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姬好心的劝阻，却成了漩发泄怒气的导火索。
他瞪向绯姬，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我不过出去一次，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我怎么知道！？”绯姬也是冤枉，委屈地反驳道，“源哥哥喝了绿豆汤和汤药后一下子就这样了，我还奇怪呢！
”“混账！”漩的这句话也不知是骂谁，之后他看了绯姬一眼道，“去打盆热水，这里的事交给我，你先去休息吧。”
他的语气十分阴沈，虽然不说，绯姬却能感到他的怒意，她也不再辩驳什么，只能老实地去燃柴烧水。
看著绯姬离去，漩无力地叹了口气，关上了大开的窗户与房门，从橱柜中翻出了全新的被褥与衣衫，那些都是宁家夫妇
专门为小林而准备的。
“小林，还难受吗？”漩一边问一边为他换衣裳。
小林面色不佳，倚靠在长椅上摇头，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漩见了不由皱起眉头，于是在换完衣衫后，他又为小林倒来了一杯热水，然后再替他盖上新的被褥，让他先在长椅上躺
著休息，自己则负责清理那些秽物。
小林吐得精疲力竭，再次躺下休息了片刻后才慢慢恢复过来，躺在长椅上，他一转身，见到的是漩撩著袖子跪在地上，
不厌恶心地擦拭著地上的秽物。
这一幕说没有感动那是骗人的，那些吐出来的东西带著奇怪的味道，他自己都嫌恶心，可是那个人却能毫无怨言地清理
干净，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对不起……”
漩闻声回头，却没有听清话语，见小林醒了，他露出的还是那样爽朗的笑容。
“醒了呀，感觉怎么样？还想不想吐？”漩说著正想上前，可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收拾，怕弄脏了小林，也就只能止步
不前。
小林撑起身子，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舒服，倒是你……”
“呃？”
“……我不该吐的。”
“说什么呐？”漩好笑地看著他，“身子不舒服会吐，又不是你的错，哪有什么该不该。”
“可……”
“打住打住，我已经弄完了，绯姬的热水也烧得差不多了，等我收拾下，来帮你擦身子啊，乖！”说著漩的脑袋凑了上
来，在小林头上亲了一口后，就带著弄脏的抹布离开了屋子。
小林愣愣地受了这么一吻，事后也不觉有些好笑。漩和绯姬是不一样的，相对于绯姬那一味地渴求著情人间的相爱，漩
的爱则更加善变多端。绯姬只能是妻子，而漩则能是情人、是朋友、是亲人、是兄弟……所以两者相较，他的选择只会
是后者。
73
在对待小林的问题上，漩从来没有马虎，这回也是一样。绯姬准备好了热水，他便立刻打来一盆并且加入冷水使其变温
，随后端到了小林屋子里替他净身。
虽说小林没有吐到身上，可漩知道他喜欢干净，这样擦上一擦总是能他心里舒服些。
“水温怎么样？”漩边擦边问。
“嗯。”小林点点头，任由他摆布。
觉著小林的乖巧，漩不由叹了口气，又想到了方才见到他呕吐不止的模样，心里的牢骚一下子便爆发了出来。
“真是的，我不过就离开一小会儿，怎么就吐成那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嗯？”
“没，是我……不好。”小林有些心虚地垂下头。
这回漩不明白了，他忽然停下了手上动作，看著他奇怪地问：“你不好？”
“嗯，我想……我不该喝那碗绿豆汤。”
“绿豆汤？”漩皱了皱眉头，“不会啊，这是我准备的菜单，应该没问题才是……”
“里面有百合。”
漩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怪叫起来：“……百合！？她放百合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你……哦，天呐！”
他这吩咐是百密一疏，绿豆与百合也称绿豆汤，消火解暑，十分受人欢迎，可小林偏偏就是最抗拒百合这东西，吃一次
吐一次，也因此百合几乎已经成为了皇宫中的禁忌。
“哎……为什么硬逼著自己吃也不告诉她？”
“她会认为我是故意刁难。”
小林也是明白，绯姬对漩的敌意几乎到达顶峰，任何事只要牵扯上自己，她都会去和漩做比较，就算是自己解释她也不
会去听。
这样下去，两人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大，小林都不确定绯姬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了自己亲身为鉴，他不愿
再让漩遭遇一次和他一样的劫难。
“……所以就让她‘为所欲为’吗？”
“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林觉得说著这话的漩言辞间透著彻骨的寒意。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漩连忙收敛了感情，再次换上笑脸继续伺候小林，“哈哈……不说那些了，说些开
心的吧，这次我出门，御医们说镇上人们的病情已经有所控制了……”
