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一口气吞下半盘糕点,又灌了两大杯的凉茶,才有力气回道:「所以你是说,他们只是跟我开玩笑就不给我饭吃?
」
「或许还有着些微……不合宜吧,小么喜欢你,做哥哥的难免心情有些不同。」
这不合宜的地方,何只是些微?这家伙尽可以再轻描淡写点,哼!
林云鄙视他,找个瞎眼的人来看,也能看出他被欺负的事实来,这男人居然还装傻得下去?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林云真的觉得这一家子人全是变态──当然,飞飞除外。
他强迫自己昧着良心用很甜蜜的声音说:「龙王大哥哥,请问一下。」见眼前的男人果然听了立刻露出不掩欣喜的神情
,才问:「飞飞呢?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再找不到人,他想自己可能会被饿死在这里。至于这个明摆着纵容孩
子作奸犯科的龙王,他可不指望。
「喔呵呵呵,云儿小娃想找我家小么呀!」龙王心下估算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你是几日没见着他了?」
「大概四天了吧。」饿了四天,对无肉不欢的米虫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四天了呀,那也差不多了……按照小么的复原能力,现在应该不是那么难看的样子了吧,就让你去看看他……欸欸,
先说好,云儿小娃你见了小么可别怨我,都是他交代不让你知道的,不是我们挡着你呢!」
龙王眨眨眼,暧昧一笑,唤来一个丫鬟,领着林云去找人了。
林云这才知道,原来臭飞飞不是像他所说的出去办事情,甚至飞飞就身处距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
在他睡了好几天的寝房正对门的那间房间!
站在房门口,林云脸上挂满黑线。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那句至理名言:「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让他想击胸咆哮,想当场倒在地上哭喊这不是肯德基,但只要想到这一切其实都要怪自己,谁教他翻
遍了院落中的每个房间,却偏偏对寝房邻近的地方提不起好奇心?
「臭飞飞,一切都要算在你头上,等等看我怎么教训你,不把你扁得下不了床我就改名跟你姓!哼哼哼!」林云咬牙切
齿。
但是当他看到自己都还没动手就已经被人打趴在床上的梓慕时,眼泪啪嗒就往下掉了一大串。
「……谁?」
「飞飞,呜呜。」
裸身趴在床上的大男人一听见声音,立刻诧异地睁开眼睛,表情显得相当意外。「你怎么来了?」不是交代了不让他知
道吗?
「臭飞飞,你很疼吗?」来到床边跪坐下来,林云看着趴在床上无力动弹的梓慕,哽噎不已。
「不疼。」梓慕抬起眼眸,哑声道:「我有人照顾着,你别来,身子刚好,别累着……欵,云云别哭。」
「飞飞骗人,呜。」
从小便在疼痛中成长的林云,怎么会不明白疼痛是什么样的滋味?看梓慕整个背部从肩上到臀腿,肌肤无一处完好,被
打得掀起的皮肉红红白白,看来简直凄惨极了,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那样可怕的伤,究竟是要如何残忍的刑罚才能造成?林云一想象,眼泪便关不住地扑簌直掉。
趴在床上的梓慕,艰难地抬起手,似是想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无奈严重受创的身子浑身无力,如今就算只是这般微小的
动作,也是力不从心。到底,他还是只能声音沙哑地安抚:「不哭,没事。」
「没事个屁!」林云用力抹去颊上的湿意,狠狠瞪他一眼,吼:「笨飞飞,别再动了,你又流血了啦!」
「云……别哭……」
「谁哭了?」他低头把眼泪全蹭在可怜的床单上,睁眼说着瞎话:「是谁脑袋坏了会为你这笨蛋哭!」都被揍成这样凄
惨的样子了还不敢让他知道,不是笨蛋是什么?林云又生气又难过,哑着声音吼:「你你你!以为我见了你这样会伤心
是吧?你想得美!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我要为你担心?你从小就笨,现在都这么大了也没多大长进,简直气死我了
!」
原来那对讨厌的不良龙天天闹着他、盯着他,是不让他发现飞飞如今的状况?到底是谁这样欺侮他的飞飞?林云气呼呼
的,便要转身出去找那对不良龙,问清楚谁是那该死的罪魁祸首?
梓慕怎会不明白这冲动的青年心中在想着什么?
忍着疼,把他手腕一把抓住。「我没事……唔!」过大的动作牵扯到身上的伤口,教他冷汗顿时湿了满头。
「叫你别动还动!」林云大吼一声,急忙靠近查看他的伤势,男人背上凄惨的伤口早被汗水弄湿了,湿答答地混着鲜血
,煞是可怜至极。
林云心中那一整个疼啊!瞬间又把不知名姓的罪魁祸首诅咒了千百回。
让他知道是谁这样欺负了飞飞!非拆了那人不可!
「别恼,是我自找的。
「什么自找?」就算搞SM都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说他自找,谁信?林云脑子转得快,这一下子便联想到那对不良龙的
糟糕态度。「不会是为了我吧?你们家里的龙不喜欢我留在这里吗?所以要叫你把我赶走,你不愿意就被打成这样吗?
