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战嗜血的魔族人崇尚强者，最是瞧不起脆弱无力的废物，没有办法顺利成年的魔族人，若不是被视为污点受家族驱出

而死于严苛的环境之下，就是沦为族人间的玩物。他不甘心如此死去，亦不愿意屈服受族人折辱，故而藏起姣好的容貌

，即使明知道族人一再而再地放他逃脱再行追捕，也不过是当成游戏似的耍弄他。

几百年后，让龙王接回龙域中养育，他仍然战战兢兢不敢松懈。

即使父兄待他好，龙族人看他的目光，依旧仍是含着几分轻瞧；龙族里尊贵的皇子，怎能是条掺杂着污秽魔族血液的混

血龙？

有一年，他与兄长一同外出讨伐某威胁族人安危的敌人，却不慎落入陷阱中，受到相当严重的创伤。

生命垂危之际，求生的本能让他陷入魔族人特有的假死状态，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而后为了阻止体内龙气过度泄失，

父兄联手重组他的身体，让他以幼年的姿态沉眠，等待兽元自行修复完整。

曾经受他憎恨的龙、魔两族混血，却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千年之后，神秘的少年贸然闯入他修眠的结界里，看似朝气勃勃，观其面相却是印堂发黑，命不长久貌。

他好奇，所以容忍他的放肆，将自己当成私有物似的豢养。

少年身上有着数不清的秘密，明明是那样脆弱卑贱的凡人，却是引发了他强烈的兴趣。连他都没发现，透过一日日的观

察，自己对他的目光，已经悄悄地变质，不再是刚开始那般的单纯。

他从来就是一个骄傲的人，绝对不是因为一时的逞强，才说出要以男子身躯为那少年生子的话来；少年身上有着太多自

己所无法掌控的部分，若不拿出所能拿出最大的诚意，该怎么要求他留下？

可是他被拒绝了。

在那个少年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对他并不感兴趣。

是自己唐突了，而他也知道少年即将因此提早离去，于是趁着他不留意时，藏起他傍身的饰品，以便日后自己恢复了能

力，可以借着上面染上的气息，将他寻回，却没料到，那水晶链不仅没有发挥作用，上头的气息甚至越来越薄弱……

他死了吗？是不是那所谓的心脏病发作，让他失去了生命？

两百年过去了，他房中的角落还是藏着那株为了少年而辛苦养着的红訾花。

他也知道凡人不可能存活那么久，更别提那少年那病弱的身躯，只是……对他们长久的生命来说，两百年不过是一段相

当短暂的时间，短暂到仿佛眨眼即逝，完全无法让他对少年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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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层层床帘之中，男人起身的动作放得极轻，细心为身旁熟睡的青年压好被角后，细细审视他还带着苍白的容颜，心中生

