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言外之音
言外之音  发于:2011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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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得很。

岳如岱负手望着前方不远处那个单薄的背影,任凭轻风微微吹动自己的衣袂,依稀仿佛也吹动了自己的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三个多月之前,孟逍遥那夜受了重伤之后,一连昏迷了三日三夜才醒转过来。

当时岳如岱在焦急的等待中并未觉得有多困倦,谁也看不出他平静的面容之下,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只觉度日如年。

眼见昏睡中的少年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之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至此,岳如岱终于如释重负。

孟逍遥一直都记得自己当日醒转过来第一眼所见的情景——他心中最最仰慕的岳将军正独自守在自己身边。他脸色苍白

,那双又威严又漂亮的虎目之中竟然已是血丝遍布,隐隐的都是牵挂担忧的神色,全然不似平日他所熟悉的冷静淡漠的

模样。

孟逍遥看见岳如岱长长出了一口气,微微蹙在的眉头的结终于解开来,似乎竟是冲自己笑了一下。

孟逍遥想要翻身坐起来,却不慎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自然疼得咧了一下嘴。立时便被岳如岱止住他想动的念头,他想

了想,俯身过来帮孟逍遥略微换了个对伤势无妨的睡姿。

岳如岱转头朝帐外唤了一声:“来人!”

门外守卫的兵士应声而入,垂手等候岳将军的吩咐。

岳如岱走后,孟逍遥听他的话乖乖吃了些清粥,再乖乖吃了亲兵队长杨子萧亲手送来的刚刚煎好还在冒着热气的一小碗

浓浓的汤药。

刚才杨子萧随便说起这几日是岳将军亲自守着他,吃药换药都是将军亲力而为。

背后的箭伤仍在不时一扯一扯地痛着,药的味道也还在回味。

其实甚是苦,却又透出丝丝的凉意。可是此时孟逍遥的心中却是热乎乎的甜。

只不过,手中攥着那只玉麒麟,孟逍遥自己也知道瞒了那么久藏得那么深的事,到如今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那夜的灯下,岳如岱目不转睛地望着孟逍遥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缓慢的问道:“逍遥,你究竟是何人?”言语间颇为

困惑。

“逍遥若说了实话,还请将军莫要怪我——” 孟逍遥说着竟然垂首不敢与岳如岱对视,怯怯的低声道。

“当今的濮王,是——是逍遥的爹爹。”

闻听此言,岳如岱恍然大悟。

难怪这少年小小年纪却如此精于骑射,原来他竟然是濮王家的小王爷!那濮王与自己的父亲也是熟识得很,他府上有三

位小王爷,看孟逍遥的年纪,定是其中最小的那一位。却不知道他为何放着现成的小王爷不作,偏要跑到自己营中当什

么出生入死的小小兵卒?

尽管心中的疑问还是无解,岳如岱还是即刻立起身欲向孟逍遥施礼。

孟逍遥大惊失色地待要阻止他,情急之下又扯痛了伤口。只听他低哼了一声,咬紧了牙关忍着不喊痛,可拽着岳如岱袍

袖的手却并没有丝毫的放松。

岳如岱怕孟逍遥更加弄痛了伤口,自然顺了他的意思只立在他身旁,可是口中依然说道:“本将平素多有不敬,还请小

王爷海涵。”

孟逍遥听他这样讲,好象着急得很。这又气又急又恼的样子瞧在岳如岱的眼里,心却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起来——他所

受的箭伤那样重,自己这几日亲手替他换了好几次药,每一次都得用一柄小小的尖刀小心挑开浸透了血结了硬痂的裹伤

白布,再涂再抹,看着就觉得触目惊心,连自己都禁不住微微发着抖下不了手去。可是这少年无论是昏迷还是清醒,却

始终咬紧了牙,一声痛都不曾喊过,也一滴泪都不曾掉过。

但是看着他现下的样子却象是急得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孟逍遥望着岳如岱,依然还是不肯松手。

也罢,索性,那就全都说给他听吧!