」氤氲着泪水的眸子,又再度出现溃堤的迹象。
「呜呜,太过分了,居然把人家的飞飞打成这样,不然我……好痛!」
淌着冷汗的大手,紧紧握住林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林云不禁痛叫一声。
梓慕墨眸闪动着紫红色的光泽,带着一丝哀求地道:「不要离开,云云。」依他如今的状态,若青年要离去他根本就拦
不住……可一旦青年强行离去,便会得知自己身上被种下的禁制,到时,他该要如何面对他?
梓慕压根还未想妥怎么跟他坦承这事,心中就怕会因此引起他的厌恶。
「可是他们打你,不喜欢我。」虽然自己是不是能受到这些龙的喜爱,他一点也不介意,但是看见飞飞因为这因素被整
弄成这样,实在无法轻易释怀。
「跟你无关,是我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族规处置。」
见青年一脸不信,并且一副又要放声大哭的样子,梓慕叹道:「云云,我累,想休息了,你……在这房里陪着我好吗?
」怕他钻牛角尖偷跑了,梓慕索性将他放在视线之内,并且承诺道:「等过几天,我好些了,就跟你说说这些事情。」
「好。」他吸吸鼻子,接受这个条件。「过几天你好好给我交代清楚,不然我非在你们族里大闹一场不可!」
这些臭龙并未知晓得他真正的能耐,如果他想,肯定能轻易将这里弄得乌烟瘴气然后顺利溜走,对此他还是相当有信心
的。
也幸好梓慕与他生活过一阵子,总算还了解他性格中的小恶劣。
「云云,别惹事生非。」他道。
「呃,好啦。」他咬咬唇,委屈道:「飞飞好坏,我被欺负了你都不当一回事,还说要养我,呜呜。」
虽然这样抱怨着,他心里却是盘算着,算了,就等个几天,先听听飞飞的说法好了,哎,谁叫他就是这么样一个明事理
的好青年呢?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整整那两只饿了他好几天的不良龙,当作讨一点利息!
可惜他选定的目标,很快地就在隔日被遣派出龙境,对此林云真是咬牙切齿,最生气的是罪魁祸首竟是还趴在床上的那
男人,他也不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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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里,林云就待在梓慕养伤的房中当宅男,虽然这里没有PTT也没有魔兽可以打发时间,梓慕说实在的也不是个好聊
的对象,但林云自己跑去书房抱了一些介绍修真界的藏书回来当八卦杂志啃,要不就抓几个路过的丫鬟进房来陪他打牌
,竟也如鱼得水,过得还不错。
晚上睡觉时,林云原本担心惊扰了病人休息,抱了床棉被准备在房里打地铺,梓慕舍不得,对他说:「我身上都是看得
见的皮肉伤,看不见的筋骨一分没损,父王下手极有分寸,痛个几日便没事了,哪来那么娇弱?地板那般凉,我看你还
是上床来吧,你若害病了,我可没法照顾你。」
好啊,原来是你家那个三八龙王下的毒手。林云暗暗记下,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已经把那家伙骂得狗血淋头。
龙境另一处,正在进行例行工作──敷脸中──的龙王,突然间打了个喷嚏,将脸上的果泥喷得贴身丫鬟们满脸都是。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着,龙王餐餐派人送上美食,在这大多数成员都不须进食的地方能找得出这么多样的热食来,也
着实算他有心了。轻
梓慕原本就不太需要吃东西,所以送来的全进了林云的肚子里。十来天将养下来,他竟也圆润不少。
半个月后,梓慕行动已经看不出异样,若非背部还留些许斑斑痕迹──甚至那疤痕还逐渐在淡化──简直就像没受过伤
一样!传说中魔族人皆有超强的痊愈能力,这点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在家里,我排行最小,父王与哥哥们,对我真是十足好的,只是我始终无法用同样的心情去回应他们。」
为满脸好奇的青年续了茶水,他细述着自己的往事,虽然已经是千百年前的事情,可对他来说,其实也没想象中的云淡
风轻。
「魔族族人三百岁成年,需要生父提供一滴精血,才能脱离幼儿体型。我自小身旁没有父亲,即便年满三百岁,体型依
旧维持在幼儿状态,无法成长。魔族领域是个相当混乱且危险的区域,像我这样没有父母保护,无法顺利成年的幼儿,
多半成为其他魔族人的玩乐的对象……我独身一人流浪,生活过得并不容易。后来,母亲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与父亲取
得联系后,才将我找了出来。父王承认了我的身分,协助我成年,脱离幼儿的体型,并且将我带回龙族领地。」
他沉吟了半晌,才又淡道:「来到龙族领地后,看见这里环境安全舒适,看见意气风发的父王与哥哥们,再回想起自己
与母亲承受的苦,即使觉得这般比较简直毫无意义,心里却依旧还是有着无法释怀的地方。」
之前曾因侵入他的回忆而探得一些,当时已经够难过的了,如今听他自己细说起来,心里仍是不免纠结一番。林云问他
