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父亲的关系,他确实很心惊,就不说两个男人是多么让人难以接受,他跟妈妈最不解的事就是为什么是这个像棉花一
样不起眼的男人最终搞定了暴龙一样的父亲,而且是真的,这么多年,龙泽园因为他才像个家。
他转过头看向桌对面的佟早早,她正无辜的对自己眨眼,好像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会突然暴躁起跳。
从小他就不是她的对手,不管是鬼精灵一样的小妹妹,还是清新美丽让人心猿意马的少女,她都把他克得一动不能动,
从一开始跟梁悦的玩笑到后来似乎不能控制情绪,他知道自己没救了,这两年越发不对,有时候他必须找个发泄对象才
能缓解在她身边的压力。容许她肆无忌惮的出入自己的卧室,甚至爬上自己的床撒娇,这一切他都只能是自我催眠,这
是妹妹,这是亲妹妹。他已经三十三了,可她都还没满十六周岁,让他怎么做?他什么都不能做!
“是你想走吗?”他问她,拳头捏在餐桌下面。
佟早早点点头,欣喜的说:“这个机会很难得的,只有四个名额,班主任推荐了我。小哥你不为我高兴吗?”
餐厅里静得能听见屋外微弱的风声。
半晌,刑少驹才说:“恭喜你。”他用力咽唾沫,转身离开。
佟母在客厅教小孙女纳鞋底做棉拖鞋,老太太年纪大了却闲不住,跟小区里其他老太太一起做做简单的手工,把旧棉货
改了做棉拖鞋棉手套,冬天到了自家里跟龙泽园里都用得着。
012.
她手把手的教,把扳指摘了给孙女套上,看了看桌上的菜都差不多了,便说:“快给你小哥打电话吧,好吃饭了。”
刑墨雷端了菜出来,正好听到了,说:“您就别管他了,吃饭还要人请,给他惯的。”
“他又不是小孩子,工作也忙的嘛,你不叫,忙起来他怎么记得吃饭,别人都像你们做外科医生铁打的不用吃饭哦?”
老太太隔着老花镜瞪他。
刑墨雷笑:“您说的是,我来打吧。”
一会儿又从厨房出来说:“打了,他说有点事,中午来不了。咱们吃吧。”
佟母不疑,搁了东西,招呼在阳台照料盆栽的老头子进屋来。
佟西言给刑墨雷解围裙,一桌人和乐融融坐下吃饭,佟早早先给奶奶夹了一筷子鱼肉,又给爷爷夹了一只虾。
佟父佟母连声说自己吃自己吃。
佟早早吮了口筷子,像是有事要宣布:“奶奶,爷爷……”
“早早。”她的父亲出言打断她:“吃完饭再说。”
父母年纪大了,又只有这一个孙女,这时候要是说了留学的事儿,老人免不了激动,饭都吃不好。
这时候门铃响,辈份最小的人离席去开门。开了门,却什么也没说,只倒退了一步。
刑少驹不看她,进门换鞋,抬头看一家人,抱怨说:“爷爷奶奶,怎么吃饭了都不叫我,幸亏我鼻子灵闻到了。”
佟母严厉的看了一眼刑墨雷:“你不是说给他打电话了吗?!”
刑墨雷没辩解,心里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刑少驹刚要坐下就被父亲喝了一句:“自己拿碗筷,等人伺候?!”
佟母皱眉说:“显摆你嗓门大啊?少驹啊你坐着,奶奶给你拿。”
“我来吧。”佟西言先站了起来,拿了一副碗筷递给刑少驹,一个接了过去,闷不吭声。
即使是迟钝大意的佟父,也感觉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头了,扫了一遍四个儿孙,他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老太婆。
佟母问孙女:“刚才你要说什么?”
佟早早茫然的啊了一声,说:“什么啊?”再难过也不能现在说,爸爸已经给了警告了。
刑少驹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之前替她回答:“是不是要说交换留学的事?”
佟父闻言放了筷子:“什么?留学?”
其他人也跟着同时停了下来,只有刑少驹事不关己一样接着吃。
佟母问:“谁留学?早早,你要去留学啊?”
佟早早垂着的头点了点。
“没到念大学呢留什么学啊?”
“是交换留学,她学校有这个项目。”佟西言回答。
“要去多久?去哪里?”
“去新加坡,时间……暂时是一年半。”
佟母不赞同的说:“赶这潮流做什么,要留学以后有的是机会么,她才多大呀?你这做爹的真狠心啊?!”
佟早早连忙说:“奶奶,不是爸爸叫我去,是我自己想去的。”
“为什么呀?!”佟母急了:“你这孩子,那国外好呀?你没看新闻是不是,那些学校啊说倒就倒的!还不如咱们自己
的学校呢。”
佟西言说:“这您放心,是学校之间的交换留学,不会出现这种意外。”
佟母一拍筷子:“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刑少驹这时候才说:“新加坡那边听说还发生过留学生被杀的事呢。”
佟母有了帮腔的,一下大声了:“我说吧!早早,咱不去啊,要去等过两年再说。”
刑墨雷说:“怕是来不及了,已经跟老师都说好了。”
佟父皱眉:“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俩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
佟母还是原来的直脾气,指着刑墨雷就怒了:“好你个刑墨雷啊,拐走我儿子不说,还想弄走我孙女啊?你是存心要我
们孤零零过晚年好早点去死是伐啦?!我说不许去!谁弄走我孙女,我跟谁拼这条老命!”