也是那一年皇上带了诸位皇子与王公重臣的子弟去郊外狩猎,那时岳如岱不过十三四岁,却已经生得英武高大。而孟逍

遥,当年不过是个十岁的小童,因为两位兄长均要随皇上出游,哭闹了一番定要一同跟来。恐怕那一日的子弟中,就数

他年纪最小。

小小的孟逍遥在那一日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英雄出少年——岳如岱自幼跟随父亲习武,又是极有天分,那一日他虽沉默寡

言,冷漠之极,可一身好武艺,加上英俊威武的好相貌,却让皇上大为赞赏。也让孟逍遥无比崇拜。

后来岳如岱就跟随父亲去了肇安驻守,离开了京城,可是他的样子却已经在孟逍遥的小小的心中牢牢地扎下了根。

日子,仍旧是一天一天的过。

孟逍遥却始终都没有忘记那一天——那位英俊的少年端坐在马背之上,到了皇上近前才轻松一跃跳下马来,在滚滚尘烟

里叩拜施礼。

四下里是轰天的喝彩声,他只如充耳不闻。皇上也在望着他,笑眯眯地朝他问道:“你是谁家的子弟?甚合朕意!”

他不卑不亢地朗声答道:“回皇上,家父镇远将军岳肃,在下叫做岳如岱。”

皇上满意地颔首微笑。

自此,孟逍遥天天苦练本领。因为他连做梦都在想着自己将来也要作一个岳如岱那样的少年英雄。

一年前,孟逍遥终于得知岳如岱如今也被皇上钦点作了本朝最为年轻的一位少年将军。独自领了兵镇守瞰州城。

孟逍遥大喜过望地在自己卧房的书桌上偷偷留了一封短简,只道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想要不靠祖宗庇佑,独自闯荡要立

一番功名。等到功成名就之日自然回来,请父母亲多多保重。

他同王府中的下人说要一个人到街上走走,暗自带了足够的银两作盘缠,随后便快马出了京城,一路直奔瞰州,后来便

找了时机从了军。

起初招募兵马的人见他年少单薄本不打算招用,可是禁不住他软磨硬泡,再加上他暗地里悄悄使了些银子,倒真是如愿

以偿——莫要欺他还是个少年,江湖上的人情世故,多少他也知道一些。

本来就是随着其他士兵日日练兵,只偶尔能见到岳如岱经过。见他神色冷漠一如从前,可孟逍遥心中已经是无比欢喜。

待到那一日,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岳如岱竟然主动驱马一直来到孟逍遥的面前,孟逍遥可算是美梦成真。

孟逍遥所梦想的,其实再简单不过——只不过是想能时时伴在岳如岱的身边,能时时看到他,纵然他一脸冷漠的神色,

纵然他心里并没有自己,孟逍遥也是毫不在意。

在他小小的心中,能象现下这样,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岳如岱安静地听着孟逍遥说着这些他所不知道的往事,眼前的少年微红的脸,竟然如同天际的流霞一般让人迷醉。

可是他还是只有安静地听他说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说。

迟疑了一下,岳如岱慢慢伸出手去在孟逍遥散落在肩头的发梢上轻轻抚摩了片刻,又扶了他让他侧身躺下,再帮他盖好

被。

“你说了这些话,想必也累了。现下我看着你,你——再睡一会儿吧。”

孟逍遥愣了愣,点点头,听话的依言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居然似乎真的又再沉沉睡去。

只不过,他临睡之前偷偷扯了岳如岱的衣袖在手中,一刻也没有放松。

第十章:逍遥游 A

谁也没有料到,果然可以再相逢。

尽管兜兜转转着就是为了这一天,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再相逢。

这两三年间,沈源与宁中纶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偶尔能听来些有关于岳如岱的行踪和传闻。

旁人眼里看到的,自然是两位罕见的英俊少年,骑马并肩缓缓的走过。任是谁心中也只暗暗羡慕着这潇洒逍遥少年游,

却又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寻到象他二人一般俊秀的人物,是哪一家的王公贵胄家的公子,才能有这样的过人的风采?!

