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 下——道行清浅
道行清浅  发于:2011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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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对不起,一抬头,呆住了。

这个人是梁宰平。

于鹏反应过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院长?!您好了?!”

梁宰平仿佛没听到,继续抠月饼盒子。

于鹏这震惊可不亚于撞了火箭,他拎着一袋子蔬菜鱼肉,站着仔仔细细打量,生怕自己看错了或者幻觉。早上还打听过

,佟西言说没什么进展,还趟着,植物人,怎么可能这植物人现在能在这里站着,而且他记得,这个小区到梁家,要绕

半个市呢!

“院长?”他小心翼翼的叫他,看起来梁宰平整个人状况并不太好。目光直愣愣,脸颊凹陷,面色灰暗,手在抖,站立

的姿势,也没有从前那样的生气。

“院长?”他凑近了,大了声音叫。梁宰平毫不理会。

超市管理员走过来问他:“您认识这傻子?”

于鹏看了她一眼。

“认识他您带他出去成吗?他在这儿这么抠,哪个客人还敢上来买。”

于鹏拿了两个最贵的盒子,说:“这两个,装起来。”然后轻轻拉梁宰平:“院长,给您买了,咱出去说话好吗?”

沉甸甸的袋子交到梁宰平手里,他倒也配合于鹏的话,自己出去了。

于鹏在柜台付了钱,出门若有所思看着梁宰平,没再叫他,上车离开了。

梁悦要疯了。他找遍了别墅区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梁宰平。小区的保全系统一直很好,门卫保安说没看到梁宰平,

最后梁悦实在无法再相信,一定要调前面几小时的监控录像看,事实上梁宰平确实出去了。那画面让梁悦绝望。

门卫结结巴巴解释说可能是他瞌睡了没看见。梁悦没空听解释,直接打了公安局长电话,那是梁宰平的“好友”。

对方一听,也吓了一跳,直接问说你爸爸不是植物人了吗怎么植物人还能跑?

梁悦欲哭无泪,说一个礼拜前他就能下床了!

对方立马就保证,说别着急一定给你找出来!只要他在这市区里!

梁悦挂了这个电话,把梁宰平的电话本翻到飞起,再打电话给广电局局长,把情况说了,要人马上就播寻人启事,一刻

不停的播,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他在客厅揪着头发来回来回走,没半分钟,拉了门就要跑。

保姆一把拉住了,忍着哭问要去哪儿。

梁悦说,找人!

保姆说你上哪儿找?!

梁悦愣住了,眼泪一下子跑了出来,跟个三岁小孩一样哭着说就是不知道去哪里找也要找!

老保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你就在家等等消息吧!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梁悦挣脱了,跑到车库拿自己那辆昂贵的单车,长腿一跨,飞似的跑了。

50

两个人进门时,佟母还在准备晚饭,佟早早趴在桌上画画,刑墨雷过去看,本来的三个人现在变成两个人了,一大一小

手牵手,小的头上戴了花冠,两个人周围都是一道一道的彩条。

“宝贝儿,这是谁啊?”刑墨雷弯腰看。

佟早早头也不抬:“早早新娘子,跟小哥嘣嘣嘣嘣!”婚礼进行曲的第一句。

佟西言正倒水,几步过来看画,绷紧了脸。

佟父从书房出来,看到刑墨雷,点了个头打招呼:“墨雷来啦。”

刑墨雷直起腰,说:“佟叔,我有个事儿要跟您审批。”

佟父老花镜滑至鼻尖,笑着说:“哟,你还有事儿跟我审批呐?”

刑墨雷拉着他进了书房。

佟西言开始紧张了,不停的倒水喝水,走一圈又倒水喝水,走得佟早早都不耐烦了,抬头问:“爸爸,你怎么啦?”

佟西言说:“爸爸,爸爸想嘘嘘。”

佟早早哦了一声,继续描画。

佟西言在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那俩还没从书房出来,他进厨房查探母亲的心情。

佟母正挥着锅铲炒椒盐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佟西言赔笑撒娇:“妈……”

佟母说:“别叫我。”

佟西言一听着口气,料想她是知道田蓉那事儿的,心里面七上八下,今天不是好日子,还是跟刑墨雷说改日吧。

灰溜溜回了客厅,坐着看电视游神,不停的瞟书房紧闭的门。等佟母摘围裙开饭了,那两人还没出来。

佟母大力敲书房的门:“嗨!还吃不吃饭了?!”

门终于开了,里面浓雾弥漫跟着了火似的。

佟母教训老头子:“你不是跟我说戒烟了吗?这就是你的成果?!”

