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闻漩叹了口气道：“小林是小林，不可能取代梵的位置，若真要说我对他有什么，那也只有同情而已……”

“咯吱”一声，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开门声格外刺耳，引得屋里两人都不禁朝门口望去。

但是只有一回头，漩就后悔了，想要再转过身当作没有看见，却已经是不可能了。

那抹熟悉的身影牢牢吸引住他的视线，稚嫩的脸孔笑意不再，没有表情、眼神凌然，直直地看著他们两人，那不是怒意

也不是无谓，而是一种更加深层的东西，漩捉摸著却看不透。

不知不觉间，漩也陷了下去。

这一幕在闻人曦看来，他们由一人的直视成为了两人的对视，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了他插足的余地，略感好笑地摇摇头，

他轻声道：“我想有些事，还是你们想好了再来和我说吧，失陪了。”说著，他也没有丝毫留恋，快步离开了这个屋子

。

少了一个人，场面也没有发生丝毫改变，漩望著小林没有说话，而小林也看著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漩打算开口的时候，小林却失望地垂下了眼，搭在门上的手也悄然置于身侧，小小的身子一转，起

步就要离开。

“等等！”漩及时唤住他。

小林回头，以疑问的眼神望著他。

“娃娃……你都听到了？”漩说话时，心中掠过一丝不忍。

小林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动作。

“那、那是梵开的玩笑……”漩干笑著解释，可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向小林说这番话，“他没有恶意，你不要

放在心上，他说我们俩……哈哈，我们怎么可能，对不对？”

说著，他又笑了两声，“娃娃对我不过是对长辈的尊敬，哪里谈得上什么喜不喜欢……”

“啊！”

说话说到这里，小林以短促的音节截断了漩的话语。

漩奇怪地抬头，就看小林以手比划道：“不，我对你的就是喜欢。”

42

为了小林的这个答案，漩愣了片刻，想了一想后，他才有些僵硬地笑了出来。

“哈……娃娃，我想我好像理解错误，能不能再比划一下给我看？”

这话语连漩自己都觉得违心，但是他不得不以这样的借口来逃避这个现实。小林于他本就是一个替代品，照理说来，当

梵回来，他就失去了代替的价值与资格，可或许是过于心软，漩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及两人一起旅行的这段时日，可能的

话，以后他还想继续看见这孩子在身边的模样，然而若小林方才的话是真实的，那么……

漩暗中咬咬牙，再抬起头依然是笑容满面，他起步轻推小林的后背，半哄半催道：“好了好了，近日寒过了头，大家都

有些失常，别管那么多了，娃娃还是先去休息……”

他话到一半，却被小林强行挣开，小林一个转身正对著漩，十分慎重地又再次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我没有骗你

，你也没有搞错，我是喜欢你。

这个现实被小林赤裸裸地袒露在自己面前，漩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以往若是有人说喜欢他，他定能坚定地拒绝对方的

示好，可面对这个孩子，漩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林在看他，以一种特别的眼光在看他──似瞪非瞪，似怨非怨，这眼神让漩觉得心虚，具体心虚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这孩子与梵太过相似，下意识里，他将那双眼睛看成了梵。

“小林……”漩沈默片刻后，终于定了决心开口道，“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你该知道。”

小林点点头，他知道，可是他不甘心。

“我比不上你的梵吗？”小林问。

“……比不上。”

漩撒了谎，他不曾去比较两人，也根本没有这个心思。

小林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正如昵称一般，漩一直把他当作“娃娃”对待，真心对他好，可是他没有想到，眼前的娃娃

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他的好。

闻言的小林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漩即使不忍，也强压下心绪，他必须趁著此事让他清楚地明白这点。

漩伸手拉住小林，扣住他的肩膀，认真地对他说道：“小林，感情不是儿戏，我对梵也绝无二心，希望你能明白……你

喜欢的，不该是我。”

听著他由衷的话语，小林不禁张口就想发问，可力不从心，从口中发出的依然是啊啊的喊声。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漩到底是喜欢梵的什么，换一个外表，换一个年纪就不行了吗？或者，还是真如绯姬所言，漩

对梵的喜爱，并没有他自己预料中的那么深刻！？

小林迷茫了，渐渐开始质疑起一些以前绝对信任的真实。

见他面色不佳，漩深深叹了口气，他可能真如梵之前所说是个滥好人，见不得别人伤心，但他不是圣人，坐享齐人之福

这事他从来没有奢望，对于小林除了抱歉外，也就不再有什么。

应该就是如此……应该……

“等等，你要去哪里？”

