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我干嘛?」
方乐其见他似乎有意帮忙才松了口气,「你愿意帮忙就好了……」
「我只是先问,我不一定做得到。」梁彦语气平淡地说。
「当然当然。」方乐其用力点点头。
「真稀奇,你有别的朋友?」
方乐其抬头去看,才发现传闻中的博班学长刚好走上来,似笑非笑的望着梁彦。
「是同学。」梁彦回答,拎着背包径自走进教室去。
方乐其对于梁彦会回答高亦杰的话更觉得讶异,「你们认识吗?」
「青梅竹马呢。」高亦杰用着玩笑的语气,伸手拍拍经过他面前的梁彦的肩,被梁彦瞪了一眼耸耸肩没有再说话,「上课了,进教室吧。」
方乐其跟着梁彦在旁边的位置坐下,他前面隔两个位子是趴在桌上睡觉的柳明苓,简玉眉坐到她身边去,伸手把她摇起来。
高亦杰抓着一迭讲义,摆出和煦的笑容,「我是你们博班新来的学长,我叫高亦杰,章教授要晚一些,我印了些讲义大家先看一下。」
高亦杰没有把讲义传下去,而是亲自一个个发下去,「顺便认识一下大家,以后我们可能会常见面。」
女生们窃窃私语和此起彼落的「学长有没有女朋友」让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学长请客!」
「下次吧,我中午有约了。」高亦杰笑了笑,边把讲义放在梁彦桌上,「十二点半我在校门口等你。」
梁彦怔了一下,高亦杰已经走到后面去,班上气氛诡异地静默了一会儿,方乐其居然接口:「学长跟梁彦是青梅竹马。」
「唉!真的假的?」
「不会吧!学长真的?」
「我也想当学长的青梅竹马!」
梁彦侧头瞪了方乐其一眼,却看见一个女生,慢慢地从墙里爬出来。
全身上下的骨头几乎断光,只留下皮肉圈着勉强成个人形,缓慢而努力地爬出来,扶着她经过的第一张桌子慢慢地站起来,摇摇摆摆一步一步地走近。
梁彦抬头看了高亦杰一眼,高亦杰只是朝他笑笑,似乎没有要干涉的意思。
梁彦想起刚刚走廊上的对话,他侧头望着方乐其低声开口:「你刚说需要帮忙的是简玉眉?」
方乐其怔了一下,这还是梁彦头一次开口主动跟他说话,连忙回答:「不,其实是柳明苓。」
梁彦回过头去,那个断骨的女生已经快走到简玉眉和柳明苓中间,沿路留下的碎骨与血肉散发一室的腥臭。
而她在两个女生的中间停顿了会儿,慢慢地转身朝着柳明苓伸出她的手,梁彦皱起眉,现在可不是什么帮忙的好时机。
就在她的手快碰上柳明苓的时候,突然一个男孩子冲了过来死命抱住她的腰想把她拖出去,她用力挣扎着踹开了那个男生。
梁彦记得那个男生,他总是跟在柳明苓身后,因为害怕「他」所以常常在自己走近的时候就跑得远远的,但总不会离柳明苓太远,从那相似的眉眼,他猜想是柳明苓的亲人,也只有亲人会甘愿留下来当守护灵。
但这个守护灵似乎不是太强,很难对抗得了一个怨灵,几下就被那女生甩开,却也锲而不舍地冲上去死命拉住她,但她的手已经紧掐上柳明苓的颈子。
「明苓?你怎么了?」简玉眉先发现柳明苓一脸苍白呼吸困难。「明苓!」
柳明苓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的无法呼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班上同学骚动了起来,「不要紧吧?要不要叫救护车?」
「快让她躺下来。」
「抬去保健中心吧?」
方乐其冲到前面去扶着柳明苓,而大家看不到的那个女人,已经摔烂了脸,露出扭曲而喜悦的面容,用尽力量的掐住柳明苓,『我的……这是我的……』
那个男生被踹开好几次,差点魂都散掉,还是急忙爬起来,拦腰死命地想拖走她,焦急的眼神望向了梁彦,『救救她……请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求求你!』
梁彦看着同学们慌成一团地想让柳明苓躺下来,一边有人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那个断骨女鬼的眼光牢牢地盯着柳明苓颈上的一条细致的银链,梁彦没有犹豫,伸手就扯下那条链子。
同学们惊叫了起来,「你干嘛!趁火打劫呀?」
「梁彦你神经病呀!」