刑少驹抽了一张纸擦嘴,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013.
顿饭吃得很不愉快。要不是下午有事在身,佟西言真要好好的跟父母谈谈,可不是要去找市一的那位副院长么,这是急
事不能耽误。
佟母臭着脸一手拽着孙女一手拽着“孙子”,冲他俩叫晚饭不要来吃了,不欢迎。
出了门刑墨雷恨恨骂了一句:“混帐东西!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
佟西言瞟他:“我听你这话像是夸他呢。”
刑墨雷开了车门上车,等佟西言坐了进来,突然就侧身过去吻他。
佟西言吓了一跳,连忙使劲推开,疯了吧,小区里来来去去的可都是父母几十年的老同事,看见了要吓出人命的。
刑墨雷恶作剧似的笑,说:“宝贝徒儿,我夸你是这么夸的吗?”
佟西言直视前方摸着胃说:“您别叫我把刚吃进去全吐了好吗?”宝你个鬼,老东西。
对方没有上班,刑墨雷看来真是跟人很熟悉,直接找到人家里去了,远远的看着快接近住宅区了,打电话给人,要他开
门,连说话的口吻都像是多年老友。
佟西言真是奇怪了,刑墨雷跟人这么熟,居然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下了车,接应的人走了过来,那男人看起来比自己长几岁,穿了件黑色羊毛衫灰色的休闲牛仔裤,笑得很有亲和力。
“稀客稀客,您这是千年难得来看我一次啊。”他伸出右手跟刑墨雷握,握住了,两个人像是少年同学一样近身靠了一
记肩膀才放开。
“这位就是佟副院长吧?小师弟,幸会幸会!”也伸了手过来。
佟西言满头雾水握住了,不解的看刑墨雷。
刑墨雷说:“少他妈胡说八道!正事儿找你呢。”
“我知道,电话里不是说了么,您还亲自来做什么?快快,进屋坐。”
刑墨雷跟在后面跟佟西言咬耳朵:“他这人喜欢玩笑,捡能听的听吧。”
014.
保姆上了茶又去拿茶果,三个人在客厅坐定了,刑墨雷扫了一圈房子,说:“又装了?上次来这还没有楼梯呢。”
“您这上次得有几年了吧?再说,有了新的就要利索抛弃旧的,这可是您的教诲,我都记着呢。”
“混帐!”刑墨雷笑骂:“教你什么了?你在外头欺男霸女也净拿我做借口了吧?”
“那可不敢。”他促狭地笑,又对佟西言说:“小师弟,咱们见过一面,记得吗?前年的市局业务会议上,你是真人不
露相啊,要不是某人警告……”
刑墨雷突兀的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佟西言使劲想也没能想起来,那会儿基本都是各医院的业务院长,他光顾着打听有些新决策新动态,没注意人。
那人也不多说,笑着从钱包里抽了一张名片递过来:“请笑纳。”
佟西言连忙站起来双手去接:“您客气。”
这态度惹得那人又笑,说:“你跟我倒真是不用客气,咱俩同门,你叫我一声师哥都太客气,我叫你一声师娘都不为过
啊。”
刑墨雷不耐烦了:“有完没完了?”
佟西言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人的颠三倒四,勉强笑了笑,低头看名片上印着胡炜两个字,果真就是那个名声不佳的名
字,只是从来没有听刑墨雷说起过。
像是为了防止他揭老底,刑墨雷直接说了来意:“说正事,到底能不能借?”
胡炜立刻也正经了:“借!当然借,他要不愿意我绑他来!”
“为难吗?”刑墨雷又问。
胡炜也坦白了:“有一点,医技跟临床不搭,我虽然是个副院长,也没权利命令他,不过你放心,人我一定能给你弄到
。可只能是一早上,还得低调点儿,传出去我不好交待。”
佟西言忙说:“那足够了!麻烦您了。”
胡炜看着他,大笑说:“师娘!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什么跟什么?!佟西言又窘又气,头上都要冒烟了。
主人家送到门口,临上车了,又握着佟西言的手摇晃,故意说:“师父脾气差,师娘您受累了,改天徒儿我再登门拜访
。”
佟西言还不能当人面黑脸,不好发作,等上了车就俩人了,实在气不过了,抓起手档后面的一盒纸巾就砸了过去:“到
底怎么回事?!”
主人家送到门口,临上车了,又握着佟西言的手摇晃,故意说:“师父脾气差,师娘您受累了,改天徒儿我再登门拜访
。”
佟西言还不能当人面黑脸,不好发作,等上了车就俩人了,实在气不过了,抓起手档后面的一盒纸巾就砸了过去:“到
底怎么回事?!”
