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燃纸 下——潘小纯
潘小纯  发于:2011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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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的,因此想把粉笔字磨净非常困难,“我刚才是骗你的,”服务员在下面蹲着,涨红了脸,说,“这煤不是弄来烧

火的。这是些在宅子里被存着,已有很多年的老煤。”“你要这些劳什子有啥用?”我的拇指被卡在了胸前吊带上,拇

指在带子上来回磨着。“皇甫甫要。”她说着,已基本上将煤块按编号整理出来。我跟着她把车上煤块也理了一遍。“

这煤以前堆放的地方邻近塌陷的大土坑。可据皇甫甫说,在地面塌陷以后,在现在的界石下面,这些煤曾经被人从地底

下挪出来过。”煤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第二种、第三种状态可以被表现可以被转化分解(或者是被人朝某个地方推

一下就可以走掉的便宜东西)(像生长在人们身上的灵巧肌肤一样)(可以双手朝世界面前一摊,说:全给你)的君子

群体。对付它们只要手法不过时,思想不被动,不做应景文章就行,像我这样,一年中只有几次接触它们,(就是的,

有人在叫你,让你到隔壁去打个电话)(就算是短途电话吧,在这个可能是长途、可能是短途的选择中)(人有——如

果想对付外面[外方]什么人——慢慢考虑问题慢慢拖延时间的本能)我说我的这种做法,同煤的逐步形成,并被世界认

识被人类利用(分配使用)没有什么两样,几倍,甚至是几十倍的体积(就院里这些煤块,还没想到地底下的煤矿)(

同我早晨起床的初步印象相比)被亿万年时光奴役,……我们使用机器……装车卸车,对付这帮煤炭君子,我根本无需

动怒,只要用时间来磨它捏它,不说什么感激的话,可以了,满了,放弃它们吧,我没这样说,我把煤搁在自己心中,

并与人一起稳稳坐上用黑煤砌成的高大坐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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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它们,”我接过她手里一块煤,在院墙外面,学皇甫甫、医生瘸着腿在后面追她,“你总应该给自己留下一点。

同时也留给他们一点。”

“你呢?”

“我厌恶这东西。”

“给了谁都不会讨好的。”服务员拉着板车穿过柳树枝条下的一条小道,她后面两爿屁股相互挤压着形成了屁股当中一

条虚线,“给了谁,谁都不会满意的。”

“又不是把你的身子给人。怎么扯到这上头去了?”

“用车子装货,要满,要满。”我见服务员拉了空车走,故意对一位车夫说。

“蛋车来了?”

“第一批是杂货,第二批装了煤,接下来可能要轮到装鸡蛋了。”

“那么起码要在后天才能被运到。”我说。

“等杂货车返回城里,运煤车便出发来此地。这以后城里的货车,一半将用于下一批运输,一半会立即装上鸡蛋,往这

儿运。”“回城里去的车子已经不少了。”

“不少是不少,可有哪趟车是顺路的,可以搭乘人的?”

“你别老想着进城。这儿勘查需要人手,找来医生、皇甫甫,现在又带上你和他两个,光界石一处,我们就花费了不少

精力。”我说完,便拿粉笔在院子石窟门两边石条上画着服务员身上那个宝贝东西的图案。

“搭车进城,完了就回来。”

“回到这儿?”我拎了拎陷在脖子里面的衣领,略显突然地说。

服务员在这种时候,别人想要她全面理解自己的心意几乎是不可能的。在她昨日穿的那件汗衫上印有草莓图形,在她身

上有暖烘烘的体温(怎么会……怎么会呢?草莓的形象先是在植物上出现,后又经过抽象,被剥离下来,挂在女人的汗

衫上面)(固定不变的思想能够毁坏草莓形象,思想应该回到巨宅外面的空间中去)(意会、爱情、玩火者三位一体)

“今天回城已经晚了。”草莓躲在暗处听我说话。

“我反正要找到肯让我搭车的师傅。”

“今天回去,一直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回来,这已经是很快很顺的事情了。”我又说。

“你能不能明天走?”

“营业员什么时候回城?”

“她说要回去,其实是骗人的,这个事儿,医生知道。所以你今天别走,让他走得了。”

“她走不是骗人的吗?”服务员从中间走出来,

“是医生今晚要回城。他后天再同皇甫甫一起从城里赶来。”

“医生今晚要走,皇甫甫又不在?”服务员站在门外石阶上向站在门内高处的我回头望着,她感觉自己正在进入角色,

将要碰到最为关键的东西了。

“他们都进城了,这儿只有我在,你晚一天回去。”我问她:“你今年几岁了?”