但柳明苓却突然大吐了口气,然后咳了起来,咳到几乎哭出来,但至少开始呼吸,简玉眉红了眼眶连忙拍着她的背,「明苓?你要不要紧?可以呼吸了吗?」
柳明苓边哭边咳地点点头,简玉眉才抹着眼泪放心下来。
方乐其愣愣地看着梁彦抓着那条链子,用着严肃的神情瞪着另一头,也有些吃惊。
梁彦瞪着那个女鬼,看着她停顿了会儿又机械似的转身,居然朝他走过来,但还走没两步,让过来看状况的高亦杰随手一推尖叫地飞到外面去。
梁彦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要多事,结果还让高亦杰出手。
看着手上的银链八成就是祸首,他也不想管柳明苓哪里弄来的,总之处理掉应该就好了。
梁彦板着脸低头望着还在喘气的柳明苓,扬着手上的链子,「这你还要吗?」
柳明苓刚回过气搞不清楚状况,只愣愣地用着湿润的大眼睛望着梁彦,倒是简玉眉会意过来那大概是问题所在,慌忙替她回答:「不要了不要了!要丢到哪里去都好。」
方乐其也跟着点头,「对对,不要了。」
柳明苓搞不清楚状况,倒是认出来那条链子是自己的,愣愣地哑着嗓子开口:「那个……是人家送的……」
「就跟你说不要了!」简玉眉气得大喊,差点又哭出来。
「没关系,我再买给你就好,那个不要了。」方乐其连忙安慰差点又被简玉眉吓哭的柳明苓。
柳明苓才委屈地点点头,梁彦撇撇嘴角,倒觉得自己像强盗,其他同学用着诡异的眼光看着他们几个。
高亦杰走了过来,低头看着柳明苓,「没事吧?要不要去保健中心?」
柳明苓其实搞不懂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突然间无法呼吸,她从前也没遇过这种状况,一时之间她还以为自己会暴毙,但是从梁彦硬把她颈上的链子拉下来之后就没事了,她深呼吸了几下也觉得没问题,才抬头有些困惑地回话:「没关系,大概是……链子太紧了吧……」
高亦杰差点笑出声,幸好这女孩迟钝得很,「没事就好,不舒服就随时说出来。」
「谢谢学长。」柳明苓乖乖地道了谢,几分钟后教授走进来,大伙儿停止窃窃私语坐回位子上之后,方乐其回头才发现梁彦已经连人带包不见了。
他扁扁嘴,在教授没注意到之前悄悄换了位子坐到简玉眉后面轻轻拍了她的肩,低声开口:「你没事吧?」
「嗯。」简玉眉悄悄点头,回头望了眼,「梁彦溜了?」
「嗯,教授来之后就不见了。」
「明天我要明苓去谢谢他。」简玉眉小小声地回答。
「嗯,我就说他是好人吧。」方乐其开心地笑了起来,逗笑了简玉眉。
「是啦,你眼光最好。」
简玉眉转身听课,侧头偷偷瞟了柳明苓一眼,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以外大概没什么状况,她才稍微松了口气,想起刚刚梁彦拿走的那条项链,她想着如果那条项链是造成柳明苓这些日子以来的怪异举动的元凶的话,不晓得梁彦拿了会不会有危险。
简玉眉想着想着,不禁开始替梁彦担心起来。
第五章
「还没十二点半,你要去哪?」
梁彦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高亦杰,「你不用帮教授上课吗?」
「他来了我不就没事?」高亦杰笑笑的伸出手,「给我吧。」
梁彦皱起眉瞪着他,「我自己可以解决。」
「那家伙没有你想的简单。」高亦杰虽是这么说,还是收回了手,他还记得梁彦的脾气很硬。
「我会解决掉。」梁彦撇撇嘴角回答,抬头看看钟塔快十二点,迟疑了会儿才开口:「……要不要早点吃午餐?」
高亦杰笑了起来,「当然好。」
结果午餐是在学校福利社解决的,高亦杰知道梁彦没什么钱,大概也不会愿意花别人的,于是干脆在福利社解决,便宜又吃得饱。
「你现在住宿舍?」
「嗯,三年换了八个室友,今年那个刚开学就跑了,所以现在一个人住。」
高亦杰想象得出那种惨况,只是笑了笑,「你记得我家吗?你住过半年的。」
「嗯。」梁彦咬着饭团含糊不清地回答,他当然记得那个温暖舒适的房子。
「我爸跟叔叔走了之后,那房子现在变得好空。」高亦杰叹了口气,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哀伤的感觉。
梁彦睨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
