上清香的味道,淳朴温暖,如醇酒般醉人。

遥遥一嗅,足可沉醉。

她悄悄地露出一点笑容,抓住他的衣服,紧紧抓住了不想放开。

第二百零二章

冬日的防空洞内阴冷潮湿,只有数盏昏黄的电灯无精打采的亮着,洞外第一波轰炸已经来临,咣咣咣,巨大的爆炸声此

起彼伏,那震耳聋的爆炸声,将整个大地都撼动,人们相依着在洞内而坐,却也不是如死一般的寂静。人们都很平静,

说话声时高时低,不时还能听见有人在哼川剧。

经历了1939年的五三、五四大轰炸,经历了日本飞机的毒气弹和燃烧弹,重庆的市民已逐渐习惯了防空洞的生活,甚至

有人把茶馆也开进了防空洞的进出口。方桌靠椅,金碗瓷杯,品味毛尖香茗,再听听评书,哼上几句川剧,算是战时一

道风景,也是人们在战时苦中作乐的韧性。

端着香烟匣子的小贩挤在人丛里,兜售便宜香烟,狮球牌火柴,建国火柴,还有胜利香烟,无不包含山城人民对抗战胜

利的信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重庆的街头开始流传一首民谣:“不怕你龟儿子轰,不怕你龟儿子炸,老子们有坚固的防空洞——

不怕;让你龟儿子凶,让你龟儿子恶,老子们总要大反攻——等着!”

在小贩的吆喝声里,忽然有个男孩子的声音。

“我不怕!”人群他大声嚷道,“等我长大了,把飞机都打下来!”

童稚的话语令在场的人都莞尔失笑。

方振皓看着那个方向,微微笑,低低叹了口气。

“这样小的孩子,却能说这样话……就算是为了这些孩子,又有什么苦难不可坚持。”

苏婉君靠他身边,看他默默而坐,方才还噙着笑容,此刻神情却有些恍惚。

她小声说,“院长,你好像从不对这场战争感到厌倦和恐惧。”

可是身边人没有一点反应,苏婉君顿时惶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一言不发的院长看上去全然不是平日温文样子,这样的他,令苏婉君觉得陌生。

她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哼一声也好,好过这样的沉默。

“厌倦……恐惧?”

方振皓抬起眼,喃喃重复着,却忽的一笑。

“顶着日本人飞机的扫射,头顶子弹横飞,却依然要给伤兵做手术;拿手术刀不停切割断肢,一直切到手臂酸软;在没

有麻醉的时候,强行锯掉一条筋骨粉碎的大腿……从早上到晚上,只要前线炮声枪声不停,就一直会有伤兵送下来……

“这些都经历过了,还谈什么厌倦和恐惧……”

苏婉君怔怔看着他平静到近乎空洞的眼睛。

方振皓垂下目光,说道:“39年的时候,武汉刚沦陷,日本人第一次轰炸重庆。四川这边建造房子惯常用竹木,更是还

没有防范空袭的准备,于是五四大轰炸的时候……那天,满天的燃烧弹落下来,把整个市区烧成一片火海。火苗倒竖着

炙烤,整个天空都被烤红了,到处都是火,管道却被炸断,没有水,来不及扑救,只能眼看着大火慢慢烧完,把一切烧

成灰烬。那时候,我在江北那边,孩子们被吓得大哭,嬷嬷把孩子们护在地下室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对面大火连天

……”

方振皓停了停,吸了口气又说:“我回到满是废墟的市区,一边带了人收拾残局,一边疯了一样找着我大哥一家。我父

母都已经去世多年,亲人只剩了他们,我在尸堆里挨个地找,却找不到他们,恐惧的几乎就要流泪,早年做了很多事情

,惹得大哥愤怒,惹得嫂子哭泣,可我却一直自私着,不肯让步……后来在市郊的一个救护站,我看到了大哥一家,当

时远远的不敢过去,却一下腿软的跌倒……”

“我当时就想对了他们吼,为什么不去美国,为什么不肯走。我不害怕死亡,可不能看着家人在战火里丧命。日本人每

天都在前进,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我已看够了死亡和流血,可是我的侄儿侄女还未成人,他们应该去一个没有战争

的地方,平平安安长大。可我得要在重庆等着,一直等到抗战胜利,等着一个人回来……”

他清隽的眉目间,恍然出现一点的沧桑,转瞬即逝。

苏婉君不自觉已咬住了唇。

“那您大嫂,是因为这个……您不肯随了他们出国,才哭的吗?”

方振皓沉默。

苏婉君惊觉问得太多,连忙说:“对不起,我冒昧了。”

“不……”方振皓摇了摇头,淡淡道:“是……”

他语声蓦地顿住,微微侧目,

身边青春曼妙的女子正幽幽咬唇望着他,毫不掩饰眼里的爱慕。

年轻的女护士女医生们里对他的私下评论,也时有耳闻,就算没有兴趣打探,那几个早已成家的副院长也会绘声绘色讲

给他听。还有干妈吴太太三番两次的给他做媒,名门闺秀到商界之女,千金小姐到自立新女性,实在是热心。

世上有万紫千红,只要愿意,随时可以软玉温香在怀。大哥不必再恼火,嫂子不必再哭泣,从违背人伦的纠缠里退却,

割裂那生生折磨人的相思,斩断家人痛苦的根源。

可是不能,更好,世间有无数更好,直至认定了自己的那一个,便再没有更好……

方振皓眼底慢慢浮起自嘲的笑,语声微哑:“嫂子,只是因为我的婚事。”

他神色十分异样,看似平静,却有一种微妙窒迫之感,令苏婉君愕然呆住,耳朵里有些蒙蒙的。

“我已经有爱人了,我很喜欢对方,虽然哥嫂非常的反对,以至于以死相逼。”

苏婉君怔怔的,一时间失语,如有冷水从头顶泼下。

昏黄灯光洒下散碎光晕在他眉梢眼底,模糊了他的神情。

“我对他是认真的,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就算家人反对,不肯原谅,可我也一直坚持,更期望可以得到谅解。

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战火四起,颠沛流离,都已经走了三分之一,余下的日子,我想跟他一起携手走完,对我而言,就

再没什么遗憾。”

苏婉君垂下目光,攥紧自己的手。

“她不在院长身边?”