刑墨雷说:“是我给佟叔的。”

“给你你就拿啦?你个没订定力的老东西!”佟母骂了一声,无视佟父凝重的表情,转身回桌吃饭。

佟西言使劲冲刑墨雷眨眼睛,撞上父亲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噌的一下脸红了个通透,坐在位置上低头扒饭。

刑墨雷看佟父,佟父盯着佟西言,三个人各怀心事不言语。

佟母给刑墨雷夹了一只虾子:“刑主任,吃啊,别客气。”

刑墨雷说:“您跟佟叔一样叫我墨雷就行,我本来就是小辈。”

佟母说:“那也成,三个字哪有两个字顺口,这么叫也亲,自家人嘛。”

刑墨雷说:“您真能把我当自家人,那我得多有福气。”

这话已经客气过头了,偏偏佟母没听出来,说:“阿姨早当你是自家人了啊,西西不是早交待给你了,这几年他在家的

时间都没有跟你在一起久,墨雷啊,阿姨就这一个孩子,你可要多照顾着点儿啊。”

“这您放心。”

“唉……我怎么能放心,上回你见那姑娘,就是田老师,人品相貌样样都好,我看着真是喜欢,可他呢,不声不响去给

我回了,那姑娘在我这儿好一通哭啊,敢情还是他嫌弃人家!你说他是不是想气死我?!”

刑墨雷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佟西言,说:“那是他自己有对象了吧。”

“对象?说起他那对象,我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他那对象什么情况,离过婚!还有个孩子!抽烟!人轻浮!”

“我知道。就是我。”刑墨雷看了一眼佟西言,我轻浮吗?

“是啊!所以你说我怎么能同意!”语毕,突然回神,猛地抬头看刑墨雷:“你说什么?!”

刑墨雷微笑,说:“您说的那个人,就是我。”

桌上气氛降至冰点。佟母放了筷子,那面色语气,泰山要崩了似的,说:“好。有种。想不到你还真敢认。”

佟西言错愕,看着母亲,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谁告诉她的?!

“刑墨雷,你岁数不小,也是做爹的人了,你能耐大,我有数。我跟他爸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是你的对手,要不这些年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是想啊,西西可真是遇贵人啊,一参加工作就有你带着护着,我跟他爸心里都感激你,可我

怎么也没想到,你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我们看不出来,我这把年纪,就没见过自己是男人,心里还惦记别的男人

的!”老太太连珠炮似的句句狠话还显不够狠,眼睛瞪得要吃人了。

佟西言可有年头没见母亲这样生气了,怕她气坏身体,想求饶:“妈!您别……”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我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我说呢,怎么这么没福气,有了孙女,没了儿媳妇,敢情你们俩都

知道她就是个短命的!我看着你挺善啊佟西言,还真就没看出来,难怪你对人父母比对我们亲,你愧疚吧你?!”

佟西言从小到大,没有被母亲这样恶意猜测辱骂过,当下就白了一张脸,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阿姨,你别这么想,西西跟了我,他自己本来是不情愿的。很多事情他并不知道内情,你有什么气,都往我这里来,

别怪他,他没什么错。”刑墨雷无比淡定,长臂绕到佟西言身后,宽慰似的拍拍他的背。

“有多少内情他还不知道?妻子的事他不知道,女儿的事他知不知道?!你要是现在跟我说,她是你生的,我都不怀疑

!”

佟父坐不住了,说:“老太婆,你胡说什么?早早跟西西那么像!怎么回会是墨雷的孩子!”

佟母冷冷扫过去,说:“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这么袒护他们?怎么,几根烟就把你收买了?”

佟父张口结舌。

“奶奶不要生气,早早害怕。”小姑娘缩在椅子里咬瓷碗,小声含糊。

佟母用力点她脑袋,说:“还有你!胳膊肘往外拐!一口一声大爸爸,把你自己爹卖了都不知道!还‘爸爸是妈妈,大

爸爸是爸爸’!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也别叫我奶奶!”

佟早早瘪了瘪嘴,呜呜哭开了。

佟西言心疼女儿,伸手要去抱,被佟母喝住了:“做什么,不许碰她,这是我们佟家的人,不姓刑!你们俩给我出去!

佟西言喉咙哽得难受,低声哀求:“妈……”

“出去!”

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刑墨雷站了起来,说:“是我不对,我走,您消消火,别怪西西。”说罢拍拍佟早早的头,

离席,拎了包去门口。

佟西言追过去,沒几步就被母亲喝住:“你再敢走一步,你就跟他去!别回来了!”

佟西言僵在原地,跟刑墨雷眼神交缠,最后只能看他关门离开。

佟西言听见两个哭声,转身见母亲掩面哭泣,她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佟西言走过去,心里难受得跟刀片儿刨似的,说

不出话,只好直挺挺跪在她面前。

佟母越加伤心,哭得无望。

佟父过来拉儿子,示意他抱女儿回房间去,他来劝。

刑墨雷回了龙泽园,开门就见刑少驹端着一碗面,盯着电视看一则寻人启事。

扭头看是他,刑少驹指着电视急急嚷:“爸!快过来!你看这是不是梁悦他爸?”

刑墨雷看着客厅墙上52寸的大屏幕,寻人启事上已经清楚的说明了,梁宰平,男,43岁,下午一时许离家出走。

“搞什么?!”刑墨雷觉得太荒谬了,一边掏电话一边急步往外走,刑少驹面条还在嘴上吸溜,连忙跟上去:“我也去

!”