但谁又知道,沈源与宁中纶的眼中和心里却一心只在关心着那传说中的人——

岳如岱刚刚被皇上封为本朝最年轻的少年将军,风光无限。

岳将军近来又奉旨转去哪处征战,得胜还朝。

岳将军近来又被皇上升了大将,加官进爵,风光无限。

岳大将军近来突患了急症,病势凶险好不容易才转危为安。可惜他病得实在是不巧,听说皇上对他一向甚是喜爱倚重,

本来想将他招为驸马的,这下却去了这个念头——驸马若是存了什么病根,倒让公主将来如何将就。

岳大将军他……

种种种种,虽然尽是些道听途说,可也依稀能够将零星模糊的景致拼凑描摹得八九不离十。

当初听得岳如岱大病一场的时候,沈源脸上再强作平静也没有用,即使能够瞒得过旁人,也绝对瞒不过宁中纶的眼睛。

只要望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宁中纶便也已经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幸好自己早就习惯了,那个人在他心中始终都是如

此重要。

可是顿了一顿,他二人互相对望着,眼神里都有一丝迷惑不解的神情——岳如岱的大病,怕不是装出来演戏给皇上看的

吧?可是,他若是连驸马都不肯当,那又是在唱的哪一出?!

困惑归困惑,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沈源居然绝口没提。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宁中纶忽然心中一荡,转头仔细看着身边的人,却见沈源刚刚匆忙地从自己脸上转开了视线。

沈源还跟随宁中纶去过他长大的南郡,在他的郡王府小住了数月。

起初宁中纶还担心沈源从未来过南方怕他住不习惯,可是看着那里奇异罕见的山水风貌,还有淳朴热情的风土人情,一

花一木,落在沈源眼睛里也觉得无比美丽有趣,赞叹不已。

宁中纶看着沈源脸上不时露出兴奋欢欣的神情,心中却是比他还要快乐。指给他看园中这是一株名叫什么的树,告诉他

那湖中是一尾叫做什么名字的鱼,宁中纶只盼这南国多情的热风能让沈源的心中不再觉得那样冷清,最好能让他有一天

能够回头仔细看看身边伴随着他的人。

只是这期望在宁中纶看来只不过是个奢望,索性还是不要说了吧。

郡王府上上下下都得了宁中纶的仔细吩咐,所以对这位沈公子都是极其尽心尽力。其实那也容易得很,因为但凡是需要

为他着想的事情,宁中纶一早就已经替他想到了,而且无比周全。

府上被宁中纶一贯倚重的幕僚重臣中,有人已经得知这位沈公子就是前郡王作太子时太师的后人。眼看沈源文思敏捷,

光彩夺目,都大喜过望地暗中向宁中纶道贺说是大计有望。

这在从前是件顶重要的大事,日日夜夜在这些追随宁中纶的臣子心中深思熟虑的筹策谋划了多年。可是没想到如今时机

已经慢慢成熟了,一提及此事,他们这位英俊过人且又文武双全的青年郡王,脸上却似乎并没有出现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喜色,他只是微微皱了眉,沉默地眺望着远处的风光,似是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宁中纶才做了决定,只向臣子们说此事暂且不提,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臣子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却没人敢问个中缘由,心中猜了又猜,终究是谁也猜不到。

宁中纶没向任何人说起,这些年他走了那么多地方,起初是自己,后来带了沈源在身边,所到之处大多是太平富足的美

景。纵然听闻不时有外族在边界骚扰,可是本朝兵强马壮,每一次都能保得边境安宁。

宁中纶看的很明白,现在作皇帝的确实是个得人心的好皇帝,这便让他心中有了犹豫。况且那岳如岱已经作到了天下闻

名的大将军,若是取江山,难免有一天就能在疆场上与他对阵,那一天,沈源他又会站到谁的身旁?