见小林低下头，不声不响地往门外走，漩还是忍不住出声唤住他。

不过小林这次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一下脚步，继而朝门外默默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漩有些担心，想要跟随上去，却意外地挪动不了脚步，他低下头看著停滞的双脚，慢慢皱起了眉头。

在情感上，漩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可是身体显然更加听从理智的选择──不该去追的，不该给小林任何的希望。

内心充满著矛盾，漩缓缓抬头，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渐渐远去，他不禁捂住胸口，心中的某个角落似乎开始动摇了……

……

小林独自走在长廊里，漫无目的，也不知要到哪里去。

宁府也算是个大家，虽然仆人不多，可让人漫步清闲的地方也不少，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小林步行至一个拐角处，忽然

一边有人喊了他的名字，回头看去，是宁夫人正在为她种的花浇水。

这些日子，他们住在宁家受到的待遇极好，宁家老夫妇又特别热情，也没有看轻他们任何人的意思，小林对他们印象不

坏，被老夫人喊道，他自然是走到了她的身边，以自己的方式向她打招呼。

彬彬有礼的小林深得宁老夫人的欢心，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小林是越发疼爱，觉得这个孩子除了不能言语外，其

他什么都好，这更坚定了她要留下他的决心。

“小林，怎么没精打采的？”宁夫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问题，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小林诧异老夫人的敏锐，连忙摇摇头，勉强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宁老夫人看著心疼，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小林啊，你还是个孩子，受了委屈自然是要说的，没什么好隐瞒的，

告诉婆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老夫人似乎是认准了小林受了委屈，坚持问下去，小林被逼得没办法，只能简单表达，说自己和漩闹了闹，原以为这

样就能让老夫人放心，但没想到，老夫人向著他，口中尽是对漩的埋怨，说什么年轻人不懂孩子的心思，实在不应该之

类的话语。

听著她为自己抱不平，小林在觉得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别扭，宁家老夫妇确实是好人，可是对他的态度似乎已经好过了头

，令人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43

这天晚上，按照宁家的规矩，大家要一起用膳，小林又不可避免地与漩坐在了一起，漩的左手边是小林，右手边则是闻

人曦，但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小林觉得漩似乎与自己隔开了距离，尽量向右手边靠近。

这样的回避让小林窘迫，又不好直说，气氛显得十分尴尬，甚至后来两人的筷子碰上同一盘菜，漩都会立刻转而回避，

选择另一道菜式品尝。

这怪异又刻意的举动也引起了宁家二老的注意，尤其是宁老夫人，她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早就发现了小林与漩之间存

在著某种微妙的隔阂，但是之前不太明显，她也不敢确定什么，可如今却是有端倪可寻，她便正好抓到了这个机会。

“呃……蕲公子。”

漩听见宁老夫人唤自己的名字，于是便礼貌地回道：“夫人有事？请说。”

宁老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然后又望了望小林，见这孩子故意忽略著方才的事，于是更加确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想了一想，她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或许这也是老天的意思，让他们夫妻俩一圆得子之梦。

“其实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宁老夫人慢慢道，“你与无名……我是说你们夫妻，以后总是要回去你们之前的日子，

那再带著小林，会不会……有些不妥？”

“……！”

“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恶意。”宁老夫人话还未完，“只是你看，你们夫妻两人，小林夹在中间实在唐突，何况…

…他年岁尚小，需要更多照顾才是。”

听著她的话语，漩很快就察觉到了那话中之意，宁老夫人不愿强人所难，话语婉转，要拒绝也不是没有余地，但是……

“所以……夫人觉得该怎么样？”漩没有拒绝，反而顺著她的话问了下去。

这让宁老夫人大喜，连忙继续说了下去，而说的话题都是些有关孩子的琐碎事。小林一边吃著饭一边听著他们的话，没

有意外，倒相反十分平静。

可能是早就有预料了吧，漩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很温和，但是却果断得很，一旦对某些危机有所察觉，便会即刻定下主

意，在一切变成无法挽回之前就断绝了所有。

小林了解，所以恨不起来，只是心里埋怨。

虽说这事也不该怨，毕竟漩不知道一切，也不可能就通过“小林与梵相似”这点来认定两个就是同一人，但即使清楚这

点，小林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就认不出来呢？

而如今，面对现在的情形，表面上那虚伪的祥和不知还能保持多久……

“……夫人的意思是想收养小林做义子？”

“正是。”说著，宁老夫人与丈夫相觑一眼，“我们没有孩子，原本无名来了，我们便有这个打算，可你说他是你的妻

子，那我们不能强留，可是你还带来了小林……所以我们便想著，这或许就是天意……”