“四十整。”“五七年出生的。”我心中立即出现了一个感觉空档。

等医生他们从城里回来,我已和服务员两人在巨宅里像模像样过了三天好日子,从此以后在我俩脑子里似乎都铺上了一

层草席般的铺垫层,任今后的什么命运来折磨我们,我们两条蚕宝宝都能在草席上相拥相爱,服务员在房内掸床单,我

在院中踱步,三天时间,他们在城里呆了三天时间,(她在自来水下洗手,说),今天该有人回来了,什么冬天不冬天

的,漫天寒风夹带冰雪吹来,这世界变得寒冷刺骨,(不等她说完,我回身做了一个立马平原的架势,心想英雄自有英

雄豪气,现如今我只身困守荒漠,可这些在脸面上的事情……这片沙漠,从古到今有谁能孤影单骑从中穿过),医生托

人先从城里把一大堆勘查仪器运来,我同大家一起忙着上车搬运仪器,巨宅分前后、南北四大部份,一批批仪器刚刚运

抵门口,我与服务员各拿着一本核对货物数量多少的单据,站在巨宅门前,一样样核对从车上卸下来的东西,过一样喊

一样,再将过去货物的一张单据递给别人,让他们细心对照上面的编码,对的,便收下,弄错的,就直接退给前来押货

的人,然后由我在一本小册子上记一笔退还的理由。皇甫甫充当临时组装组的监工,一套设备的零件到齐了,立即由组

装组在院内空地上完成组装,十来个熟练工人按照图示,把零件配齐,经皇甫甫认同后,一起动手进行装配,十几套各

种类型的仪器很快被组装完毕,接下来就轮到院内雇工把形体并不庞大的仪器拖运至院内各个角落,雇工们用防护罩将

到位的仪器罩严实,只待医生从城里回来,大家商量定,找个开工日期开动这些机器。现在的北园还未受到装运仪器浪

潮的冲击,所以我预先叫了几个手脚仔细的女工把北园每个房间打扫一遍,并在房门上锁上铁锁,锁的钥匙全交予营业

员保管,(这事服务员知道,皇甫甫也知道,但要瞒住医生,不然的话,我们大家再也无法在北园中呆下去了)这些房

间就是我们今后几天在院子里的栖身地和安乐窝了。“他来了,这事就难办了。”服务员指出医生对大家可能构成的威

胁。“除非医生也加入进来。”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我对她说:“医生能进来也是为了你。”我咬着门牙,有意让嘴巴

张开。“你躲什么?要躲掉什么?”服务员满不在乎地说,手里的单据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紧紧卡在院道上,彼此动不了。医生爬了半天,才爬上前面那辆车子。汽车马达空叫了片刻,慢慢熄

下火来。我想采取老办法,用些草包、树枝树叶塞在车轮底下,再往过道石条门的两面石条上泼水,让水在石条上和车

身两侧结成薄冰,增强中间的润滑度。动员一批村民进院,让他们推车的推车,撬棍棒的撬棍棒,各方面一齐动手,将

两辆面对面行驶,现在已被死死卡在狭窄石窟门中的车子推离现场。

皇甫甫一气叫了二十几个村民来大院,医生在车顶上爬了几次,想爬到后面一辆汽车上去,结果没爬成,他干脆差人站

在车顶,将草包隔着汽车往石窟门外人群中乱扔,自己则在车顶上把一筐别人从底下吊上来的棍棒启开封口。医生伸长

脖颈寻找我,他还在心里数着自己这边门里可供差遣的村民人数。医生看见一个村民,便问他能不能帮忙推车子撬动车

子,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往底下那个村民脚跟前扔了一根棍子,嘴里高喊:下棍子喽。皇甫甫坐进后面汽车的驾驶室,

正正式式戴上白手套,等待开车命令。到时,医生和皇甫甫将开足马力,各自倒车,脱离被挤死的石窟门。我什么都不

管,只顾带领服务员、营业员,还有北园中一批做细软活的女工,提着大大小小十多只水桶,朝汽车与门的石条中间泼

冷水。一桶桶水从北园后面的河堤下被提来,我每次提两个半桶,服务员提一桶,女工们都一次提一桶,大家伙一个跟

着一个急急忙忙来回穿梭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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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忽然觉得像这样分发木棍,用大批人来提水推车撬车未免显得太过大张其势,太铺张浪费了。到别处弄辆汽车来,

挂住被卡在门里的车子,拖车用力一拖,就能解决问题。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给皇甫甫听。

“我这儿汽车能进来,但在你那儿汽车怎么进去呢?”皇甫甫脑袋暴露在他那辆车子的驾驶室窗外,高声向医生说。

医生站在车顶,挺直腰,说:“从北园上来,在河堤那儿,朝对面架两块长条厚板,让车过河就行了。”“反正河面不

宽。即使车子过不了北园,只要在你那头有一辆车子被拖出去也是行的。”

“有一辆车来拖就行。”

最后由服务员跑到镇上卖氧气瓶的一家公司里,问人借了一辆三轮汽车来院里解决牵引问题。“累断了腿,累断了腿呵

,”医生怀着爱惜之情,替服务员表功,“她说她跑到镇上问人借了车,自己却累坏了。”

“女囚犯。”

我问营业员:“你说谁像囚犯?”