起几分后怕。

先前青年虚弱昏迷的景象，简直吓坏了他，就怕他会就那样死去了……假使那般，他该如何是好？日日取自己新鲜的血

液浇灌，瞒着所有人辛苦养着多年的魔物，倘若变成无用武之地，又情何以堪？

不过，幸好，一切都圆满。

宛如冰雪初融，男人一贯淡然的面孔，缓缓露出微笑。

这人没事了。不仅现在没事，以后他亦不会再受任何疼痛的折磨，能像个正常健康的人一般生活。

「小殿下。」房中兀地响起一阵恭敬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王请您前去议事厅。」

床边跪伏着一道黑影，来人低头着，声音放得极轻，想必是怕惊醒床上与主子同歇的青年。

梓慕没回话，甚至没看他一眼，仅是轻点了头。黑影伏地一叩首，又轻声补了句：「王交代小殿下带着小公子一同前去

让他瞧瞧。另，族长老明日将至，亲审小殿下，王请小殿下切勿冲动行事，明日一切有王担待。」说完便消失了身影。

原本正为枕畔的青年整理散落的碎发，却因为这个提醒而稍稍停顿了下动作，他嘴角弯出一抹苦笑。

老家伙们来得真快，怕是一得消息便动身了，不过既然父王都这般交代了，想必只要一点皮肉疼就能解决这事儿……倒

是，等等要见父王，他得先去替云云找件衣服才好。

他并不晓得，在自己脚步一踏出房中，床上该是沉睡着的青年也随即睁开了眼睛。

「糟糕了，果然没听妈妈的话会有报应呢。」林云脸上呈现着似是有些苦恼，又像是认命的表情，看来简直古怪透了。

如今他的心情实在相当微妙，也不知道是要后悔因为一时好奇而去窥探梓慕的过往，还是该感动于他心中对自己那份真

诚执着的感情。

大妈妈说过，窥见他人心思，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假使精神力不够坚强，受到对方的情绪影响还算小事，严重些，恐怕

会因此迷失了心智。幼年时的他，曾经因为不懂得控制这项与生俱来的能力而吃了不少苦头，每每因为情绪受到刺激，

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住，便要上医院挂急诊。小妈妈见此，索性亲手将他的「心见」能力封起，直至他成长到能够控制这

项能力，才为他解除封印。

他已经许久不曾使用这项能力了，一方面是怕自己承受不住受窥者庞大的精神力，再者，也是因为他生长在崇尚自由的

新时代，自小便被教育着人人皆有隐私权的观念，总是不好意思成天到晚偷听身旁人的秘密。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窥探他的心思的！林云在心里相当心虚地辩驳。

只是方才，突然间有了一点好奇，才──唉，他总是得先确认一下这个人是不是真心要养只米虫的嘛！是不是？当米虫

又没劳健保，生活很没保障的呢，先偷偷确定一下饲主真正的想法，总是比较放心的呀！毕竟都分别那么久了，谁知道

这家伙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养育之恩」？

况且，他也很意外这么轻易就得手……原本只想知道方才他在踯躅些什么？会不会是后悔带了自己回家呢？谁晓得竟是

直接就窃入他心中的最深处……

就像是本来想搭电梯到地下室偷看一下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一踩进电梯，脚下一空，眨眼的时间他已经身在地

心深处，而且还把地球每一地层全部都看光光……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是不小心，谁让这人对着躺在身边的自己毫无防备

之心？

而且，妈妈们说得对，这个能力最可怕的副作用，恐怕就是自己因为感受到对方心中强烈的意念，想法也会跟着受到影

响。

林云只要一想到，原来刚刚他死不肯上床陪睡觉，是因为……那个原因……就忍不住有点别扭。

「臭家伙，以前还说要帮我生小孩呢，没想到现在居然想反攻我了？哼！」

不过，这个人，真的很喜欢他呢。

不是那种普通的喜欢，而是爱啊爱的喜欢。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好歹也是个在资讯流通的新时代中出生的现代人，什么爱情小说、电影看多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

看过猪走路，约略也能揣摩出他的心事来。

在原有的世界中，他从没想过这辈子会有歌诵爱情的机会。体内那颗脆弱的心脏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生命不知道什么

时候会走到尽头，如果没办法与另一半相处到老，又何必耽误别人？只是没料到，飞飞竟是对自己存了这般的心思。才

仅有那么短暂的相处时间呢！可他心中的情感却是真实得让人无法怀疑一分。

他是被门夹到头吗？还是脑袋给雷打坏了而不自知？

「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啊？」

虽然他是国民优质好青年，可这么随随便便就让人给爱上，未免也太没挑战性。

一会儿，梓慕拿了衣裳进来，见他自个儿一人坐着发呆，索性将他拉起，亲手解开他身上简便的睡袍，为他更衣。

「干嘛换衣服？」林云乖乖把手臂抬起，方便他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

这男人是飞飞，是多年之前，那个陪他相处两个月的小飞飞。即使他现在长大了，有了个相当了不起的身世，也还是那

个小飞飞，林云理所当然对他不设防。

「一起去见见我父王。」梓慕道。

「你父王？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龙王吧？」

「嗯。」

「哇呜！是龙王耶！听起来真了不起，但是我干嘛见你父王？啊，难不成……」

「嗯？」他为何皱眉？

「飞飞，」林云因为领悟了什么而苦恼起来：「难不成，这么早我就要『丑媳妇见公婆』了吗？你说，你那老爹是不是

觉得我配不上你，准备藉此给我一个下马威？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啊！那些攀上豪门公子哥儿的小家碧玉，别人都会觉