小林也不想再谈那些，于是便也顺著漩的话题转移，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意图，不是自私则为，
而是为了各自那未知的将来……
这天晚上，漩为小林抹上药膏后没有像往日一般哄他睡觉，反而是去了绯姬的屋子。
对于他的到来，绯姬初是惊慌后是不安，不知为什么，她都不敢抬头去正视对方的眼睛，总觉得那视线刺得令人发毛。
漩也是开门见山，倒不是什么指责，就是论述一般地说道：“我想我开始怀疑你的可信度了。”
“什么意思？”绯姬心中一凉，就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于是她先一步道，“你后悔了？后悔和我的约定，不愿意
履行我们的约定是不是？”
漩皱眉不语，这更是引起了绯姬的不满。
“君无戏言，你如此善变，究竟算什么！？”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今天的事不是我的错……而你找到了借口，利
用完我就想一脚踢掉是吗？你以为我会答应！？”
“你不会。”漩敢肯定，“可今日就是你的错。”
“什么！？”
“百合，我什么时候让你准备绿豆百合汤？”漩淡淡地质疑，“我分明是说绿豆汤……小林不食百合，今日被你这么灌
下去，之后又是把那么难喝的汤药一饮而尽，不吐才怪！”
绯姬闻言，片刻不语，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几近惨白。
漩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了往日的怜香惜玉，继续自顾自道：“你知道要小林多吃饭愿喝药有多难吗？我每日花了多少心
思去准备食物，花了多少时间替他喂药，你有在乎过吗？你根本没有注意，你知道的只有你自己！”
74
这就是事实。
不是小林能吃能睡，而是漩想尽办法，让他能吃能睡。
小林喉咙疼痛难以下咽，没有胃口，漩就选择那些小林喜欢又容易吞咽的流质食物，配上清爽的水果让他开胃；小林讨
厌那味中药的古怪味道，漩就耐心地陪他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然后一点一点喂，有时甚至能用上半个时辰；小林晚
上因为痘症而难以入眠，漩就当他孩子一样地哄，摇著抱著就是希望他能好好休息。
这些绯姬看不到，因为她从来不曾在小林难受的时候出现，她每日只是机械一般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是的……我不是……”绯姬紧咬下唇，身子微微颤动，想要反驳却无力辩解什么。
她分明也是很爱源哥哥，分明也是很在乎他可是……这究竟……为什么……
漩睇了绯姬一眼，她那副慌乱不知所措的模样尽收眼底，他微抬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样下去不行，我不能安心地把梵交给你……”
“等等！”
“所以，这个你收著。”话说著，漩从怀里掏出一卷黄色的绸卷。
绯姬一愣，盯著他的手久久没有动作。
这是……
“快拿著啊，你不想要是不是？”
被这么一说，绯姬才如梦初醒，立刻接下了那道旨意。
她不知道皇帝打的是什么算盘，于是一接下绸卷，她便立刻打开了它，细细详读。
顺著她的动作，漩也知道她好奇，不等她全数看完，他先行解释起来：“梵是个异姓王爷，闲散贵族，你在消去他的记
忆后就对他这么说……我还在皇城内赐了他一所府邸，若是他有什么，你就带他去那里，自有人会照应……欸，我说你
有没有在听？”
漩话到一半，却发现绯姬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话上，她只是看著手上的黄绸卷，表情怪异，似乎是极为难以置信。
“……为什么……”
绯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却无法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更为清楚。
漩笑著耸耸肩，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我只想他过得好，仅此而已。”
“我不明白……”绯姬疑惑地抬起头望向他，“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答应我？”
“小姐，有没有搞错，一开始你就拿梵威胁我，我有拒绝的余地么？”漩反问道。
“可是就算是那样……你、你也应该……”
“应该怎么样？”漩打断她 的话，苦笑不得地站在那里，摊开双手，尤其无辜地道，“我该说‘不，梵是我的，就算他
死我也不会放手’？别开玩笑了！”
“为什么不！？”绯姬质疑。
这是她的执著，她的信念，源哥哥应该是她的，所以她绝不放手！
可是如今，这却被人否定了，对方还是自己的对手，这让她难以接受。
“喜欢就该去夺，无论对方是谁──这才是你身为皇帝的威严不是吗？”绯姬气急，一时间竟也忘了彼此的立场提醒道
，“什么成全放弃，那些都只是弱者的借口而已！”
面对她的质疑，漩哼笑一声，“谁知到呢……”说完后也不再逗留，径直就走出了屋子，留下绯姬一人。
有些事、有些情，并不是靠言语所能描述，既然是无用功，那也没有做的必要了。