「唉,正常人会安慰我一下吧?」高亦杰笑睨着他。
「我才不要搬过去跟你住。」梁彦冷静地回答。
「我可以收房租,总比你留在宿舍害人来得好吧?」高亦杰似笑非笑地说。
梁彦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喜欢?」
「就是知道你不喜欢才问的呀!反正我家房间空着,你搬过来我们也有个伴有什么不好?」高亦杰温和的开口,「担心那家伙的话,我跟他谈谈?」
梁彦对高亦杰这种马上转换的温和有点适应不过来,「……别说得好像很简单……」
「对我来说是很简单呀,你为什么不想让自己好过一点?」高亦杰认真地盯着他看。
梁彦却像是被打到一样的跳了起来,满脸不悦,「你少自以为是了,我过得很好,不劳你操心!」
梁彦忿忿地抓着背包转身就走,高亦杰也没再追上来啰嗦,怒气冲冲地走过半个校园后他才觉得愚蠢。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为自己还能这样幼稚默哀了会儿,但也不禁有点懊恼,如果高亦杰不是那个在他父母双亡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或许他还可以装做没事地回答他少管闲事。
但偏偏那个人是高亦杰,是他曾经期待过,也许能拯救他的朋友。
但他不能抱着期待,一旦有了期待,他想要的就会更多,他想要的更多失去的就会越多。
这不是什么感慨而是放在眼前的现实。
结果维持了几天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现实给戳破了,倒也不是多难过,只是现实而已,梦总是要醒的。
梁彦恢复成平常那样,老实的把下午的二堂课上完,然后在图书馆泡到关门才走。
下午有听同学说方乐其逃课带着没有课的柳明苓和简玉眉去拜拜,他想这样柳明苓的问题应该可以解决,看不出来从国外回来的方乐其还信这一套。
梁彦笑了笑,拎着背包回宿舍,早早洗了澡就躺上床打算先睡一觉,毕竟晚上还得处理那只倒霉鬼。
等他发现高亦杰所谓的「没有你想的简单」是真的非常不简单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突然间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宿舍的天花板。
没几秒的时间他马上伸手按住放在床边的球棒,人已经坐了起来。
他总感觉得到有危险靠近,也许是被「他」跟久了所产生的警觉性也不一定,不管是怎么产生的,总之这种感应对他来说非常好用。
他抓起球棒等着,没多久他看见一只断成好几截的手,细白的皮肤上应该平滑的地方突出好几块断骨。
那只手从他的窗外探进来,在他桌上摸索半天,最后抓住桌沿慢慢的撑起身子,攀爬进他房里。
那种感觉很像是一个人皮口袋装着半袋多的骨头积木,零碎的在袋里翻滚,她在地上滚了几圈,试图把骨架给拼起来,带着满室的腥臭,她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抖动着颈部,像是在「乔」一个可以说话的位置。
也许是拜高亦杰那一推,她看起来比下午还要更「碎」一点。
『……还……还我……』她困难地开口,艰难地朝他伸出手。
他轻叹了口气,女人就是女人,都碎成这样了,想要的居然只是一条项链。「我可以把项链还给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她疑惑地歪着头想了很久,最后还得用手把歪着的头给推回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
「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梁彦很温和地开口。
她想了很久,仍然摇摇头。
梁彦暂时放下球棒,从背包里拿出那条项链,「那你记得这是谁给你的?」
原本像是凝固的眼珠突然动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地想走过来,『……智……智凯……』