“因为某些原因,我们暂时分开。”方振皓仰头靠上墙壁,想起那远在彼方的人,顿时揭起心底最深的眷恋倚赖。他温

柔地笑,带着一丝期盼,“只是暂时的。”

“我们就是在那年这个时候分开的,他走之前说,现在梅花快开了……等我回来一同看春天的桃花,好么?”

苏婉君忍住哽咽,极力抑制着情绪,吸了口气柔柔说:“看来,院长很喜欢她?”

她想哭,可又很不甘心的追问。

“是的,喜欢,很喜欢。我们在一起时偶尔会争吵,却又很快和好如初,他嘴巴很不饶人,一边说很麻烦,一边又竭力

解决事情;心情沮丧的时候,他不会说什么,但会静静陪着,有时候说些没着边的话,其实就是想让你分心,不去想烦

恼的事;有时候他也会低潮,耍赖撒娇,要你说好听的话哄他……”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感到踏实,悬着的心沉回去,彻彻底底落到实处。就好像找到自己缺少的那一部分

,是骨血相连的那种感觉,他就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在一起,总在一起,彼此再也没有旁人可以替代。”

他说:“不迟不早,不离不弃。”

苏婉君定定看他,良久才垂下目光,是怅然,又是失落。

她看到他眼睛里满满的感情,似汹涌决堤的洪水。

她低下头去,死死咬住嘴唇,仿佛就要落泪,但睫毛颤了又颤,喃喃说:“真好……祝你们早日团聚……”

等到空袭警报解除,防空洞大门一开,苏婉君抢先出了门,在人流里回身。

“院长,已经耽误了好久,您去理事会吧,我一个人没有关系。”

她笑的眉眼弯弯,“请您不必担心。”

女孩子说着,伸出手轻轻地挥了挥,如春日的燕子般活泼,大步地跑开。

方振皓只是笑,也不勉强,对了那个轻盈的背影挥挥手,看她消失在人流里。

他的衣摆,他的围巾,都被风吹得纷纷扬扬。

方振皓仰头,出神地望着那天空,从树影阳光里望见蔚蓝颜色,不觉微笑。

衍之,为了你,我这下可亏大了,你也该回来了吧?

而就在这个月初的12月7日,发生一件令整个世界都震惊的事情。

12月7日上午8时许,美国珍珠港上空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日本飞机,成批成批的炸弹暴雨般倾斜而下,将近二个小时

日本人控制着珍珠港的海空,随心所地进行着轰炸扫射。

两个小时内,日本太平洋舰队出动了350架飞机,击沉、击伤美军各型舰船总计40余艘,炸毁飞机200多架。美军伤亡惨

重,伤亡4000多人。而美军太平洋舰队的主力战舰“亚利桑那”号被彻底击沉,军舰上1177名水兵全部死亡。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对这一事件进行了长达9个小时的实况报道,世界为之震惊。

珍珠港事件之后仅仅四个小时,日本就发布了战争宣言。这道诏书的措辞极为正式,它给日本和世界带来了可怕的征兆

“我们忠诚勇敢的臣民们,我们呈上天之名,万世永继的,泽及尔等的日本天皇,在此向美利坚合众国和大英帝国宣示

战争。

在我们帝国祖先神圣精神的护佑下,依靠我们臣民的忠诚和勇气,我们祖先遗留下来的伟任一定能够发扬光大,我们一

定能够迅速地铲除一切邪恶的根源。”

而珍珠港上空的滚滚硝烟,美国士兵的鲜血,使美国国内的孤立主义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12月8日中午,因行动不便而一向深居简出的罗斯福总统,作出了异乎寻常的举动。他亲自前往美国国会,而且没有坐轮

椅,而由他的长子扶着走进大厅,向美国参、众两院发表了为时6分钟的讲演。

罗斯福开门见山地说:“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代表全体美国人民的思想在此讲话。由于美国在昨天——12月7日——这个

遗臭万年的日子,遭到了日本军队突然和蓄谋的进攻,为了保卫国家的安全!我要求!国会宣布,自1941年12月7日,星

期日,因为日本无端和懦怯地发动进攻,美利坚合众国与日本帝国之间,就已存在着战争状态!”

不出一个小时,参、众两院一至通过了罗斯福的宣战要求。

当天下午,美国政府对日宣战。

第二天,英国宣布同日本处于战争状态。

接着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等近20个国家也相继对日宣战。

德、意作出反应,对美宣战。美国同样也对德、意宣战。

至此,战争名符其实地打成了一场世界大战。

而在重庆,蒋介石获悉珍珠港事件后,第一时间召开的中国国民党中央常委特别会议还未结束,重庆街头已经响起了报

童叫卖特大号外的呼叫声和表示喜庆的鞭炮声。当天整个山城都陷入一片欢腾,工厂、学校、机关……一切单位都上街

抢购报纸,相互祝贺。

这个消息的效果是爆炸性的,方振皓再得知的第一时间,根本没法相信这是真的,日本人竟然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惹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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