一想到若是会让沈源为难伤心,宁中纶早就已经心痛着舍不得了。尽管,他根本不敢细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沈源究竟

会为谁而难过。

那个自己心中最最珍重的少年,如今正独自坐在园中小小的竹亭里寂寞的读着一卷书,软软的暖风吹得他的衣襟轻轻摆

动。他想到了什么?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真让人心动。

宁中纶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若是沈源想留,自然是最幸福的事;可若是他想走,自己便陪着他继续向前走,去到哪里

都心甘情愿。

作决定最难,但是想明白了就好。

宁中纶微笑着起身,朝竹亭的方向大步走去。

其实过去的这几年中,沈源对宁中纶越来越是依恋顺从。

沈源不是不明白,宁中纶对他的好。虽然宁中纶从来没说出来过半句,事实却实实在在的一直摆在那里。

自己喜欢在明亮的月夜自斟自饮,在微醺的醉意里发着呆想心事,那时候宁中纶总会刻意留了自己独坐。

可是不用回头,沈源也知道宁中纶就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安静耐心地等待着,等到自己醉到了头将要开始痛之前,他定

然会轻轻的走过来,温声好语的哄了自己回房去安睡。

沈源知道宁中纶心中一定也是极其喜欢自己,捧在掌心里仿佛都怕不小心被什么碰着了。

宁中纶望向自己的目光有时候也会炽烈如火,可他定然知道如今自己不肯,他便一直那样温柔耐心等候着,从来也不曾

对自己说过他喜欢自己,绝不肯让自己为难,也绝不肯稍微的委屈了自己一星半点。

况且,那句喜欢的话越是不说出口,就越是显得珍贵。

只是,从前的种种,早就是沈源心中解不开的结,令他至今都还是束手无措。

沈源心中也曾经安静认真的想过,是不是时光久了远了,那些曾经令他感觉被深深的伤害到麻木的往事,也能象寂静的

黎明前徘徊在空气中的雾霭,等到日出的光芒照亮新的一天时,会慢慢的消失化为虚无?

可是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沈源终于放弃了这个奢侈的念头。他不得不颓废的承认,若不能亲眼再见到那个带

给他的痛苦与甜蜜一样多的人,亲口告诉他自己的委屈和坚持,亲耳听他回答自己“好”或者“不好”,亲手收复或者

彻底粉碎自己心中始终视若珍宝的美梦!

若不能这样,此生此世,自己心中永远不能快乐安宁!

那是个过不了的坎儿,始终都没有办法轻松的一越而过。

如同昨夜看过的那卷书,明明当时只是读到某一首诗时若有所思着感慨,想要日后再把其中的几句反复吟咏揣摩一番。

因为一时找不到可以当作书签的物件,又怕过后便不能轻松翻到此页,本是嗜书如命的沈源,无奈之下只好在喜欢的那

一页略微折了一角作为记号。

今日虽然自己确实是很容易便翻到这里,手边也已经准备了两片翠绿的竹叶做书签。可是现下想要将那道折痕抚平,费

了半天功夫,结果自然是只有无奈作罢。

清晰的折痕就在那里,饶是昨夜特意加了小心是轻轻下的手,可是终归是折下了。沈源心里早该清楚,那是改变不了的

事实,翻不过的那一页,就如同永远也退不回曾经平整如镜的昨天。

因此,沈源只有在宁中纶每次凝神细望自己的时刻,强令自己及时的转开视线。

此时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比心中住得久了的那一个更加的漂亮,和气,温柔,宽厚。可是,好固然是好,即便是万里挑

一,也不是自己心中想着的那一个。

那自己又该拿他如何是好?

每一次沈源都是心中愧疚的转开头,没勇气回头望一望,宁中纶的眼睛亮晶晶的,只一径盯着自己的背影在看,目光里

满满的都是期待。

沈源不是不知道,可是却更加的不敢回头。他恨自己的自私和懦弱,可对那似水般的柔情,又有哪一个不贪恋不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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