他把握在手里的项链抬高了些,张开左手挡在她身前,「告诉我你的名字,想起你自己是谁就给你。」
她露出渴望的眼神,伸手想去拿项链却无法通过他张开的左手。
她沮丧地低下头,想着她是谁,想着她是从哪里来的,想着她是为了什么一定要拿到那条项链……
梁彦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做到这些事,游荡在世间的鬼有神智清明的,也有像这样搞不清楚状况记不得自己是谁的,有时候他只要张开左手就可以挡住他们,好好的问他们事情,通常他们都会听话地想起来,不要太凶太怨太恨的都可以。
他试过用右手却完全无效,只有左手可以,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反正能用就好了。
她低头乖乖地静止不动,像是在思考,这种距离之下,除了那股腥臭以外,还能闻到一种像是泥土的味道,他猜想她被埋在什么地方。
过了非常久,梁彦已经觉得有点昏昏欲睡,手也酸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算了,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安心走好了。」
梁彦放弃追踪她的身世,反正也不关他的事,能送走她就算功德了。他抬起左手想抚上她的头,还没有碰到她之前,她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瞪着他,怨毒的目光就连看过太多恶鬼的他都吃了一惊。
她放声尖叫起来,本来像是破积木一样的身体突然间灵活了起来,一扬手就格开他的左手,整个人朝他扑了上来。
梁彦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她扑倒在床上,看起来细瘦又已经破碎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重,他只感觉像是被十几个沙包压在胸口上几乎不能呼吸。
她咧开已经裂到耳边的嘴笑着,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朝他脸上伸来的手,指节尽是破肉而出的碎骨,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随即一道血痕留在他脸上,他几乎不能动弹,胸口的重量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谁让你管闲事?没人告诉你管太多闲事会短命吗?』她呵呵地笑起来,愉快的神情和刚刚茫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还这么年轻,真可惜,先陪姐姐玩玩,姐姐让你好过点。』
他奋力别开脸,那条冰冷腐臭的舌头舔在脸上的感觉恶心到极点,他闭住气伸手捞了半天,一抬眼看见「他」远远地站着不动,连点警告都没发出。
他怔了一下,为自己一瞬间的惊慌觉得可笑,这应该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了,总有一天「他」会这样看着自己去死,他明明知道的。
他不再理会「他」,庆幸自己刚才把球棒搁在床上,他扯着棉被把他的球棒勾到手边,抓过球棒就往她脸上贴。
滋地一声,她尖叫着弹开去,焦臭的腥味散开来,他几乎想吐出来,趁她捂着脸哀叫的时候,他冲过去用力挥棒,几乎把她打成两截。
但宿舍房间也不过就几坪,她正好滚在室友的空书柜上,只是便宜的三夹板书柜怎堪他那么用力的挥棒,她尖叫着扭着身体滚开,试图把自己凹陷的身体扭回来,他想抽出球棒却被卡在书柜里,他气得抬脚踩住书柜想使力拔出球棒,她却翻过身来怒吼着朝他又飞扑过去。
他没有闪开,只是用尽力气紧握着他的球棒,她扑过来的力道大到他冲撞到另一面墙上,这一撞让他眼冒金星,虽然借着她飞扑过来的力道拔出了球棒,但手臂也差不多脱臼。
她这回学聪明了,一手按在他颈上,一手紧紧压住他的右手,锋利的指甲刺进他手腕里,他疼得差点松手。