得她们是为了想嫁入豪门才跟公子哥儿在一块的，不是真情真意那样。」

虽然不是很明白他的用字遣词，但梓慕光从前句后句拼凑一番，也能懂得他九成的含义。梓慕对此啼笑皆非。

直到被牵着出房门了，林云都还在问着：「你老爹会不会识破我内心的企图？」

梓慕好奇：「何谓你内心的企图？」

林云相当没志气地回答：「就是攀住你啊！你把我的心脏病治好了，我突然可以多活那么久的时间，如果没钱以后要怎

么过幸福的生活？攀上你我可以少奋斗好多年，当然是要巴着你了。」他承认自己是个相当现实的家伙。

梓慕听了摇头笑笑。

若是那样，他还真巴不得这人尽量对他使出企图心了……

第七章

走在宛如仙境的龙族领地，林云觉得自己仿佛像是入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路上看到什么都感到新奇，若不是梓慕牵着

他，只怕一心多用的林云不小心走着走着还会走去撞墙。

这儿的龙还真懂享受啊，他想着，不晓得龙王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飞飞说，等等坐在王座上的就是他父王，他只要当

作与朋友的长辈见面即可，不须太紧张。可是他怎么能不紧张呢？龙王耶！那么了不起的身分！身为华夏子孙的一员，

就要见到民间传说故事里人气最高的偶像，兴奋之情自然不在话下。

「喝！」

一进大厅，林云吓得当场倒弹一大步。

「哪里来的妖怪，居然霸占龙王的王座！」这声气势十足的怒吼，让厅内众人的视线刷刷刷全扫了过来！

梓慕跟在后头，嘴角微微抽动，却也不阻止身前的宝贝很没义气地在第一时间就把自己推出来当挡剑牌。

「漂亮妹妹们不要怕，快点过来，我家飞飞很厉害，会救你们的！」林云躲在梓慕身后，朝王座旁边几名青春美少女用

力招手，瞧她们全傻了的样子，真可怜。

王座之上，人模人样的妖怪身材瘦高硕长，头上包裹着一条布巾，完全看不见一丝头发，整张脸除了露出两个眼眶、嘴

巴附近的肌肤外，其余全是惨绿绿黏答答一片，看了直让人头皮发麻，心脏狂跳。

最可怕的是，绿脸妖怪居然还会说人话──

「咳咳，小么，先带客人到偏厅坐坐，本王……稍候便到。」

正巧被撞见的，敷脸中的龙王，顶着一脸拥有生肌美容、除皱回春功效的千年火山绿泥，勉强露出僵硬的笑容，嘴角还

因此挤出了一道裂纹。他朝他们摆摆手，一旁几个年轻丫鬟捧着水盆、毛巾忙过来给主子卸掉脸上那些吓坏人的东东。

林云踮起脚尖，在梓慕耳边偷偷问：「那老妖叫谁是小妖？」

「那不是老妖，是我父王，我是他认下的孩子中最年幼的一个，所以他叫我小么。」

「啊？」林云傻了一下。

搂着完全默住的青年，梓慕朝王座上之人微微躬身。「父王，我们先至偏厅等候。」便拖了人离开。

「父、父父父父父王？」

「嗯。」

那人是飞飞的爹？是龙族的王？简称龙王的家伙？林云吸了吸鼻子，相当同情地用力拍拍梓慕的肩膀。

「想不到你老爹居然是个绿脸妖怪，难怪你从小就离家出走还被我捡到，可怜的孩子……不过也还好你没还传到他的长

相，真是万幸！」

「我确实容貌与父王有几分相像，方才他只是在敷脸。」

林云脚步一个踉跄。「你说他在干嘛？」

「敷脸。」

「敷……敷脸？」瞪眼。

「嗯，看那颜色，应是火山泥吧。」梓慕回答得自然。