“你等等！”
绯姬追至门口，漩却没有停下脚步，依然按著自己的节奏，慢步朝小林的房间走去。
望著他离去的背影，绯姬没有了之前胜券在握的优越感，反而增添了不少挫败的感觉。分明赢的是她，得到源哥哥的也
是她，那个皇帝什么都没有，但为何听了他的话，看了他的旨意，会令她如此动摇呢？……相较于绯姬的不知所措，漩
就轻松多了。他哼著小曲儿，一路走回小林的寝室，当到了门口，他发现屋内还燃著烛火，显然小林并未如他吩咐的早
睡。没有意外，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漩打开房门，屋内小林听见声响，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下了床朝门口跑去。小
林不是如孩子一般扑上前来，而是跑到了漩的身边，然后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摆，因为身高的限制，如今他只能够到那里
。“啊呀呀，真是热情啊！”漩一边打趣地说著，一边将小林抱起，“不过一会儿功夫，想我了？”小林没兴趣和他争
执如此无聊的问题，干脆给了个白眼，将头转向一边，不过身体倒是没有避开的意思，任由漩亲亲抱抱。一起生活了那
么久，漩也了解他的脾性，懂得适可而止，尤其是在这段“特殊时期”，更要明白这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关
了门、熄了灯，把小林抱回床上后，漩也跟著钻进了被窝准备休息。两人的位置与在宫里的时候一样，谈不上陌生，小
林缩小了几号后，睡相上有些别扭，其他也没什么奇怪，一直都是相安无事，但是这天夜里，小林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入
眠。那双大眼睛在夜里显得格外透亮，漩一转身就看见他直直地望著自己，满载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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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想问的吗？”漩动了动身子，干脆直接面向小林提问。
小林眨了眨眼，沈默了一会儿后慢慢地垂下了眼帘，一手轻轻拉住了漩的一根手指，而后脑袋没入被窝，就这样什么话
也没有说。
漩见了著实好笑，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梵就是梵，绝不会因为变小了而借机显示他的软弱。
于是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漩腾出另一只手将那幼小的身躯纳入自己的怀里，隔著被子轻轻抚弄。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漩的声音很柔，这让小林听得很是舒服，“不会再出什么意外，我保证。”
被窝里的小林还是没有动静，可漩却能感到拉住自己的小手握得更紧，他轻轻一笑，也不再多语，就这么搂著他静静入
眠。
就在即将入睡半梦半醒之际，也不知是不是梦境，漩忽然听到了来自小林的声音。
“漩，听说你其实还想要孩子？”
“嗯？哪里听来的？”漩迷迷糊糊地反问。
“……这是真的？”
漩几乎快要入睡，顾不得许多，听见的问题也是凭著本能去回答：“嗯……还想要很多……和梵一样的孩子……”
“……”
“……别说了，睡吧……”
“我……”
之后小林似乎隐隐约约还说了什么，可是漩没能听见，直到翌日醒来，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昨夜的对话了。
自从这次事件之后，漩更加紧了对小林的看护，几乎可说是寸步不离，而外面的那些事，他本来就懒得去管，如今正好
也找到了借口，把那些麻烦事全权交与了御医们负责。
不过漩所谓加紧，倒也没有妨碍绯姬的探望，面对她的来访，他表现地极为风度，似乎对她毫无不满与嫉恨，之前的事
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平静。
与其相比，绯姬就谨慎拘束了许多，她不敢去看漩的眼神，时常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似乎在避讳著什么。
小林心知肚明，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这么简单，可他旁观著一切，也不曾开口询问。
三人谁也不提及敏感话题，微妙地保持著平衡，直到小林的身子逐渐转好，痘疹开始结疤脱落，镇上的疫病也得到了控
制，让人不由地去思索未来之路时，这日趁著三人都在，小林率先表明了自己的决意。
“我要回家。”
这话明显是对著漩所说，听得站在一旁的绯姬也是一怔。
小林的决定如此明确，不留一丝余地给绯姬，这在令人尴尬的场面也同时使她认识到一些真相──她的源哥哥从不完美
。
叶磐源也好、梵也好、小林也好……他是人，他有想要的东西，有珍惜的东西，更有属于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