她怕我不懂深浅,

“医生的囚犯,”她摸摸我手心,说,“医生在这儿,她在这儿。”营业员把我手的反面与正面作了比方。

“医生根本管不住她。”

“跑了一趟,去借车,结果到这会儿,车子还是被卡在门里。”

我向门外望了一眼,说:“那儿有人。”我记得上次来看村口界石时,我是说过医生几句的,我当时规劝他不能再拖了

,把服务员娶过门,两个人过日子。医生的意思是不娶不嫁,但要加深来往。我说你已是个残废人,将来腰部以下病情

可能还要加重,娶了服务员绝对是件好事。

医生当时对着界石周围一片空地,大声说:“善事我是从来不做的,从来不做。”

“我是说好事,没叫你做积德的善事。”

他立即用拐杖狠抽了我一下,回头又用力操着拐杖猛戳地上一粒石子,石子被他的拐杖戳得深陷在泥地中。事后我才发

现,那石子其实是颗在外面包裹着黑色煤屑的碎瓦片儿。

随着在三轮拖车后面冒出一阵黑烟,拉住门内汽车的钢缆开始绷紧,三轮拖车的驾驶员踩大油门,让自己的车子往前猛

蹿。

营业员说:

“谁怕你呀?虽然我对你所说的都不是正经事儿。”

“我去倒了东西再回来。”

“医生就是想把她当作自己的囚犯么。”

“倒了这些垃圾再说。”

“比较而言,医生这人我喜欢,顺人心。”

“他是瘸子,干什么事儿都不方便。”“凭良心讲,你确实鬼得很。”

我凭什么可以时常朝服务员发怨言,而对营业员却是另外一种态度?医生说,这两种姿态是我平常对她俩想像多了想像

惯了的原因,是一种臆想的产物,说利,不利,说弊,也不弊。“说圆,不圆,说不圆,又圆。算是人际关系中的……

”“土圆。”我咬字不清。

“是椭圆吧?”医生说,“肥头肥脑,但并不过份。服务员私下里对我提起过,说她经常受到惊吓。她说:‘过去受的

刺激多半来自这种惊吓,’我说她了,我说:‘要我替你们去打一桶浆糊来,用一个早上的功夫,把你们下面的与上面

的嘴巴粘在一起?’我是存心帮忙,帮助你和服务员。”

医生说:“可你只当我是一个外人,我的话你听来没味。”当时他卷起裤腿对我说:“帮你同服务员好,这事要不了一

星期,这比你在店里值班时估计的还要准确,出不了一星期。”

我在本子上记着仪器零件的型号、编码,(我写的字儿很大,而且一个字的笔划好像是从上一个字里直接跳过来的,难

得有几个字具有自身的独立性,绝大部份的字不能作为一个独立实体而存在),医生非要我把记录本递给他,他拿到本

子,粗略翻阅了几页,没过多久便态度奇怪地将记录本扔还给我。医生说:

“都让她们去库里清点,进来快半个月了,整整十三天,仪器经过组装,清点的速度将会很快。按理说,刚进来那会儿

就应该被清理一遍的。”

“土圆的比喻基本上没获成功。”我盯着院里圆形花圃的篱笆说,一边说,一边还替服务员她们担心。

“进库查货——今后进库验货全归服务员、营业员管,这么大一个工程,人人都应该有份。今后进城休息,要规定时间

,大家轮着去,这儿的事不能被撂下。”

我听了医生这话,狡黠地淡淡一笑:“进城的时间安排再说吧,轮着去未免有点机械。”

“我知道同你没商量。”医生掰了片旧木片在热乎乎的手心里颠来倒去弄着玩。

“服务员不愿频繁动身,营业员就随你去得了。”

“我一个都不要。”

“营业员随意性较强,确实可以跟你进城。”我说。

“我在做休息的日程安排,进城只是为了休息。”

“你把日程表先定下来,具体怎么做,只能到时再说了。”

“一星期可以提供两天半休息时间,两天正式在家,半天用于往返旅途。”“我跟随大家走就是了,让营业员跟您进城

。”我在说及她时竟会一点幸福的感觉都没有。

医生截住煤车后,叫来了一批临时帮工,他硬让司机带路,把车子往村口界石方向开去。到了界石旁边,司机才说:“

煤是从河对岸拉过来的,跟这儿没关系。”医生可不信司机这一套鬼话,没等周围人听明白司机的解释,他已在别人的

搀扶下,爬上了煤车,他用铁钳撬开汽车后面的木门,让靠门一面的煤块滚下地面。司机见了也不怎么发怒,只是像一

群猴子的首领,遇见外敌进犯其领土时那样,在原地蹦跳了几下就没事了。司机身后那些小司机也学着前面首领的样子

,在地上跳了几下,当这几下跳停止了,他们一双双眼睛开始死死盯住地上车上的煤块看,医生站在车上煤块中间,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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