梁悦沿着从小区前后门出去的几条大街边问边找,手机不停的响,全部都是打来问情况的,很大一部分是医院里的人,

包括孙副。

孙副气急败坏:“梁悦!你好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梁悦吼:“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

挂了一个,又是一个,他想把电话甩了,可又怕有父亲的消息,一看是刑墨雷打来的,接起来,果然那头一样的气急败

坏:“你行啊!他什么时候醒的?!佟西言天天问你,你一句实话不说!”

梁悦说:“关你什么事!他是我爸爸!”

刑墨雷说:“他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真觉得他重要,就不会让他失踪!”

梁悦咬着嘴唇不做声。

刑墨雷稍缓了语气,说:“出走前他身体情况怎么样?”

梁悦闷声说:“不太清醒。”

刑墨雷做了个深呼吸,说:“我们来找,你老实回家去等着。别满街乱跑,要不等你爸爸找到了,我们还得费心找你。

51

这天晚上,满城都在找梁宰平。寻人启事上,巨额酬金闪闪发亮,弄得满城百姓都在有意无意注意身边的陌生人,比通

缉案犯更警惕。

饶是这种阵势,找到梁宰平,也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门口保安打电话进来说,梁宰平在门卫治安岗里。梁悦拖鞋差点跑掉了,一口气跑到治安岗,见到安静坐着的人,扑上

去抱了个满怀。

“你跑哪儿去了?!”外人面前,多委屈都忍了眼泪了。

梁宰平依旧是茫然模样,除了有些困倦,衣着打扮一点儿没有变化,干干净净一张灰白的脸。

梁悦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没有任何损伤,他松了一口气:“谁送来的?!”

保安说:“没看清楚,我一回头,就见他在门口站着呢。”

梁悦走到外面看,空无一人,心里一丝疑惑为何有人如此纯善连那么一大笔酬金都不要,但没工夫多想这些,转身看着

父亲,捧着他的脸仔细看,悬了十来个钟头的心终于慢慢的落回到原处。

他牵着梁宰平的手回到家,把寻人启事停了,又打电话给刑墨雷说人找到了,跟其他人也说一声。

刑墨雷执意要看到人,梁悦无奈,只能答应他来。

保姆放好了洗澡水,让父子俩独处。

梁悦穿了条小内裤,把梁宰平脱光了,摁在浴缸里,倒了洗发水给他搓头发。慌乱狂跳的心脏此刻像是临睡一样安稳。

他跟梁宰平长相有点儿像,但头发的质感完全不像,梁宰平出事前一直是平头板寸,发质粗硬扎手,可他的头发一直就

是细细软软的贴在面颊边,没什么气势。

“你跑哪里去了?”就这么能切切实实摸到他,心里的委屈才全数倒了出来:“我不是故意要骂你,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什么?五味陈杂。

泡沫流进了梁宰平的眼睛,他不适的揉,梁悦拉开他的手,小心帮他擦干净了,抱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头发上,无

声哭泣。

刑家父子在客厅等了几分钟,手里一杯柠檬茶还没喝完,就见梁悦父子从楼梯下来,梁悦走前面,梁宰平跟在后面。刚

洗过澡,头发都还在滴水。

刑少驹站起来微微鞠了一下躬:“梁叔叔。”

梁宰平看着他,仿佛灵魂出窍一样。

刑墨雷一看便明了,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揉眉心:“他一直这样吗?”

梁悦接过保姆递来的一碗养心粥,一勺一勺喂给梁宰平吃,说:“嗯,醒了以后一直就是这样,我才没有告诉你们。”

“那你打算怎么办?佟西言顶不了你爸的位置,这是民办医院。”

“……过段时间再说。”

“你不能永远逃避,是男人,自己的责任,就要担的起来。”

梁悦勺子一顿,说:“你们就这么盼着我继承他的‘遗产’?”

刑墨雷毫不客气:“你要这样想,证明你还没有长大。”

梁悦回避了话题,静了静,问刑少驹:“几时上去?”

“25号。”

“哦对了,上回你要借的书,我都给你打包好了。——阿姨!到书房帮我把柜子下面那捆书拿过来!”

保姆不一会儿便拎了过来:“是这个吗?”

“是,你去睡吧,一会儿客人我自己送。”

保姆站了一会儿,不放心的看看梁宰平,才叹息着去睡了。

送走刑家父子,已经快一点了。梁宰平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梁悦呆呆看了他很久,才去取了毯子来,陪他一起睡沙发

佟西言这天睡得特别晚,捞了一本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看。佟早早在床尾端坐着,她已经哭完了,本来想趁着这个

难得的机会坐等午夜然后溜去客厅看韩片,可没等到零点,她就坐着睡着了。

佟西言小心抱她挨着枕头睡,瞟着窗外夜凉如水,心里一片黯淡,举起手机好几次都没能打个电话过去。那老男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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