刑墨雷虽有防备,却仍因为躲避面纸盒歪了一记方向盘,车头晃了一下,吓得后面准备超车的一位立马来了个急刹。
“干嘛呢?!想殉情啊?!”他稳了方向盘,故意端起师父架子问得严厉。
佟西言差点脱口而出我殉你个鬼,可还是忍住了,问:“他是谁?”
刑墨雷说:“不是跟你说了,一个老朋友!”
“怎么认识的?”
“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刑墨雷在心里骂胡炜,电话里再三叮嘱不要说漏了不要说漏了,这王八蛋干脆的全盘说了
一点不落下!恩将仇报,真有他的!
佟西言冷笑:“忘性够大啊你?怎么认识他的你不记得了,怎么认识他“师娘”的你还记得吗?!”
刑墨雷头有点大,努力赔笑:“行了,他就是爱胡说八道,你吃这份干醋啊?”
佟西言咬牙沉默了片刻,说:“我没那道行吃您的醋,您抬举了!”
搁平时您啊您的,刑墨雷也听惯了,要是亲热的时候再来一两声那更是锦上添花。可就是听不得他吵架的时候还这么称
呼他,扎耳朵别扭,刑墨雷不能平静开车了,靠边儿停了,迅速掏手机打电话。
015.
梁家大宅的主卧里,父子俩正准备午睡,梁悦趴在父亲腰腹上已然昏沉。午后的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照进来,依稀
可以看到漂浮在金黄中的细微尘埃。
梁宰平靠着床头打瞌睡,眼镜搁在灯柜上,手里的诗集滑落在一边床侧。
这一幕宁静美好。
可惜这时候突然有电话进来了,即使是手机调成了震动,也足以把敏感的梁悦闹醒。
梁宰平连忙去按电话,一边轻拍他的背让他接着睡。
刑墨雷在电话里气冲冲说:“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告诉他胡炜是什么人!”
还没等反应,电话似乎被交到了另一人手里,只听到那头情绪不稳的呼吸声。
梁宰平叫了一声:“小佟啊?”
佟西言惊讶:“老院长?”
梁宰平低沉的问:“嗯,怎么了?”
佟西言瞪了一眼点烟的刑墨雷,说:“……没什么事,打扰您了。”
刑墨雷极不耐烦说:“什么没事?你不是想知道胡炜是我什么人?你问他,他最知道!”
并不陌生的名字,梁宰平懒散散去拿水杯,喝了一口水才问:“你不知道胡炜?”
佟西言嗯了一声。
哦,原来是闹小别扭了。梁宰平笑说:“你师父这保密工作做的,胡炜做副院长都两年了,你们哪能不碰面啊,早该跟
你说了嘛……”
梁悦要睡了,偏偏家长一直讲电话,烦得他张嘴就咬。梁宰平闷哼了一声。
佟西言听得清楚,忙问:“您……没事吧?”
梁宰平没理他,他去拿梁悦抱着他腹部的手,轻声哄他:“自己睡,爸爸听个电话。”
佟西言一听就知道电话打得不是时候,吵着人了,午睡从前是梁悦的习惯,现在是他们俩共同的习惯,他准备要挂,梁
宰平却已经走到外面起居室来了,也终于不再是刻意压低的声音:“胡炜啊,原来刚来恩慈的时候是跟你师父那一组的
,跟了两三年,后来因为一些小事调去一院了。他跟刑主任投缘,张口闭口的叫师父,他是不是见着你叫你师弟了?别
多想,你师父从来没有收过他。”
佟西言有些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内疚。这么多年这位老领导是越来越和蔼了,像这样让他放弃午睡来劝架,从前
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他怒瞪了一眼刑墨雷,对电话里的人道歉说:“打扰您休息了。”
梁宰平挂了电话,想想好笑,都什么岁数了还吃醋吵架,这师徒俩还真是有情调。
刑墨雷看他收了线,一把夺过手机说:“我说的怕你不信,他说的你该相信了吧?”
佟西言默默看他发动车子打方向盘继续上路,突然问:“他为什么调去一院的?当年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恩慈才没有任何人提起这个人,他现在是一院的副院长,如果他一开始毕业先到的恩慈,那总会有人说起。
刑墨雷掌着方向盘认真看前方,脑子转得快赶上计算机了,被佟西言一语戳破:“不要跟我说瞎话。”
刑墨雷苦笑连连,只好坦白:“……他快结婚的时候,他的一个女病人怀了他的孩子,对方找到梁宰平办公室,要讨个
说法。”
佟西言呆住,这故事情节也太像了吧。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这是钱摆不平的,对方家长要拉他去派出所,这是流氓罪。还有他的未婚妻和丈人一家,都要拆
了他的骨头了。是不是奇怪为什么医院里现在没人说起?因为胡炜的未婚妻是王玉书的女儿,就是现在的小儿科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