他才远远看了一眼就能准确分辨出面膜的材料，可想而知，那家伙公然敷脸的历史恐怕不短。

林云嘴巴张了有两倍大。「为……为什么……要敷、敷敷脸……」

「兴趣。」

兴……趣？兴趣？

直到被按坐在偏厅的椅子上，林云都还没能回过神。

龙王的兴趣是敷脸，这未免也太教人恶寒了吧？

林云脑子乱糟糟地转着，想象着中国神话里那些个龙神圣的形象；想象着总是被古代天子视为帝王象征、缝制在黄袍上

的龙威风凛凛的模样，想象着一般人脑袋中标准龙应该就是长风千里，电掣万仞，雷霹八方……

飞龙在天，这部戏甚至还是台湾八点档收视排行榜上的冠军连续剧耶！街上每个年轻人都能说上一段剧情的！结果现实

生活中，那条龙王……兴趣居然是敷脸？

喔喔，我的上帝妈祖阿拉四面佛，这多颠覆啊！

林云扶住昏头转向的脑袋瓜子，一时片刻无法接受事实。

他已经无力去研究龙的单位到底应该是一条一尾一只一个还是一根……这个打击太过巨大，他整个脑子都是方才那名公

开公然毫不害羞地敷着绿泥面膜的黄袍男子令人难以忘怀的模样，以身为华夏子民为荣的他，实在有种想要冲回那家伙

面前，抓住他的领子，用力摇晃他，大吼一阵：形象啊形象啊，大叔你身为公众人物、身为华夏子民的偶像，身为东方

民族的代表，怎么可以像个欧巴桑一样包着头巾公开敷脸？而且万一把我家飞飞带坏怎么办！

想着想着，林云突然间抓住梓慕的衣服，泪眼汪汪问：「飞飞你该不会兴趣也是敷脸吧？怎么可以呢？那很不MAN的啊，

你长得这样帅气，要是搞成那样多么令人发指……人家不要啦，呜呜呜……」

梓慕酷酷摇头。「不需，我的容貌，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改变。」只要他的原身不灭，龙气不减，外型容貌一辈子都不会

有所变化。

「呼！那就好。」林云立刻拍拍胸膛，松了好大一口气。

梓慕看着他，眸里透出一丝复杂。

其实，容貌不再改变的何止是他呢，身前的青年，早与自己相同，容颜自此都将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梓慕未曾告知他，自从他接受了以自己的精血所喂养出来的红訾花后，身体的时间便停下了，从此他将随着自己不老不

死，脱离了凡人寿命该有的范畴，身体自然也不需再受那从娘胎带来的病痛所苦。

他助他脱离了原有的桎梏，却让他落入另一个制约当中。

林云的生命已经与他的相连一块儿了，只要他还活着，林云就能分享他恒久且漫长的岁月与生命；他能单方面解除这禁

制，但在解除的那天，也将会是林云寿命尽头的到来。

假使将来有那么一天，他知道了这些，知道自己的生命长短掌握在他人手中，会不会埋怨？会不会恼恨？对这些梓慕不

愿想。

他是个自私的人。

让一个原本对未来已经没有任何期待的人，突然之间困扰多年的病痛痊愈了，身体恢复健康，茫然的未来变得清晰可见

……依这人积极的个性，自然会更加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于是他凭藉着这一点，以治愈他的病痛为借口，将他束缚在

自己身旁，再也无法擅自离去，这是自梓慕喂养红訾花的第一日起，心中便开始滋生的想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