:「你恨吗?恨你的父亲抛弃你的母亲?恨他们曾让你有了不愉快的童年生活?」
「不恨。」他平静答道:「比起父王其他没寻回的孩子,我已经是幸运许多。即使,幼时的我,其实从没期盼过会有一
天被带回龙族收养。」
这话听起来真有点酸呢!林云吐吐舌,偷骂了一句龙王花心男,始乱终弃,害得我家的飞飞过着不愉快的童年。
林云可不乐见他一直陷于这样矛盾的情结当中,他开导:「坦率点,飞飞!试着想想,你扭曲的人生,就在那时被扳直
了些,这是一件好事,要放鞭炮庆祝的!来,笑一笑……长这么帅呢,苦着一张脸,多难看!」
两手扯住他的左右脸皮,往外拉去,把那张俊脸摆弄成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云云你不懂……」
「我怎么会不懂?你不能释怀,不正是因为发现自己的人生原来没有想象中的悲惨而感到失落嘛?觉得假若那么轻易就
接受了突然其来的优渥环境,便对不起之前的千辛万苦了,是不是?」
林云斜睨着他。
「这种剧情乡土剧常演的,我常常看,哪有什么新鲜?我的烂心脏从小带给我多少痛苦啊,我以前还常幻想着也许自己
是什么神仙来投胎,下凡历练体验生老病死的,所以上天才会给我这么一具破烂的身体……我都花了那么多年自己把自
己催眠完善了,结果你突然那么咻的一下就把我治好,我不也是感到很失落?很不知所措?甚至那时候都有点讨厌你了
!我对你当时的体悟,简直超有感触的好吗!」
小心眼的家伙。梓慕哭笑不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失落完了就快点继续说下去呀!把别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又停在这里,跟富奸没什么两样,很差劲
耶!」
好笑的摇摇头,梓慕续道:「龙族生性护短是出了名,父王开口认了我的身分,兄长们便真心当我是家里的一分子,待
我真是极好的。在许多方面,族人虽不喜我,可在外人面前也绝对维护我……是我自己想法转不过……先前,父王罚我
,那其实是保护我的表现,倘若他不出面罚我,我落到长老手上,只怕下场更凄惨。」
族中长老思想古板,原就不待见他这与魔族混血的小殿下,若非父亲抢先一步出面罚了他一顿权当了事,只怕没去掉半
条命会没法交代。
他知道林云为自己相当打抱不平,但眼见不一定就是事实,他私养修真界中被视为魔物的红訾花,本是死罪,却在父王
的强势主导下只受点皮肉伤便没事,这事甚至被压了下来不许对外宣张,明显是偏袒他的举动──秉着与魔族混血的优
势,只要还留有一口气,他都能完全痊愈。
梓慕轻描淡写地跟他交代:「会受罚,是因为我违背族规养了一株红訾花,跟龙族人接不接纳云云,没有关系。」
那还不是一样,总归是因为我的原因。林云翻了翻白眼,决定把这件事算在龙王头上,非得找个机会好好为飞飞报仇一
下!
他突然又想到:「那你妈妈……嗯,我是说,你娘呢?」先前匆匆阅读他心中的回忆时,也没见过与他妈妈相关的画面
呢!真好奇。
「母亲至今仍然被囚于魔族禁地内……」停顿了下,梓慕才又道:「我其实,只见过她一面……在我被带回龙族的那日
,父王携了我潜入魔族禁地探视母亲,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
「啊?」
「我母亲是魔族公主,从小被当做王位继承人栽培,没料到竟与外族──而且还是向来与魔族誓不两立的龙族之王私通
,甚至还因此有孕……嗯,为了使族人答应让自己产下孩子,她自愿被囚于禁地,封印起部分能力,誓言永世不离魔族
。可虽说魔族族人同意她产下孩子,但我仍然一出生就被丢弃在荒野之中自生自灭。」
林云冷汗,那条花心龙,真是造孽啊,到处玩也就算了,居然摸到了敌手族里,吃了人家从小栽培的栋梁,还搞大了人
家的肚子……
站起身,林云踮起脚尖,摸摸梓慕的头,无声安慰着。
「我没事的,只是心里头那点的不甘……也许,也许是我自己太不知足了吧。」
手指划着杯缘,他垂眸不再开口,宛如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当中。
林云不喜欢现在这种奇怪的低气压,眼珠子一转,爬上他的大腿,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在他带着惊讶的神情中,拉
过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腰间。
他用手戳戳他,提了个新话头:「你说,你母亲是魔族人?她漂亮吗?你长得像她吗?魔族之人都是什么样子的呢?给
我说说,我挺好奇的。」
唇角牵起微笑,梓慕两手将青年搂进怀里。
虽然比起初次邂逅时的少年模样,青年已比当时年长许多,但许是身子不好,体型并无显着成长,比起高大的梓慕,更
显娇小,此刻偎在他怀里,简直契合得不可思议。
梓慕抱着他,背向后靠上椅背,低声为他说起了故事来,满足他的好奇心:「母亲,她很美。魔族人的容貌都是极美好
的,母亲当年更是上天下地出了名的美人,父王便是因此慕名前去,进而与母亲相恋……」
还慕名前去咧!林云不齿地暗忖:说得那样好听,但事实上肯定就是那只没节操的花美男听说魔族里有个大正妹,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