“天意……？”漩轻声重复著。

他看著左手边的小林，这孩子还是继续细嚼慢咽，面无表情，仿佛大家说的事与他无关，再回头看向另一边，那个熟悉

又陌生的爱人也是安静不语，但能看出，他有在听著这些事。

这两个人真的很像。

漩无奈地感叹，也是到了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优柔寡断不是他的作风。

“梵觉得怎么样？”漩先问，语气还是一样柔和。

被问到的闻人曦嗯了一声，片刻后才缓缓道出一句：“我没意见。”

很像是梵会有的答案，漩暗暗评价。

这样就对了，在他的 预料之中，之后他就该很潇洒地笑著说──既然梵都这么说了，那为夫的也没有意见，对，他该这

么说的。

然而，想说的话没有出口，想表现的笑容没有出现，嘴角仿佛僵住了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真是奇怪……

“蕲公子？”迟迟得不到的宁家二老忍不住出声。“啊……这事……”

就在漩打算顺应下去的同时，小林忽然回眸，一双清澈透亮的双眼直直地盯著漩，然后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手势

询问了一句话。

漩见了，当场愣住，他愕然地看著小林，连自己要说的话都忘了回答。

44

这天晚膳过后，漩没待有在宁家休息，而是一反常态地去了酒楼，借酒买醉本是他最不屑一顾的消愁方式，但如今他也

已顾不了这么多。

独自要了一间雅室，漩一个人坐在窗边，摇晃著手中的酒杯，看那杯中泛起的轻微涟漪，怎么也静不下心，此时他脑海

里充斥的不再是自己的家庭，而是另外一个人。

“你不要我了？”──这是小林那时问他的话语。

不要……他用了多么严重的一个词，以那样的神情，在那样的环境里问出了这个问题。

要是不要？

漩自己也有疑惑。

他与小林相处不到半年，起初他就是梵的替身，因为梵不在身边，所以看看小林可以一解相思之苦，但是后来的接触让

他逐渐明白，小林始终不是梵，他不能将这个孩子视作梵来对待，这对小林并不公平。

可就在打算划清界限的时候，却又发生了意料不到的事──小林竟被他阴差阳错之下给带了出来。

两人结伴而行，漩避免不了与小林的相处，这界限没有划开，反而是贴得更近。

不知不觉间，小林成了漩的开心果，在这没有梵没有孩子们的旅途中，他却能带给漩意想不到的愉悦与欢乐。

有心事和小林说，他会静静地聆听，有麻烦事和小林讲，他会尽力地帮忙，有什么疏忽的，小林也会体贴地提醒，甚至

有时，当无聊到极点，漩逗弄这孩子，看他那一脸不甘愿的表情，都会发现无限的乐趣。

和小林相处是一种享受，就如同与梵一起，会觉得很自在很舒服。

是他就这么逐渐取代了梵的位置？

也不能这么说。梵和小林毕竟不同，比如逗弄这种事，漩在梵身上就是怎么也做不出来，而同样的，他也不可能因为欲

望而去找上小林，但两人于他都是不可缺少，不，该说是他不想离开的人。不想让梵离开，也不想放走小林，真是自私

又愚蠢的想法……这么想著，漩不禁带出一抹苦笑，举杯饮酒，那陈酿味道虽是辛辣苦涩，可入喉的那一刹那却是如此

畅快淋漓。讽刺啊讽刺！

漩曾信誓旦旦为梵坚守一生，承诺与梵相携到老，可却不料这平凡又简单的愿望竟是如此困难重重。

这小林，究竟是老天给他的玩笑，还是考验呢！？

自嘲地哼笑一声，漩不愿再去思考。

……

屋内一人独酌，漩放肆而无禁忌，与此同时他却不曾想到，在雅室外也有著一抹身影，平静地坐在那里，等待著他的归

去。

原本冬夜天寒，宁老夫人也不愿放任小林一人出来，可是他还是执意前来，那决意没人能够阻拦，最终宁老夫人不得不

妥协，让他著上厚衣、披上披风前来酒楼找漩，毕竟他俩相处的日子也没有多少了。

小林用手势与人交谈实在费劲，花了一番功夫才晓得漩在雅室内，他刚到的时候悄悄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向内观望确认

里面是漩后，他才稍微安心下来，没有接受小二的提议进屋和漩一起，他选择了坐在门外静候。

事情变成这样，似乎已经改变不了结局，做宁家的养子也就是意味著和漩的分别，虽然一点儿也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

这样──他被漩送掉了。

这些是不是就是绯姬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